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暗衛都是燕暮寒挑出來保護祝珩安危的,總共有十二人,六人為一隊,輪番守衛祝珩的安全。
這樣的安排是出於多方麵的考慮,祝珩每三日要寫一封信,由一隊人快馬加鞭,將信送到燕暮寒手中,另一隊人寸步不離,負責保護祝珩。
很快去追楚戎那名暗衛就回來了:“回稟主子,那樹林裡遍尋不到人影。”
楚戎失蹤了。
祝珩眉心緊蹙,心底浮起一層疑問:“仔細找過沒有,有沒有留下標記或者痕跡?”
“沒有,都找遍了,足跡也斷了。”那暗衛也覺得納悶,語氣驚疑,“他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祝珩眯了眯眼睛,隨意地應了聲:“算了,不用找了,繼續趕路吧。”
一名暗衛駕車,其他的暗衛都隱匿在暗處。
趕了兩天路,即將進入東昭,也到了給燕暮寒送第一封信的時候。
祝珩早就準備好了,楚戎在時還有人陪他說說話,楚戎無緣無故離開了,暗衛又甚是無趣,他這兩日閒得無聊,都在思索信裡要寫點什麼。
主要是想著怎樣逗逗小狼崽。
祝珩將信交給暗衛,囑咐道:“信送到後,再將他那邊的近況捎回來。”
初十就是大軍出征的日子,燕暮寒帶兵離開王廷,不知情況如何。
此一戰關係重大,祝珩心裡焦急萬分。
暗衛齊齊答應下來:“屬下領命。”
沿途都留下了記號,六名暗衛有專門的分工,能保證在三日內走一個來回。
暗衛帶著信離開後,馬車也逐漸駛入了東昭的國界,祝珩心裡空落落的,還有些恍惚,他本以為他會被困在北域,可才過了短短幾個月,他就離開了。
隻是這一次離開並不如之前想象的歡喜,他的心被一層層布條裹住,跟湯盅似的,離得越遠越是難耐。
書上說相思不解,他自問還沒交出一顆心,就先學會了思念。
祝珩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撫摸著手腕上的珠串,珠子圓潤光滑,令他愛不釋手。
今日已經是十三了,金折穆的車隊仍舊慢悠悠地趕路,似乎並不擔心無法在十五的上元節前趕回去。
第二天傍晚到達了東昭淮州城的時候,金折穆的車隊停下來了,在城南尋了客棧住下。
祝珩思索了一番,帶著暗衛們也進了城。
明日就是上元節,淮州城裡分外熱鬨,城中的河流已解了凍,河水上飄著畫舫。
除了北域是遊牧之族,語言特殊以外,像南秦、東昭、西梁的語言都已經在漫長的歲月中同化了,相差無幾。
祝珩沒有住店,命令暗衛將馬車停在客棧不遠的地方,他抱著小火爐,攏緊了大氅,透過車窗,看著城中喧嘩熱鬨的景象。
淮水穿城而過,十裡江岸的雪還未消融,便顯出了繁華的片羽。
從祝珩的角度可以看到淮水上的畫舫,絲竹之音縹緲,一城的嚴寒冬意都在樂曲聲中暫停,歡慶這上元佳節。
沿街有叫賣的攤販,暗衛買來了熱氣騰騰的糯米糕。
祝珩驚訝於他的貼心,暗衛忙道:“是將軍告訴屬下的,主子喜歡吃糕點。”
燕暮寒……
分彆果真是檢驗思念最好的辦法,祝珩一口一口咬著糯米糕,眨掉眼睛裡的酸澀意味,問道:“他還跟你說了什麼?”
“將軍還說主子畏寒,要提前準備暖手爐,夜裡不要趕路,要生火,儘量在城鎮過夜,主子的飯菜需要熱,水也要熱過才行……”
怪不得這一路走來,他並未覺得奔波勞累,原來都是燕暮寒提前安排過的。
祝珩輕歎一聲,不敢再聽,他怕再聽下去,忍不住想折回去找燕暮寒:“這淮州城是個好地方,派人監視客棧,看金折穆都去了什麼地方,尤其看他和誰聯係過。”
明日就是上元節了,金折穆的家應該就在淮州城附近。
暗衛答應下來,四人前去監視金折穆,留了兩個人在馬車旁保護祝珩。
夜深,畫舫上的歌聲逐漸停歇,祝珩打著哈欠,正準備放下車窗,忽然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
暗衛定睛一看,沉聲道:“是楚戎!”
楚戎是從客棧裡出來的,這一路走來並未發現他的蹤跡,唯一的可能就是,楚戎和金折穆同行,一起進入了淮州城。
祝珩若有所思地斂了眉眼:“跟上他。”
“主子,你——”
祝珩摩挲著珠串,一股激動之情湧上心頭,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故作鎮定道:“不是還有一個人保護我,不會有事的。”
兩個暗衛對視一眼,其中一個悄悄潛入人群,跟上了楚戎。
留下的是這一隊暗衛的首領,也就是那個與祝珩說起燕暮寒吩咐的人,祝珩讓他上了馬車:“你與我說一說燕暮寒吧,你是何時成為他的暗衛?”
暗衛恭敬地守坐在車門旁,回道:“六年前,是將軍救了我,如果沒有將軍,就沒有現在的我。”
祝珩點點頭:“其他人也和你一樣?”
暗衛道:“對,將軍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我們這一生都將追隨他,主子是將軍的夫人,也就是我們的主子。”
被叫了太長時間的夫人,祝珩都習慣了,他撫了撫衣袖,親手倒了杯水:“這一路辛苦了,喝點水吧。”
暗衛受寵若驚,正要推辭,祝珩搶先道:“既然你稱呼我為主子,那就彆不給我麵子,喝了。”
“多謝主子。”暗衛接過水,一飲而儘。
過了不久,暗衛就昏了過去。
祝珩將人放好,思索二三,提筆寫了幾個字,然後下了馬車,往客棧走去。
迷藥是燕暮寒給他防身用的,即使是武功高強的江湖人士也扛不住,他方才隻往水裡放了丁點,暗衛就昏死過去。
客棧裡很安靜,櫃台上點了一盞燈,一身長衫的掌櫃正在打算盤記賬,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笑著問道:“這位小郎君,打尖還是住店?”
掌櫃三四十歲的模樣,麵容儒雅,文質彬彬。
祝珩掃了眼桌上攤開賬本,微微一笑:“都不是,我找人。”
掌櫃笑吟吟地撩著眼皮,手腕一甩,搖著折扇道:“小郎君要找誰?”
