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進宮(2 / 2)

“不是困了嗎?”

明心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想為師兄祈福,他身體不好,總是生病,我想讓佛祖聽見,聽得清楚一點,保佑他健健康康,不要再難受了。”

這一次,老和尚沒有糾正他的稱呼,隻是輕輕地應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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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駛進大都,一路向宮中趕去。

到了宮門口,楚戎才堪堪回過神來:“殿下,您不去國公府嗎?”

祝珩搖搖頭:“去了就出不來了,你在這裡等我,如若天亮我沒有出來,你就回國公府。”

宮外的車馬不能進宮,祝珩下了車,緩慢地往宮門走去。

楚戎猛地回過神,快步追上去:“殿下……”

祝珩沒有停下,進了宮門,楚戎被侍衛攔住,他看著祝珩的身影越走越遠,被漆黑的宮牆吞沒,被冷冽的月華染至霜白,被涼風吹入濃稠夜色的畫卷之中,恍然間有一種感覺。

他等不到祝珩。

宮中燈火連天,祝珩拒絕了車輦,獨自往裡走去。

侍衛遠遠地跟在他身後,不明白他在這個節骨眼回來乾什麼,送死嗎?

那封來自北域大軍的信狠狠打了南秦一個耳光,接連幾日,朝堂上都是針對燕暮寒的謾罵之聲,然……除了謾罵,憤怒的朝臣們沒想出任何辦法。

以往爭著表現的皇子們都開始回避,生怕成為那個“為質”的倒黴蛋。

朝臣們痛斥燕暮寒要求過分,辱沒皇室尊嚴,但近些日子有風聲傳出來,將不詳的六皇子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六皇子祝珩姓祝,作為質子名正言順,也不會丟秦姓皇室的臉。

除此之外,朝堂上還有另一股小勢力主戰,不議和,稱要與北域拚個你死我活。

可惜十三年前睢陽一役,副將楚明灝通敵,致使將軍祝澤安中計受困,身死沙場,睢陽城險些被破,楚氏一門誅連九族,朝堂上便再沒有能堪任的大將了。

如今朝堂上能挑出個兒來的,隻剩下祝子熹,也已經稱病半月了。

祝珩走的很慢,咳嗽聲斷斷續續,他像一根雪地裡新生的竹,還未長成,就被襲來的狂風暴雪催彎了腰,幾近折毀。

侍衛們想扶著他,祝珩擺擺手,通報的人早已經傳了消息,不遠處的禦書房裡重新燃起了燈,他看著一盞窗火,淡聲道:“就送到這裡吧。”

進宮沒有護送的規矩,侍衛們怕他出事,才一路跟著。

祝珩一步步走到禦書房,在門外站了半天,大太監才請他進殿:“聖上剛睡下不久,殿下不該來的。”

大太監低著頭,看不清表情,語氣裡帶著似有若無的歎息。

一路奔波而來,又走了那麼長時間,祝珩晃了下神,掐著掌心才找回聲音:“勞公公費心了。”

大太監眼裡閃過一絲不忍,仔細地替他脫下大氅,撩起門簾,請他進了殿內。

南秦德隆帝坐在書桌後,低著頭不知在看什麼。

祝珩低垂著眉眼,跪下:“兒臣拜見父皇。”

德隆帝沒有開口,祝珩不能起身,便一直跪伏在地上。

深秋的夜裡寒氣重,祝珩進屋前脫了大氅,衣衫單薄,隻跪了一會兒,就渾身發冷,在昏黃的燭火下,他一張臉慘白如紙,幾乎要和那身素色的衣衫融為一體。

大太監看得心裡發緊,趕緊命人拿來一壺熱水,端進殿裡:“陛下,夜裡氣溫低,喝點熱茶暖暖身子吧。”

“還是你貼心,不像有些人……”德隆帝喝了半杯熱茶,才看向跪在殿中的人,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厭惡,“平身吧,這麼晚進宮來是有什麼大事?”

