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見他,所為何事?
“無礙,你跟我說說,長公主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北域王廷之中,長公主是除了王上外最尊貴的人,王上的其他同族兄弟姐妹都死在當年的兵亂中,唯獨長公主活了下來,不僅活下來了,她還手握重權。
王上敬重長姐,特地賜了她一座公主彆苑,長公主一直沒有嫁人,彆苑裡養了幾十個男寵,隻要是她看上的男人,都會想方設法帶回家。
男寵啊。
傳聞說燕暮寒也是長公主的男寵。
祝珩微低下頭,撫了撫膝上的褶皺,看著手腕上的珠串,有些出神。
塔木細細講述,他喜歡打探消息,連一些旁人不知的秘辛都能說上一二:“但這麼多年過去,長公主從未給誰誕下過子嗣,對了,她有一個兒子,是當初流落在外時生下的,今年十五歲了。”
“哦?”祝珩起了興趣,“那這個兒子的爹是?”
塔木臉色古怪:“死了十多年了,全族都被王上殺了,據說和他同街的人都沒能幸免,王上不喜此子,若不是長公主護著,他恐怕早就死了。”
敬重長姐,卻不喜長姐唯一的兒子。
祝珩眉梢微斂,覺出一絲彆樣的味道,他正欲再問,卻見塔木一下子變了臉色,僵硬地看向他身後。
尚未回過身去,便聽得一道輕柔的笑遠遠傳來,飽含威儀:“瞧這身段,果真是個窈窕美人,怪不得能將大將軍迷得神魂顛倒。”
祝珩心裡一咯噔,雖然沒打過照麵,但他確定,來人就是長公主。
那個可能將燕暮寒抽得遍體鱗傷的北域長公主。
“轉過頭來,讓本宮看看,令大將軍生出忤逆之心的人,究竟是何等的絕色。”——
作者有話要說:
長安:解鎖漂亮小裙子~
第27章 空棺
“殿下說笑了,卑職乃王廷朝臣,對王上與殿下忠心耿耿,怎會行忤逆之事。”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偏偏燕暮寒還沒什麼語氣,淡淡的,使得不真誠的敷衍感覺更重。
祝珩想到了德隆帝,隨口施舍一杯熱茶,一匹綢布,口吻也是這般輕描淡寫。
他私心裡不願將燕暮寒與德隆帝類比,但借此似乎可以得出論斷,燕暮寒厭惡這位長公主,有如德隆帝厭惡他。
二人並不像傳聞中那麼融洽。
“長安,長公主殿下要看你,你便轉過來讓她看看,你是我唯一鐘情的姑娘,日後成親了,合該敬殿下一杯茶的。”
祝珩眼睫輕顫,下意識掐住手腕上的珠串。
北域長公主,這是他到了這裡之後,遇到的第一個王廷中人。
南征將南秦與北域推到了對峙的局麵,說句不好聽的,他作為南秦六皇子,和這位執掌大權的長公主稱得上是仇敵。
正所謂仇敵相見,分外眼紅,他這皇子的身份正是致命殺機。
裙裝是為了掩蓋性彆,進而藏住身份。
輕風吹動了紗裙,祝珩在一片寂靜中站起身,雙手摸索,扶著桌案轉過身,麵朝來人柔柔地拜了一下。
透過遮光綾緞,祝珩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位威儀極盛的長公主,麵容五官看不真切,大體可以辨認出是個美人輪廓。
她身著常服,左右兩側各站了一名男子,兩人是同樣的麵容,衣著裝扮也分毫不差,唯有發間簪花的顏色不同。
若是侍衛,可不會簪花。
祝珩想起塔木說的話,暗自咂摸著心底浮出來的兩個字——男寵。
還是一對罕見的雙生男寵,這長公主確如傳聞中一般,癖好獨特,性情開放。
“大膽賤民,見到長公主殿下竟然不跪,活膩了嗎?”
說話的是其中一個男寵。
另一個男寵也附和道:“殿下,想必就是這狐媚子勾引迷惑了大將軍。”
燕暮寒看過去一眼,笑音陰冷:“殿下何時換了新狗,這一對貨色著實平庸,可需要卑職替娘娘尋幾條新的來?”
兩個男寵唰地一下變了臉色,渾身哆嗦:“殿下……”
“確實一般,但大將軍應當知曉,侍候本宮的人,隻要說話做事合本宮心意就好,此二人本宮很滿意,不勞大將軍憂心。”
一番話夾槍帶棒,就差直接說是她授意兩名男寵侮辱祝珩了。
燕暮寒神色愈冷,眼底醞釀著沉沉暗色。
長公主的目光在祝珩身上掃視著,最後落在他的脖子上,嗤笑一聲:“這就是令大將軍神魂顛倒的人,本宮瞧著也不比迦蘭王女絕色出眾。”
“民女見過長公主。”
燕暮寒給出了姑娘的角色,祝珩隻得捏著嗓子,將這出戲唱下去。
他瘦削病弱,身段和女子相差無幾,刻意放輕的聲音溫溫柔柔,乍一看上去,還真像個妙齡女子,隻是身量過高,胸部有些平。
與身材相比,還是臉更惹人注目,看見他眼睛上的遮光綾,長公主的語氣變得微妙起來:“是個瞎子?”
“長安眼睛有疾,自幼失去雙親,卑職是在南秦戰場上撿到他的。”燕暮寒走上前,牽住了祝珩的手,“我們兩情相悅,長安不懂北域的禮數,若是怠慢了殿下,還望殿下看在夫妻一體的麵子上,多多包涵。”
“夫妻?”
“本想過些日子再帶長安拜訪殿下,碰巧殿下今日過來,誤打誤撞見了麵,待得來日卑職病愈,還望殿下替卑職請旨賜婚。”
燕暮寒是孤兒,長公主對他有五年的養育之恩,還將他帶入朝堂,可以說燕暮寒能有今天的權勢地位,少不了長公主的扶持。
長公主亦長亦師,如若他要成親,於情於理最好是求得其首肯。
但燕暮寒為人,一貫情理不通。
長公主沉下臉來:“你當真要忤逆本宮,與此人結為夫妻?!”
燕暮寒話音鏗鏘,將祝珩的手握得更緊:“承蒙殿下厚愛,臣出身卑賤,自知配不上圖麗殿下,還望殿下成全。”
迦蘭此番來賀就是為了商定親事,王廷勳貴爭相表現,想讓自家適齡的兒郎與迦蘭王女結親,借此來獲得更高的權勢。
長公主也不例外,但她不是為親子謀劃,而是想撮合燕暮寒與圖麗。
這話不知怎麼戳了長公主的肺管子,她忽而沉下語氣:“你出自公主府,受本宮撫養成人,配個迦蘭王女有何不可?”