扇麵上字跡狷狂,同賬本上的如出一轍,寫的字也輕狂至極:天下第一美男子。
“來找我舅舅,他姓祝,祝子熹,南秦大都人士。”祝珩慢悠悠地說完,俯身,將彎刀壓在掌櫃的扇麵上,“有勞裴伯父了。”
掌櫃一愣,哈哈大笑:“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猜的,伯父的字很好。”祝珩眼皮往下一掃,瞄著扇麵上的落款,“裴折,東昭相爺,想不到您會是金折穆的亞父。”
東昭國力強盛,離不開國相爺裴折,是他輔佐女帝穆嬌,用了二十年時間,將東昭扶上四國之首。
幾年前裴折隱退,不知去向。
裴折含笑道:“是前相爺了,子熹教出一個如此聰慧的好外甥,我那不成器的兒子比不得,看來幾十年後,東昭就不能穩坐首位了。”
“亞父,你怎地又長他人誌氣。”金折穆不滿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
祝珩抬頭看去,在金折穆身後,貌美近妖的男人和祝子熹站在一起,三人從樓上下來。
“舅舅……”
祝珩恍然失神,直到親眼看到活生生的祝子熹,他那顆心才落回了肚子裡。
祝子熹也紅了眼圈,礙於這麼多人在場,沉聲道:“阿珩,還不趕緊將刀收起來,跟裴伯父道歉。”
裴折隨意地擺擺手,戲謔道:“這刀雖凶,但有一番心意,看來子熹你多慮了,小阿珩被照顧的很好。”
“小阿珩?”那貌美的男人挑了挑眉。
裴折笑著靠進他懷裡:“九哥哥莫要拈酸,小阿珩就和小阿穆一樣,我將他看作兒子的,不過小阿珩更像是你我的兒子,他和你一樣好看。”
金折穆額角青筋暴起:“亞父!”
貌美的男子冷眼掃過去,金折穆登時失了氣焰,低下頭:“我錯了,我不該吼。”
祝珩看愣了,祝子熹給他介紹道:“你裴伯父身邊的是金伯父,他們兩人是一對。”
東昭相爺裴折終身未娶,傳聞他好男風,有一愛人相知相許。
祝珩聽說過,但沒想到是真的,乖乖叫人:“金伯父。”
“金陵九。”男人冷淡頷首,目光轉瞬又移到了裴折身上,也不顧及其他人在場,直接將人擁入懷中,“他們舅甥倆要敘舊,我們彆打擾了。”
言罷,金陵九摟著裴折就上了樓。
直到和祝子熹一起回了房間,祝珩還有些回不過神來:“金折穆是東昭的皇子?”
東昭有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小皇子,從小就抱到了相府教養,拜裴折為亞父,乾爹則是女帝穆嬌的義兄。
祝子熹驚詫:“他沒告訴你嗎?”
祝珩僵硬地搖搖頭。
“怪不得。”祝子熹失笑,“我請求裴兄幫忙,他將此事交給了金折穆,讓金折穆救你離開北域,他今日到了客棧後,隻說將你帶來了,但是你身邊有燕暮寒的人,無法與我們相見,要尋機會,讓我們等。”
“現在想來,可是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
誤會倒沒有,隻有一場牢獄之災的仇。
金折穆竟記仇至此,想必楚戎也是他的安排,為的就是將自己引來。
祝珩暗罵兩聲,扯開話題:“舅舅,你怎麼會來東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祝子熹歎了口氣:“阿珩,是舅舅護不住你,才讓你流落北域,你給我送信之後,我就想著離開南秦,德隆帝要冊立新後,我便做了個局,假死脫身。”
他提前吃了假死藥,本想在出宮時製造意外,誰知大皇子因為他阻止立後的事懷恨在心,直接架著車輦衝撞過來,他便將計就計,順勢“死”在了大皇子的車下。
“南秦容不下你,祝家不複存在,離開朝堂,遊曆江湖倒也快活,我就想著脫身之後再去找你。”
祝珩攥緊了拳頭,聲音艱澀:“是我拖累了舅舅。”
祝子熹從來都能全身而退,這麼多年在朝堂上委曲求全,全都是為了他。
“彆這麼說,你是我祝家的小郎君,哪裡有什麼拖累,都是舅舅應該做的。”祝子熹說著說著,抬手拭了下眼角,“算一算,我也很久沒有以阿珩的舅舅自稱了。”
他們身處南秦大都,舅甥之間隔著君臣之彆,祝珩能喚他一聲舅舅,他卻不能應。
祝珩心中悲苦,抱住了祝子熹:“舅舅無事就好,以後就和阿珩住在一起,舅舅照顧了我二十年,現在換我來照顧你,定不會讓人欺辱你。”
祝子熹拍拍他的背,感慨道:“能看到你無礙就好,眼下你也逃離了北域,今後我們就住在東昭,過平凡日子。”
祝珩一愣:“不行。”
“為何?”
“南秦欠祝家良多,我母後無辜而死,睢陽一役尚有內情,舅舅你平白受苦……凡此種種,珩已決心,要討回公道。”祝珩站起身,目光凜然,“況且除了報仇,我也有私心。”
祝子熹瞥見他腰間的彎刀,不讚同地皺起眉頭:“刀能防身,卻也會傷了自己,那燕暮寒,不是良人。”
“我知道,他就是個瘋子,送我離開時威脅我,讓人監視我,讓我每三日給他寫一封信,還說我若一個月不去找他,他就帶兵來東昭抓我。”
祝子熹臉色難看:“他真當這天下都是北域的疆土了不成?”
當初燕暮寒那封信上寫滿了歪七扭八的字,猖狂地宣稱祝珩是他的人,還叫舅舅,祝子熹氣得不輕,恨不得把這狼崽子給砍成幾段。
在他心裡,燕暮寒一直是強迫祝珩的野蠻賊人。
祝珩笑著搖搖頭,指指自己的心口:“他沒那麼自大,他也不要這天下,他想要的隻這一處。”
“阿珩……”
祝珩看著眼前滿臉關切的祝子熹,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在祝子熹麵前,他的任何情緒都不會隱藏起來。
“而今看到舅舅,我終於能確定這件事了。”祝珩眉眼含笑,如釋重負道,“燕暮寒早已住進了這一處,成了我的私心。”
“珩此一生,隻這一個入得我眼,進得我心的人,還望舅舅能成全我”
他不說成全他和燕暮寒,隻說成全他,
祝子熹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半晌,站起身:“夜深了,你一路奔波,肯定累極了,好好休息一下,等你睡醒了再說。”
祝珩無奈失笑,舅舅這是當他在說胡話嗎?
