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醉酒(1 / 2)

畫上的男人戴著一個小巧的銀環耳墜,嚴絲合縫地扣在耳垂上,絲毫不顯得女氣,反而有股獨特的風流。

南秦風雅氣正,不論男女都喜歡戴耳飾,北域則沒有這樣的風俗,絕大部分戴耳飾的人都是女子,原野上的兒郎們嫌棄耳飾娘們唧唧的,不屑於戴。

燕暮寒也不例外。

祝珩的畫技很好,抓住了神韻,很容易就能看出畫中人的身份。

燕暮寒清楚的記著,那天的裝扮都是他精心挑選的,為了陪祝珩融入南秦,也曾考慮過耳飾,但因為一些個人原因放棄了。

“不是我。”

無論這人和他多麼相像,但有不同的地方,那就不是他。

祝珩哭笑不得,本不欲解釋,但見他一副被打擊到的委屈模樣,又不忍心:“畫的是你,這耳飾是我加上的,將軍的耳朵生的好看,戴耳飾一定很合適。”

燕暮寒是一眼就能記住的長相,但祝珩對他的第一個印象點來自耳朵,紅透的耳朵。

南秦崇尚翩翩君子,落落大方,祝珩未曾見過如同含羞草一般的人,戳一下笑一聲就會惹得對方驚慌失措。

那樣容易受驚的耳朵,隻有套得牢牢的才能有安全感。

“你覺得,好看?”燕暮寒捏了捏耳垂,不知是他的手勁兒太大,還是因為誇獎,耳尖滴落朱砂,浮上一層紅色。

祝珩真心實意道:“好看。”

好看到他想捏一捏。

長安誇他的耳朵好看。

燕暮寒心裡放起了煙花,他眨了眨眼,迫不及待地追問:“那你喜歡嗎?”

祝珩驚詫,第一反應是他這句話說的很流利,沒有稀奇古怪的口音,就像是練習了很久:“我喜不喜歡,很重要嗎?”

燕暮寒對他的態度特殊,祝珩沒吃過豬肉,但也見過豬跑,一個正常的男人可不會動不動就對著另一個男人臉紅,還悉心照顧,跪地喂藥。

他曾聽聞過斷袖分桃,也見過大都裡的小倌,燕暮寒待他……或有此意。

但他與燕暮寒在四水城初見,祝珩自問相貌平平,燕暮寒也不像是會因為一張臉而喜歡上彆人的人,談一見鐘情太過荒唐。

“重要。”

祝珩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這兩個字入了他的耳,便與“喜歡”無異。

這太荒唐了。

“你喜歡嗎?”燕暮寒目光殷切。

祝珩硬著頭皮道:“喜歡。”

車門被敲響,穆爾坎詢問何時啟程,燕暮寒打了個手勢,下了馬車,他仰頭看著祝珩,身後是大漠長河,落日融金:“你是第一個人,誇我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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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走了半月有餘,到達北域時已經入冬了,大雪紛飛,高聳的山巔直入雲間,山色與天色是如出一轍的明淨。

去王廷複命之前,燕暮寒親自架著馬車入了京部,將祝珩帶回了他的府邸。

祝珩頭腦昏沉,自從天冷下來開始,他就整日都處於暈暈乎乎的狀態,咳疾發作,眉眼間浸透了懨懨的病氣。

房間裡生著火爐,燒的是價值不菲的金絲炭,這種炭燒起來很暖和,並且沒有煙,隻有一股淡淡的木香。

祝珩怕冷,以前燒的炭不好,他總是會被嗆得咳嗽不停,一個冬天下來要遭很大的罪。

他最討厭的季節就是冬天。

房間裡暖洋洋的,祝珩睡了一覺,醒來時天色昏暗,雪片落了滿滿一窗台。

剛睡醒還沒緩過神來,祝珩盯著炭盆,想起第一次去參加宮宴,他與祝子熹也聊到過金絲炭。

皇家宮宴極儘奢華,殿中生滿了炭火,外頭寒風凜冽,殿內卻溫暖如春,穿著冬衣都能熱出汗來。

宮裡燒的便是金絲炭。

彼時他舊病複發,聞見一點煙味就想咳嗽,在宮宴上得了喘息,臉色才好看起來,頗為新奇地盯著炭火。

祝子熹告訴他這就是金絲炭,燒起來暖而無煙,宮中燒的都是這種炭。

那時的祝子熹雖經曆了父兄的傷亡,但仍然是心存傲氣的少年郎,看出他喜歡金絲炭,便說要向聖上請旨,給他送一些金絲炭到明隱寺中。

可後來出了落水一事,不止祝珩被責罵,就連祝子熹也被敲打了一番,剛繼任國公的少年郎被磋磨掉銳氣,哪裡有心思管其他的事。

祝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極淡的木香縈繞在鼻尖。

七歲時想要的金絲炭,在二十歲時得到了。

此間十三年,祝珩已經習慣了普通的炭火,可身處於燒滿金絲炭的房間裡,他忽然發現,他還是很在意。

在意金絲炭,在意曾受過的責辱。

在意到,想不惜一切代價討回理當屬於他的東西。

到飯點後,裴聆恭恭敬敬地敲門:“主子,吃飯了。”

到了北域後,沒有南秦的殿下,隻有燕暮寒府裡的主子。

大部分都是北域菜,其中也有兩道南秦菜,之前給祝珩做飯的南秦廚子和看病的老醫師被燕暮寒一並帶了回來。

“將軍呢?”

自從他吐血之後,燕暮寒每天都會來陪他吃飯。

裴聆低下頭,不敢直視他:“將軍去了王廷,今晚王上犒賞三軍,他要在那邊用膳,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差點忘了,燕暮寒如今是北域的大功臣。

祝珩拿起筷子:“原來如此,你坐下一起吃點吧。”

許是被陪著吃飯習慣了,燕暮寒不在,竟然有些冷清。

“多謝主子厚愛,尊卑有彆,這樣不合規矩。”裴聆把塔木的告誡記到了心裡,平時對祝珩能躲則躲,生怕燕暮寒不高興,哪裡還敢和他同桌吃飯。

祝珩掀起眼皮,見他站得遠遠的,表情淡下來:“嗯。”

世人說他是不詳的克星,都會跟他保持距離,裴聆的反應太慢了,直到這時才想起要遠離他。

吃過飯後,祝珩窩在軟榻上看書。

矮桌上放了一摞書,都是燕暮寒從睢陽城裡帶回來的,內容五花八門,圖冊話本一應俱全。

說起這箱子書,出發時塞了滿滿一大箱子,放在馬車上,祝珩一直好奇裡麵是什麼,燕暮寒神秘兮兮的不告訴他,直到今日將箱子搬進房間,他才知道裡麵裝的都是書。

用南秦字寫的書。

一看就看到了半夜,燭燈燃了大半,祝珩放下書,揉了揉眉心。

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過這種安逸的生活了,等燕暮寒從王廷回來,他大抵就要搬離這裡,去過戰俘該過的生活。

他還有個南秦六皇子的虛名,或許能混上個質子。

可質子也得寄人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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