“此人非你良配。”
氣氛緊張,針鋒相對,此事因祝珩而起,但他卻成了風雲之外的人,插不了嘴,隻能安靜聽著,聽著聽著,思緒就飄到了其他事情上。
首先是關於燕暮寒的。
他的手被燕暮寒握著,逐漸變熱,好像無論何時何地,隻要燕暮寒握住他的手,他那手腳冰涼的壞毛病就會被暫時治好。
其次是關於長公主的。
塔木的描述並不準確,依祝珩所見,長公主最大的特點是重權重利,極有野心,這一點從她說的話中就能看出來,她要燕暮寒迎娶的不是圖麗,是迦蘭王女,是迦蘭的王權。
隻是不知,這位長公主為何撇下那十五歲的親子,將燕暮寒推上高位。
舅舅不疼,娘親不愛,爹爹和父家的親人都被舅舅殺了,娘養了一群年歲與他相近的男子,不知那親子又是什麼心情。
可巧。
祝珩暗中腹誹,他和長公主那位親子的處境正好相反,舅舅疼娘親愛,唯獨那皇帝爹不是個東西,多番向娘親母家逼迫。
若有機會,祝珩想見見長公主的兒子。
管家送上了茶水,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話都不敢多說。
餘光之中,塔木也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祝珩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頭,長公主於燕暮寒有恩,怎地府上的人會如此懼怕她?
“卑職命賤,孑然十八載,擇不起良配。”燕暮寒沒鬆開祝珩,用另一隻手倒了杯茶,“殿下消消心火,莫要為卑職這等低賤之人的事氣壞了身子。”
“燕暮寒!”
他看向那兩名男寵,唇邊扯出一絲輕蔑的笑:“連奉茶都不會,這兩隻狗看來也沒有活著的必要了,卑職鬥膽,願幫殿下分憂。”
話音剛落,兩道淩厲的破空聲接連響起,袖箭直中兩名男寵的胸膛,兩人痛呼出聲,雙雙跌倒在地。
祝珩瞳孔緊縮,沒想到燕暮寒竟膽大妄為至此,他渾身發冷,掌心突然被撓了兩下,祝珩微愣,這才意識到一件事。
燕暮寒一直握著他的手,連殺人的時候也沒鬆開。
長公主怒斥出聲:“燕暮寒,你想造反嗎?!”
“卑職豈敢,殿下說笑了。”他端起之前倒好的茶水,看向震驚的塔木,“愣著作甚,還不趕緊將茶拿給殿下。”
塔木的眼裡爆發出一陣亮光,滿臉激動,好似不是要敬茶,而是發生了天大的喜事:“殿下請用。”
剛被下了麵子,長公主的臉色很難看,她正想一把摔了杯子,燕暮寒就輕飄飄地開了口:“這茶是王上所賜,殿下不妨嘗一嘗,時辰正好,等殿下喝過茶,小公子也該到了。”
長公主動作一滯,塔木將茶往前遞了遞:“殿下請用。”
茶是新茶,氤氳的清香驅散了亭子裡的酒氣,卻蓋不住從兩名男寵身上逐漸散發出來的血腥氣。
那兩人並未當場斃命,因為是燕暮寒親自動的手,無人上前,就連長公主也不在意,連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們。
長公主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死死地盯著燕暮寒,她接過茶,卻沒有喝:“你覺得自己的翅膀夠硬了嗎?”
祝珩忽然有種篤定的感覺,那將燕暮寒後背抽得傷痕累累的人就是長公主。
這是一句威脅。
祝珩屏住呼吸,握緊了燕暮寒的手,好似身處積雪深山,抓住了唯一的火種。
“雪山上養出來的狼是沒有翅膀的,殿下說笑了。”燕暮寒看向她身後,不鹹不淡道,“小公子來了,殿下這茶還喝嗎?”
“阿娘!”
祝珩循聲望過去,本來還好奇長公主那位親子,沒想到這麼快就見到本人了。
小跑過來的少年一身青色長衫,猶如翠竹初生,臉上的嬰兒肥還未褪乾淨,有種不諳世事的天真憨態。
他停在長公主身前,笑得很活潑:“阿罕哥哥,好久不見了。”
燕暮寒原名是燕木罕,“暮寒”二字是音譯而來。
燕暮寒並不熱絡,微微頷首。
小公子似乎習慣了他的冷淡,好奇地打量著他身邊的祝珩:“這位便是阿罕哥哥喜歡的姑娘嗎?”
一提到祝珩,燕暮寒身上猶如積雪一般的冷意便散了,笑得如沐春風:“是。”
小公子笑嘻嘻地調侃:“那我該叫一聲‘嫂嫂’嘍?”
“行了。”
長公主冷聲嗬斥,院中頓時安靜下來,她抿了口杯中的茶水,譏諷一笑:“皇弟這茶選的不好,香則香矣,卻於身體有害,若想長命百歲,還是少喝為妙。”
評過茶後,長公主帶著小公子走了。
燕暮寒吩咐人將失血過多的男寵抬走,送回公主彆苑。
果真是個瘋子,撕破臉皮不夠,還得惡心一下對方。
祝珩默默歎了口氣,跟這凶狠的狼崽子站在同一陣營,看來他日後少不了經曆更多驚心動魄的事。
“長安,你不要怕我。”
小心翼翼的語氣,帶著滿滿的央求,祝珩愣了下,沒辦法把他和剛才殺人不眨眼的狠厲將軍聯係起來。
“那兩人侮辱你,都該殺。”燕暮寒惡狠狠道,又軟下聲音,“你彆怕我。”
大抵是身上流著一半南秦皇室的血,祝珩沒有多餘的同情心,他不關心彆人的死活,更不必說那兩人還侮辱過他。
燕暮寒心裡的他似乎過於良善了,祝珩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我不怕你。”
燕暮寒這才鬆了一口氣,牽著他往書房走,自從祝珩失明後,無論去哪裡,他都會牽著祝珩,防止祝珩摔倒。
進入書房,祝珩徑直走向屏風,準備換下身上的裙裝,雖然衣服合身,但他還是不習慣,總覺得彆彆扭扭的。
“長安,派去大都的人回來了。”
祝珩腳步一頓,下意識扶住了旁邊的桌子,他急切地轉過身,追問道:“結果如何?”
“祝國公死於宮中,已經下葬。”
祝珩眼前發黑,隻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舅舅……”
燕暮寒剛關好門窗,見他踉蹌了下,立馬跑過去:“派去的人悄悄開了棺,裡麵是空的,沒有舅舅的屍身。”——
作者有話要說:
小燕子牌導盲犬,yyds!
第28章 名字
空棺。
死不見屍。
祝珩一下子攥緊了燕暮寒的衣袖,激動得口不能言,燕暮寒覆住他的手,溫聲道:“是空棺,舅舅沒有死,沒有死……”
不知重複了多少次,祝珩顫抖不停的身體才慢慢平靜下來。
派去大都的是暗衛,燕暮寒將人叫來,祝珩又細細詢問了一番,才將祝子熹遇害的全部過程弄清楚。
燕暮寒揮退暗衛,倒了杯糖水:“那該死的皇帝老兒為何想重新立後?”
燕暮寒對德隆帝深惡痛絕,每句話都忘不了咒其早日去死,平等的痛恨每一個傷害過祝珩的雜碎。
“南秦祖訓很嚴苛,立儲立嫡。”
“他想立儲君?”燕暮寒嗤了聲,“他能把你扔到佛寺裡不管不問,還在乎祖訓?”
