冰涼的水珠砸在他手背上,卻好似很燙很燙,在他心口燙出一塊名為“裴折”的疤,從此風雪暖陽,人間再繁華,他心中也盛不下第二個人。
隻有裴折。
這個有著名震天下的才學、驕傲得不像樣子、不正經到骨子裡、散漫又惡趣味的男人,因為漠不相關的人,在他麵前哭了,掉了讀書人以之為恥的男兒淚。
金陵九不清楚自己心裡的感覺,他明明該覺得裴折哭哭啼啼的不像樣子,心底卻油然而生一股欽佩,心臟跳得很快,鼓點密集,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
金陵九一隻手攬著裴折,另一隻手輕輕碰了碰自己心口,密密麻麻的疼痛如同蛛絲,爬滿了他的心臟,又從裡麵滲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低下頭,將自己埋在懷中人的肩窩。
這就是心疼的感覺嗎?
他在心疼裴折嗎?
“金陵九,我沒辦法冷靜。”
裴折聲音很啞,像生了鏽的刀。
他沒有掙紮,也沒有大肆的表現自己的憤怒,隻是平平靜靜地說著,沒辦法冷靜下來。
金陵九閉了閉眼:“我知道了。”
或許他早該想到,知道真相還能冷靜下來,就不是裴折的作風了。
“你想怎麼做,殺了他們嗎?”金陵九在他頸窩蹭了蹭,笑聲很輕,“我幫你,好不好?”
如果你想替死去的無辜幼童報仇,讓我來幫你。
金陵九清楚自己在沉淪,但他不想掙紮了。
眼下時機不合適,他其實想告訴裴折一句話:我這輩子都在利用算計彆人,唯獨心甘情願成為你手中的刀。
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明白了什麼是愛,知道了如何去愛。
他對裴折的愛,就是願意讓裴折利用自己。
“我們殺不光所有人。”裴折再無法冷靜,也保留著基本的判斷能力,“我隻是不想等了,現在並不是我計劃中合適的時機,但我做不到無動於衷,金陵九,我現在想做一件瘋狂且衝動的事,你願意陪我一起嗎?”
他們還未表明過心意,就已經交托了性命。
“答案早就告訴你了,我說幫你,就是我願意的意思。”金陵九抬起頭,嘴唇貼在他的眼皮上碰了碰,“待此事結束,我有事想告訴你。”
他發現自己忍不了了,看著裴折喜歡他又忍著的彆扭模樣,縱然令他心生歡喜,但他此刻更想要一個名分,要兩個人名正言順的在一起。
他想徹底占有懷裡的這個人。
這是他的裴折,他不想放手了。
營帳中間的篝火被掌風打散,驟然失去光亮令眾人心生慌亂,紛紛叫嚷起來。
“怎麼回事?火怎麼滅了?”
“是不是有人故意弄的,哪個該死的在作弄人?”
“有鬼啊,有鬼!”
“什麼鬼,彆瞎嚷嚷,是風吧,今晚風好像挺大的。”
“啊——”
淒厲的嘶吼聲突然響起,眾人震驚不已,紛紛從營帳中衝出來。
“剛才那叫聲是怎麼回事?”
“出事了!”
“有人偷襲!”
“是鬼,是鬼,那些孩子來了!”
淩厲的掌風如刀,刀刀斃命,接二連三有人倒下。
番邦的士兵們大多身材高壯,倒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在夜裡尤為突出。
裴折和金陵九分頭行動,裴折負責渾水摸魚,將眾人的注意力引到幼童鬼混身上,加劇士兵們的恐慌,金陵九則進了他們旁邊有喘息聲傳出的營帳。
營帳裡的人不多,總共四個,都沒什麼警惕心,其中有一個人正在奸屍,保持著動作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金陵九,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刀砍下了腦袋。
番邦士兵用的刀很鋒利,金陵九不是心慈手軟的人,有如砍瓜切菜,趁著幾個人發呆的瞬間,迅速結果了他們。
營帳裡滿是血,地上,床上,四周的帳子上。
金陵九提著刀,站在屍體與鮮血之中,他的足底被染紅了,走一步留下一個模糊的血腳印,還有鮮血濺在他身上,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他彎下腰,將刀插在地上,一腳踹開幼童身上沒了頭的屍體,扯過旁邊的被子,蓋在光裸的幼童身上。
小姑娘身量還沒長開,大抵剛過金陵九的腰,四肢細瘦,小臉蒼白,睜著眼,表情定格在驚恐與絕望之間。她身上幾乎沒一塊好的皮肉,全都是青紫的傷痕,其中還有鞭子的痕跡,之前遭受了什麼傷害,可想而知。
金陵九眼底被血染紅,提起刀,走出了營帳。
裴折本想進營帳裡,被他拒絕了,他知道裡麵會有什麼畫麵,他不願意讓裴折看到。
曾經有多想把一切都揭露在裴折眼前,讓他身處黑暗之中,窺見那些肮臟的陰謀與算計,現在就有多心疼,不願意讓裴折見一丁點血腥。
他的探花郎溫潤如玉,就該永遠活在陽光下,燦爛而熱烈,這些會臟了手的事,都讓他來就好。
金陵九拿出火折子,直接扔進背後的營帳,這是他能夠給那小姑娘,最體麵的結束。
連日暖陽,營帳裡十分乾燥,蒼天有眼,夜風徐徐,將火吹得更旺,火苗憑借風勢,將那營帳燒得一乾二淨。
金陵九回身看了一眼,彎了彎唇,小姑娘,你可以乾乾淨淨地離開這肮臟的人間了。
越來越大的火光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士兵們震驚不已,紛紛衝了出來。
趁著士兵們混亂之際,金陵九退遠了些,來到和裴折約定好的地方。
裴折已經在等著他了,在看見他身上的血時,瞬間皺起眉頭,緊張不已:“你受傷了?”
金陵九抹去手上的血,上前一步將他攬入懷中,在他後頸按了一下:“彆人的血,彆擔心。”
兩人並沒有直接離開,站在那裡,靜靜地等待著。
在看到第一個士兵靠近起火的營帳時,金陵九抬起手,將那柄沾了血的刀擲了出去。
刀穿透胸膛,直接將那士兵捅了個對穿,一擊斃命。
“誰敢靠近,這就是下場!”
用內力催動的聲音渾厚,響徹山巔,在四周回蕩。
士兵們驚懼不已,四處張望起來,罵罵咧咧的,但不敢再靠近營帳一步。
“是誰在裝神弄鬼?!趕緊滾出來!”
“我等黃泉不收之惡鬼,今日便來索爾等性命!”
無論是不是鬼,能將聲音傳得這麼遠,可見其能力。
士兵們心知自己不是暗中藏匿之人的對手,誰都不想死,不願意做第一個上前的人,沉默地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大火將營帳與裡麵的屍體燒成灰燼。
火勢向四周蔓延,又燒了幾個營帳,橙紅的火光將山林點燃,轟轟烈烈地燒了起來,將黑夜照得透亮。
金陵九往山下望了望:“你確定他會來?”