祝子熹回了房間,先點了三炷香,對著拜了拜:“真是造了孽了。”
他滿懷憂愁,跟祖宗祈禱,跟已故的祝苑懺悔,直到後半夜才睡著,夢裡一個青麵獠牙的彪形大漢追著祝珩上下其手,將祝珩欺負奄奄一息,他又氣又怒,直接驚醒了。
這一坐,就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祝子熹就頂著烏青的眼眶守在祝珩房門口,準備好好和他聊一聊。
祝珩本想著和暗衛聯係一下,誰知祝子熹拉著他念叨不停,從祝家的祖宗說到祝苑,他陪了一整天,晚上又被拉著去了畫舫,在船上飄了兩天三夜。
上元佳節熱鬨非凡,淮州城一連熱鬨了幾天,祝子熹一直拉著他,祝珩無法,等他倒出空的時候,已經到了二十,在客棧附近守著的馬車和暗衛都不見了。
與此同時,得知祝珩失蹤的燕暮寒已經率著兩隊暗衛和一隊親兵,偷偷離開北域邊境,跋山涉水,到了淮州城。
第48章 改口
淮州城。
燕暮寒看著城門上的三個字,心底戾氣橫生,他手裡捏著一張紙片,上麵是寥寥幾個字:我去找舅舅。
暗衛在一旁彙報:“將軍,我一直在城門守著,主子沒有出過城。”
燕暮寒一把拎起他的衣領,眸底怒火彌漫:“廢物!連個人都看不住!”
暗衛羞愧地低下頭:“是屬下失職,沒能提前注意到主子的異樣,屬下不該碰那杯水。”
他怎麼也沒想到祝珩會給他下藥。
蒙汗藥的效果很強,他當即就暈死過去,還好祝珩下的量不大,去追楚戎的暗衛及時回來,將他叫醒了。
暗衛不敢埋怨祝珩,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屬下在城中搜尋過,找不到主子,隻能守在城門。”
留下的紙條和那杯水都能證明祝珩是主動離開的,這一點令燕暮寒幾乎控製不住心底的狂怒。
明明答應他不會離開,明明說過會努力喜歡他,如果早就存了逃走的心思,那何必要給他希望。
耍他玩嗎?
燕暮寒攥緊了韁繩,隻覺得火氣一下子衝到了頭頂,祝珩所有的配合,都是為了讓他放鬆警惕。
此處是東昭地界,祝珩人生地不熟,卻能讓暗衛找不到他,背地裡肯定有人相助。
除了金折穆,燕暮寒想不到第二個可能。
更何況金折穆還與祝子熹有聯係。
燕暮寒握緊了刀,暗罵自己犯蠢,祝子熹托金折穆來傳信,定然是極信任此人,不暴露位置確實是為了防人,但恐怕防的不是彆人,而是他。
“金折穆在哪裡?”
暗衛愣了下,回道:“他住在城南的同福客棧。”
一行人提前換下了戎裝,偽裝成江湖人士,分成三批進城。
燕暮寒帶著人直奔客棧。
淮州城景色很好,燕暮寒卻沒心思欣賞,他一路上都在想抓到祝珩後要怎麼做,是要把人綁回去,還是要將人鎖起來。
沒錯,他沒想過找不到祝珩。
同福客棧四周都有監視的人,燕暮寒眯了眯眼,冷笑一聲:“把他們處理掉。”
兩隊暗衛立即出動:“遵命。”
燕暮寒則帶著親兵,正大光明地進了客棧。
客棧一下子變得擁擠起來,燕暮寒眼風一掃,親兵立馬關上客棧門。
飽飲鮮血的貪狼刀劈開了櫃台,燕暮寒麵容陰沉,逼視著客棧裡大氣不敢出的夥計們:“祝長安住在哪個房間?”
他篤定了祝珩在這裡。
這一夥人比土匪還不客氣,夥計戰戰兢兢,哭喪著臉道:“客官,你找錯人了,我們店裡沒有住叫祝長安的人。”
“不說?”燕暮寒一刀砍在夥計身旁的桌子上,桌子應聲而裂,“很好,我倒要看看你們的嘴巴嚴實,還是我的刀鋒利。”
動靜很大,但客棧裡十分安靜,甚至都沒有人從樓上的房間裡出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燕暮寒心裡有了數,抬起手,士兵將幾個夥計都擒住:“我數三個數,若找不到他人,就殺一個人,從一樓慢慢殺上去,肯定能找到他,你說對嗎?”
“一、二、三——”
“慢著。”
燕暮寒收住刀,抬眼看過去,樓梯口站著兩個人,一個俊美妖冶,一個溫潤如玉。
溫潤如玉的男人搖著扇子,慢條斯理道:“這是哪裡來的狼崽子,跑到彆人的地盤上撒野,也不怕把命丟在這裡?”
燕暮寒沉眸,將刀往裡逼近幾分,那夥計哀嚎出聲,頸子上多了一條血線:“我來找我的人,不想死就彆多管閒事。”
夥計大駭,嚇得昏死過去。
“沒成親,沒拜天地,怎就成了你的人?”裴折不悅皺眉,眼前這狼崽子凶性太重,幾近瘋魔,比他平生所見之人都要難以掌控,根本無從說理,“無故傷人,真當世間無人治得了你嗎?”
燕暮寒輕歎一聲,點了下頭:“我懂了,你們是來攔我的,殺了你們才能見到他,對嗎?”
他握著刀,聲音冷得仿若結了冰碴:“動手。”
親兵們一擁而上,金陵九將裴折往後一推,拔出腰間軟劍挑開了來人:“放肆!”
裴折怔愣,看著衝向金陵九的燕暮寒,禁不住暗罵一聲。
不得了,小阿珩真是招惹了個狠角色。
軟劍和刀撞在一起,發出劈裡啪啦的火花,燕暮寒手臂發力,削鐵如泥的貪狼刀下壓幾分,隻聽得“哢嚓”一聲,軟劍竟直接碎成了兩截。
金陵九頗有興趣地挑了挑眉,打量著燕暮寒手中的刀:“是把好刀,叫什麼名字?”
“新名我夫君尚未起好。”燕暮寒滿麵陰寒,聲色狠厲,“舊名貪狼,拜上。”
破空聲淩厲,裴折忍不住驚呼,金陵九抓著樓梯翻了上去,那刀堪堪從他身側斬過,血腥氣激得他衣袍翻飛,樓梯扶手被削成了碎片,木屑翻飛。
“北域鎮國刀,果真名不虛傳。”金陵九牽住了裴折的手,揚起一絲笑,“小狼崽子,你一個男人,怎會有夫君?”
裴折微訝,他深知金陵九的脾性,會開玩笑,就代表金陵九很欣賞對方。
親兵在混亂之中被傷了半數,剩下的人都圍在樓梯口,燕暮寒一步步往上走:“我心悅一人,若能得到他,為妻也無所謂。”
他瞥了眼金陵九和裴折相握的手:“前輩也有所慕之人,想必能理解我,還請讓開。”
“不是要殺了我們兩個嗎?”