祝珩接過水,道了聲謝:“朝中沈閣老坐鎮,他是三朝元老,忠於南秦皇室,手中有代代流傳下來的無字詔書,必要時可依照祖訓,立嫡皇子,總之有他在,祖訓必不可廢。”
因此,想立儲必須名正言順。
“你們南秦的規矩真多。”燕暮寒訥訥道。
祝珩笑了笑:“開國祖宗與夫人情深義重,為了保護皇後與兩人所出,特地立下了立儲立嫡和嫡子在不立後的規矩,除非皇後與其子嗣死絕了,不然後位和儲君之位不得旁落。”
燕暮寒不以為意:“若聖上衷心於皇後還好,若是不愛,肯定會想方設法除了她的子嗣。”
這是實話。
祝珩捧著杯子,心想他不就是這樣的存在,當初德隆帝將他送上戰場,或許也有趁機除掉他,為大皇子騰位的意思。
“就像南秦皇室對你,那該死的老雜碎拋棄了你,還間接害了舅舅。”
燕暮寒不遺餘力地詆毀德隆帝,他巴不得祝珩恨透南秦,斬斷和那邊的所有聯係。
哪壺不開提哪壺很招人煩,可祝珩偏偏知道燕暮寒說這番話是為了“爭寵”,於是那點厭煩全都化成了無奈。
光明正大的挑撥,這狼崽子還挺……可愛。
世事講究恰當,過猶不及,到了晚上,燕暮寒可愛得變本加厲,氣得祝珩額角青筋直跳,恨不能一拳打爆他的狼腦殼。
“彆!拽!我!褲!子!”
祝珩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燕暮寒不依不饒,腆著臉貼上來:“長安對我的幫助不滿意嗎?”
老醫師的提醒是一服清醒藥,將祝珩從被妖精迷惑的狀態中拉出來,他磨了磨後槽牙,一句話說得細若蚊呐,羞恨難當:“醫師說我虛,不能泄精血。”
“…………”
過去的夜夜放縱在腦海中閃過,燕暮寒麵色突變,一不小心就出溜到了床榻底下:“那你的身體怎麼樣了?”
“暫時無礙。”祝珩悶聲道。
他忍著羞恥,將醫師說的話複述了一遍,還借機添油加醋,說得嚴重了幾分,讓燕暮寒少對他動手動腳。
燕暮寒果真被打擊到了,又恢複成了以前那種小心翼翼的狀態,他跪坐在榻上,誠惶誠恐地問:“那我不做那種事,還能和你一起睡嗎?隻要你的眼睛恢複了,我立馬搬出去,長安,可以讓我留下嗎?”
不發情的暖床狼崽子似乎沒有缺點。
祝珩摸著冰冷的被窩,咽下了眼睛恢複大半的事情:“很晚了,睡吧。”
燕暮寒一下子爬上床,眉眼晶亮,規規矩矩地躺在床榻上,他拍拍被窩,想到祝珩看不見,又輕輕拉了拉祝珩的衣袖:“做個好夢。”-
一覺睡醒,又開始下雪了。
用過飯後,祝珩窩在軟榻上聽書,省了翻譯的工作,裴聆聽從燕暮寒的吩咐,每天都會為祝珩念書聽,他識的字太少,每每念幾句就會卡住。
祝珩第十二次聽他描述完字的結構,歎了口氣:“念到這裡吧,你去將塔木找來。”
昨晚問過和塔木相關的事,燕暮寒沒有多說,隻說如果有想知道的事情可以問塔木,他就愛打探消息,對王廷內的秘辛知之甚多,放在江湖裡也能算得上是半個百曉生。
早上睡醒燕暮寒就不在了,管家說他去了王廷,想來八成與昨日長公主來訪的事脫不開乾係。
“見過主子。”
祝珩坐直了些,招呼塔木起身:“不用虛禮,找你過來是想問問,關於長公主和昨日那位小公子的事。”
塔木“哦”了聲,提起長公主不像之前那般忌諱:“主子若想知道,塔木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不過有些是小道消息,真假未知。”
“無妨,你且與我講講,那位小公子可是長公主唯一的子嗣?”
塔木點點頭:“對,小公子名喚佑安,是長公主早年間流落在外所出,他的爹爹被王上誅了全族,因著王上不喜,他雖為長公主子嗣,卻是平民身份。”
祝珩之前就好奇王上對長姐夫婿的所作所為,此時終於得到了詢問的機會:“他犯了何罪,為何被誅殺全族?”
“沒有犯什麼大罪,據說是這人強娶長公主,折磨了長公主很長時間,王上為了給長公主報仇,才痛下殺手。”
“報仇也不必禍及無辜之人吧?”
他記得塔木說過,住在同一條街的人也都被殺了。
“這……”塔木神色變得古怪起來,支支吾吾欲言又止,遲疑了許久才壓低聲音,小聲道,“傳聞,是傳聞,說長公主與王上有私情。”
祝珩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什麼?!”
“據說當年姐弟二人流落在外,相依為命,互生情愫。”塔木年紀尚輕,說起男女之事來很不自在,紅著臉,語氣訕訕的。
做夢都夢不到這麼離譜的事情。
祝珩喝了大半杯糖水,才堪堪冷靜下來:“傳聞怎會如此離譜?”
“唉,還不是因為那樁秘聞,傳聞說長公主被那人強娶後,不足六個月便生產了,卻誕下了一個足月子的男嬰。”
“佑安?”
“不是,佑安是長公主嫁給那人三年後生下的,長公主嫁給那人前尚未出閣,便有傳聞說那足月子的男嬰是長公主與王上的孩子。”
祝珩聽得一愣一愣的:“此事可當真?”
塔木聳聳肩:“這麼多年過去了,傳聞一直沸沸揚揚,但那個男嬰不知是死了還是怎麼了,尋無蹤跡,王上又幾乎把知情人都殺死了,是真是假,恐怕隻有當事人才知道。”
雪下得大了,塔木和裴聆將窗戶關好,頭挨著頭湊在一起,尋思著要不要生第二個炭盆。
祝珩微垂著頭,消化剛剛聽來的消息,佑安今年十五歲,長公主在三年前誕下那男嬰,若是尚在人世,應當……十八歲了。
十八歲,十八歲,燕暮寒今年正是十八歲。
祝珩撫著胸口,有些悶,喘不上氣:“塔木,燕暮寒和長公主是什麼關係?”
“傳聞都是假的,主子彆信,將軍不是那壞女r……她的男寵。”似乎是意識到失言,塔木的聲音低了幾分,仍含著怒意,“總之將軍和長公主相看兩厭,長公主曾當眾說將軍是她的一條狗,王廷中人則把將軍當成她的傀儡奴隸。”
祝珩不言語,塔木以為他很在意,忙道:“主子不用擔憂,昨日將軍當眾頂撞,定是想斷了和長公主的聯係,如今將軍兵權在握,已不是從前那般受人欺辱的處境了。”
從前又是何等處境?