裴折握住金陵九的手:“不確定,我希望自己猜錯了,但是……再等等吧。”
過了沒多久,四周樹林中有人影躍動,一道帶著激動笑意的聲音傳來:“你果然忍不住動手了。”
裴折渾身止不住發抖,閉了閉眼,語氣艱澀:“他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
第87章
“都愣著乾什麼,等風將軍來問罪嗎?”
此言一出,原本持觀望態度的官兵都活絡起來了,有一人率先上前,將那柄穿透官兵身體的刀拔了出來:“何人在此處裝神弄鬼,還不趕快滾出來!”
裴折一言不發,整個人沉浸在極其濃重壓抑氛圍之中,他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著,指甲壓進掌心,痛感順著手臂爬到胸口,彙成一片憋悶。
金陵九沉默了一會兒,拉起他的手,一根根掰開,將他掌心的痕跡撫平:“彆想他,一直看著我就好。”
堵在胸膛中的鬱氣登時散開,裴折哭笑不得:“我就差沒把自己掛在你身上了,還看著你?”
金陵九意味不明地哂了聲:“嗯,你不也沒真掛我身上嗎?”
裴折:“……”
這下好,他那點鬱悶全叫金陵九給弄沒了。
“按照計劃行事?”金陵九停頓了兩秒,“說實話,我並不是很看好你的計劃,何必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我可以——”
裴折抬手捂住他的嘴,黑暗中的眉眼發亮:“你不可以,我知你心中所想,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相信你,難道你自己還不相信你自己嗎?”
金陵九任由他動作,默不作聲。
裴折又道:“這是最好的辦法,距離顧一曲之案結案,已經半月有餘,你且放心,按照我們的計劃,不會出錯的,我已將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
金陵九沒有拉下他的手,順勢在他掌心舔吻了一下:“你若將自己折騰得受了傷,又當如何?”
濕軟的觸感一觸即分,裴折從手心癢到心底:“若真受了傷,我自當聽憑小九兒發落。”
“行。”金陵九笑了下,但沒什麼溫度,“若是出了問題,你傷了一分一毫,我都不會放過你的。”
他聲音很輕,幾乎聽不出其中的語氣,但裴折明白,這不是玩笑話,而是警告。
“那你可千萬……彆放過我。”裴折半垂的眼睫一顫,眸光微閃。
他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打算,縱使金陵九不願意,他也要迫得金陵九入局。
山林中夜風簌簌,吹得枝葉作響,月影徘徊。
穿梭的人影終於停下腳步,落在營帳不遠處。
裴折靠在樹上,抱著胳膊,冷冷地抬眼,看著向自己走過來的人。
玄黑隱於夜色,男人摘下鬥篷,笑意盈盈:“是學生的錯,讓老師久等了。”
溫和端方,恭謹守禮。
朝中盛讚的太子殿下,即使走在這種烏漆嘛黑的山野樹林之間,也沒撕去那層幾乎以假亂真的偽善麵皮。
裴折雖不似老臣般眼睛毒辣,但也非輕易受人蒙蔽的人,他向來不喜太子的行事作風,即使兩人是師生關係,也隻是恪守君臣之禮,多教,少交。
他以為這人至多有些帝王家帶出來的勾心鬥角,卻沒想到,太子竟然膽大包天到這種地步,心狠手辣至這種地步。
裴折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壓下怒氣:“蕭澄明,彆叫我老師,我沒你這種豬狗不如的禽獸學生。”
皇室姓蕭,太子單名淨,字澄明。
裴折還記得這字的由來,聖上期望太子心思澄澈,明事知理,名是好名,字也是好字,偏偏這人,不是個東西。
一想起雕像裡的幼童屍體,裴折就恨不得將蕭澄明的腦袋擰下來,是何等歹毒的心思,才能想出這種陰狠的法子。
“老師,快有一月未見了吧,你怎的還是這般不會說話?”蕭澄明雖是笑著的,但臉上明顯帶了怒氣,“本宮叫你一聲‘老師’,你莫不是真以為自己能在本宮麵前放肆了?”
他出生於帝王家,從小對帝王威儀耳濡目染,自認高人一等,哪裡忍得了這般直白的辱罵。
裴折冷笑一聲:“我是不會說話,你呢,你是不會做人,孰高孰低,一較便知。”
探花郎牙尖嘴利得很,縱使是金陵九,也不一定能噎住他,何況是這滿腦子權勢算計的畜生太子。
蕭澄明臉色扭曲了一瞬:“豈有此理!裴折,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身後跟著兩個蒙麵人,裝束與之前在瓷窯刺殺裴折和金陵九的蒙麵人一模一樣。
裴折瞥他一眼:“何為敬酒?何為罰酒?難不成你要將我如那枉死幼童一般,碎骨剜肉,封在雕像之中?嗬,我忘了,你不敢這麼做,你還想要我手裡的東西呢。”
“你都知道了?”蕭澄明有些詫異。
裴折眼神一暗:“你從前曾將賀壽的文章封在陶偶之中,呈給聖上,若不是在風聽雨府邸看到你,我怕是不會將你與那雕像中的屍體聯係起來。”
蕭澄明沉默了一會兒,連連鼓掌:“不愧是名震天下的第一探花,觀察入微,明察秋毫,我想過你會發現,但沒想到你是從這裡發現的。”
裴折見他不加掩飾,遂問道:“稚子何辜,你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事情已經發生了,他知道再問這個問題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但還是控製不住,想知道蕭澄明是出於什麼態度,才能作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
“為了什麼?不為什麼,各取所需而已。”月色冷冽,落在男人眉眼之間,鍍上一層寂寂的狠厲,蕭澄明獰笑出聲,“是啊,稚子何辜,但很可惜,你在意的孩子們,在我看來,僅僅隻是棋子罷了。”
裴折咬緊了牙:“棋子?”
見他動氣,蕭澄明更是歡欣,語速快了幾分,頗有些激動:“老師曾教導學生,行事謀劃要先做好準備,物儘其用為上策,我不就如願以償,利用這些棋子將老師引來了此處嗎?不知學生此番所為,老師覺得如何?”
裴折隻覺麵前之人麵目扭曲,多看一眼都是折磨,恨不得一巴掌抽過去。
儲君擔天下之責,他雖不求蕭澄明能愛民如子,但實在見不得他為達目的,傷害無辜幼童的生命。
他原本還有些不敢置信,與金陵九說起的時候略帶遲疑,會不會是他多想了,蕭澄明私通風聽雨,隻是叛國,還未泯滅人性,不會如此喪心病狂,而今才發現,自己竟是分毫未猜錯。
那雕像中的屍體是蕭澄明的手筆,可見他與風聽雨麾下士兵逼/奸/幼女,淩/辱其至死一事,也脫不了乾係。
“老師為什麼不回答?可是覺得學生說得有理?”
