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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多疾 山河不倦 83177 字 3個月前

第91章

處理好箭傷之後,裴折又央著金陵九帶他去了鄴城城牆,風聽雨的事還沒有完全解決,他做不到心安理得的待在城中休息。

金陵九拒絕無果,隻好抱著他上了城牆。

對於這個姿勢,裴折極為不滿,但無奈他現在有傷在身,根本沒辦法阻止金陵九,便隻能接受。

金陵九看著瘦削,但常年練武,臂力很強,抱著裴折絲毫不吃力,一鼓作氣,直接上了城牆,中途都未停止過。

一上城牆,遇到的熟人越來越多,裴折被各種目光看得臉熱,將頭埋在金陵九肩上。

金陵九挑了挑眉,當著眾人的麵,往上顛了兩下,陡然而來的騰空感嚇得裴折連忙伸出胳膊,圈住他的脖頸。

周遭眾人發出一陣驚呼,裴折後知後覺,瞪了金陵九一眼:“你是故意的!”

金陵九承認得十分爽快:“沒錯。”

裴折:“……”

雲無恙和君白璧跟在後麵,君白璧拿著扇子擋住自己的臉,一直躲躲閃閃的,還拉著雲無恙做遮擋。

“這倆人之間看起來不太簡單,在白華城裡都發生了什麼?”君白璧戳戳雲無恙的背,“快給我講講!”

雲無恙皺著眉頭:“我不知道。”

君白璧詫異:“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你不是跟他們一起去了白華城嗎?”

雲無恙暗暗在心裡腹誹,他是跟著一起去了白華城,但那倆人直接把他給拋下了,隻有離開的時候,他才和他家公子獨處了一下午。

君白璧問不出答案不罷休,雲無恙被他煩得不輕,側身一躲:“君公子好奇的話,就去問我家公子吧。”

說完他利落地甩開君白璧,追著裴折和金陵九上了城牆。

“誒,誒……”君白璧招了招手,見喊不住人,隻好停下腳步。

走了一段距離,眼看著就要到城牆上了,裴折讓金陵九將他放下:“不遠了,我自己能走。”

金陵九不依他:“能走也不行,剛才醫師說過了,你得好好休息。”

“……”裴折轉過頭,看到傅傾流與君疏辭站在一處,撲騰了兩下,“我,我老師……”

金陵九動作一頓,視線落在傅傾流身上:“我竟沒想到,太傅大人會是裴郎的老師。”

他的人調查了這麼久,就差把裴折的事翻了個底朝天了,卻沒有發現裴折與傅傾流之間還有一層師生關係。

裴折聞言一挑眉,笑了:“還能事事都叫你看出來不成?”

“怎麼不成?”金陵九收緊胳膊,將人扣進自己懷中,“既是關於你的事,我自然得都知曉才是。”

兩人的額頭差點撞上,裴折連忙穩住身子,唏噓:“從前可不見你這般霸道。”

金陵九低下頭,在他額上碰了碰:“從前你我何等關係,如今又是何等關係?”

裴折不作聲,眼底的笑意溢出來,混著臉側的薄紅,調出桃花的粉。

雲無恙過來時,正好看到他們的動作,心下一驚:“公子!”

金陵九意猶未儘地抬起頭,剛剛氣氛正好,還想著在裴折臉上咬一口的,可惜了。

裴折懶懶地應了聲:“不是說過了嗎,彆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

雲無恙撇了撇嘴,小聲嘀咕:“公子又像什麼樣子?”

金陵九微低下頭,附在裴折耳邊,將剛讀到的唇語念出。

裴折瞪了他一眼,臉上的紅意更甚:“行了,雲無恙過來扶我。”

“當真要拋棄我了?”金陵九故作哀愁,“得到了,果然就不珍惜了。”

裴折被他臊得不行,見四周沒人看過來,一口咬在他脖子上:“……你可消停點吧!”

金陵九眼底笑意濃烈,放在他腰上的手輕輕捏了一下:“都聽裴郎的。”

雲無恙過來的時候,金陵九正好將裴折放下,裴折後肩上了藥,用紗布包紮起來了,他沒受傷的手放在腰上,輕輕按了按。

他沒想到,金陵九竟然會上手。

將裴折送到傅傾流旁邊後,金陵九就退開了一段距離。

裴折急匆匆趕過來,定然是有事要與傅傾流和君疏辭商議,他若跟著,不太合適。

金陵九望著城下交戰的兩方大軍,目光沉晦,距離太遠,他看不清具體的畫麵,隻聽得喊聲與馬嘶聲響作一團。

這不是他促成的,但也和他脫不了乾係。

傅傾流不讚同地看著裴折:“不是讓你好好休息了嗎?”

裴折看了看城下交戰的大軍:“事態危急,我怎能放下心休息。”

傅傾流知道他的性子,隻沉沉地歎了口氣:“你之前說有事要告訴我,是何事?”

裴折看了看君疏辭,忽然道:“來時看到了君白璧,他正往這邊來,商隊的人都受了傷,都聚集在城門處,他一個人,恐怕躲閃不及。”

這是個牽強的理由,君疏辭心領神會,當即道:“太傅大人,舍弟年幼,疏辭實在不放心,恐他礙事,暫去安置他一番。”

傅傾流頷首:“無妨,你去吧。”

待君疏辭離開後,傅傾流方看向裴折:“說吧,是什麼要緊事,連他都要支開。”

裴折沉默了兩秒,道:“老師可知我在白華城見到了誰?”

傅傾流不明所以:“誰?”

裴折咬了咬牙,壓低聲音:“蕭澄明,他住在風聽雨府上。”

傅傾流:“什麼?!”

裴折向來是守禮的,即使身為太子少師,也很少直呼太子大名。

傅傾流表情難看:“你可看清了?”

裴折苦笑:“老師,學生還不至於認不出自己的學生。”

他當然也希望自己是眼瞎認錯了,但蕭澄明不僅僅是出現在他麵前,還威脅了他一番,他怎能認錯。

傅傾流的手搭在城牆上,握成拳頭:“今日之事,可與他有關係?”

他聲音很沉,其中怒火難掩。

裴折歎了口氣:“老師,他所做的,遠遠不止如此。”

他說的是在營帳中看到的事,那些慘死的幼女,被封存腐爛的屍體,都昭示著蕭澄明不是一個單純老實的人。

傅傾流沉吟片刻,問道:“此事與金陵九有什麼關係?”

他還記得裴折之前說過的話,說金陵九一事並未隻為自己,現下提及蕭澄明,他有預感,二者之間應該脫不了乾係。

裴折原本並不打算這麼早就將事情告訴傅傾流,一來是他還未完全確定自己的猜測,二來是此事牽扯太廣,事關他的秘密,不便透露。

傅傾流是裴折的老師,何等心性,裴折的反應已經給了他答案。

“尚未確定?”傅傾流眯著眼思索了一番,“我離京時,聖上曾提點過,讓我全力配合你,我思索良久,不得其中之意,還曾想過,是否是聖上在敲打你我二人,現下看來,恐怕內情就在你所言之事上。”

裴折正想著怎麼措辭,猝不及防聽到傅傾流這話,一臉呆滯:“老師你……”

傅傾流笑了笑:“我猜對了?”