他素來不喜祝珩天生的白發,更不喜歡素淨的打扮,覺得不吉利。

祝珩撐著酸疼的膝蓋,咬了下舌尖,勉力保持清醒:“兒臣聽聞北域大軍來襲,想向父皇求個恩典,去陣前談判。”

不貼心就不貼心吧,他太累了,已經沒心力去請求恕罪了。

德隆帝摩挲著茶杯,溫熱的茶水將他的掌心暖得泛紅:“哦?皇兒怎麼突然對朝廷事務有興趣了?”

“兒臣身為皇子,自當為父皇分憂。”祝珩低低地咳了幾聲,身子晃了晃。

德隆帝沉默了一會兒,放下茶杯,揉了揉眉心:“皇兒身體不好,來人,賜座,倒一杯熱茶送過去。”

大太監連忙應下,扶著祝珩坐下,給他倒了杯熱茶:“殿下請用。”

茶水溫熱,但祝珩的手太涼了,乍一碰到茶杯,指尖被燙的蜷了蜷:“多謝父皇。”

“北域進犯之事,朕這幾日還和朝臣商量過,大家都說祝國公有祝氏血脈,堪擔大任。”德隆帝笑了聲,意味不明,“皇兒覺得你舅舅行不行,能不能擊退北域大軍?”

祝珩雙手捧著茶杯,眉眼低垂:“祝國公從未習武,雖是祝氏子,但從未上過戰場,不及經驗豐富的武將,依兒臣拙見,若祝國公掛帥,恐會平白斷送我南秦城池,禍累百姓。”

“皇兒真是這樣認為的?”

“兒臣所言句句屬實,請父皇明鑒。”

晨光熹微,天邊泛起魚肚白。

德隆帝拿起桌子上的信,語氣比方才溫和不少:“皇兒來的巧,前些天北域的燕暮寒送來了一封信,你看看。”

祝珩放下茶杯,接過大太監遞來的信。

信上的內容和楚戎說的差不多,天子親躬,皇子為質……除此之外,燕暮寒還放言要打到南秦大都,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

“皇兒有什麼想法?”

祝珩定了定心神,沉聲道:“這燕暮寒簡直猖狂至極,竟要天子親躬,是當我南秦軟弱可欺,兒臣願捐此病軀,與之死戰到底。”

德隆帝愣了下,仔細地端詳著祝珩,二十年了,他似乎從來沒有好好看過這個兒子,直到今日才發現,除了那一頭白發,祝珩的相貌幾乎是和已故的先皇後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祝家有女祝苑,是為南秦大都第一美人,才貌無雙,比之迦蘭女子不輸分毫。

祝苑未出閣的時候,求親的人幾乎踏破了祝家的門檻。

“皇兒有這份心就夠了。”德隆帝移開目光,拿起桌上早已寫好的詔書,“天子親躬何其荒謬,便是你一個皇子去了,都是給足了他北域麵子。你求的恩典朕準了,擇金吾衛護送你前去,拿去吧。”

“兒臣謝父皇恩典。”祝珩接過詔書,轉身離開。

德隆帝突然叫住他:“皇兒這身衣服太素了,江南剛進獻了幾匹色彩豔麗的蜀錦,你去庫房拿上,做一身衣服。”

祝珩動動嘴唇,瞥見那杯沒有動過的熱茶,扯出一絲笑:“謝父皇。”

他的父皇不知他不喜豔色,就像不知他常年用藥,不能喝茶水一樣。

祝珩離開的時候,天也亮了,德隆帝支著額角,喃喃道:“朕過去是不是過於……忽略了他,他都沒在宮裡住過一夜。”

大太監忽略了前一句話:“陛下可是想讓殿下在宮中留宿?老奴現在就去安排。”

“不必了。”德隆帝深深地歎了口氣,眼底情緒複雜,“皇後臨死前向朕求了恩典……罷了,他都要走了,就讓他乾乾淨淨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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