裴折嗤道:“我與你沒什麼好說的,你與番邦來往,已是背叛了朝廷,又對無辜幼童下此毒手,可見不配為人,蕭澄明,你我師生之義今日斷絕,我沒你這樣的學生。”
“哈哈哈哈,裴折,難不成,你還真把自己當成過我老師?”蕭澄明走近幾步,笑聲瘋狂,“若不是父皇下了旨,你以為我會認你為師?哈哈哈哈,區區探花郎,不過加冠之年,你與帝師差了幾百倍,你覺得自己配稱太子少師嗎?”
裴折絲毫不以為怒:“我配不配都與你沒有關係,但有一件事,你可以明晰,帝師,如今的太傅大人傅傾流,你確是不配做他學生的。”
蕭澄明氣紅了眼,表情扭曲,卻又說不出一個反駁的字,隻能狠狠地瞪著他:“……”
裴折不再理睬蕭澄明,看著逐漸靠近這邊的士兵,垂下眸子,在心裡計算著時間。
從風聽雨的府邸到這裡,大概需要半個時辰的時間,他還需再拖一會兒,拖到風聽雨過來才行。
眼下這白華城中,能製住蕭澄明的,也隻有風聽雨了。
裴折不打算放過這枚棋子,如他教給蕭澄明的一樣,物儘其用才是上策,在離開白華城之前,他便要將風聽雨身上的價值徹底榨乾。
與其自己出手,不如讓他們狗咬狗。
士兵們聞聲湊過來,都拿著各自的武器,虎視眈眈地將他們包圍起來。
蕭澄明一一掃過四周的人,視線落回裴折身上:“若是落到風聽雨手裡,想必你應該清楚自己的下場,裴折,將信物交出來,我饒你一命。”
裴折眼皮不抬:“就憑你?”
蕭澄明最受不了被人看輕,裴折這種不屑一顧的態度,可謂是將他的驕傲性子踩在腳下,若不是裴折手上有他必須要得到的東西,他早就將這個看不順眼的人千刀萬剮,折磨至死了。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將信物交出來,我饒你一命,不然的話,你就隻能帶著那東西死在這白華城裡了。”
蕭澄明毫不掩飾自己的殺心,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跟隨在他身後的兩名蒙麵人也不動聲色地上前兩步,威脅意味明顯。
裴折忽然一笑:“以前那麼多人都沒殺了我,你覺得就憑這兩個人,能留下我的命嗎?”
蕭澄明環視四周:“你應當知道,他們兩個不是平庸之輩,若是我沒猜錯的話,之前在瓷窯之中,應當是天下第一樓的九公子幫了你吧,可現下他幫不了你,雲無恙也沒跟著,縱然你會武,又能撐得過幾招?”
裴折看著遠處山下越來越近的火光,微一勾唇,不答反問:“你怎麼知道他幫不了我?”
雲無恙離開白華城的事,隻能瞞得了一時,蕭澄明怕是已經知道今晚的事了,此時兩人說的“他”,指的自然是金陵九。
蕭澄明低低地笑起來:“我為何得知?裴折,你在套我的話嗎?看在咱們師生一場的份上,告訴你也無妨,金陵九雖然武功高強,但身體有恙,他憑一味毒藥吊著自己,若是出手幫你,今夜就會斃命於此。”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來啦,久等。
第88章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都知道什麼?”
裴折不指望能夠從蕭澄明身上套出什麼重要的信息,但眼下的情況顯然出乎他的意料,事關金陵九,他不得不端正了些態度。
蕭澄明定定地看著他,忽而一笑:“老師總算正眼看我了,那金陵九在老師心目中這般重要嗎,隻是提了他兩句,就令你如此在意。”
裴折撚了撚指尖,指腹上的薄繭相互摩擦:“蕭澄明,你最好將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我沒閒工夫和你胡扯!”
男人放聲大笑,好似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笑話:“裴折,你還沒看清自己現在的處境嗎?這話該我來說才是,你既那麼在意金陵九,不若你我做個交易,你將信物交給我,我將他的事都告訴你,如何?”
裴折沉默了一會兒:“但憑你一張嘴,誰知道是真是假,蕭澄明,我沒有教過你嗎,談判的目的是要讓對方信服,首先你必須拿出誠意,來證明你說的話有可信度。”
山下的火光越來越近,正急速趕來。
一個蒙麵人上前幾步,對蕭澄明低聲暗語幾句,然後默不作聲地往後退了退,與另一個蒙麵人守在樹林旁邊,不讓士兵們靠近。
裴折猜到了他們剛才在說什麼,又下了一劑猛料:“你知我在意金陵九,已是拿住了我的弱點,現下不過是叫你給出一個證明,若是連這個都拿不出來,你覺得我們還有交易的可能嗎?如今風聽雨也快到了,在這白華城中,能與我合作的可不止你一個人。”
蕭澄明眯了眯眼:“老師這是在威脅我嗎?學生就算再不了解你,也知道老師不是會與番邦勾結的人,你會與風聽雨合作?簡直笑話!”
裴折語氣平靜:“我與風聽雨各取所需,算哪門子的勾結?再者,你堂堂儲君,都能通敵叛國,我做的這些,又算得了什麼呢?”
蕭澄明眉心狠狠一跳,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偏偏又無法反駁,他人在白華城中,也確實與風聽雨有聯係,事實如此,裴折沒有說錯。
“再給你十秒鐘的時間,趕緊考慮一下,是對我證明你說的話是真的,還是讓我與風聽雨合作。”說到這裡,裴折停頓了一下,笑容玩味,“風聽雨在白華城中隻手遮天,你猜猜,他若知道我能調動朝中兵馬,屆時會不會為了我,放棄與你的合作呢?”
蕭澄明臉色難看,他與風聽雨之間的合作關係並不牢靠,在更大的利益麵前,風聽雨會放棄他簡直是理所當然的事。
許是他已經背叛了朝廷,便以惡毒的心思揣測,不敢賭裴折對於朝廷的忠誠。
蕭澄明很快就作出了決定:“你可知金陵九有個師父,關於金陵九的事,都是他告訴我的。”
裴折心神巨震,但並未表現出來:“哦?他師父是誰,又告訴了你什麼?”
蕭澄明心叫不好,皺了皺眉:“你先將信物交出來,我再告訴你其他的。”
裴折嗬了聲:“我改變主意了,你先告訴我,我再考慮要不要與你合作。”
蕭澄明被他出爾反爾氣得不輕,當即破口大罵:“不要臉!裴折你枉為第一探花,竟然如此不守信用!”
“我為什麼要和一個表麵一套背後一套,殘害幼女的人講信用?”裴折笑吟吟地看著他,“還有,你沒聽過兵不厭詐嗎?”
蕭澄明:“……”
裴折仍嫌不過癮,嘲諷道:“天下第一樓多大的勢力,就算你搭上了金陵九的師父,又能知道多少事?早先提到中毒,你莫不是要告訴我,金陵九武功高強,但身中劇毒,做個平常人,尚能平安活下去,但是施展武功的話,必會走火入魔,爆體而亡?”
蕭澄明心中急怒不已,聽得這話,登時愣住了:“你怎麼知道?!”