隔著薄薄的白綾,祝珩出神地望向燒得通紅的木炭,虎毒不食子,若是血親,總不至於將兒子抽得遍體鱗傷。
冬風愈烈,吹得雪片紛紛揚揚,前仆後繼撞向窗紙,不消多時,窗台上就積了厚厚一層,蓬鬆得像是一塊蒸奶糕。
燕暮寒回來時已經是下午了,帶著穆爾坎和若乾將士,直奔書房議事,一直商談到深夜。
祝珩睡不著,將楚戎叫到房中,讓他講在大都發生的事情,從北域退兵開始,一直講到祝子熹命他前來北域照看祝珩,事無巨細。
祝珩摩挲著手腕上的玉珠,等他講完才開口:“你今後有何打算?”
楚戎恭敬道:“奴聽殿下的。”
“舅舅已死,本宮深陷北域自身難保,不知如何安排你,今日便作主消了你的奴籍,報仇也好,其他也罷,從今往後,你想去哪裡想做什麼,自己打算吧。”
楚戎猛地抬起頭,臉上滿是不敢置信:“殿下……”
祝珩沒作聲,擺了擺手讓他離開。
房間裡靜謐無聲,良久,楚戎“砰砰”磕了幾個頭:“奴想跟著殿下,願為殿下鞍前馬後,赴湯蹈火。”
“我不會幫你報仇。”
楚戎咬了咬牙,叩首:“二爺對奴有救命之恩,奴曾立誓此生追隨,殿下是二爺唯一的牽掛,於情於義,奴不能棄殿下而去。”
房間裡點了一盞燈,火焰以黑暗為燈油,熱烈燃燒著,祝珩偏過頭,摘了遮光綾的眼眸靜如止水:“那你楚家滿門的仇,不報了嗎?”
“二爺曾教導過奴,忠孝難以兩全,楚家滿門忠烈,奴……亦擇忠。”
倒是個機靈的。
祝珩沒拆穿他取巧的回答:“跟在本宮身邊危機四伏,你真的想好了?”
“奴想好了。”
“起來吧。”祝珩揉了揉眉心,又問了一遍,“本宮有一事要求問千山蝶穀,此地遠在迦蘭,凶險異常,你可願意替本宮走一趟?”
楚戎目光堅定:“奴定不辱使命。”
祝珩將從老醫師那裡拿到的銀針遞給他,楚戎離開不久,房門被輕輕推開。
大抵以為祝珩已經歇下了,燕暮寒是赤著腳進來的。
“長安,怎麼還沒休息?”
祝珩打了個哈欠,破天荒地放軟了聲音:“太冷了。”
燕暮寒皺眉:“我去讓人多生幾個炭盆。”
“等等。”祝珩急忙坐起身來,“房間裡不冷,床上冷。”
燕暮寒沒反應過來,拎著靴子不知所措。
不解風情的傻子,祝珩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偏開頭:“被窩裡冷,你幫我暖暖。”
空氣凝滯,金絲炭的木質暖香飄散開來,熏得人心思悠蕩,輕飄飄的仿若墜入了雲間。
燕暮寒放下手中的靴子,大跨步走到軟榻前:“地上涼,我抱長安去床上。”
涼還不是因為你沒穿鞋。
祝珩想說自己走,但燕暮寒沒給他機會,抄著腿彎就把他抱到了床上。
燭燈就放在床頭的桌子上,祝珩被光線刺激到了,不適地閉了閉眼。
“眼睛不舒服?”燕暮寒挑滅了燈芯,語氣擔憂,“按理說應該能看見了,怎地一直沒好,下次施針我陪著你,正好問問醫師。”
能看見了,隻不過沒告訴你。
祝珩掩飾性地咳了兩聲,挑開話題:“被子裡涼。”
“我馬上給長安暖熱。”
在書房裡議事的不快全都被衝淡了,祝珩不僅等著他,還主動表示出了想和他一起睡的意思。
燕暮寒心情很好,忍不住咧開嘴。
同榻而眠,祝珩撐起身子,在夜明珠的柔和光線中,傾身靠近身側之人:“一直喚大名太生疏了,將軍可有乳名?”
祝珩靠的很近,微涼的發絲落在燕暮寒頸側,他嗅到了一股極輕淡的藥香,被勾得嗓音喑啞:“沒有。”
不僅沒有乳名,他這個名字都是自己起的,姓氏取自延塔雪山,化用“燕”字,“木罕”在北域話裡代表珍寶、奇跡等一切美好的事物。
因為曾經有個人告訴他,有了名姓,才能被人記住,才算真正來到了人世間。
那人還告訴他,他是一個奇跡。
所以他叫延木罕。
燕暮寒。
“那我喚你……小燕子如何?”
很幼稚的稱呼,但燕暮寒很喜歡,他想,他大抵永遠都無法拒絕祝珩:“好。”
祝珩輕笑,低下頭,幾乎枕在他的胸膛上:“小燕子今日都忙了什麼事,為何不來陪我吃飯?”——
作者有話要說:
長安:燕子,開門,是老攻!
第29章 探班
腦子:他在套話。
心:他在對我撒嬌。
燕暮寒聞著祝珩身上獨特的香氣,腦子一點點淪陷:“和穆爾坎他們議事,長公主與王上有私情的事傳的沸沸揚揚,今日有人自稱是他們的子嗣。”
他回房前去見過管家和塔木,了解祝珩一天裡都做了什麼,腦子雖然淪陷了,但還不忘投其所好,專挑祝珩感興趣的事情透露。
“王上和長公主氣怒不已,當眾處死那人,砍斷了他的四肢,做成人彘,放在菜市場口,以儆效尤。”
燕暮寒微微低頭,鼻尖觸到祝珩的發頂,趁著他不注意,在發間落下一個輕吻。
得慢慢說,吊起胃口來,才能勾著長安主動親近他。
“血流滿了刑場,長公主奏請王上追查此事,將議論之人收押天牢,還借機扳倒了幾個搬弄是非的朝臣,如今城中人人自危。”
祝珩心裡一驚:“那長公主可有為難你?”
長安在擔心他。
夢中的幻想變成了現實,燕暮寒心裡飄飄然,隻覺得要醉倒在這滿襟的藥香之中了:“沒有,西十一部又逼迫王上選妃,許是受到流言的刺激,東部和西部在此事達成了協議,跪請選妃。”
“此時動我,王廷必亂。”
燕暮寒統帥大軍,是製衡朝堂的一方勢力,且不說大軍以他馬首是瞻,唯他是從,旁人無法掌控,在這個節骨眼上,若王上真能奪了他的權,後續也要麵臨多方勢力的爭奪,屆時三十六部定會大亂。
燕暮寒有恃無恐,彆說是得罪了長公主,就是得罪了王上,恐怕都會被赦免。
祝珩恍然間有種抱到了粗壯大腿的感覺:“東西部聯合,是你推動的?”