“若前輩讓開,此戰可免。”
方才交手是占了兵器的便宜,眼前這男人武功高強,硬要拚個你死我活,燕暮寒沒有把握。
他是來找人的,不是來送命的。
裴折還想說什麼,被金陵九攔住了:“讓他過去吧。”
“九哥哥?”
燕暮寒驚詫不已,但沒有遲疑,微一頷首就越過他們上了二樓。
金陵九把玩著裴折的手,輕聲笑笑:“他很像我。”
裴折聽明白了,沒好氣道:“可不是,和你一樣是個瘋子。”
金陵九也不惱,語帶調侃:“我曾想過,你若是能懷子,為我生下一個兒子,就該是這種凶狠的性子。”
“……滾!”
裴折臊得臉紅,半晌,也忍不住歎了口氣:“小阿珩和這狼崽子一個如你一般俊美似妖,一個凶狠惡劣性子肖你,都挺適合做你我的孩子,怎地小阿穆就是那麼副不討喜的個性?”
金陵九嗤了聲:“穆嬌自個兒就不聰明,還找了左屏那麼個蠢笨之人,生出來的孩子自然也蠢,有你我教導,金折穆已經聰明許多了。”
此時,在房間裡看戲的金折穆連著打了幾個噴嚏,小聲咕噥:“誰罵我呢?”
“祝長安,你出來。”
聲音從走廊上傳來,祝珩實在坐不住了,站起身:“舅舅,我要去見他。”
“長安,他給你灌了什麼迷魂藥?”祝子熹一想到青麵獠牙的大漢就一陣惡寒,忍不住皺眉,“燕暮寒配不上你。”
相貌無需多出眾,但再怎麼著也得五官端正,他可不想自己養出來的鮮花插在牛糞上。
祝珩這幾日淨聽這話了,心頭煩悶,再聽得他心心念念的狼崽子聲聲含著他的名字,悲淒難當,臉色不由得沉下來:“舅舅,你希望我能找個人陪我伴我,如今我找到了,你為何又不滿?”
祝子熹語塞,歎息道:“阿珩,你如今身體好了很多,當配良人,娶妻生子,享天倫之——”
“舅舅,我這副身子是他養好的,但能活多久都是命數,注定沒有子嗣。”祝珩握緊了手腕上的珠串,冷聲道,“我已與他私定終生,舅舅若不願成全,那今日可為我與他收屍。”
“祝珩!”
祝珩咬了咬牙,狠下心來,下了最後一劑猛藥:“我隻有一願,求舅舅將我二人葬於一處,生不同衾,我許他死後長伴。”
祝子熹險些跌倒在地。
他一直以為祝珩是被強迫的,那些剖白,他也隻當成是祝珩有把柄在燕暮寒手裡,不得不委曲求全。
他打定主意要救祝珩出火海,但此時才發現,真實情況似乎和他想的有些出入。
“阿珩,難不成你真的……”
房門被依次推開,腳步聲已經逼近他們的房間。
祝珩心中焦急,耐著性子道:“我是真的喜歡他,心悅他。”
話音剛落,房門就被推開了,燕暮寒麵色陰鶩,仿佛從地府裡爬出來的惡鬼,古怪地笑著:“喜歡誰?心悅誰?”
“長安,你喜歡上誰了?”
祝珩一看就知道他發著瘋,忙道:“我等下跟你解釋,你先隨我出去。”
燕暮寒緊緊攥著他的手,不動彈,虎視眈眈地盯著祝子熹。
“你是燕暮寒?”祝子熹愣住了。
說好的青麵獠牙呢?
說好的彪形大漢呢?
雖然看上去很凶狠,但明顯是少年模樣,英俊出眾,同祝珩站在一起很是相配,最重要的是,祝珩還要比他高上些許。
祝子熹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他誤會的事情好像不止一點半點。
就在這時,對麵的門開了,金折穆抱著胳膊看過來,冷笑:“燕將軍膽子很大嘛,隻身跑到東昭,是嫌自個兒命太長了,是嗎?”
他還記著那牢獄之災。
金折穆冷嗤一聲:“來了東昭,就彆想活著離開了,來人,給我殺了他。”
突然,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金折穆臉都黑了,剛想罵人,就對上金陵九和裴折,不得不憋了回去,乖巧道:“乾爹,亞父。”
金陵九言辭簡潔:“我很欣賞燕暮寒。”
金折穆懵了。
裴折拍拍他的肩膀,笑意盈盈道:“彆整些幺蛾子讓你乾爹不開心,知道嗎?不然我明日就讓人送你回宮。”
金折穆:“……”
裴折貼心地關上了房門,同時也阻擋了金折穆看戲的心思。
房間裡,燕暮寒神情古怪:“金折穆,就是長安心悅的人嗎?”
“當然不是!”祝珩回答得乾脆,清了清嗓子,握住他的手,小聲道,“我喜歡的人是你。”
在長輩麵前表明心意,實在令人不好意思。
燕暮寒的表情空白一瞬,心裡湧起巨大的歡喜,但很快就被憤怒和嫉妒吞沒,他眼神陰鬱,整個人身上籠罩著一股偏執的冷意:“不可能,你騙我。”
“我找到你了,所以你要騙我,再離開我一次。”
他瘋魔了似的,咬牙切齒道:“我不會相信你了,我絕不會再放你離開。”
燕暮寒連夜騎馬趕來,一路上都沒有休息過,眼裡遍布著血絲,麵容憔悴,身上沾滿了灰塵和霜氣,頭發都成了灰蓬蓬的一團。
祝珩心疼得厲害,也知道他會這樣是因為自己甩下暗衛離開的緣故,聲音放得更輕,哄道:“燕暮寒,我沒有騙你。”
他隻恨自己沒有早一點講清楚,明明親過那麼多次了,明明都舍不得看燕暮寒委屈求全了,明明一離開就想念,明明他……早就動了心。
是了,若非早就動了心,怎麼會半推半就地做親密舉動,怎麼會甘之如飴。
他喜歡燕暮寒,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
“小燕子,你彆怕,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一輩子的。”
燕暮寒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不,他做夢都不敢夢這麼大:“真的嗎?”
這一聲刻意放輕,像是怕再重點就驚醒了美夢,祝珩心裡一緊,反手牽住他,走到祝子熹麵前:“小燕子,叫舅舅。”
祝子熹表情複雜。
他如果此時再看不清楚兩人的心意就白吃這麼多年的飯了,本以為是救祝珩脫離苦海,到頭來竟成了棒打鴛鴦。
燕暮寒怔愣著,回不過神來。
是夢吧。
但他的夢裡從來不會有除了祝珩以外的人。
祝珩捏了捏他的手,笑道:“叫人,以前不是叫得很順口嗎?”