裴折眼神瞬間暗下來。
火光從山下往他們這邊來,一路勢如破竹,絲毫未被阻擋,周遭的士兵察覺到這一點,迅速度圍聚過來,虎視眈眈。
蒙麵人見勢不妙,不得不衝蕭澄明道:“殿下,風聽雨到了,我們該撤了。”
明明還沒到他們計劃的時間,怎麼可能……蕭澄明猛地抬起頭:“是你!你是故意的!”
他安排了人拖住風聽雨,有足夠的時間能夠帶走裴折,風聽雨來得這般快,定是計劃出了岔子。
他被算計了。
裴折嗤道:“蠢貨!”
風聽雨帶著人趕過來的時候,蕭澄明已經撤走了。
士兵們不敵蒙麵人,留不住他們,蕭澄明不是沒想過強行帶走裴折,但方才蒙麵人與裴折短暫交手,情況不容樂觀,他不得不放棄了這個想法。
營帳的火已經被撲滅了,但有好幾個營帳被燒得不像樣子,看起來慘不忍睹。
風聽雨看到破敗的營帳,還有燒得麵目全非的屍體,怒氣頓生:“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誰做的?!”
“將,將軍……”領頭的士兵將事情說了一遍,然後指著樹林中的裴折,“就是他,就是他在裝神弄鬼!”
風聽雨氣得牙癢癢:“他一個人,你們有多少人,竟然弄成這副樣子,你們都是廢物嗎!”
他借著火光看向裴折,短暫地怔了一瞬:“是你!”
那個被他關起來的中原人!
“早先沒有自我介紹,承蒙風將軍還記得某,在下裴折,久聞將軍大名,特來白華城見識一番。”
他掃過風聽雨身後的一眾士兵,笑意從容,絲毫沒有身處敵軍之中的緊張與擔憂。
裴折,裴折……!
風聽雨攥緊了拳頭,關於裴折的事跡,已經放在他的書房裡了,他知道這個年輕人有著怎樣的聲名,雖打從心底瞧不起弱不禁風的讀書人,但他不是魯莽愚鈍的性格,見裴折現在還能保持冷靜,已然上了幾分心。
裴折走近兩步,目光掠過眾人,落在火剛撲滅的營帳上:“見不慣番邦軍士野蠻的禽獸行徑,遂出手製止了一番,希望風將軍能夠見諒。”
見諒……見你大爺!
風聽雨鼻子都被氣歪了,殺人放火之後,還要求彆人見諒,好大的口氣!
“裴折,你是不要命了嗎?”
裴折搖搖頭:“活著多好,我可惜命得很,風將軍可彆誤會,我做這些事隻是為了見你一麵,和你談一樁交易。”
風聽雨被氣笑了:“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交易?”
裴折指指自己:“我這條命可值錢了,將軍若是好好利用,可比你原本的盟友有用得多。”
風聽雨斂了斂眸子,他倒忘了,眼前這人還是那位太子殿下的老師:“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裴折:“開城門,放了商隊的人。”
風聽雨抽出身旁侍衛的刀,往前走了幾步,將刀架在裴折脖子上:“讓我放了他們,你能給我什麼?”
這人知道商隊的事,知道他與蕭澄明之間的事,若是不能除去,勢必會留下後患。
風聽雨目光銳利,他現在有些好奇了,裴折究竟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籌碼,竟然但敢來和他賭自己的命。
他是利益至上的人,無論是蕭澄明,還是裴折,誰給他帶來的利益更大,他就選擇和誰合作。
裴折瞥了眼脖子上的刀,用指尖點了一下:“我是朝廷的臣子,蕭澄明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甚至於,我能辦到的事情比他更多。你挾持商隊的人,不過是為了要挾鄴城官員,用作人質的話,我更合適。”
風聽雨不屑一笑:“那又如何?你比他們更有用,我抓了你就是,在這白華城中,儘是我說了算!”
他不似蕭澄明那般好騙,裴折斟酌了下,深知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笑道:“蕭澄明應該沒有告訴過你,我手上有一件東西,能夠調動朝廷兵馬,不知此物,能不能引起將軍的興趣?”
風聽雨目光一凜:“你說的是真的?”
裴折:“若非真的,蕭澄明怎會千方百計想引我來此?不瞞你說,他剛才還在這裡,想和我交易,但被我拒絕了,不信的話,你儘可以問一下你的人。”
風聽雨瞥了眼身後的人:“剛才有其他人在?”
士兵們紛紛點頭,他重新打量著裴折:“你會把那東西交給我?”
裴折語氣平靜:“當然不會,但我絕對比你抓的商隊更有用,在鄴城官員眼中,平民百姓的價值沒有我大,你用我的命來要挾他們,才是上策。”
風聽雨心知他說的沒錯,若是裴折說會將那東西交給他,才是誆騙:“裴大人名副其實,愛民如子。”
裴折抿了抿唇,笑意有些輕:“不敢當,我會提出這個要求,目的其實是為了讓你開城門,我有一傾慕之人,困在這白華城中,我之所欲,不過是他平安離開。”
腦海中浮現出戲園子裡看到的畫麵,風聽雨福至心靈:“你那兄長?”
“你說的不對。”裴折一臉正經地糾正,“按我們的習俗,該叫情哥哥。”
風聽雨:“……”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會很長,兩章內會結束第三卷。
第89章
風聽雨將裴折押下山去。
他並不是被裴折牽著鼻子走,隻是原本就沒打算靠商隊的人逼迫鄴城官員受降,此番行為,半是想拿捏住裴折,半是想將金陵九抓出來。今夜並未見到金陵九,但三日後開城門之時,隻要將裴折押過去,加以折磨,他不信金陵九不會現身。
風聽雨並不完全相信裴折的話,但賭一把並不吃虧,隻要抓住了裴折的情哥哥,就能要挾他交出手上的東西。
裴折被關押在風聽雨的府邸,說是關押,其實待遇還不錯,比瓷窯中的人好了不知多少倍。
風聽雨並未對他有太多關注,裴折心裡清楚,他現在怕是忙著找蕭澄明算賬。
透露信物之事,本不在他的計劃之中,這是他最後的籌碼,蕭澄明的話多少影響了他的情緒,對於金陵九的病症,他心裡還是很在意,想要儘快解決白華城的事,然後帶金陵九去一個地方。
風聽雨準備三日後放了商隊的人,在裴折被關押的第二天,有一個出乎他意料的人找來了。
裴折的“牢房”是風聽雨府邸內普通的客房,房間裡筆墨紙硯俱全,三餐按時送上門,門口有五六個侍衛把守。
這一日,裴折正在房間裡練字,忽然聽到門口傳來動靜,有人在爭吵,他沒在意,但過了不一會兒,就有人從外麵闖了進來。
少年手裡拿著鞭子,一鞭子甩在門上,削下大片的木屑:“你竟然是鄴城來的人,還是個官員,第一探花裴折?”