裴折啞然:“……”

您這何止是猜對了,您這簡直就是要把我藏著的事都揭出來了。

“此前天下第一樓勢大,聖上力排眾議,默認了金陵九的存在,也不怕告訴你,我曾諫言,想讓聖上儘早除去天下第一樓,但被聖上拒絕,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傅傾流目光渺遠,不知在透過他看向誰,“而今將所有事情聯想到一處,終於有一點明白了。”

裴折不知該說些什麼,肩上的傷突然疼起來,他皺了下眉。

傅傾流抬起手:“你放心,既然是聖上要保金陵九,那我自然不會傷他。”

衛鐸和齊逍看到他的手勢,迅速帶著人變換陣型,退開一些,不再與狼師們交戰。

裴折下意識喊道:“老師……”

傅傾流轉過頭,目光慈愛:“不必擔憂,我對金陵九並沒有意見,加之當年的事……”

他頓了頓,眼底有無法磨滅的沉傷:“當年的事啊,也該水落石出了。”

十多年了,為了朝廷局勢的安穩,他們儘力裝作若無其事,看著汙黑與腐爛在這個國家的根基上蔓延。

枉死的冤魂們,替彌留世間的人背著這份本不該由他們承受的罪孽,而今也應當昭雪了。

兩軍交戰,打到中途的時候,傅傾流突然命令齊逍等人停手。

裴折阻攔不了,他下了城牆,一步步走出鄴城的城門。

身著官服的男人步履款款,即使行走在戰場上,他亦帶著一種從容不迫的氣度。

在傅傾流身後,早前埋伏在鄴城四周的番邦弓箭手都被綁了起來,他遠遠望著手拿長刀的風聽雨,抬了抬下巴:“風將軍,你是要與鄴城魚死網破,還是要帶走你的族人?”

風聽雨目眥儘裂:“你威脅我!”

被捆住的弓箭手是狼師中的一個小隊,整個狼師都是他手下最精銳的部隊,縱使他舍得,若他當著大家的麵做出選擇,定會令身後的兄弟們寒心。

傅傾流淡淡一笑:“聽聞風將軍性情豪爽,不拘禮節,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這怎能叫威脅呢,這明明就是一樁交易,端看這群人在你心目中的分量如何。”

風聽雨:“……”

他總覺得傅傾流意有所指,這話聽起來怪怪的。

金陵九揚了揚眉:“不愧是你的老師,師承一脈的伶牙俐齒。”

“有嗎?”裴折扶著受傷的胳膊,往金陵九身上挨了挨,“疼,你借我靠靠。”

金陵九張開雙臂,將他擁入懷中:“現在不怕讓彆人看見了?”

裴折臉貼在他胸膛上,深吸了一口氣:“以前也沒怕過。”

這舉動像小貓似的,撓得金陵九心尖發軟:“好聞嗎?”

“好聞,那傷藥一股子味兒,熏得我頭疼。”裴折抱怨道。

金陵九好笑地低下頭,下巴在他頭頂碰了下:“既然不喜歡,那以後就彆受傷了。”

裴折低低地笑:“心疼我了?”

金陵九沒答,裴折不依不饒地催他:“快回我,我想聽你說心裡話。”

金陵九歎了口氣:“裴折。”

整個人都是你的了,整顆心裡頭都是你,心裡話也隻有兩個字。

裴折一開始沒明白,反應過來後,臉騰地一下紅了:“你……”

原本對峙的雙方突然又動起手來,突如其來的動亂聲音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與此同時,幾個鐵爪鉤帥到城牆上,黑影抓著爪鉤垂下的繩索,飛速躍上城牆。

這一隊人是偷偷繞過來的,身手利落,並未被身後的人追上。

一上城牆,他們就拿著武器衝過來。

裴折身體緊繃,正準備從金陵九懷裡出來,就被一隻手摁了回去:“彆怕。”

作者有話要說:

第四卷大綱捋完了,接下來開始日更。

第92章

裴折知道金陵九是強勢的,但他的這份強勢卻鮮少對著自己。

按在頭頂的手微微用力,指尖溫熱,貼在頭皮上,即使知道對麵形勢嚴峻,有敵人虎視眈眈,但裴折心裡總有一種很踏實的感覺。

金陵九沉聲道:“你們是什麼人?”

“要你命的人!”

話音剛落,那幾人便拿著武器撲過來。

金陵九攬著裴折的腰,帶著他轉了一圈,躲開襲來的攻擊,同時手在腰間摸索了一下,抽出一把細長的軟劍。

裴折想抬起頭,剛一動作,就被金陵九發現了:“彆亂動。”

劍刃碰撞在一起,發出刺耳的尖銳刮擦聲,裴折偏了偏頭,埋在金陵九胸前。

敵人不多,五六個,都戴著麵具,招式路數與之前的蒙麵人差彆很大,不知是誰派來的。

城牆之上沒有其他人,就連跟著他們的雲無恙都不見了蹤跡。

金陵九以一敵眾並不落下風,但要騰出一隻手來,護著受傷的裴折,就有些吃力了。

幾番動作之間,有幾招過於刁鑽,金陵九被逼得退後了幾步,帶著裴折抵在城牆上。

城牆之下,傅傾流和風聽雨還在交涉,暫時沒有人先動手。

裴折環視四周,目光嚴峻:“誰派你們來的?”

其中一人道:“有人買金陵九的性命,識相的,趕緊離開,我們饒你一命。”

裴折側過身,擋在金陵九麵前:“要傷他,除非踏過我的屍體!”

裴折鮮少說這樣的話,過於直白露骨,他骨子裡刻著讀書人的驕矜守禮,即使跳脫放蕩,也不屑於用這樣的話來表達心意。

他該是春風得意,連傾慕都帶著獨特的驕傲,一經給出,便要得到相同的情感回報。

金陵九握著劍的手緊了緊,靜靜地看著他:“裴折……”

許是傷口太疼,裴折表情不太自然:“你放心,我不會留你一個人。”

金陵九沉默了一會兒,低下頭,吻了吻裴折的眼皮:“好。”

他答應得這麼快,以至於裴折還有些發怔,在他吻上來的時候,下意識閉上眼。

金陵九體寒,手常常是涼的,但他的嘴唇卻是熱的,帶著近乎灼燙的溫度,燙得裴折眼皮顫抖。

那點溫熱在他眼皮上輕碾,裴折心裡一慌,攥緊了金陵九的衣袖。

“金陵九……”

當著那麼多人的麵,金陵九將裴折壓在懷裡,順著他的眼皮往下,留下一串燒燙的痕跡。

到腮邊的時候,他微微張開口,在裴折臉側咬了一口:“不乖。”

和之前的輕吻相比,這一下用了很大的力氣,在裴折臉上留下一個明顯的牙印。

裴折鼻尖一酸,強忍著才能掉下眼淚:“金陵九,你不能留我一個人,不能……”

他聲音微啞,帶著壓抑的低沉,聽起來十分傷心一般。

金陵九卻是笑了,在他唇上舔了一下:“哭什麼,我不是答應你了嗎?”

劍鋒碰撞,在最後關頭,金陵九突然收了力,將橫在胸前的軟劍撤開。

他眉心醞釀著沉黑的風暴,冷冷地注視著執劍攻過來的人,寸步未移。

劍鋒閃著寒光,帶來一股冷冽的氣息,金陵九輕蔑地掀起眼皮,他太冷靜了,仿佛要被刺一劍的並不是自己。

“師兄!”

“九爺!”