他心潮澎湃,已經當著祝子熹的麵表明了心意,索性一道改口,反正燕暮寒是要與他相伴一輩子的,早晚都得叫這一聲。
燕暮寒愣了愣,以前祝珩也愛這樣調侃他,但從來沒有笑得如此溫柔,清朗的聲音說著令人欣喜的話,燕暮寒的心都化了,神魂顛倒地順著他的話喊道:“舅,舅舅。”
他叫的磕磕絆絆,帶著口音。
祝子熹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他忽然有些疑惑,自己前幾日費儘心思勸阻祝珩是不是吃飽了撐的。
祝珩又說了幾句話,燕暮寒完全沒心思聽,連祝子熹是何時離開的都不知道。
房間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分彆數日,此時依偎著坐在一起,四目相對,思念之情便鋪天蹈海翻湧而來,怎麼看也看不夠,唯有唇舌相依才能解相思之苦。
“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祝珩抵著他的額頭,一下又一下地親著他的唇,“一路趕過來,累不累?”
燕暮寒被親得暈暈乎乎,刀都拿不穩了,掉在地上,他擁抱著祝珩,隻覺得心裡甜蜜非凡,下一秒死去也甘願。
“累。”他將頭埋進祝珩的頸窩,怒意和疲倦都化作了柔軟的心緒,放輕了聲音,“長安,我怕。”
他好累,好怕,想要祝珩再哄一哄他,疼一疼他,打消他心裡的不安。
祝珩輕歎一聲,脫去兩人的外衣,帶著他倒在床上:“不怕了,我抱著你,你睡一會兒。”
從北域邊疆到東昭淮州城,幾天不眠不休,再厲害的人也扛不住。
燕暮寒不肯閉上眼睛,祝珩隻好捂住他的眼:“睡一會兒,聽話,熬壞了身子就沒辦法帶我回家了。”
這句話比什麼都管用。
掌心下的睫毛滑動了幾下,停住,燕暮寒閉上了眼睛,如果這是夢,那就讓他一直睡下去吧,再不要醒來。
一直等到呼吸聲變得平穩,祝珩才拿下手,他用目光描摹著燕暮寒的眉眼,越看越歡喜,越看越疼惜,俯下身,在狼崽子緊蹙的眉心落下一吻。
喜歡他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還好燕暮寒堅持下來了。
祝珩陪著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天都黑了,房間裡光線昏暗,他摸了摸燕暮寒的臉,在他顫動的眼皮上親了親:“醒了就不要裝睡了。”
燕暮寒睜開眼睛,眸底蘊著濃濃的情意。
他以為這是一場美夢,睡醒夢就散了,但祝珩落在他眼睛上的吻太溫柔了,打消了他心底的最後一絲遲疑。
“長安,你真的願意與我回北域嗎?”
他尚不敢相信那熾烈的告白,隻想著祝珩能心甘情願地跟他回去就好。
祝珩自然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略有些無奈:“當然是真的,不都帶你改了口嗎?”
燕暮寒沉默一瞬,默默拱進他的懷裡,如同貓咪吸貓薄荷一般,深深地嗅著祝珩身上的味道,半晌,問道:“我們今晚就啟程,好不好?”
“不好。”祝珩按住他的後背,連帶著按住了他那顆不安的心,“你奔波多日太累了,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再啟程。”
“邊疆事急——”
“那也不如你身體重要。”祝珩語氣強硬,不容置喙,表明心意後那點對待外人的客套都扔下了,隻留下說一不二的掌控欲,“你既拋下了邊疆大軍,也不差這一晚。”
燕暮寒被關在房間裡休息,祝珩去安頓了親兵和暗衛們,特地讓人買了飯菜:“你乖乖吃飯,我去處理事情。”
燕暮寒今日大鬨客棧,雖未驚動淮州城官府,但裴折和金折穆一個是東昭前相爺,一個是小皇子,這事顯然輕易揭不過去。
“我也想去。”
祝珩曲指敲敲桌子,故作輕鬆:“你吃完東西,在床上等我就好。”
這裡是東昭地界,燕暮寒天不怕地不怕,再與金折穆起衝突就不好了,更何況他此番是去賠罪的,那種做小伏低的事,他不願讓燕暮寒做。
祝珩就是這樣的性子,真將一個人裝進了心裡,是半點委屈都不舍得讓對方受的。
燕暮寒耳尖充血,銀環耳墜襯得紅意更甚,祝珩捏著流蘇,搔了搔他的耳朵,輕笑:“噫,看來石榴熟了,等我回來,要好好品嘗一番。”
哄得小狼崽子神魂不屬,祝珩去了裴折的房間,金折穆也在。
金折穆懨懨的,見到他後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窩在角落裡生蘑菇,他讓裴折和金陵九給製住了,現在還氣悶。
“哄完你那相好了?”裴折打趣道。
祝珩麵上訕訕,客氣地拜了一下:“他性情莽撞,擔心我的安危,今日對二位伯伯多有得罪,珩在此替他賠罪了。”
他沒拘泥皇子身份,隻當裴折和金陵九是祝子熹的朋友,像對待長輩一樣對待他們。
裴折隨意地擺擺手:“無礙,小狼崽子挺有意思的,我家九哥哥很中意他。”
祝珩懵了:“嗯?”
裴折半靠在金陵九懷裡,勾著笑:“聽說他是個孤兒,不知有沒有拜個義父的打算。”
他沒其他的心思,好不容易見著一個他家金嬌嬌感興趣的小輩,就想著能不能真把人收來當兒子,至於東昭北域有彆,已經不是相爺的裴折才懶得管。
“亞父!”金折穆怒氣衝衝,“你要收燕暮寒做義子,考慮過我嗎?他將我抓進了牢裡,還坑了我一百壇百年佳釀,我不同意!”
金陵九嗤笑:“果真是蠢,還能叫人抓進了獄裡,出去後彆說你是我們兩個教出來的。”
金折穆漲紅了臉。
祝珩頗覺新奇,金折穆這邪裡邪氣的性子,也就這兩人才能教養出來:“那百年佳釀的事是誤會,金公子說了要送酒,是我太過實誠,真去要了那酒,是我的錯,若金公子在意,那銀兩都由我補上。”
“你怎麼補,你有那麼多錢嗎?”金折穆不屑道。
裴折淡下眉眼:“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有沒有教過你,說出去的話要兌現?丟自己的臉不夠,還得讓人家看東昭的笑話嗎?”