是段西衡,番邦王室的九皇子,是當今番邦大皇子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對於段西衡的出現,裴折是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他在戲園子裡利用了段西衡一番,再沒想起過這個嬌氣的九皇子。
不對,差點忘記了,當初風聽雨的府邸起了大火,他與金陵九一同過來湊熱鬨,關於這位九皇子,兩人當時還曾聊過幾句。
一提起這個,裴折就想起金陵九曾經說過的話,那時他還覺得金陵九這話意有所指。
——“王室的種,哪會是任人算計的蠢貨。”
裴折看著這個越過一眾守衛闖進來的人,似乎有些明白了金陵九的意思。
“九皇子,好久不見。”裴折掃過他手上的鞭子,笑了笑,“今日不用劍了?”
守衛的人跟著段西衡進來:“殿下,將軍有令,不許任何人探視他,您還是回去吧,彆讓我們難做。”
段西衡斜睨了他一眼:“是你的將軍權力大,還是我這個皇子權力大?這天下可還不姓風,你膽敢攔我,就不怕消息傳回王庭嗎?!”
侍衛怔了一瞬,他們是這府上的守衛,以前也曾見過段西衡,但段西衡在風聽雨麵前一直表現得畏畏懼懼,從未像今天這樣過。
段西衡一鞭子甩過去,從侍衛臉側劃下:“再不滾出去,本殿下要了你的命!”
一串血珠從侍衛臉上飆出,在空中劃出一道赤色的弧線。
裴折眯了眯眼,掩下眸底的驚詫之色。
見段西衡不是說笑,侍衛臉上滿是驚駭之色,不敢再違逆他的命令,連忙退出房間。
段西衡走到桌前,掃過桌案上鋪著的宣紙:“你讓風聽雨買來的?”
他們王庭不習慣用這樣的紙張,像風聽雨那般滿腦子都是打打殺殺的人,根本看不上讀書人和與之相關的東西,斷然不可能主動尋來這些東西。
裴折將筆擱下:“九皇子應當不是單純來看看我的吧?不知你此番興師動眾地闖進來,所為何事?”
段西衡沒有回答,反而將裴折寫在紙上的字一一念出:“夫風生於地,起於青萍之末。字不錯,用朱砂來寫,應當會更加漂亮,還未曾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竟識得這字句!
裴折心中一驚,麵上不露分毫:“我可不是九皇子的父兄師長,沒有教導你的職責。”
言下之意,我不是你爹,彆問我,問我也不告訴你。
段西衡表情扭曲了一瞬,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砸過去,同時忍不住罵道:“……裴折,你好大的膽子!我好心好意來看你,還給你帶了便於作畫的朱砂,你就是這樣對待客人的?”
裴折拿起紙包,摩挲了一下,扔回了他懷裡:“承蒙謬讚,在下不勝榮幸,你算哪門子客人,不過好意我心領了,收回吧。”
段西衡:“……”
裴折優哉遊哉地坐下,揉了揉手腕,久不拿筆,剛寫了一會子字,就有些累了。
此時正是午後,陽光燦爛微風和煦,若不是段西衡在這裡,他早就去床上躺著了。
段西衡拿著鞭子,指著他的鼻子:“裴折,你是不是還沒搞清楚自己的處境,你現在被關押在這裡,就算風聽雨攔著也沒用,本殿下一句話就能要了你的命,你最好對我客氣一些!”
“如何算客氣?”裴折笑吟吟地看著他,全然沒在意那塊戳到自己臉上的鞭子,“殿下是想讓我給你沏一壺茶,然後再給你講一講這白華城被屠城的往事嗎?”
白華城曾為九州三城之一,繁華無比,若非被番邦屠城,而今應當是朝廷強大的邊城。
裴折的諷刺絲毫不留情麵,將事實攤開,明晃晃地指出,他和段西衡分處不同的陣營,有著永遠不可能和解的國仇家恨,表麵裝得再平靜,也無法更改這一點。
段西衡表情一變,收回了手:“那你現在在這裡是為了什麼,難道不是要和風聽雨合作?風聽雨主戰,恨不得殺光你們的百姓,你難道不知道嗎?”
裴折倚著椅背,平靜地回望著他:“九皇子沒聽過一句話嗎,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同樣的,這世上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段西衡沉默地站在桌前,像是在思考他的話。
裴折也沒理他,暗自在心裡思索,段西衡今日來此的目的。
“隻有永遠的利益……”段西衡目光灼灼,“既然如此,你與我合作如何?”
裴折掀起眼皮:“這和我與風聽雨合作有區彆嗎?”
段西衡擰著眉:“當然有區彆!風聽雨想讓你死,我卻想讓你活,風聽雨想要你們的土地,想要趕儘殺絕,而我隻想維持現狀。”
裴折想起來白華城之前,從衛鐸那裡聽聞的消息。
番邦大皇子確實不是主戰派,嚴格來說,他屬於中立派,大皇子的才能並不出眾,但因為王後得到緣故,他和段西衡都頗為受寵。
裴折快速思索著,逐漸得出了一個結論:段西衡、大皇子乃至王後,都是主張不開戰的。
如果他猜的沒錯,那段西衡會出現在這白華城中,其實並不是因為任性遊玩,而是來阻止風聽雨的。
風聽雨在番邦勢力很強,和他們的主張不一致,勢必與其他皇子存在聯係,若此次風聽雨攻下鄴城,打開朝廷邊疆的缺口,那開戰必然會成為番邦王室唯一的選擇,同時風聽雨所支持的皇子,也將擁有與大皇子爭奪繼承權的資格。
朝廷風雲迭起,番邦王庭又何嘗不是如此。
裴折暗自腹誹,當下真乃多事之秋。
見他久不作答,段西衡有些急:“你是不相信我嗎?”
與風聽雨相比,他確實沒有令人信服的底氣。
裴折做了個請的手勢:“稍安勿躁,殿下請坐,你可想過,貿然闖進來,說要與我合作,會被風聽雨覺察到你的計劃?”
風聽雨絲毫不在意段西衡,放任他留在白華城中,一看就是還不知道段西衡來到這裡的真實目的,但經過今天這一出,風聽雨一定會起疑。
“你不用擔心我的事,我自有圓回去的說辭,我今日來此,隻是想告訴你,這是你我最後的機會。”段西衡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我不知你與風聽雨做了什麼交易,但我可以告訴你,你沒辦法離開這白華城,還有被抓起來的商隊之人,他們都會死。”
裴折表情一變:“怎麼回事?”
段西衡平靜道:“風聽雨調動了狼師中的弓箭手,埋伏在白華城附近,準備趁開城門之際,一舉進攻鄴城,屆時就算攻不下鄴城,也可以當著鄴城官員及百姓的麵,殺了商隊眾人。”
裴折掩在袖底的手瞬間收緊,沉沉地看了段西衡一眼。
屋子裡靜悄悄的,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沉悶,鞭子陡然劃過的破空聲,擊碎了靜謐-
要開城門的當天,裴折一早就被帶上了白華城城牆。
風聽雨在他身邊,邊走邊問:“你身上的傷怎麼樣了?”