北域與南秦不同,王廷由部族組成,王上的權力受到三十六部的限製。
西十一部與東二十四部素來不和,正好利於王上製衡王廷,如今雙方握手言和,王廷勢弱,王上能依仗的隻有燕暮寒了。
都說長公主和王上麵和心不和,但他們兩個終究是親姐弟,是拴在同一根繩上的螞蚱,共同利益被侵犯時,自然而然就停止了乾戈。
燕暮寒不屬於任何部族,是兩人共同扶持起來的大將軍,值得信賴。
要說東西部站在同一陣線是巧合,那祝珩沒辦法不去懷疑,狼崽子是不是真的受到神明庇護。
這運氣簡直好到爆了。
“東西部的隔閡本就不太深,我隻不過暗中調解一下罷了。”燕暮寒調整姿勢,讓他更舒服地靠在懷裡。
北域局勢是一盤棋,王上是執棋人,東西部都是他手上的棋子,在他的操控下廝殺,燕暮寒的一通攪局,使得兩方棋子化乾戈為玉帛,執棋人便成了眾矢之的。
暗裡攪動風雲,狼崽子這一招夠狠。
但也並非沒有弊端。
祝珩側身枕在他手臂上,摸不到珠串,手裡空落落的,下意識在燕暮寒的腹肌上摸索,跟擼貓似的,一下又一下:“你暗中謀劃之事,切不可令旁人知曉。”
燕暮寒聽不進去,那隻手太軟了,仿佛讓被子壓得抬不起來,在他的腰腹上輕柔滑動,即使隔著裡衣,也勾住了他的心魂。
這手應當比姑娘家還軟吧?
燕暮寒思緒混沌,渾身緊繃地“嗯”了聲,軍中的將士都是大老粗,不懂風花雪月,聊起這檔子事的重點都在爽不爽、軟不軟、美不美上,低俗又下流。
他不懂食色性也,隻知道這世間的快活都與錢權利色相關,而色字頭上一把刀,若是有情又溫柔,更能殺人。
祝珩於他,便是一把溫柔刀。
隻是挑個眼尾,就能勾出他心底無邊的下流欲念,更不必提相依相偎,同處一榻之上。
燕暮寒在心裡歎息了聲,不過是問一下王廷之事,讓他顛了王權,雙手奉上也是心甘情願,隻求他的長安對他有情。
“隻是一時之計,待王廷的渾水被徹底攪起,就沒有人關心這件小事了。”
祝珩動作一頓,支棱起耳朵:“你想怎麼做?”
燕暮寒極輕地笑了聲,語氣溫軟,像是撒嬌:“聽說亂世出英雄,此身低賤,配不上長安,我想站在萬萬人之上,再來嫁你。”
空氣凝滯,房間裡落針可聞。
祝珩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翻身滾到牆邊:“將軍早些休息,我好困,先睡了。”
嘖,騙子。
套話的時候貼著他叫小燕子,問完話了就跑,連敷衍都懶得,燕暮寒委屈地扁了扁嘴,起碼跟他道一句晚安嘛。
夜深了。
祝珩聽著身側逐漸平穩的呼吸聲,心底的驚濤駭浪依舊無法平息,他思索了半天,還是想不出第二種解釋。
燕暮寒所言,分明是大逆不道的……造反。
夜明珠散發出昏淡的光,燕暮寒雙目微闔,五官被籠罩在恬淡的光線下,也柔和了幾分,沒有了白日裡的淩厲。
狼崽子就這麼不把他當外人嗎?
祝珩盯著他的臉,修長的指尖沿著眉眼輪廓向下描摹:“我該拿你怎麼辦?”
遇事不決睡一覺,這是老和尚教他的。
祝珩歎了口氣,閉上眼睛,不急於一時,狼崽子又不是明日就反了。
祝珩性子彆扭,都和燕暮寒睡在一張床上了,還是會規規矩矩隔開一段距離,避免肢體相觸。
但祝珩不知道的是,他半夜睡熟後會下意識靠近暖和的地方。
身旁滾來一個又涼又軟的身軀,燕暮寒習慣性一攬,就將越線的祝珩擁進了懷裡,他睜開眼睛,眸光清明,沒有半分睡意。
“裝睡的騙子。”燕暮寒掖好被子,貼著祝珩的耳朵輕聲言語,恨不得這話能飄進他的夢中,“你該愛我,隻愛我一人。”
他回答了祝珩想不出答案的問題-
楚戎啟程前往千山蝶穀,正巧迦蘭使臣要回國,燕暮寒將他安排進了送行的隊伍之中。
東西部聯合上書,王上終於鬆口選妃,三十六部均選了美人送來,每日都有無數進城的車馬,絡繹不絕。
王上將京中安危交給燕暮寒負責,他早出晚歸,整日都泡在街上巡遊。
定期針灸,祝珩的眼睛基本恢複了,但還需要休養,燕暮寒怕他不遵醫囑,將那一箱子書都鎖起來了,連書房也不讓他進。
當然關於暖床的事情,兩人都沒有提。
祝珩聽塔木講了十幾天故事,塔木沒講膩,他都聽膩了:“我能出去逛逛嗎?”
他來北域將近兩個月了,還沒有出過府門。
“外麵太危險了,萬一又遇到刺殺……”
塔木和裴聆麵麵相覷,誰也拿不定主意,最後還是來幫燕暮寒取東西的穆爾坎聽說了這件事,笑著道:“城中每日有十支隊伍巡邏,將軍親自坐鎮,誰敢放肆?”
於是祝珩就這樣得到了出行的機會。
前段時間燕暮寒提請了賜婚的事情,王上雖未應允,但世人皆知他府上養了個美嬌娘。
祝珩思索二三,還是換上了女裝。
盯著將軍府的人太多,三人從後門出去,塔木特地問了燕暮寒此時在哪裡當值,想偷偷帶祝珩過去,誰知剛走過一條街,就遇到了熟人。
少年攥著糖葫蘆跑過來,嘴裡嚼著東西,肉圓的小臉鼓鼓囊囊:“嫂嫂!”
祝珩嘴角抽搐,外出散心的喜悅被衝淡了大半:“見過小公子。”
是長公主的兒子,佑安。
佑安小臉白嫩,他生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盯著祝珩猛瞧:“嫂嫂,你眼睛好了?”
遮光綾前幾日就不戴了,祝珩摸了摸眼尾,含糊地應了聲:“隻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戴著太惹人注目,便取下來了。”
燕暮寒口中的他患有眼疾,這一點還得演下去。
“呼,能看到一點也好,我還以為阿罕哥哥要娶個瞎嫂嫂,難過了許久。”佑安舔了舔嘴唇,腮邊沾著橙黃色的糖渣,陽光一照格外明顯。
祝珩不知怎麼接這話,下意識看向塔木,塔木悄聲道:“主子不必在意,小公子一直口無遮攔,他很聽將軍的話,對將軍比對長公主還親近。”
“嫂嫂真好看,和阿罕哥哥相配,阿娘的眼光太差了,我見過迦蘭的王女,不及嫂嫂半分。”
祝珩還是接不上他的話,默默看向塔木,塔木沉默了兩秒,哂笑:“小公子總是這般口無遮攔,若叫殿下聽到,又該連累我們將軍受罰了。”
佑安一下子斂了笑,摳著糖葫蘆的棍,手足無措。
祝珩多少能猜到發生過什麼,撥了撥手串:“看這路徑,小公子可是要去將軍府?”