穆嬌與左屏快速朝著這邊趕來,但仍然不及那劍刺過來的速度。

金陵九朝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喝道:“彆過來。”

他移開視線,看著旁邊的裴折,很輕地笑了一下。

當那把劍即將刺過來的時候,裴折突然動了,他撲到了金陵九懷裡,死死地抱著金陵九的腰。

金陵九目眥儘裂,來不及帶著他躲開,那柄劍就刺在裴折後心,劍入三分。

“九哥哥,對不起……”

金陵九接住裴折的身體,顧不得那些逃走的刺客:“裴折!”

裴折臉色煞白,血從傷口中滲出,將他剛換上的衣服染透。

他抬起手,撫在金陵九的眉心上,眼底情緒複雜,痛苦之中似乎還帶著一絲絲了然與欣喜:“對不起,我是故意的……”

金陵九隻覺得胸口堵著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他恨不得將懷裡的人撕扯嚼碎,拆吞入腹,融到自己骨血之中。

仿佛這樣才能確定,這個人還在自己身邊,不是虛無縹緲,不是一碰就碎。

“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裴折是故意的,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之間從來都瞞不住彼此。

喉間湧上一股腥甜的血氣,金陵九抿緊了唇,強行壓下身體的不適:“為什麼要這樣做?”

是因為傅傾流的逼迫嗎?

朝廷終究容不下天下第一樓,派人來殺他,事到臨頭,裴折不忍他受傷,才生生挨了這一劍?

金陵九原本是這樣想的,但裴折剛才的話打消了他的念頭。

裴折身上有秘密,金陵九一直知道,他們之間不僅僅有對於彼此的傾慕之情,還有棋逢對手的試探過招,如今這種局麵,他隻能確定一件事:裴折是故意的,並且謀劃已久。

穆嬌與左屏已經來到了他身邊,沒有忽略剛才裴折為金陵九擋了一劍的事。

“究竟是什麼人?”穆嬌一掌拍在城牆上,“膽敢做出這樣的事,我定要將他們碎屍萬段!”

左屏拿出隨身的各種傷藥:“九爺,給他用哪種?”

裴折往金陵九懷裡縮了縮:“都不要!”

他皺著眉頭,失了血色的唇染上一點紫黑,看起來怪異又恐怖。

金陵九從眾多瓷瓶中挑出一個:“解毒的,劍上有毒。”

裴折還想拒絕,金陵九冷冷地盯著他,漆黑的眼底醞釀著風暴,他渾身一抖,將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去,乖乖吞下了解毒丸。

雲無恙急匆匆地衝過來:“公子,你怎麼樣了?!”

金陵九臉色難看,他不敢上前,縮著脖子看了看裴折的傷口:“毒性很強,得找柳先生來看了。”

穆嬌忙道:“柳先生是誰?”

裴折因為受傷太重,已經暈了過去。

金陵九調整了一下姿勢,將他整個抱在懷裡,瞥了雲無恙一眼:“備好馬車了吧,走。”

雲無恙張著嘴巴,呆愣了兩秒,指指城下:“……在城下。”

金陵九冷著臉,打橫抱著裴折,快速帶他往馬車方向去。

穆嬌還沒回過神來,整個人有些迷茫:“他們要去哪裡?”

左屏平靜道:“去找柳先生吧。”

“柳先生是誰?”穆嬌回憶了一下雲無恙說的話,“能幫裴探花解毒?”

左屏將瓷瓶收起:“不知道。”

穆嬌想不明白,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為什麼師兄不帶裴探花回天下第一樓,明明樓裡有專門解毒的醫師,再拖下去,萬一裴折毒發了怎麼辦?”

左屏語氣篤定:“不會毒發的。”

穆嬌遲疑:“你怎麼知道?那解毒丸能解他中的毒?”

左屏搖搖頭:“不知道。”

穆嬌:“……那你怎麼知道不會毒發?”

“因為九爺不會讓他死。”左屏沒有多說,望著走遠的金陵九,暗自在心裡歎了口氣,“走吧。”

穆嬌跟在他身後,走了兩步,突然問道:“左屏,你和師兄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她不是蠢鈍的人,又熟悉金陵九和左屏的個性,自然能夠看出他們的不對勁。

左屏停下步伐,回過身,定定地看著她:“九爺不會傷害你的。”

穆嬌明白他的意思。

這一句話看似與她的問題毫不相乾,但卻是用另一種方式做了回答,左屏是在告訴她,是有隱瞞,且隱瞞之事或許與她相關。

但他們並不會傷害她。

穆嬌心裡一緊:“是和我——”

“穆嬌!”左屏打斷她的話,沒讓她說出那個稱呼,“你隻需要知道,九爺永遠不會傷害你。”

他頓了頓,又小聲補充了一句:“我也是。”

穆嬌並沒有聽到這句話,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心裡隱隱有些慌亂,左屏的反應令她確定了自己的猜測,一些細枝末節浮上心頭。

原來一切早就有預示,隻是一直以來,都被她刻意忽略了。

金陵九抱著裴折來到馬車,旁邊君疏辭和君白璧神色驚詫:“裴折怎麼了?”

雲無恙搶先開口:“有刺客襲擊,公子受了傷,我與九公子帶公子去療傷,此事耽擱不得,還請君大人代為轉達太傅大人。”

裴折的臉埋在金陵九胸口,君家兄弟隻看到他身上的血跡,並未想到他還中了毒,君白璧問道:“用不用我陪你們一起去?”

不等君疏辭阻攔,金陵九先拒絕了:“我與雲無恙就夠了。”

他說完就帶著裴折上了馬車,再未多言。

雲無恙和君疏辭二人告了辭,駕著馬車離去。

左屏與穆嬌很快追上來,金陵九讓雲無恙進了馬車:“他的毒解了之後,對身體還會有損害嗎?”

解毒丸已經喂下去了,但裴折的臉色絲毫沒有好轉,可見他所中之毒並非解毒丸能夠解除的。金陵九沒辦法不懷疑,這種毒對身體的損害程度,若是能夠及時解除,會否留下後遺症。

雲無恙視線遊移:“我不知道,要等見了柳先生才能——”

“夠了。”金陵九掀起眼皮,眼底的冷色幾乎要凝成冰刃,“你以為我會看不出這一切是誰安排的嗎?”

雲無恙眉心狠狠一跳。

“這筆賬,我自會和他算,現在將你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訴我,包括那個柳先生。” 金陵九斂了眸底的狠意,嗓音發啞,“我很好奇,那人究竟有什麼能耐,讓他不惜將自己傷得這般重,也要逼我去見。”

第93章

雲無恙心道不好,公子隻告訴了他大概的計劃,他沒想到金陵九能猜到這種程度。

見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金陵九心中已有了數:“他是怎麼安排的?”

雲無恙撓了撓頭:“……我,我不知道,等公子醒來,九公子還是親自問他吧。”

裴折被金陵九抱在懷裡,仔細照料著,雲無恙看了幾眼,自家公子被照顧得很好,也慢慢放下心來。

金陵九避開傷口,讓裴折俯在他身上:“你不想說,我不逼你,但我有件事要確認一下。”

不用再被逼問,雲無恙頓時鬆了一口氣,金陵九的壓迫感真不是他能抵抗的。

“什麼事?”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將裴折臉側滑落的發絲撫到耳後:“他會沒事嗎?”