“不打緊,風將軍的傷藥還不錯。”裴折穿著一身月牙白的長衫,這衣服是風聽雨特地讓人送過來的,要他今日一定穿上。
風聽雨驕傲地抬了抬下巴:“那當然,你們中原怕是沒有效果這麼好的傷藥。”
裴折一笑:“確實沒有,我們中原以禮相待,像九皇子那種愛以武欺人的人不多,很少有受傷的時候,也用不著這些東西。”
風聽雨的笑容慢慢凝固了,表情難看了不少,縱然他聽不懂裴折話裡的彎彎繞繞,也知道裴折說的恐怕不是什麼好話。
裴折眺望著城下,忽而問道:“九皇子怎麼樣了?今日可會過來?”
“他不會來。”風聽雨狐疑地看著他,“你這麼關心他乾什麼?”
裴折轉過頭,平靜地與他對視:“我不是關心他,我隻是在想,若今日看到他,要怎麼報複回來。”
風聽雨不作聲。
裴折伸出手,手腕上纏著紗布,隱隱透出紅色:“怎麼說,我也算是風將軍的盟友,你就放任他傷我?”
風聽雨聳聳肩:“我可管不了他,你莫不是忘了,我隻是個平平無奇的將軍,他可是王庭中受寵的九皇子。”
裴折意味不明道:“平平無奇?風將軍如今獨占白華城,手握狼師大軍,不日就會揮師攻打鄴城,數以萬計的生命都握在你一人之手,你未免過於自謙了。”
這話不是恭維,勝似恭維,風聽雨臉色緩和下來,隱隱透出些得色。
商隊的人被帶到城門口,他們麵黃肌瘦,一個個都有氣無力的,可見過得不是很好。
裴折眼底劃過一絲冷厲:“我竟不知番邦缺糧食缺到這種地步,連口吃的都拿不出來了,何其窮困!”
風聽雨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可沒短你的吃喝,若是介意這些人的遭遇,你不妨多想一想,他們是什麼身份地位,誰會給俘虜優待?”
他說的是實話,朝廷與番邦處於對峙的狀態,誰會優待敵方陣營的人?
但裴折依舊不爽,恨不得一腳將風聽雨踹下城門,在他看來,商隊的人根本算不得俘虜。
放歸商隊眾人的消息已經遞到了鄴城,因為商隊眾人身體虛弱,劉巡會帶著鄴城守衛來接他們。
這個過程中,風聽雨的人會退到鄴城與白華城中間的位置,雙方不打照麵。
長長的隊伍從白華城延伸出去,像一條緩慢飄動的緞帶,即將在下一秒飄向鄴城。
裴折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忽而轉過頭,看向旁邊的風聽雨:“你為什麼會同意退開距離,照你的個性,應當會趁機大舉進犯,殺了他們所有人,然後攻下鄴城才是。”
風聽雨心頭一緊,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你似乎對我的誤解很深,我可是說話算數的人,答應你要放了他們,又怎麼會出爾反爾。”
裴折定定地看著他,良久,移開了視線,並未對他的話加以評論。
倒是風聽雨,在裴折轉過頭後,頻頻偷眼瞧他,不知在想些什麼。
等到商隊的人都從白華城離開後,風聽雨意有所指道:“怎麼不見你的心上人?”
他叫不出“情哥哥”那樣的稱呼,深覺裴折膩歪又古怪,竟然會喜歡一個男人。
腦海中浮現出一張穠麗美豔的臉,風聽雨抿了抿唇,不得不在心底承認,那男人生得不錯,比女子還要好看。
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裴折笑了笑:“怎麼,你要和我搶男人?”
風聽雨:“……”
裴折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著他,嘖嘖了兩聲:“不行,放棄吧,你搶不過我。”
風聽雨氣笑了:“你怎麼就知道我搶不過你?”
他爭強好勝,隻顧著和裴折打嘴仗,全然忘記了這是在爭一個男人。
裴折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語氣驚詫:“原來你真的想和我搶男人。”
風聽雨:“……”
裴折負手而立,微抬著下頜,驕傲道:“我情哥哥是不是生得很好看?嘖,我也覺得他好看,這天底下再沒有比他還俊俏的人了。”
真他娘的要命!風聽雨一臉無語,並不是很想和一個男人討論另一個男人好不好看,以及有多好看的問題。
許是想起金陵九,裴折臉上浮現出隱約的笑意,仿若春水初融,雖不明顯,卻令人心折。
“我家情哥哥長得好看,自然是喜歡同他類似的人,試問這普天之下,還有誰比我更好看?”他一邊說著,一邊不鹹不淡地斜睨了眼表情僵硬的風聽雨,“當然,不排除他會有退而求其次想法的可能,但退一步和退一百步,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恕我直言,風將軍你的臉,可是退一百步也輪不到的。”
風聽雨:“……”
退一步退一百步的,說這麼一大通,他險些沒轉過彎兒來,你他娘的直接說我不配不就行了?
不過從樣貌上來看,他確實不如裴折和他那位情哥哥,風聽雨不是在意長相之人,並不恥於承認這件事。
“你那心上人生得再俊美又如何,早晚都要娶妻生子,難不成你真以為你和他能夠在一起?”
他不理解兩個男子之間的情誼,番邦也不乏好男風的人,但在他看來,那都是玩玩罷了,男人終究還是要娶個合心意的女人。
裴折嗤了聲:“我和他如何不能在一起?世間有男男女女,就會有多少種傾慕之情的存在,男子也好,女子也罷,各有各的活法,風將軍與其操心彆人心悅男的女的,不若先顧好自己。我們有句老話,叫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便送與風將軍吧。”
風聽雨:“……”
和裴折說話能被氣死,這是風聽雨得出的唯一結論。
他不再試圖搭話,專心致誌地關注著走遠的隊伍,以便發號施令。
裴折暗自鬆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環望四周,尋找金陵九的蹤跡。
他與金陵九約好,由他拖住風聽雨,金陵九趁機做出離開白華城的假象,等到風聽雨追來之際,再合力將其擊殺。
自古有雲,擒賊先擒王。
風聽雨的狼師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與其傾儘鄴城和禁軍全力,和對方硬碰硬,不如從根源處找出解決的辦法。
眾所周知,狼師是風聽雨麾下最強大的一支軍隊,風聽雨能有今日的威名,離不開狼師的征戰,而狼師被稱為番邦王庭最強一隊,也有賴於風聽雨的指揮。
若想一舉擊潰狼師,將人員傷亡降至最低,先除掉風聽雨,是最好的計劃。
裴折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緊張。
在到處都是敵人的白華城中,當著狼師和守衛們的麵,殺死風聽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縱使是裴折,也沒辦法做到完全不緊張。
此前段西衡為了與他合作,曾對他透露過風聽雨的部署與計劃,這不僅讓裴折堅定了殺死風聽雨的決心,還為他今日所行之事準備了後路,萬一沒有成功,也能保住他和金陵九的命。
裴折是個敢於冒險的人,他有膽子和風聽雨賭命,但他不舍得讓金陵九陪他冒險。他好不容易找到這麼一個比自己還好看的心上人,捧在手心裡寵著愛著還不夠,哪裡會舍得讓金陵九受一丁點傷。
兩人各懷心思,站在白華城城牆之上,誰也沒開腔。
白華城中,一道深色身影騎著馬,帶著一個人,快速穿過人群,衝著城門口而來。
“戒嚴!有人闖城門!”