金折穆瞬間噤了聲。
“補什麼補,該當他付的就讓他付,說這種話也不怕顯得自個兒小家子氣。”金陵九勾了勾裴折的手心,也唯有他敢惹生氣時的裴折,“裴郎說的話,你回去問問燕暮寒,若是他不願意,那便算了,不必往心裡去。”
房間裡氣氛尷尬,祝珩沒有久留,又鄭重地道了歉,然後便離開了。
金折穆滿臉疑惑:“亞父,乾爹,難不成你們真想認燕暮寒為義子?”
“是為他,但不僅是為他。”金陵九把玩著裴折的手,“此二子前途不可限量,四國局勢將變,尤其是祝珩,你莫看他現在落魄,他日成就必在南秦祝家之上。”
他和裴折都是人精,一眼就能看出對方的心性能耐。
金折穆也不是蠢人,很快就想明白了:“你們是想借燕暮寒來拉攏祝珩?”
祝珩到底是一國皇子,自有皇室的傲骨在,他今日能為了燕暮寒做小伏低,可見此人對他的影響有多大。
裴折揉了揉眉心:“我讓你去接祝珩,是讓你和他搞好關係,你怎麼會鬨得如此不愉快?”
簡直白費了他一番苦心。
金折穆默默低下了頭,他就是閒得無聊,逗了逗兩人,誰知這兩個人都醋性大,嘖,金折穆偷偷看了眼膩歪在一起的裴折和金陵九,默默腹誹:就跟你倆似的。
那廂祝珩離開後,徑直去了祝子熹的房間。
祝子熹挑著燈,正在看書:“剛去賠完罪?”
祝珩笑笑:“我從前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心甘情願為了某個人折腰,這滋味還不算討厭。”
“你啊。”祝子熹放下書,深深地歎了口氣,“確定是他了嗎?”
祝珩鄭重點頭:“望舅舅成全。”
“我要是不成全,你還得拉著人給我上演一出化蝶飛不是?”祝子熹冷聲嗤道,“有了夫……”
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沒想好是叫夫人還是叫夫君。
“有了心上人,就不要舅舅了,沒想到我們阿珩也是個見色忘舅的人。”
祝珩被逗笑了:“舅舅這說的是哪裡話,往後多個人孝敬你,不是好事嗎?”
借著燭燈,祝子熹定定地打量著祝珩,看他眉眼間滿是笑意,不是以往那般強顏歡笑,心裡動容不已。
他一直希望祝珩能過得開心,可惜蹉跎二十年都沒護住祝珩,最後倒叫一個異族的狼崽子救了祝珩,還將他變得有血有肉,不再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
“隻要你不是被他強迫,沒被欺負,是真的歡喜,那舅舅就沒有意見。”
他隻是怕祝珩受委屈,那燕暮寒手握北域重兵,又是瘋魔的性格,任誰都知道祝珩是吃虧的一方。
祝子熹憂愁難解。
“他對我很好,舅舅所想的事不會發生。”祝珩知道他擔心什麼,“我與他是舊相識,七年,不,已經八年了,他等了我八年,若說欺負,還是我欺負他多一點。”
八年……
看祝珩神色不似作偽,祝子熹震驚不已,他從來不知,祝珩和燕暮寒之間還有這份淵源。
“罷了,罷了,左右你歡喜最重要。”
回到房間時已經夜深,燕暮寒一聽見門響立馬迎了上來,目光殷切。
應付了一晚上人,祝珩累極,看到他後一掃疲憊,揚起笑:“在等我嗎?”
“嗯。”分開了將近一個時辰,燕暮寒急的抓心撓肝,見到他後直接抱了過來,“我有乖乖吃飯,等你回來。”
桌上的飯菜已經吃完了,祝珩掃了一眼,滿意地摸摸他的臉:“小燕子做的很好,快點休息吧,明日還要早點啟程。”
“不要。”
祝珩不解:“怎麼了?”
燕暮寒皺著眉頭,欲言又止地看著他,見他一臉疑惑,顯然是將說過的話都忘記了,撇了撇嘴,彆彆扭扭偏過頭,露出通紅的耳尖。
“你不吃石榴了嗎?”
第49章 石榴
“唔……”
耳朵突然被咬住,燕暮寒渾身一震,下意識貼緊了祝珩,圈住他腰的手臂微微發抖。
祝珩往後退了兩步,摟著人靠在門上,木質的門被撞得吱呀作響,他轉了個身,抓住燕暮寒的手腕,按在頭頂,低頭吻住微張的唇。
接受親吻時的狼崽子總是很乖,沒一會兒就軟了手腳,祝珩摟住他的腰,將他抵在牆上。
“長安……”
字音被唇舌攪動的水聲截斷,變成支離破碎的曖昧喘息。
石榴的成熟期在每年的九月、十月,能在冬春相接的季節結出的果實,都是不同於普通石榴的,如果非要形容的話,祝珩會用“特殊”這個詞。
和他想象中的味道不同,有沒熟透的酸,但不會感到澀,更多的是絲絲的甜,總之很容易讓人上癮。
祝珩自問控製力不差,但此時也被勾起了口腹之欲,想多嚼上幾口,把酸甜的果汁都吞咽下去。
他第一次明白何為貪心,並且認識到自己也是一個凡夫俗子。
明晰心意後的親熱更讓人難以自持,祝珩稍稍後撤,向下吮吻,一路吻到燕暮寒的喉結,含在唇齒間細細研磨。
“唔。”燕暮寒悶哼一聲,他像是羞怯難當,但很快就收住了聲音,順從地仰起頭,將脖頸徹底暴露出來,方便祝珩的品嘗。
獸類會向親密的配偶顯露致命弱點,像是獻祭的聖子一般,在愛人麵前露出脆弱的咽喉。
太乖了。
征服欲被大大滿足,祝珩雙眼猩紅,幾欲發狂,他摸了摸留有牙印的喉結,眼底閃過一絲施暴的欲望。
他想咬下去。
祝珩想他大概是被燕暮寒傳染了,也變得瘋魔了,他想銜住燕暮寒的動脈,喝乾這具矯健如雪狼的身體中的血液,將燕暮寒徹底融進自己的身體裡。
那一定會是世間最誘人的美味。
祝珩從來沒有如此清晰地感覺到內心的渴望,他攥著燕暮寒的手腕愈發用力。
“小燕子,我想……”他張了張嘴,似乎極為克製,聲音都在戰栗,帶著一股壓抑的瘋狂,“我想吃了你。”
隻有祝珩自己知道,他從來就不是表現出來的模樣,他有私心,有極強的控製欲。
如果由他來決定燕暮寒以後的穿著,他一定會將所有的衣裳都換成南秦的服飾,衣領要高高豎起,遮到脖頸,最好不要露出喉結,免得遭人覬覦。
免得……遭他覬覦。
祝珩低頭在燕暮寒的頸窩裡蹭了蹭,終究沒有咬下去,隻是撒嬌耍賴似的,喟歎出聲:“想快點和你成親。”
他是很守禮數的人,拜堂成親対他的意義很大,並不僅是一句心悅就可以要了彆人身子。
小石榴被吃了又吃,整張臉都紅彤彤的,急切地握住他的手:“不成親,也可以吃的。”
說出這句話用光了燕暮寒所有的勇氣,雖然直白的表明了心意,但求歡還是頭一遭,他本就容易在祝珩麵前害羞,這下子更是臊得慌,整個人都埋進了祝珩的懷裡。
祝珩沉默了一下,掌心托著他的臉:“我喜歡你。”
他的手很涼,燕暮寒眼睫一顫,抬起頭,眼裡滿是喜極而泣的淚水,他永遠無法真正安心,祝珩的每一句表白都會令他歡喜。
“所以我想好好珍惜你。”
就算燕暮寒不介意也不行,他舍不得。
祝珩托著燕暮寒的下巴,在他濕潤的眼瞼上親了親:“小石榴,等熟透了再……”
明天還要早起趕路,怕祝珩的身體吃不消,再加上祝珩充滿疼惜的話,燕暮寒心滿意足,並沒有纏著他繼續折騰,乖乖睡覺了。
相擁而眠,一夜無夢。
第二天清晨,親兵們和暗衛們都收拾好了,整裝待發,燕暮寒很早就起來了,吩咐他們去準備馬車和食物。
祝珩醒的時候,一切都準備好了:“我不坐馬車,陪你一起騎馬。”
燕暮寒擅自離開,大軍群龍無首,雖然有穆爾坎等人暫時遮掩,但誰也說不準會不會有突發狀況,所以燕暮寒打算自己帶兩人先行一步,由親兵和暗衛護送祝珩和祝子熹。
“不行,你身體不好。”燕暮寒示意了一下馬車,“晚不了幾日的,你和舅舅一起,不必著急。”
祝珩覺得稀奇:“這回又不怕我跑了?”