明明已經猜到了一切都是裴折的安排,但他還是沒辦法完全放心,尤其是看到懷裡的人一直了無生氣,心底焦躁不安。

雲無恙抿了抿唇:“會的,隻要見到柳先生,公子就會沒事的。”

在離開車廂的時候,雲無恙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金陵九微低下頭,珍而重之的在他家公子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他忽然攥緊了車簾,有種想哭的衝動。

他家公子和金陵九不是一路人,當裴折說出這個計劃的時候,他一直十分反對,他怕裴折出事。

雲無恙不理解,為什麼裴折會為金陵九做到這種地步,在他看來,金陵九根本當不起裴折的這份情。

劍捅在身上,該有多疼?

萬一毒不能及時解除,代價就是自己的命。

裴折沒有解釋,他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從白華城回來之後,雲無恙就品出味兒來了,知道他家公子與金陵九之間有些情意。

他跟在裴折身邊,看得到裴折的深情,自然而然覺得金陵九沒有付出什麼,他懷疑金陵九對裴折是不是真心實意。

但直到剛才,他才認識到自己錯了。

穆嬌往左屏那邊讓了讓,拉著雲無恙坐下:“彆擔心了,你家公子一定不會出事的。”

雲無恙還是悶悶不樂的,穆嬌以為他仍在憂心,又開解了幾句。

左屏默默地趕著車,欲言又止,最終也沒說什麼,隻暗自在心裡歎了口氣。

“穆姐姐,我,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穆嬌性格開朗,雲無恙對她很有好感。

穆嬌比雲無恙大幾歲,從小行走江湖,看上去更有一股俠氣,她揉了揉雲無恙的頭,大大方方道:“問吧。”

雲無恙抱著膝蓋:“兩情相悅就能在一起嗎?”

左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是想問我師兄和裴探花能不能在一起?”穆嬌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世事無定數,未來難免有波折,但情愛之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對他們而言,在不在一起或許並不是最重要的。”

雲無恙從前沒想過這種事,此時聽來不甚明白:“相愛之人若不能在一起,那該有多痛苦?”

穆嬌笑了笑:“世間風霜雨露,處處皆是好風光,你年紀尚輕,見的人和事少,往後行遍大江南北,就能明了,這世上還有更多比兒女私情更重要的東西。”

雲無恙揪著車簾上的穗子,一臉若有所思。

左屏握著馬鞭的手緊了緊,看向穆嬌,緩緩地垂下眼簾。

趕了一夜的路,幾乎沒有休息,等到天亮的時候,他們已經離開淮州城附近了。

路過一個小村莊,金陵九讓左屏停止趕車,找到村裡的人,換了一點口糧。

離開的時候太趕,沒有準備吃的,根據雲無恙的說法,還要再趕一天的路,才能到柳先生所在的地方。

裴折中途醒過來一次,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身上的劍傷和箭傷經過處理,好了一些,但臉色越來越差。

金陵九又心疼又生氣,放輕了抱著他的動作,低頭蹭了蹭他的額頭,輕聲道:“小騙子。”

穆嬌掀開車簾:“師兄,有燒餅,你要不要吃點?”

金陵九搖搖頭:“你們吃吧,我吃不下。”

他一看到裴折現在的樣子,就吃不下任何東西。

“從昨天開始,你就沒有吃過東西了,還要趕一天的路,你的身體會吃不消的。”穆嬌將燒餅遞過來,“多少吃一點,你要是倒下了,誰來安排裴探花的事?”

金陵九抿著唇不作聲,最後還是接過了她遞來的燒餅。

穆嬌鬆了口氣:“師兄,你彆擔心,裴探花福大命大,一定會沒事的。”

“他當然會沒事。”金陵九半垂著眼皮,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小騙子謀劃這麼多,怎麼可能會讓自己出事。”

穆嬌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他口中的小騙子指的是誰。

金陵九的歎息聲散在馬車之中:“他舍不得我的。”

他舍不得我,舍不得離開我,所以不會讓自己出事。

柳先生居住在霧隱山,霧隱山位於南地附近,山上人煙稀少,十分冷清。

山路陡峭,不能駕車,需要徒步上去。

雲無恙本來想把他家公子接過來,但一看見金陵九的表情,立馬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山上寒涼,金陵九抱著裴折,將自己的大氅披在他身上,將他整個人裹了起來。

“那什麼柳先生,就住在這地方?”穆嬌眺望山上,小聲嘀咕,“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怎麼從來沒聽過這裡有什麼隱士高人?”

怕她不信,雲無恙連忙道:“真的是這裡,柳先生從來不換地方,一直住在這裡。”

金陵九抱著裴折,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都已經到了,勢必要看一看的,走吧。”

穆嬌歎了口氣:“我這不是怕雲無恙記錯地方嗎,這山頭看起來真不像有隱士高人的樣子,比我爹爹住的地方差遠了。”

“錯不了。”金陵九衝著雲無恙一笑,聞聲道,“要是錯了,你和這山上的人,都得給你家公子陪葬。”

雲無恙:“……”

救命!公子你看上了個什麼人,這是閻羅王吧?!

到了山上,並沒有出現想象中的屋舍,幾人麵麵相覷,穆嬌語氣微妙:“雲無恙,你確定是這裡?”

雲無恙:“確定,趕緊進去吧!”

穆嬌拉住了他:“那柳先生是女子?”

“不是啊。”雲無恙連連搖頭,“柳先生是男子,先生先生,怎麼會是女子?”

穆嬌不讚同:“女子怎麼不可以稱作先生,這些你家公子沒教過你嗎?”

雲無恙急了:“公子他……”

見他們討論的話題越來越偏,左屏不得不開口提醒:“彆吵了。”

兩個人沒一個聽他的,最後還是金陵九阻止了他們繼續吵下去:“爭論這個有意思嗎?進去吧。”

穆嬌揉了揉眉心:“師兄,你確定嗎?這可是尼姑庵啊!”

在他們麵前的,赫然是一座破敗的尼姑庵,小門緊閉,看不清裡麵的情況。

金陵九一哂:“尼姑庵有何進不得,我倒要看看,這柳先生是何方神聖。”

幾人走到門口,並未聽見人聲,不等金陵九發話,雲無恙就搶先推開門:“這裡隻有柳先生一個人住,他喜靜,大家隨我來就好。”

進了尼姑庵後,才發現裡麵和外麵並不一樣,從外麵看著破敗,好像沒有人住一樣,裡麵卻十分乾淨,地上沒有雜草。

雲無恙熟門熟路,帶著他們穿過前院,順著一徑小路來到後院。

後院有一間臥房,門關得很嚴實,窗戶開著,桌上放著一個花瓶,裡頭插著幾枝開得正盛的花。

雲無恙趴在窗口,敲了敲窗戶:“柳先生!”

從窗口看進去,能看到屋裡的擺設,床上隆起一個大大的鼓包,正有人在睡著。

雲無恙的聲音不算小,但床上的人半點動靜都沒有,雲無恙可能不會多想,但金陵九幾人看得出來,那人擺明了是在裝睡。

金陵九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頭:“怎麼不敲門?”