“我拿到了琥珀糖,想送給阿罕哥哥吃。”他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布包,獻寶一般遞上來,“這是迦蘭使臣送給阿娘的,聽說很好吃,嫂嫂要嘗嘗嗎?”
祝珩也聽說過迦蘭的琥珀糖,這糖分好幾種品級,使臣所贈自然是上等品,這在南秦也很珍貴,千金難買,隻有權貴可以享用。
可惜他作為皇室一員,沒有嘗過。
祝珩有些心動:“這怎麼好意思。”
“沒關係,阿娘一共給了我六塊,可以分給嫂嫂一塊。”佑安拿出一塊糖給他,仔細地收起剩下的糖,“這五塊是要給阿罕哥哥的。”
祝珩微怔:“你自己沒吃嗎?”
佑安盯著他手裡的糖,搖搖頭,語氣裡有抑製不住的歡喜:“我不吃,我要送給阿罕哥哥。”
塔木撇了撇嘴:“小公子有所不知,將軍不喜歡吃糖。”
佑安眼睛裡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不知所措地攥著小布包,好似精心準備的禮物不被喜歡,傷心得臉都紅了。
祝珩忽然想起幼時的自己,萬分期待與宮中的手足見麵,卻換來了無儘的嘲笑與惡意:“塔木在逗小公子,將軍喜歡吃糖,你將這糖送給他,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佑安眨巴著眼睛:“真的嗎?”
“真的。”祝珩垂眸,“需要我幫你轉交嗎?”
佑安猶豫了一下,搖搖頭:“我想親手送給阿罕哥哥。”
祝珩放下心來,笑了笑:“好。”
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糖果點心最容易動手腳,可這小公子執意自己送給燕暮寒,想必不會蠢到如此地步。
三人行,又多了個小少年。
佑安嘰嘰喳喳地講著遇到的趣事,祝珩時不時應一聲,氣氛還算融洽,唯獨塔木悶悶不樂,皺著眉頭小聲嘟噥:“將軍明明就不喜歡吃糖,連甜食都不喜歡,之前雖說讓廚房做糖人,但最後還是一口沒吃……”
祝珩眼睫一顫,攥緊了手裡的糖。
城中設有十幾個巡邏點,燕暮寒每日都會輪番查看,今日在東城的巡邏點當值。
天子腳下亦有藏汙納垢之地,這東城就屬於見不得光的地方,東城一共有十六條街,有九條街是專門供人尋歡作樂的,青樓妓館勾欄一應俱全,將出賣色相的生意做得檔次分明。
剩下的七條街裡,有三條街被打通了,貫通大半個城池,背後有各部族的支持,是不受王法限製的買賣之地,裡麵還有一家拍賣場,無論是物還是人,都可以在這條街上進行買賣。
這裡被稱為鬼市三街。
除此之外,都是些梨園、酒肆的鋪子,總之是有錢有權的人才能揮霍起的地方。
燕暮寒的巡邏點就設在鬼市三街的街頭,麵對著拍賣場。
靠近東城,佑安的神色越來越緊張,長公主對他的限製不多,但禁止他去東城:“嫂嫂,阿娘說這裡很危險,我害怕。”
不用他說,祝珩也感覺到了,這裡氣氛壓抑,總能感覺到似有若無的視線在身上逡巡,那些視線像是毒蛇吐露出來的蛇信子,冰冷黏膩,令人不適。
祝珩沉下臉色:“沒事的,將軍會保護我們。”
“我看到巡邏點了!”塔木指指遠處的旗子,“就在那裡!”
四人加快腳步走向巡邏點,就在這時,一群家丁裝扮的人從旁邊的酒肆裡衝出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酒肆二樓傳來一道調笑聲:“好嬌俏的小娘子,上來陪本公子喝杯酒如何?”
祝珩皺了下眉頭,抬起頭,入目是一張笑得流裡流氣的臉。
男人呼吸一窒,眼裡滿是驚豔:“小娘子果真貌美如花,快把她給本公子帶上來。”
塔木一腳踹開圍上前的仆從,裴聆和佑安一左一右,護著祝珩往後退。
“大膽惡徒,膽敢欺辱我嫂嫂,我要讓阿娘處死你們!”佑安忿忿道。
塔木也怒聲嗬斥:“放肆,趕緊滾開,我家主子你惹不起!”
那男人嗤笑一聲,把玩著鞭子,手臂一揮,長鞭從樓上甩下,破空聲淩厲,堪堪從祝珩身側劃過。
“這王廷中的勳貴世族就沒有我不認識的,惹不起?嗬,不知你主子是哪家的小娘子?”
塔木還未開口,一隊人便從巡邏點氣勢洶洶地衝過來,為首的穆爾坎伸手抓住尚未收回的鞭尾,使勁一拽,力道強橫,竟將那男子從樓上拽得飛了出去。
男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從樓上摔到了地上,疼得吱哇亂叫:“大膽,我爹可以延吉部的部主,你們活膩了……”
“延吉部部主,我記下了。”
人群中破開一條路,燕暮寒提著刀款款而來,狠狠一腳踹在男人的胸口上,直踹得他滾出三米之外,吐血連連。
塔木驚喜道:“將軍!”
男人和若乾仆從臉色大變,如同見了鬼一般:“燕,燕暮寒?!”
“你的身份我記下了,你也記好,這是我家的小娘子。”燕暮寒眉眼陰鶩,握住祝珩的手腕,聲色狠厲,“你,惹不起他。”——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追妻火葬場,小燕子就是極致戀愛腦。
第30章 賠罪
巡邏點是個簡易的茶棚,四下沒有遮掩,擺著十幾張矮凳。
燕暮寒從中挑出了最好的一張,拿著擦手的布巾擦乾淨,才扶著祝珩坐下:“走過來累不累,餓不餓?”
四周都是北域的將士,在陣前見過祝珩的人並不多,加上他今日換了女裝,除了穆爾坎,其他的人並不知道他是那位南秦的六皇子。
將士們投來打量的目光,好奇地竊竊私語,猜測燕暮寒是從哪兒找了這麼個漂亮的美嬌娘。
“這就是將軍請旨要娶的小娘子吧,果真絕色傾城。”
“將軍真是好福氣。”
“將軍對白發情有獨鐘,之前擄來的那個南秦皇子不也是白發。”
“那喪星皇子哪能和這位比,將軍隻是為了羞辱南秦,才擄了那人,聽說那皇子進將軍府的第一天就被殺了。”
“這位才是將軍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
說是竊竊私語,但巡邏點攏共就那麼大的地方,祝珩聽得一清二楚,臉上訕訕的,大抵是托了燕暮寒的福,他這等平平之姿也成了傾國絕色:“吃完飯過來的,不餓,也不累。”
隻是不知,他在外人眼裡,竟然已經被燕暮寒殺了。
燕暮寒伸腿一勾,將矮凳拉到身前,坐下:“這裡亂得很,雜碎多,下次想來找我的話,讓人提前通知我,我去接你。”
他皺著眉頭,顯然還對剛才的事耿耿於懷。
祝珩含糊地應了聲,沒說自己原本隻想隨便逛逛:“我遇到了小公子,他有東西要給將軍。”
燕暮寒這才分了個眼神給佑安,小少年邁著拘謹的碎步,拿出布包,亮著一雙眼睛道:“阿罕哥哥,這是阿娘給我的琥珀糖,送給你吃。”
塔木抱著胳膊,已經預見到了燕暮寒會擺出怎樣冷漠的臉,想當初迦蘭王女親手送上最好的琥珀糖,將軍照樣看也沒看。
燕暮寒眉眼冷峻,幾乎嗅到了怪異的甜味,臉上隱隱透露出一絲不喜。
所以真的不喜歡吃甜食嗎?