“咳。”燕暮寒摸了摸鼻子,悻悻地移開視線。
昨日祝珩不知說了多少次喜歡,還同他如此親近,他能感覺到祝珩対他的情意,儘管還是有一點擔心,但他也想多給祝珩一些信任。
最重要的是,他想得到祝子熹的認可。
燕暮寒瞥了眼從樓梯上下來的祝子熹和裴折等人,眼底飛速閃過一絲算計,祝子熹是祝珩在世上唯一在乎的親人,如父如兄,他說什麼都得給対方留下一個好印象。
昨日之事已成定局,祝子熹指不定多看不上他,他得挽回一下。
裴折率先打了招呼:“昨日之事考慮的如何?”
祝珩這才想起還沒告訴燕暮寒,不過想也知道以狼崽子的個性,不會給自己找倆爹:“伯伯厚愛,我替他謝過二位的美意。”
裴折一聽就知道他的意思了,並未過多糾纏,笑著點點頭:“那就是有緣無分了。”
燕暮寒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隻対著金陵九微微頷首,這人昨日主動讓開,他承了情,此時見対方與祝子熹是熟識,更是客氣。
“今日一彆,不知何日才能再會,此番多謝裴兄與金兄了。”
金陵九対彆人向來沒興趣,冷冷淡淡的,好在裴折臉上一直帶著笑意,也不會讓人覺得怠慢:“客氣,托子熹你的福,我們兩個老家夥也見識一下當今的少年豪傑。”
他的目光落在祝珩和燕暮寒身上,唇邊蕩開曖昧的笑:“倒讓我想起當年了,也是上元佳節,我與夫人在這淮州城中相遇。”
夫人?
祝珩驚詫地揚揚眉梢,裴折和金陵九之間,怎麼看裴折都像是夫人。
金陵九玩味一笑,沒有反駁,他家裴郎在外就愛如此自稱,他也就隨之去了,反正在床上還是他說了算的。
裴折兀自感慨了一番,見燕暮寒一直黏在祝珩身邊,眼睛一轉,笑了:“小阿珩,隨我過來一下。”
祝珩不明所以,跟過去:“裴伯伯有何指教?”
“指教談不上,就是有些好奇,你與那狼崽子說開了?”裴折興致勃勃地問道。
祝珩微窘,訕訕地點頭。
追著當事人問和沒和人家好也太荒謬了,怪不得世人都說東昭相爺是個笑麵狐狸,不好相與,一張嘴就能將人噎死。
裴折咂咂嘴:“你是夫人還是夫君?”
實在沒想到他會問這種問題,祝珩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咳了幾聲,連連討饒:“裴伯伯莫要打趣我了。”
“嚇到你了?”裴折笑吟吟道,“這有什麼不好說的,你就是臉皮太薄,這樣很容易被人家牽著鼻子走的,尤其是你家那個狼崽子,瘋起來可不好哄。”
聽著不像是詆毀燕暮寒,倒像是語帶深意。
祝珩心思微動,從善如流:“還望裴伯伯指點一二。”
裴折衝他招了招手,壓低聲音道:“在床上不能太慣著他,你要是隨著他,任他予取予求,自個兒的身體可吃不消,他要是發瘋,你就牽住了繩子,將人攥在自己手心裡。”
祝珩愣了下,咂摸出來了,裴折這是將他當成了夫人,他想反駁,又不好意思,隻得繼續聽下去:“繩子是?”
“所謂的繩子,自然就是你自己。”裴折笑得狡黠,“偶爾可以試試撒嬌,対付這種脾氣壞,手腕又硬的瘋子,這招是最有用的,避其鋒芒,百煉鋼成繞指柔。”
祝珩驚奇地挑了挑眉。
裴折半是無奈半是寵溺地歎了口氣:“彆看我家金嬌嬌平時人模人樣的,犯病了也是個瘋子,難辦得緊,隻能順毛捋。”
三句話不離金陵九,這兩人的感情是真的好。
祝珩有些羨慕,忍不住去想,以後他和燕暮寒相守半生,會不會也能保持這份愛意,不離不棄。
雖然裴折誤會了他和燕暮寒的家庭地位,但祝珩覺得裴折教的辦法不是不可取,他看了眼準備送他上馬車的燕暮寒,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怎麼辦呢。”
“嗯?”
祝珩垂頭喪氣:“還沒有分開,我就已經開始想你了,想得我心肝都疼,咳咳咳……”
燕暮寒怔了下,手足無措地幫他拍背:“長安,你身體不舒服嗎?”