一個大男人睡在尼姑庵裡,本就十分古怪,再看雲無恙的行為,沒有直接敲門,更加引人生疑。

“不能敲門,這是柳先生的規矩。”雲無恙又敲了敲窗戶,小聲解釋道,“柳先生有很多怪癖,隻有公子能和他聊上來,我不太清楚其中緣由,但公子囑咐過我,千萬不要惹惱他。”

能叫裴折這般忌憚,定然不是小人物,金陵九起了幾分興趣。

他抱著裴折,在他腰上蹭了蹭,心裡冒出一個主意。

裴折不惜以身做餌,千方百計引他來此,為的應該是叫柳先生給他看病,一番好意,但他沒辦法不調查就接受。

金陵九是謹慎的,他相信裴折,但更相信自己。

他低頭附在裴折耳邊,輕聲道:“小騙子,你算計我之前,應該想到我會怎麼做了吧,既然你有了心理準備,那我就不客氣了。”

雲無恙還在敲窗戶,金陵九給左屏去了個眼神,同時高聲喊道:“既然閣下不願相見,那就彆怪在下動手了。”

左屏立馬行動起來,手中長劍直接插進房門,他手腕一翻一轉,將那扇門削下大片來。

穆嬌默默躲遠了一些,她能看得出來,她師兄現在心情很不爽。

她已經弄明白了,城牆上的突然襲擊,和裴折脫不了乾係。

金陵九憋了一路,偏偏始作俑者是自己放在懷裡疼著寵著的,舍不得,也狠不下心去傷,彆提多惱火了。

現在又碰上個故意給他們吃閉門羹的人,拖一分一秒,都會讓裴折多受罪,金陵九心裡那股氣如何能順,必須得發泄出來。

房間破敗的門被左屏一腳踹開,他沒有進去,而是又朝著旁邊的窗戶下手,長劍削鐵如泥,直接砍斷了支著窗戶的一根木頭。

雲無恙完全被眼前發生的事給嚇呆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你們在乾什麼,快住手啊!不行,彆……”

他嚷嚷著,要去阻止左屏,卻被穆嬌拽到一旁:“我勸你彆摻和進來。”

雲無恙還想說什麼,穆嬌朝金陵九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師兄現在心情不太好,他可能想拆了這尼姑庵,你現在過去就是送死。”

雲無恙:“……”

叫嚷聲慢慢停下,雲無恙估摸了一下自己和金陵九對上會有幾分勝算,默默收了手,識時務者為俊傑,愛咋咋地吧,他一無關人員,硬要摻和進去,沒必要。

他安靜了沒一會兒,屋子裡裝睡的人就忍不住了,吼道:“小子欺人太甚!還不快快停手!”

那人將被子一掀,直接從床上跳了下來,衝到了被砍得破破爛爛的窗戶前:“小子,有你這樣求人的嗎?!”

花瓶裡的花受到牽連,被劍風掃到,花瓣落了一桌子,看起來好不淒慘。

金陵九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人,笑意融融:“先生睡得太沉,我等隻不過是叫你一下,有何不妥?”

雲無恙驚喜地喊了聲:“柳先生!”

“不妥,不妥極了!”柳先生瞥了眼雲無恙,“裴折怎麼教的,你小子就不知道攔一下他們嗎?”

雲無恙小聲嘟噥:“那我也得能攔得住啊。”

柳先生年紀稍長,四十歲左右,胡子拉碴,有些不修邊幅,頭發紮成一根歪歪扭扭的辮子,耷拉在腦後。

金陵九不想繼續耽擱下去,抱著裴折往前走了兩步:“方才多有冒犯,還望柳先生理解,煩請您幫忙看一下裴折的傷,他中了毒。”

從剛才的話來看,裴折應該已經將事情告訴這個柳先生了,金陵九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表明了來意。

柳先生皺緊了眉頭:“不看!”

金陵九並不意外,平靜道:“左屏,繼續。”

左屏得到指示,又開始剛才的動作,他動作太快,柳先生還沒反應過來,劍就到了眼前。

寒光閃過,柳先生不會武功,嚇得瞪大了眼睛,他慢慢低下頭,看到自己手裡光禿禿的枝條,花朵掉在桌上,像一滴濺開的血。

“你,你這是威脅……”

“我隻是給柳先生一個選擇。”金陵九表情平靜,“端看你是選皆大歡喜,還是選屍首分離。”

柳先生憋了半天,從屋子裡出來:“你就不怕我不救裴折嗎?你就不怕我答應了救他,卻偷偷要了他的命嗎?”

金陵九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很給麵子地彎了彎唇:“雖然你們私交不錯,但我覺得,你應該不會想陪他死。”

話裡有話,不僅僅是威脅,還是在暗示。

柳先生叫苦不迭,裴折這家夥究竟是從哪裡找來這麼尊大佛,雖然長得俊俏,但脾氣忒大,玩笑都開不得,陰險狡詐又腹黑!

金陵九已經猜到了他和裴折的關係,柳先生自覺沒有繼續裝下去的必要了,認命地來到金陵九身前:“讓我看看他現在的狀態。”

金陵九將裴折放到地上,調整了一下姿勢,讓他靠在自己懷裡,掀開了大氅。

柳先生隻看了一眼,就皺起眉頭:“他娘的,裴折是瘋了嗎,竟然敢用這種毒?!”

他說完之後抬起頭,打量了一下金陵九:“長得俊,配裴折足夠,看來他對你是認真的了。”

金陵九心尖一顫,擁著裴折的胳膊緊了緊:“幫他解毒需要多長時間?”

雖然從柳先生的態度來看,裴折的毒定然是能解的,但金陵九依舊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生怕出什麼岔子,唯有裴折真正好起來,他才能徹底放下心來。

柳先生略有些驕傲,抬了抬下巴,伸出一根手指頭:“一天。”

事不宜遲,金陵九當即催著柳先生幫裴折解毒。

在喂裴折吃下解毒的藥後,柳先生又帶著他們來到了尼姑庵裡的浴房:“這毒不是普通的毒,名為「慢憂」,毒性蔓延緩慢,但餘毒極難拔除,解藥並不能完全清除身體中的毒素,還需配合其他方法。”

“我已經準備好了外用的草藥,這裡有洗浴用的木桶,灌滿熱水後,將草藥放入,然後將裴折放進去,泡滿一個時辰後將他撈出,放到隔壁的竹床上,床底有火炭,會慢慢加熱,等到他排出的汗水不再是黑色時,他身體中的餘毒才算完全清除。”

柳先生囑咐道:“安置竹床的房間溫度很高,清理餘毒的過程中,他會很不舒服。你得陪著他,在徹底清理完之前,切記不能讓他離開竹床,不然餘毒無法拔除,屆時就回天乏術了。”

金陵九頷首,表情嚴肅:“我知道了。”

“說簡單不簡單,說難也不難,總之裴折就交給你了。”柳先生轉身往外走,邊走邊感慨,“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是非禍福,諸事難料,難料啊……”

木桶裡早已備好了草藥,雲無恙和左屏等人一同去燒水,很快就將木桶灌滿了。

房間裡隻留一人就行,金陵九將他們都趕了出去,然後快速脫下裴折的衣服,將他放進木桶中。

吃下解藥之後,裴折的唇色變淡了一些,不像之前那般青紫,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感覺。

木桶水汽繚繞,裴折端坐在其中,靠金陵九的手臂支撐,才能保持姿勢。

他身上的衣服都被脫光了,受了傷的地方已經結痂,並不會產生影響。

金陵九在木桶旁邊坐了一會兒,百無聊賴,梳理起裴折的頭發,給他編了兩個小辮子。

碎發被辮子攏起來,露出光潔的肩頭,金陵九看著留有箭傷的那一側,目光幽深。

那是為了他留下的。

金陵九伸出手,慢慢撫上去,傷口已經結痂了,四周還留有傷藥的痕跡,比皮膚的顏色要深一些,十分明顯。

金陵九坐在他身後,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忽然湊近些許,將唇貼在那處傷口上。

他很輕地啄吻著裴折肩頭的一小塊皮膚,動作溫柔又繾綣,像是在對待易碎的美玉,稍一用力,就能將玉石碰碎一般。

發辮綁的不夠緊,沒多久就散落下來,鋪開在後肩,有幾縷滑落在金陵九臉上,帶著一陣很輕的癢意。

低下頭,就能看到裴折被頭發擋住的身體,金陵九呼吸一緊,閉了閉眼。

之前一起泡溫泉的時候,身體貼在一起,他的反應也沒有這般強烈,如今心境不同了,那一句心悅說出口之後,裴折對他來說,吸引力增加了幾百倍。

還要扶著裴折坐穩,不能動作太大,金陵九低下頭,額頭抵著裴折的肩膀,輕輕喘了口氣:“小騙子,你要折磨死我了。”