那為什麼又要……
祝珩眸光輕顫,突然開口:“將軍半夜三更不睡覺,去偷吃我的糖人,我還以為你很喜歡吃糖。”
哪裡是喜歡吃糖,分明是喜歡你。
卑劣的心思被點破,燕暮寒羞紅了臉,耳根都染上一層緋色,他掩飾性地咳了兩聲,接過佑安手裡的布包,小聲囁嚅:“嗯,沒錯,我喜歡吃糖。”
塔木:“???”
他是瞎了,還是聾了?
燕暮寒將布包裡的糖倒出來,一共五塊,他拿了兩塊,將剩下的糖放回布包:“我收下了,這三塊送給你。”
佑安愣了下,歡呼出聲:“謝謝阿罕哥哥!”
少年歡天喜地地捧著布包,蹦蹦跳跳走到一旁,坐在矮凳上開始剝糖,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那糖是他自己送出去的。
祝珩心中的古怪感越來越重:“小公子他……”
“他小時候中過毒,雖然十五歲了,但心智還停留在七八歲的孩童時期,是個蠢笨的傻子。”燕暮寒輕嗤一聲,順手剝開一塊琥珀糖,“張嘴。”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總覺得佑安的言行不合常理。
在家裡經常被喂飯,祝珩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順從地咬住他喂來的糖,帶著奶味的糖塊在嘴裡了化開,甜絲絲的,一點都不膩,祝珩愉悅地眯了眯眼睛。
和想象中的一樣好吃。
餘光瞥到一眾將士們投來的曖昧目光,燕暮寒勾了勾唇,將另一塊糖塞在祝珩手裡:“我也要喂。”
你的手突然斷了?
祝珩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剝開糖,剛想放到他手裡,燕暮寒就矮下身子,主動湊到他手邊,咬下了那塊晶瑩剔透的琥珀糖。
柔軟的舌尖從手指上一掃而過,留下點點濡濕的痕跡。
祝珩心裡一驚,一下子咬緊了嘴裡的糖塊。
在失明的這段時日裡,燕暮寒悉心照顧著他的起居,已經在不經意間養出了他依賴和親近的習慣,以至於直到被叼走了糖,祝珩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和燕暮寒在大庭廣眾下的行為有多放蕩。
稱得上是不知廉恥。
他的手腕被握住了,燕暮寒用舌頭頂了下腮肉,盯著沾上晶瑩唾液的指尖,像一隻盯上了獵物的餓狼:“長安的手被我弄臟了,我來賠罪。”
喑啞的嗓音帶著渴意:“我幫長安舔乾淨。”
“不用!”
推拒無效,祝珩聽到“哢嚓”一聲,狼崽子咬碎了嘴裡的糖塊,低下頭,虔誠又情色地含住了他的手指。
這不是在賠罪,而是蓄意勾引。
口腔裡的溫度和體表相近,但祝珩總覺得燕暮寒嘴裡的溫度更高,燙得他頭皮發麻,柔軟濕潤的舌尖繞著他的手指滑動,探進指縫,似乎要品嘗儘每一寸皮膚的味道。
街道上來往行人不斷,熙熙攘攘,身處嘈雜的街頭,祝珩卻完全忽略了熱鬨的人群,他的心神都被眼前的狼崽子占據了,恍然間有種被叼進了老窩裡的錯覺。
他像是一根噴香的肉骨頭,被凶狠的狼崽子含在嘴裡。
舌尖是柔軟的,舔舐的力度比雪狼更重,祝珩手腕顫抖,要不是被燕暮寒鉗製住,他恐怕早就條件反射地甩過一巴掌去了。
這狼崽子把他的手舔得更臟了!
手指上黏糊糊的,沾了燕暮寒口腔裡的琥珀糖水,帶著一股甜絲絲的奶味。
和他嘴裡的味道如出一轍。
祝珩被這個聯想弄得麵紅耳赤,耳邊充滿了將士們意味深長的打趣聲,都在議論燕暮寒和他的恩愛。
沒錯,在外人眼裡,他們已經是一對恩愛的夫婦。
小娘子又氣又惱,粉麵含羞,欲拒還迎地推開他們將軍,將軍又追過去,拽著官服的衣擺給小娘子擦手。
新婚燕爾也不過如此。
“好甜。”
“長安的手好甜。”
祝珩麵無表情地抽回手:“我沒洗手,手臟。”
燕暮寒含笑,如果他有尾巴的話,此時一定會搖得歡快:“我不嫌棄,長安是最乾淨的,比雪還要乾淨。”
祝珩惱怒,想騙他說自己出恭後沒有洗手,又張不開嘴,冷著臉偏過頭。
燕暮寒是不是真把他當成了小娘子?
祝珩心裡不痛快,瞅著蕩開的裙擺,越看越不順眼。
炫耀的目的達到了,燕暮寒趕走了圍觀的將士,讓穆爾坎領著他們去巡街:“帶上小公子,把他送回公主彆苑。”
吃糖吃得歡快的佑安噌的一下站起來:“我不想回去!”
“不行。”對待其他人,燕暮寒從來都沒好臉色,隨意地擺擺手,“穆爾坎,把他帶走,看著他進彆苑,莫要出岔子。”
“是。”
佑安躥的比兔子還快,小跑到祝珩身邊:“嫂嫂,我不想回去,我想再玩一會兒,阿娘在家裡和那群壞男人一起玩,我不想看。”
長公主豢養了幾十名男寵,性情開放,玩的很開,公主彆苑是專門伺候她玩樂的地方,傳聞比想象中還要有傷風化。
讓個心智不健全的少年看那種事情確實不合適。
但祝珩又不想和他扯上聯係,畢竟佑安是長公主的親兒子,而他們現在和長公主交惡。
見佑安緊緊攥著祝珩的袖子,死活不撒手,燕暮寒眼睛裡都快冒火了:“穆爾坎,趕緊把人扛走!”
再遲一會兒,他怕自己忍不住出手揍傻子。
“我不走,我第一次來這裡,還沒玩夠,阿罕哥哥彆趕我走,嫂嫂救我,我不想回家,對麵那座樓好高好漂亮,我要去對麵玩!”
小少年撒潑打滾,他不鬨騰的時候與正常人無異,一嚷嚷起來,就能看出屬於幼童的不聰明。
不依不饒的勁兒和明心有些許相似,但沒有明心懂事。
天底下的孩童似乎都一樣煩人,祝珩想起纏著他買糖葫蘆的小和尚,也不知他有沒有機會再體會一下那種煩人的感覺:“我也想去對麵玩。”
“長安?”