呼喊聲從城門口處傳來,原本相安無事的裴折和風聽雨雙雙動起來,同時抬手朝著對方劈過去。
與此同時,身騎白馬的人手執長/槍,直接挑開攔路的侍衛,一舉躍出白華城。
“你會武功!”
風聽雨滿臉陰鶩,往後退開一步,剛才短暫的交手,他大體上能夠估摸出裴折的武功高低。
此人實力絕對不能小覷!
裴折的身體貼在城牆上,挑了挑眉:“出門在外,總得有一技傍身,不然遇見風將軍這樣的人,殺不了就不痛快了。”
仿佛聽了天大的笑話,風聽雨嗤笑:“你想殺我?”
旁邊都是他的人,即便裴折會武功,也沒辦法以一敵眾,彆說殺他了,就是逃走都不可能。
“誒呀,被風將軍發現了。”裴折回身踢出一腳,將衝過來的侍衛踹開,同時奪下他的刀,朝著風聽雨攻去,“今日兵器不趁手,但以番邦之刀刃,殺番邦之走狗,也算相配。”
他的招式並不花哨,招招直取風聽雨的要害,殺心絲毫沒有隱藏。
風聽雨不是輕敵之人,迅速拿起自己的兵器,接下他的攻擊:“本想留你多活幾個時辰,但你自己找死,就怪不得我了!”
兩柄刀碰撞在一起,強大的力量震得裴折虎口發麻,往後退了兩步,單單拚力氣的話,他比不過風聽雨。
風聽雨一擊得利,乘勢追擊:“裴折,去死吧!”
刀鋒銀亮,反射出一道刺眼的陽光,鋒利又迫人。
裴折側身躲過,那刀險些從他肩頭劈下去,砸在城牆之上,發出嗡嗡的響聲。
不好,他殺不了風聽雨!
“裴折,跳!”
城門下傳來高亢的喊聲,在風聽雨震驚的目光中,裴折反手撐著城牆,直接後仰著從城牆上倒了下去。
風聽雨高聲暴喝:“放箭!”
埋伏著的弓箭手得到命令,迅速拉弓,數以千萬的箭從天而降,攔住了商隊眾人走向鄴城的腳步。
金陵九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接住從天而降的裴折,將他往身前一帶:“坐穩了!”
箭雨在白華城與鄴城之間下個不停,阻擋他們的去路,身後,風聽雨率領著狼師,快速逼近。
“得先解決埋伏在暗處的弓箭手,計劃不算成功,不知衛鐸那邊的情況怎麼——不好!”
裴折表情大變,攬住金陵九的肩膀,直接翻到了他身後。
金陵九呼吸一窒:“裴折!”
下一秒,利器破開皮肉的聲音和細弱的悶哼聲同時在他耳邊響起。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有二更,第三卷就結束了。
第90章
金陵九思緒繃緊,巨大的不安彌漫在心頭,正想轉過頭看看發生了什麼,一雙手就從他身邊穿過,環住了他的腰。
裴折的笑聲中帶著喘息,被迎麵刮過的風打斷:“九哥哥,叫我乾什麼?”
“你沒事吧?”腹背受敵,金陵九不敢分心,裴折的回應令他稍稍鬆了一口氣,“為什麼突然到後麵去,我以為你……”
金陵九腰細,裴折胳膊環過來之後,一隻手扣住了另一隻手:“以為我受傷了?放心,我還沒親口和九哥哥說一聲心悅,怎麼能棄你而去。”
白馬在曠野上奔跑,急速帶來的風掀起衣袍與發絲,前後左右儘是喊打喊殺的聲音,馬背上緊貼在一起的兩個人心如擂鼓。
金陵九攥著韁繩的手緊了緊,隻恨此時麵臨這樣的處境,沒辦法去擁抱身後的人:“你說過了。”
你曾說過心悅我,而我也曾聽聞,我從來都知曉你的心意,我亦與你有著相同的心意。
金陵九感覺到腰間的手僵了一下,隨後便聽到裴折有些飄忽的聲音:“你果真聽到了,兩次都是我主動,九哥哥果真佳人嬌羞,不知我需要表白幾次心跡,才能得到你一句準確的答複?”
他不介意做先說出口的那個人,但他很在乎金陵九會給出的答案,即使他心中已經基本確定了會聽到的答案,但還是想聽金陵九親口說出來。
仿佛說出來了,他們就能白頭偕老,執手一生。
金陵九一隻手牽著韁繩,另一隻手按了一下裴折環在自己腰上的手:“勒這麼緊,怕我跑了?彆擔心,如此便算定契了。”
他漆黑的眼底彌漫上純粹又淺淡的笑意,整個人的身上都透露出從未出現的欣喜,他不打算用一句簡單的“我心悅你”來回禮,隻能暫且選擇一種光明正大又隱晦的方式暗示裴折:但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裴折很輕地咳嗽了一聲,整個人都貼在金陵九後背上,臉蹭了蹭他的肩,輕聲呢喃:“那我可當真了。”
身後馬蹄聲越逼越近,風聽雨首當其衝,他從看著前麵奔向鄴城的白馬,拿著弓箭的手頓了頓。
其實在裴折與他談條件的時候,他並不是太相信裴折說的話,尤其是裴折對他那位情哥哥的心思。
在他打探到的消息中,完全沒有關於裴折感情方麵的描述,隻道第一探花風流恣意,常出入煙花之地,卻未有心許之人。
突然出現一個男子,裴折大大方方地表現了他對這人的喜愛,毫不遮掩的態度令風聽雨更加懷疑,他究竟是在混淆視聽,還是在故意誤導。
直到剛剛,風聽雨才真正確定,裴折並沒有說謊。
白衣在風中起舞,上麵滲開的紅色格外紮眼,漆黑的箭羽釘住了裴折的肩胛骨,隨著他身體的擺動起伏。
剛剛那支箭本應射中騎馬的人,也就是裴折的那位情哥哥,風聽雨清楚的將一切收之眼底,在千鈞一發之際,是裴折翻身越到馬背靠後的位置,用身體擋下了這一箭。
風聽雨並不理解裴折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偶爾也會找女人紓解欲望,也不是沒有參與過狼師中奸/淫幼女的活動,但在他眼裡,喜愛是一種虛無縹緲的感情,完全沒有必要為了外人令自己受傷。
裴折的行為令他費解。
埋伏的弓箭手阻擋了商隊眾人的去路,劉巡率領鄴城的官兵並沒有停止前進,所有人立馬拿出馬背上捆綁的盾牌,衝進箭雨之中進行馳援,掩護難以自保的商隊眾人。
隻見在他們身後,源源不斷的人從鄴城中湧出,兵分兩路,朝著箭矢射出的地方行去。
馬馱著裴折和金陵九兩個人,速度上有所減弱,不敵身後的狼師,眼看著他們要被風聽雨追上的時候,突然有幾道人影橫空躍出,加入戰局。
他們穿著黑色的衣服,手上的武器不一,有劍有長鞭,其中一個人反手甩出幾片飛鏢,逼得風聽雨不得不矮身躲避。
裴折眉心緊蹙,臉色蒼白如紙,他不得不花費一定的力氣,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和平常一樣:“是你的人?”