一個時辰下來,金陵九身上出了好多汗,他身心俱疲,若不是服侍的人是他放心裡疼著的小騙子,他早就撂挑子不乾了。

本以為這樣已經夠耗費心力了,但直到一個時辰後,金陵九抱著裴折進入隔壁的房間,方才明白什麼叫真正的折磨。

房間門緊緊關著,溫度已經升上來了,一進門,金陵九額頭上就滲出汗珠。

將裴折扶到竹床上後,聽從柳先生之前的囑托,金陵九也脫了衣服,跟著上去了。

竹床很大,兩個人相擁坐在一起,隻占用了三分之一的地方。

金陵九扶著裴折往溫度高的地方挪了挪,當務之急是儘快幫他排出餘毒。

一開始還好好的,隨著溫度越來越高,裴折卻越來越不安穩,在金陵九懷裡掙紮起來:“好熱……”

金陵九緊了緊胳膊,將他直接抱到自己懷裡,壓製住他胡亂飛舞的動作:“彆亂動!”

失去意識的裴折很乖,金陵九剛發話,他就安穩下來,不再掙紮。

隻是嘴裡依舊念叨沒完,亂七八糟的。

“熱……”

“小哥哥,師父,你們在哪裡?”

“彆丟下我一個人,我害怕,這裡有壞人,他們要殺了小哥哥,不可以,不可以!”

“小哥哥,對不起,對不起……”

金陵九摟著他的手臂一僵,眸底閃過一絲錯愕,他掰過裴折的臉,緊緊盯著閉著眼胡亂念叨的人。

裴折眼尾還殘留著濕痕,淚水緩慢流出,慢慢滑進他鬢發之中。

鬼使神差的,金陵九伸出舌頭,舔了下。

遇到裴折後,他的潔癖底線就開始慢慢發生變化了,一直在往後退,不僅會陪著裴折進這種地方,還做了一些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事。

眼淚是鹹的,化在舌尖上,留下淡淡的苦味。

金陵九眸底黑潮翻湧,幾乎要吞噬所有的光,他的胳膊收緊,將裴折整個人箍在自己懷裡,不留下一絲一毫的縫隙。

惶恐,嫉妒,憤怒……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令金陵九沒辦法保持冷靜。

“你在叫誰?”他咬著牙,聲音中帶著一絲狠厲,“‘小哥哥’是誰,你為什麼要為他哭?”

作者有話要說:

遲到了,抱歉抱歉,今天還有二更。

第94章

裴折意識混亂,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顯然不可能回答他。

金陵九肺腑中滿是酸意,將人抱在自己懷裡,憤憤地咬了咬裴折的耳朵:“你是我的,不管你還惦記著誰,你們都沒有可能,你是我的……”

竹床底下埋了火炭,房間裡的溫度越來越高,兩人被熱得出了一身汗。

根據柳先生的囑咐,為了更好的發汗,將餘毒清理乾淨,裴折身上的衣物都除去了。

金陵九隻穿著一層薄薄的裡衣,此時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幾近透明。

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金陵九沒怎麼遲疑,將裡衣除去了。

兩人挨在一起,中間沒有任何阻礙,彼此身體上的熱度逐漸同步。

金陵九心裡的醋意慢慢平息,被灼熱的感覺取代,他臉上浮起一片紅意,摟在裴折腰腹的胳膊越來越僵硬。

他早就知道自己對裴折有欲念,無論是他的情感,還是他的理智,都渴望著懷裡的人。這種渴望有如無法熄滅的火,從心裡燒到四肢百骸,將他的理智燒成灰燼。

往上會觸碰到不該觸碰的地方,往下也會蹭到不該碰的地方,金陵九眼底泛起一點猩紅,他感覺自己用了畢生的忍耐力,才勉強克製住了心底的蠢蠢欲動。

裴折是讀書人,一個大戶人家出來的讀書人,雖然吃穿用度不似旁的公子少爺那般講究,但也是不差的,算得上是嬌生慣養。

一身光滑細膩的皮膚,不比女子的柔軟,因為習武的緣故,他身上有一層薄薄的肌肉,摸起來手感很好,有種柔韌的力量感。

金陵九暗自在心裡歎了口氣,摒除內心的雜念,貼在裴折腹部的手用力,將人更緊地按在自己懷裡。

如果裴折現在是醒著的,他肯定會忍不住將人摁在身下,好好欺負個遍。

但現在不行。

金陵九將裴折額前的頭發撥開,因為發汗的緣故,發梢帶著濡濕的水漬,他弄了半天才弄好。

小騙子隻有這種時候才會乖乖的任他擺布,平常跟狐狸似的,精明得不行。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身體上的痛苦拉長了對時間的感知,似乎過去了很長時間,但從窗戶中透進來的光亮來看,此時應當還未到傍晚。

金陵九皺著眉頭,有些糾結,他不是重欲之人,但也絕非柳下惠,懷抱著心愛之人,自然會生出些旖旎的心思。

“裴折……”

胸口中熱烈的感情隨著呼喚聲釋放出來,金陵九低下頭,埋在裴折肩窩,慢慢平複著自己的呼吸。

兩人一直在竹床上待到入夜,柳先生安排雲無恙點了幾盞燭燈,送進屋內。

屏風阻擋了視線,隻能看到竹床上有兩個人依偎在一起,好不親昵。

雲無恙尷尬不已,連忙低下頭:“九公子,我將燭燈放在屏風旁邊,柳先生托我告訴你,等公子的臉色恢複正常,唇色不再青紫,就證明餘毒徹底清除了。”

屋門開啟又關上,微弱的風衝進來,將燭燈的火焰吹得搖曳起來。

借著昏黃的光亮,金陵九仔細端詳了一下裴折的臉色,稍稍安了心。

雖然還沒有完全恢複正常,但看上去比進來之時好了不知多少倍,不再透著奄奄一息的死氣了。

他拿起旁邊的帕子,擦了擦裴折臉上的汗,將人往懷裡抱了抱。

身上的黏膩很不舒服,在今日之前,金陵九從未想過,他會做這種事,還是心甘情願做的。

他的潔癖很嚴重,裴折現在的狀態,已經沒辦法用一個“臟”字來形容了,但他卻絲毫沒有嫌棄,反而很樂意緊緊擁著裴折。

金陵九暗自腹誹,裴折這廝就是他的克星。

又過了約摸一個時辰,裴折完全恢複正常,金陵九就抱著他離開了竹床所在的房間。

兩個人渾身是汗,仿佛剛從水裡麵撈出來一樣,濕漉漉的。

草藥和汗味交織在一起,融成一種古怪的氣味,熏得金陵九不停皺眉。

之前沐浴的房間裡,已經備好了熱水,金陵九抱著裴折進了房間,將他放進去,然後自己也跟著進入木桶。

木桶有些小,坐不開兩個人,金陵九將裴折抱在懷裡,給他衝洗擦身。

經過白天的折磨,他現在已經能夠做到心無旁騖了,很快將裴折洗乾淨,然後又把自己收拾好。

等到要離開房間的時候,金陵九突然發現,旁邊的木桶不是空的,裡麵也灌滿了熱水,顯然是給他們兩個準備的,一人一桶。

金陵九看著那桶熱水,沉默地站在原地,良久,揉揉眉,笑了。

那木桶放兩個人如此費勁,陰差陽錯,竟洗了個鴛鴦浴。

兩人都換上了新衣服,柳先生已經在外麵等候多時了,門一開,他就迎了上來。

裴折體內的餘毒已經清除,但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依舊昏睡著。

柳先生給他把了把脈,確認沒有大礙後,又對金陵九伸出手:“來吧。”

金陵九掀起眼皮:“這是何意?”