祝珩沒理燕暮寒,他還在記仇:“可惜沒人陪我去,不如小公子和我結伴?”
佑安登時停止了撒潑,點頭如搗蒜:“好好好,我陪嫂嫂去!”
燕暮寒沉下臉,穆爾坎不知該不該上前帶走佑安,周圍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唯獨祝珩一臉平靜,抬眸看著滿臉怒色的燕暮寒,一言不發,看不出半點懼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佑安縮著脖子,鬆開了祝珩的衣袖,猶豫著要不要回家,他頭腦不聰明,但也能感覺到從燕暮寒身上散發出來的陰沉氣勢。
他不想去對麵玩了,這樣的阿罕哥哥太嚇人了。
“嫂嫂……”
祝珩應了聲,彆看他表麵上八風不動,其實心裡也沒有著落,但事已至此,他想看看燕暮寒對他的容忍程度有多高。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這隻狼崽子會如何對他。
祝珩屏住了呼吸。
一眾將士冷汗涔涔,就連穆爾坎都不敢在此時插嘴。
不知過了多久,凝滯的氣氛終於撕開了一道口子,燕暮寒低下頭,賭氣一般問道:“你想去,怎麼不找我結伴?”
——這是一個台階。
祝珩沒有拿喬,當即踩著台階下來了:“你要巡街,很忙,沒時間陪我。”
“我不忙。”
他定定地看著祝珩,不說話了。
祝珩眨了下眼睛,福至心靈:“那將軍可以陪我去對麵逛逛嗎?”
“當然可以。”燕暮寒語氣驕矜,伸出手,“不過你得付一點酬勞。”
這暗示不能再明顯了。
於是除了佑安以外,祝珩又收獲了一個牽著他手的結伴友人。
拍賣場日常開放,裡麵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各色商品,有南秦的綾羅綢緞、東昭的煙鬥、迦蘭的胭脂水粉和糖果、西梁的玉石首飾……珍寶奇絕,活物貨品應有儘有,出乎祝珩的意料。
佑安被迷了眼,東看看西望望,已經把燕暮寒發火的事情忘到腦後去了:“阿罕哥哥,快看,是小兔子!”
到底還是跟他的阿罕哥哥親近。
祝珩勾了勾燕暮寒的手心,悄聲道:“小燕子,不給我講講這裡嗎?”
燕暮寒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每當祝珩有事求他的時候,就會喚這個稱呼,他都分不清祝珩是故意使這樣拙劣的計策討好他,還是沒意識到自己的示好過於明顯了。
——叫小燕子。
但是毫無疑問,燕暮寒很吃這一套,他現在看到燕子都會有種跟它們同根同源的錯覺。
“這裡是北域最大的拍賣場,每月十五的晚上都會舉行拍賣會,奴隸、香料、珠寶……隻要是有價值的東西,都可以帶來買賣。我以前來這裡幫長公主買過東西,拍賣場的主人來曆不明,扇不離手,生了雙異色的眼睛,他並非北域人士,似乎與各國之間都有千絲萬縷的聯係,總之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
祝珩來了興趣:“你幫長公主來買什麼?”
燕暮寒沒有回答,他用一種戲謔又古怪的眼神看著祝珩,就像那個答案十分荒唐:“你要不要猜一下?”
長公主的為人,長公主的喜好……祝珩在腦子裡迅速過了一遍,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該不會是男人吧?”
“長安真聰明,那是一個從迦蘭運過來的男奴隸,白發,不會說話,長公主花大價錢讓我把他買回去,然後把他……”燕暮寒停頓了一下,很是不屑地嗤笑,“賞給了我。”
祝珩微訝,他還以為長公主會將那男人留在彆苑:“為什麼?”
“她大概以為隻要是個白發的男人,就能取代某人在我心裡的位置。”燕暮寒似笑非笑地看過來,語調玩味,“可螢火如何能與日月爭輝,某人傾國絕色,笑一下就能將我的心勾到股掌中玩弄,豈是旁人比得上的。”
祝珩極慢地眨了下眼,似乎這樣就能多幾秒思考的時間:“嗯?”
總覺得這個白發的某人有種詭異的熟悉感。
但是聽燕暮寒話裡的意思,長公主也知曉某人的存在,不然不會想投其所好,將男奴隸送給燕暮寒。
之前在將軍府裡,是他和長公主的第一次見麵。
所以某人不是他。
得出這個結論後,祝珩沒由來的有些氣悶,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長安,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沒有。
祝珩沒心情,索性隨口問了一句:“那男奴隸長的好看嗎?”
“…………”
燕暮寒氣笑了,惡質道:“不知道,我懶得看,假貨就是假貨,長公主將他賜給我之後,他妄想爬我的床,被我一刀砍下了頭,用的就是我送你的那把彎刀。頭顱被我連夜送回了公主彆苑,帶著血,嚇哭了好幾個男寵。”
狼崽子好像生氣了。
祝珩打量了燕暮寒幾眼,把“好像”二字劃掉了。
他有說錯什麼嗎?
祝珩百思不得其解,最後歸之於狼崽子學聰明了,也變得難敷衍了:“身為男子也要保護好自己,我聽聞有許多刺客都是偽裝成奴隸,用美人計,借機殺人的,你做的很好。”
總之誇獎一定沒錯。
燕暮寒喜歡摸頭,喜歡被誇獎。
“小燕子真厲害。”
“……”
燕暮寒快氣死了,他說了那麼多情話,隻換來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還他娘的是關於其他男人的。
是誰說的,多說情話能增進夫婦間的感情。
假的!
燕暮寒木著一張臉,重重地“哦”了聲,就差把“我不高興,你快問問我,多和我說幾句話”寫在臉上了。
祝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想起那個所謂的某人,糟心地皺了下眉頭。
氣氛緊張,塔木和裴聆突然驚呼出聲:“不好了,將軍,小公子不見了。”
與此同時,拍賣場最豪華的房間裡。
佑安奮力地拍著門,白淨的小臉上滿是驚慌:“救命,救命,放我出去,阿罕哥哥,嫂嫂,救命啊!”
藤椅上,男人笑著睜開眼,異色眸子裡含著戲謔的笑光,他手指修長,掐著一把不知材質的銀白色扇子,輕輕搖了搖:“彆叫了,你的哥哥嫂嫂不會來的。”
佑安警惕地看著他:“你快放了我,不然我叫阿娘處死你。”
似乎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男人笑彎了眼睛:“哎呀,我好怕啊,我不想死。”
“不想死就趕緊放了我!”
男人從藤椅上站起身,緩緩逼近,佑安想逃,卻被他逼得靠在門上,退無可退,男人高大的身軀籠罩下來,在背光的陰影裡,那雙異色眸子閃著邪肆的光。
像是吃人的鬼魅。
他用扇子挑起少年的下巴,舔了舔牙尖:“我那兔子是準備今晚烤了吃的,你放跑了它,合該留下來給我當兔子,被我吃,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燕子:付酬勞!牽手手!
長安:酬勞原來是吃豆腐。(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