“嗯。”金陵九並未回頭,觀察著前方的形勢,“左屏他們會為我們爭取時間,隻要你的人能解決掉風聽雨安排的弓箭手,這場仗就還可以打。”
計劃是在送雲無恙離開白華城的時候定下的,本來是準備拖一段時間,找機會挑起風聽雨與蕭澄明的矛盾,然後趁機出手,重傷風聽雨。
但狼師軍營中發生的事過於殘忍,拖下去可能會導致更多無辜的人慘死,他們不得不提前動手。
這是一場豪賭,賭贏了的話,可以徹底破壞風聽雨攻打鄴城的計劃,賭輸了的話,他們所有人都會死,整個鄴城也會陷入危險的境地。
猝不及防,一支箭射中了裴折與金陵九騎著的馬,馬腿向前彎折,兩個人朝著地麵摔去。
金陵九反應很快,迅速扭轉過身,將裴折扣在自己懷裡,用自己的身體墊在下麵,為他減緩摔到地上的衝擊。
裴折半邊身子都沒了力氣,沒辦法阻止他,又氣又心疼:“金陵九,你不要命了嗎?!”
速度那麼快,直接從馬背上摔下去,還有可能被馬蹄踏傷,金陵九的行為無疑是將危險全部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金陵九隻在倒地的時候悶哼了一聲,聽到裴折的指責,剛準備解釋,整個人就僵住了:“怎麼傷的?”
裴折趴在他懷裡,臉色和身上的白衣差不許多,肩胛上的箭矢帶出一片血跡,仿佛一大朵赤紅的花,開在裴折身上。
裴折心中一緊,剛才急怒攻心,完全忘了自己之前做的事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一切。
金陵九眼底翻湧著沉怒,良久才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心疼:“值得嗎?”
他雖想要裴折傾慕他心悅他,卻見不得裴折為他受傷流血的畫麵,以前總聽梨園戲曲,說情深不壽,唯情愛難耐,而今方知其中是何滋味。
高傲冷漠如他,在某些情況下,也會自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當不起這樣好的裴折。
裴折左肩受傷,提不上力氣,剛才摟著金陵九的時候,一直用右手強行扣住左手腕。
他擰著眉,右手繞到金陵九後頸,壓著他往自己的方向靠近了一點,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這世間不會有人比你更值得。”
你是我午夜夢回的心心念念,也是我曾經輾轉難安的求而不得。
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左屏帶著幾個人攔住了風聽雨和狼師,穆嬌奪過一個的馬,衝著金陵九方向衝來:“師兄!”
金陵九迅速帶著裴折站起身,一手握著他背後的箭:“忍一下。”
裴折把臉埋在他肩窩,深深地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氣息:“來吧!”
金陵九一把將箭折斷,扔到地上,同時偏過頭,在他耳朵上吻了一下:“好了。”
穆嬌翻身下馬,來到他們身邊:“師兄,你們沒事吧?”
金陵九搖搖頭:“情況怎麼樣?”
“按照裴探花的計劃,集結了鄴城與淮州城的人馬,由傅傾流指揮。”穆嬌看了眼裴折身上的傷,將韁繩遞過去,“師兄,你們先走,我們會拖住風聽雨。”
裴折抬起頭,觀察了一下四周的情況:“不必以身犯險,如果情況不妙,立馬向鄴城撤退,切勿折損力量。”
穆嬌沒有說話,看向金陵九。
金陵九接過韁繩,頷首:“聽他的,嬌嬌,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平安歸來。”
穆嬌怔了下:“師兄……”
金陵九鬆開裴折,摸了摸她的頭:“無論發生什麼,你都是師兄的嬌嬌。”
金陵九帶著裴折往鄴城而去,裴折被他抱在身前:“你在不開心?”
“穆嬌是師父的女兒,與我一起長大,我拿她當親妹妹,但……”金陵九眼神晦暗。
裴折想起從蕭澄明那裡套到的事情,拍了拍他的手:“她是她,與彆人無關。”
金陵九笑了笑:“嗯。”
傅傾流和君疏辭一起,帶著由衛鐸和齊逍率領的禁軍,迅速解決了風聽雨埋伏下的弓箭手。
與此同時,劉巡和林驚空緊隨其後,也帶著淮州城統領軍和鄴城的官兵配合他們的行動,接到了商隊的眾人,雖有人被箭矢傷到,但大多數人都安然無恙。
金陵九與裴折騎著馬,一直到鄴城才停下,雲無恙帶著醫師迎上來:“公子!”
裴折躺在金陵九懷裡,笑了笑:“慌什麼?”
傅傾流走過來:“怎麼樣?”
裴折搖搖頭:“並無大礙。”
“那就好,你們先進城,其他的事交給我。”傅傾流凝眸望向遠處,他帶著禁軍來此,就是為了風聽雨一事,此一戰無可避免。
裴折:“老師!”
傅傾流一愣,為了避免彆人對他的猜疑,裴折從不會在外人麵前喊他“老師”。
裴折鄭重道:“老師,學生有事求你。”
傅傾流似有所覺,看了看抱著他的人:“什麼事?”
裴折靠在金陵九懷裡:“老師,求你不要對天下第一樓的人動手,學生的命是他們救的,懇請老師也救一救他們。”
他知道傅傾流對威脅朝廷的天下第一樓有多厭惡,但左屏與穆嬌等人之所以會出手,全是金陵九的授意,他不願意朝廷成為漁翁,在天下第一樓與風聽雨鬥得兩敗俱傷的時候才出手。
裴折不愧是他的學生,知道他心裡的打算,用風聽雨消耗天下第一樓的力量,是最好的選擇。
傅傾流一時心緒複雜,良久,歎了口氣:“罷了,隨你。”
裴折這才鬆下一口氣:“迫使老師讓步,學生有愧,但學生此番並非隻為自己,個中緣由,待得此戰結束,方能告訴老師。”
如今蕭澄明通敵,他心裡那個猜測,便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得慎之又慎。
或許,朝廷與天下第一樓本不該成為敵人。
傅傾流目光渺遠:“非是你之責,好好養傷,此戰必勝,無需擔憂。”
裴折與金陵九一同進了鄴城,穆嬌等人並未戀戰,見金陵九等人平安,便向鄴城方向退去。
傅傾流與君疏辭站在鄴城城牆上,看著不斷靠近的風聽雨及狼師大軍,他抬起手,猛地揮下:“戰!”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第三卷結束了,下章開啟第四卷,江湖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