柳先生哼了兩聲,朝裴折抬了抬下巴:“裝什麼糊塗,這家夥折騰來折騰去,不就是想讓我幫你看病嗎?”

準備的衣服有些單薄,剛洗過澡,出了房間後,受不住夜裡的涼,裴折哆嗦了一下,下意識往熱的地方貼去。

金陵九挑了挑眉,看著不停往自己懷裡拱的人,心裡又好笑又滿足。

“他冷,我先帶他去休息。”這幾日下來,金陵九抱裴折愈發順手了,抄著腿彎就將人攔腰抱起,“勞煩柳先生指個路,何處是客房?”

他沒提看病的事,從始至終連半個眼神都沒分給柳先生,隻專注地看著懷裡的人。

柳先生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沒好氣地指了指旁邊的院子:“那是裴折以前住的房間,你住在……誒,你怎麼不聽我說完?”

任柳先生怎麼招呼,金陵九都沒回頭,直接抱著裴折進了客房。

打也打不過,隻能忍著,柳先生無奈,站在院子門口,準備等金陵九出來,再給他指指住處。

夜上三更,他打了個哈欠:“小子真沒禮貌,和裴折那家夥一模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等了半晌也不見金陵九出來,柳先生正納悶著,穆嬌端著準備好的食物走過來:“先生還未休息?”

金陵九和左屏主仆倆不愛搭理人,穆嬌行走江湖,卻是個熱絡的性子,柳先生和她能說上幾句:“你師兄送裴折去客房了,我在等他出來,給他指指住處。”

穆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您回去歇著吧,不用等了。”

說完她就端著吃食進了院子。

柳先生聽到房門打開,金陵九和穆嬌說了兩句話,然後房門又關上,他恍惚間明白過來,穆嬌究竟是什麼意思。

穆嬌送完吃食,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柳先生離開,邊走邊罵:“這倆人簡直,簡直……”

房間裡。

金陵九將托盤放在桌上,倒了杯水,來到床前。

裴折還在睡著,臉蛋紅撲撲的,看起來特彆乖。

金陵九彎了彎眼眸,俯身將他扶起,給他喂了點水。兩三天沒吃東西了,白天又出了那麼多汗,得補補水分。

裴折大抵也渴了,喂起來不麻煩,他喝得很快,將一杯水都喝光了。唇上沾了水光,又潤又亮,在燭燈的照耀下,顯出一種誘人的潤澤。

金陵九舔了舔唇,心緒紛亂,他不得不承認,裴折對他有著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總有一天,他會從根源上攫取這份吸引力,讓這個人徹底為自己所有。

相信距離那一天,已經不久了。

金陵九不打算去彆的房間休息,將杯子放下,他就脫了外衣,挨著裴折躺在床上。

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了,但這一次心境明顯不同,不久之前,他們剛表明了心跡。

柳先生說過,裴折身體已經無恙,最遲明天早上就會醒過來。

金陵九眸底幽光流轉,此番來見柳先生,他雖然心甘情願被裴折算計,但對裴折的行為到底是有不滿的。

尤其是裴折狠下心將自己弄傷一事,金陵九每每想起,都控製不住內心的戾氣。

若是不算計回來,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金陵九眯著眼思索了半天,突然坐起身,將身上的衣物都除去,然後將裴折如法炮製。

床上隻有一床被子,夜裡氣溫稍低,兩個人靠在一起,汲取彼此身上的熱量,有一種同甘共苦的親密感。

房間裡的燭燈燃至枯竭,火焰慢慢熄滅,金陵九抬起手在自己頸側捏了捏,直到捏得紅中帶紫,才停下動作,將裴折往懷裡一攬,沉沉睡去。

第95章

裴折睡了幾天,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還有些迷茫,半晌才從迷蒙的睡夢中抽身,找回自己的意識。

身上的毒已經解了,傷口還有些疼,裴折皺著眉頭感受了一下,整個人如遭雷劈,登時僵在原地。

身後傳來溫熱的觸感,並不像是被子,更像是人的皮膚,並且中間沒有任何間隔。

裴折一口氣梗在胸口,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果不其然,身上光溜溜的,褲子都沒穿。

在短暫的時間裡,他想了很多種做法,包括但不限於將和自己睡在一起的人打到失憶,轉過身後,才終於鬆了口氣。

金陵九還在睡,側枕著,臉正好朝著他。

裴折眨了下眼睛,心裡生出一股了然的輕鬆感,是金陵九,也對,怎麼可能會有彆人。

金陵九睡著的時候有一種莫名的乖順味道,那雙鋒芒畢露的眼睛闔上,容貌的驚人穠豔更加突出。

裴折無法克製的湊近了些許,和他枕在一個枕頭上,默不作聲地注視著處於睡夢中的美人。

金陵九容貌出眾,是無可爭議的事實,從第一次見麵開始,他就被金陵九吸引了,上元夜宴的畫舫上,驚鴻一瞥,自那之後,這個人這張臉,就悄悄潛進了他心裡。

裴折從不吝於承認自己為美色所誘,金陵九一開始吸引他的,就是這張臉。

同樣的,他也相信,金陵九對他產生興趣,其中有一部分原因,也與他的容貌有關。

裴折伸出手,指尖沿著金陵九的眉梢往下,輕輕劃過,最後落在微抿的薄唇上。

他嘗過這裡的滋味,知道吻上去是柔軟的,溫熱的。

視線正欲往下遊走的時候,裴折突然表情一變,目光凝在金陵九的頸側。

肩頸曲線流暢,皮膚白皙,可惜在鎖骨之上,出現了一抹異色。

——一塊紫紅的痕跡。

裴折眉頭緊蹙,金陵九何等的武功,怎麼可能會被人傷到這裡,除非是他心甘情願。

心甘情願……

這種痕跡是怎麼回事,可想而知。

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灼熱,使得沉睡中的金陵九感知到些許不對勁,慢慢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兩人眼底最深處迸發出一點火花,一秒,兩秒……星火燎原,燒出一片暗色。

說不清是誰先動手的,反應過來的時候,兩個人已經緊緊抱在了一起。

這個吻或許不應當被稱為吻,更像是一場爭奪主動權的鬥爭,他們啃咬著對方的唇瓣,吸吮舌根,渴望用唇舌征服對方。

勢均力敵的爭奪更能激起彼此的征服欲,兩個人都不甘示弱,最後金陵九稍勝一籌,將裴折按在床榻上,吻了個徹底。

“服不服?”他舔咬著裴折的下唇,笑意中帶著一絲挑釁。

裴折微微張開口,眯著眼任他侵入,喘息道:“不服,有本事你等我傷好了再來比一比。”

金陵九捏著他的下巴,將他的臉抬高了些,更方便吻下去:“你便是沒受傷,也打不過我的。”

裴折勾著他的舌尖,哼了聲:“放屁!”

兩人在床上廝混了一通,消耗了很多體力,沒一會兒肚子就叫起來。

幾天沒吃飯了,裴折餓得不行,主動要求休戰:“起床起床!”

金陵九從善如流,將他拉起來:“暫且放過你一次。”

“嗬。”裴折手撐在身後,睨了他一眼,“還不知道是誰放過誰呢。”

金陵九不置可否,將衣服遞給他。

裴折身上的傷好了很多,可以自己穿衣服,他接過來,順勢抓住了金陵九的胳膊:“差點忘了一件事。”

金陵九:“什麼事?”

裴折勾著他的脖頸,將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碰了碰他頸側的痕跡:“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動作很輕,生怕弄疼了金陵九一般。

有些癢。

金陵九輕輕抖了一下,垂著眼皮,遮住眼底的濃濃笑意:“你忘了?”

裴折意味不明地挑挑眉:“我該記得嗎?”

“怎麼不該?”金陵九拉過他的手,俯身靠近,將頸側的痕跡展現在他麵前,“你留下來的痕跡,不該記得嗎?”

裴折一噎:“我留下來的?”

金陵九捏了捏他的後頸:“不然還能有誰?”

裴折不太相信,瞪著眼睛看他:“你想誆我。”

“究竟是我在誆你,還是你在推卸責任?”金陵九一哂,“昨兒個幫你清理餘毒,你鬨騰得很,又是說夢話,又是逮謝我啃咬,怎麼,現在不認賬了?”

裴折臉色發黑,不相信自己會做出這等事:“我說夢話?我咬你?”

金陵九一本正經:“沒錯!”

裴折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了:“咬能咬出這種痕跡?”

“怎麼不能?”金陵九低下頭,在他頸窩舔了下,十足輕佻,“要不要我咬給你看看?”

裴折:“……”

裴折渾身都繃緊了,額角青筋直跳。

金陵九懶散地笑了笑:“你若相信,我就不用——”

“咬!”裴折咬緊了牙,手按住金陵九的頭,往下用了幾分力,“讓你咬,你要是咬不出相同的痕跡,就彆怪我對你不客氣!”

金陵九舔了舔唇,低頭在他頸窩蹭了蹭:“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我要是咬出來了,你得對我負責。”

金陵九的發絲垂下來,搔在身上癢癢的,裴折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你要咬的話,就趕緊的,彆浪費時間!”

金陵九喑啞的笑意順著頸側爬到耳廓,帶著一股惑人心魄的勾引意味:“裴郎莫要心急,我又不會跑了。”

“……”

裴折氣得在心裡罵了幾句,他隻是想拆穿金陵九的謊話,如今弄得倒像是他多麼急不可耐似的。

金陵九的動作很溫柔,像一個合格的戀人,在做著親昵的舉動。

但在裴折看來,過分溫柔反而是最磨人的,他的精神始終處於高度緊繃的狀態,金陵九這一口就像是一把刀,一直懸在他脖子上。

隻不過這把刀是不見血的溫柔刀,他心裡既有一絲惶恐,又有一絲期待。

“額,嗯……”

混亂的思維被打破,裴折還沒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就被咬住了脖頸。

金陵九一手按著他的後頸,一手攬著他的腰,封死了他的全部退路。

裴折隻能抓著他的肩膀,借以緩解心中的戰栗與不安。

“裴折,你是我的。”金陵九稍稍鬆了口,笑容溫和,說完這句話後,他又低下頭,咬上剛剛下嘴的地方。

裴折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出,輕呼聲脫口而出:“嘶……”

他娘的,疼死了,金陵九是屬狗的吧!

剛解毒,身體還虛弱,裴折根本推不開金陵九,隻能任他在自己頸窩中啃咬。

等到金陵九停下動作的時候,裴折的腦袋已經懵了,眼底有霧氣漫上來。

金陵九眸子一亮:“疼哭了?”

裴折一巴掌拍在他胸口:“你他娘的才會哭,老子這是正常反應,嘶,疼死了。”

他偏頭去看,看不到頸側被咬成什麼樣子,摸了摸,隻覺得又熱又漲:“你存了心想咬死我吧?”

金陵九笑了笑:“報仇嘛,怎麼可能不用力。”

裴折翻了個白眼:“報仇個屁,我看你是存了心想弄死我!”

金陵九拉住他的手:“彆亂碰,沒輕沒重的,弄出血來怎麼辦?”

“……”裴折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究竟是誰沒輕沒重?”

金陵九絲毫不覺得理虧,朝著自己咬出來的痕跡吹了口氣:“裴郎這是玩不起了嗎?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裴折縮了縮脖子:“你是點燈嗎,你這才是放火吧!”

“放火的話,也是正當放火。”金陵九給他穿上衣服,看著他一臉不服氣的表情,笑了,“怎麼,還不相信我的話?要不要我將你說過的夢話說一遍?”

裴折不相信他能說出來:“你說,我倒要看看,我說了什麼了不得的夢話!”

他不信金陵九連這個都能編出來。

金陵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

他語氣很沉,和剛才玩笑的時候有很大差彆,裴折莫名有些慌。

難不成自己真的說了夢話?

金陵九先幫裴折穿好衣服,然後才開始穿自己的衣服,等兩人都收拾好後,他一伸胳膊,直接將裴折撈進懷裡。

清醒的時候被抱在懷裡,裴折不太能夠接受:“金陵九,你鬆開我!”

“彆亂動。”金陵九抓住了他的兩隻手,“你咬我,我其實並不介意,但你說的那些夢話,我很介意,所以你最好乖一點,免得我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裴折:“……你這還不算出格嗎?”

他脖子現在還隱隱作痛,金陵九下了多重的口,可想而知。

恣意的笑聲傳進耳朵裡,金陵九有一絲天真的疑惑:“我的裴郎原來這般純情的嗎,這在你眼裡就算出格了?”

裴折:“……”

他總覺得金陵九在耍流氓。

裴折很有先見之明,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纏:“行了,趕緊說正事,說完之後我還要吃飯。”

他真的快餓死了,餓得沒有力氣,都打不過金陵九了,隻能被抱在懷裡。

金陵九揉了揉他的肚子:“乖點,等下就帶你去吃東西,現在彆惹我再生氣了。”

裴折:“……”

天已經亮了,陽光從窗外透進來,撒下一片金黃的暖意。

兩個人靠在床上,緊緊擁抱在一起。

裴折磨了磨牙:“你這副樣子,不像是我說了夢話,倒像是我拋棄你另尋新歡了。”

金陵九很輕地笑了聲:“胡說,什麼尋新歡,你不過就是像現在這樣坐在我的懷裡,一件衣服都沒穿,叫著其他男人罷了。”

第96章

金陵九笑意散漫,明明沒表現得太過激動,卻令裴折心裡一緊,莫名不寒而栗。

他深知金陵九是什麼狗脾氣,嘴上反駁不是尋新歡,但那曖昧的描述,分明就是往這方麵想了。

裴折荒唐迷惑之餘,又有一點欣喜,由此可見,九公子是真真把他放到了心裡。

“想起來了嗎?”金陵九下巴抵在裴折肩窩,吐息很涼,“那個你做夢都念著的野男人。”

裴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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