祝珩一把握住他的手,順勢靠進他懷裡,抽噎了下:“相思難解,一想到要與你分開,我就吃不下飯,睡不好覺。”
“我,我們很快就會見麵的,用不了幾天。”燕暮寒還不習慣他外放的感情,僵硬地攬著他的肩膀,細細哄道,“我處理好一切就去接你。”
祝珩歎息著搖搖頭:“我受不了這麼長時間的分彆,我一離開你,心裡就難受得緊,一想到我的小石榴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成熟,我就,我就……咳咳咳。”
自從昨夜叫了聲小石榴之後,這個稱呼就成為他們兩個之間的秘密了,一提起來,就讓人聯想到昨晚一係列令人耳紅心跳的曖昧行徑。
燕暮寒整張臉都紅透了,雖然知道祝珩此番行徑定是有所謀求,但他實在無法拒絕,並為祝珩的一句句思念而歡喜:“長安想讓我怎麼做?”
“帶著我。”祝珩抱住他的腰,撒嬌撒的得心應手,“我不想和你分開,我隨你一起騎馬回軍營。”
“那舅舅……”
祝珩知道他動搖了,勾了勾唇:“舅舅不去軍營,他想去北域四處逛逛,有楚戎作陪,讓暗衛護送就好。”
祝子熹到底是南秦人,當了半輩子的臣子,沒辦法瞬間就轉變觀念,和攻破睢陽城的北域將軍把酒言歡。
即便中間有祝珩這層關係,讓他毫無芥蒂的接受北域,也需要時間。
祝珩早就想好了送他去四處遊玩的事情,等燕暮寒握緊了兵權之後,再將祝子熹接回王廷城也不遲。
燕暮寒垂眸,辨不出喜怒:“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
祝珩稍微站直了些,但仍勾著他的手:“我想看著我的小石榴長大,少一天都不行。”
“……彆那樣叫。”燕暮寒無法直視這個稱呼,麵上發熱。
“哪樣?”祝珩的目光落在他的耳朵上,“我想每晚都嘗嘗小石榴,酸甜可口的小石榴肯定能讓趕路的疲憊都消失,你說是不是?”
這是飽含深意的直白邀請。
燕暮寒故意勾引過祝珩,從沒想過這一招會被祝珩用在自己身上,他沒有祝珩的定力,幾乎是瞬間就想繳械投降。
“你都打算好了,那我同不同意都改變不了結果。”
祝珩彎了彎眼眸,語氣戲謔:“改變不了結果,但你可以改變我的心意,小石榴若是不情願給我吃,那我定當做個正人君子,管好自己的眼睛,不去看,管好自己的手,不去摸摸碰碰,管好自己的嘴,不去吃——”
“情願,我情願。”燕暮寒握緊了他往回抽的手,急急道,“要你看我,碰我。”
祝珩故意逗他:“哦,不要我吃。”
他原本總覺得燕暮寒放蕩,愛說些孟浪之語,而今才發現,有情人之間沒有浪蕩一說,所有的放蕩言辭都是情之所至。
做什麼正人君子柳下惠,他要他的石榴親自剝開外皮,露出鮮紅飽滿的石榴籽,喂到他嘴裡去。
燕暮寒耐不住性子,被祝珩稍微一激,羞恥心就都忘到腦後了:“要的,要你吃,你想怎麼吃都行。”
無論是言辭還是身體,他願意用一切來籠絡住他的長安。
祝子熹和楚戎要出發了,祝珩打消了繼續逗人的念頭,笑意盈盈:“那我記下了,晚上還望小石榴……履行承諾。”
小石榴頓時紅透了-
馬車上。
祝子熹端坐著,看著碼好的乾糧和消遣的書籍玩物,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楚戎見怪不怪了:“二爺,此去睢陽城路途遙遠,你想看書還是下棋?”
祝子熹搖搖頭:“你在阿珩身邊照顧過,同我說一說他的事吧,那燕暮寒対阿珩好嗎?”
楚戎思索了下,頷首:“我覺得好,府上有南秦的廚子,有專門為殿下診病的醫師,此次前來東昭,他還給殿下準備了很多吃食,就連熱湯都有,我從未見過有人能細心到這種地步。”
也是因為燕暮寒準備充分,他才敢安心離開來找祝子熹。
當日在樹林裡,金折穆対他說了祝子熹的下落,還拿出了信物,希望他幫忙引開祝珩身邊的暗衛,讓祝珩與祝子熹團聚。
楚戎抱著劍,實事求是道:“二爺,我不知道燕暮寒対殿下是不是真心的,但他確實対殿下很好。”
人心是看不透的,但好是實打實的。
祝子熹閉了閉眼,啞聲笑笑:“我知道了。”
他想起離開淮州城的時候,祝珩特地來找他辭彆,隔著一道車窗,恍然間像是回到了南秦大都,祝珩拿著詔令,即將前往兩軍陣前。
“舅舅,前線的事關係重大,我如今是大軍的軍師,得去幫忙盯著,你可以在東昭和北域逛一逛,等我處理好一切,就接你回南秦。”
祝氏一族的根基都在南秦,祝子熹最放不下的還是南秦。
不等祝子熹開口,祝珩就露出了從容的微笑:“舅舅莫要擔憂,他會保護好我的。”
要前往四水城時的祝珩滿麵愁緒,即使儘力掩飾,還是能夠看出他眼底的恐懼和不安。
那是戰場,動輒埋骨千萬的戰場,誰能不怕?
可此時的祝珩半點沒有憂慮,要去大軍陣前就像是回家一樣,祝子熹心知肚明,不是祝珩的膽量變大了,而是祝珩有了底氣。
燕暮寒給了他底氣。
祝子熹拒絕了在東昭和北域遊玩的提議,他選擇去睢陽城,那裡是祝氏一族祖輩所在的地方,也是他大哥祝澤安的埋骨之地,他想去看看。
祝珩已經開始籌謀了,他也不能閒著。
祝子熹長出一口氣,目光逐漸變得銳利起來:“楚戎,你可還記得睢陽一役?”
楚戎一滯,眼底閃過冷意:“奴不敢忘。”
有祝家軍在,睢陽城固若金湯,可當年一役後,祝楚二門元氣大傷,如果不是這樣,睢陽城又怎麼會被北域攻破,燕暮寒又怎麼能兵臨四水城,踏入南秦的腹地,直逼大都。
“我在大都待了十三年,從來沒有機會去睢陽城看看。”祝子熹語氣艱澀,“即使是我大哥的屍骨下葬之時,我都被困在大都裡,不能親手在兄長靈前上一炷香。”
而今祝珩逃離了囚籠,將在北域的天空下展翼翱翔,他也終於能拋下所有顧慮,去看一看他們祝家世代守護的城池。
即便睢陽城如今已經成了北域的領土。
“是時候了。”
楚戎猛地抬起頭,語氣激動:“二爺,你……”
祝子熹目光銳利,他本就不過而立之年,蹉跎日久,身上還淌著祝氏一族的血:“睢陽一役過去了這麼多年,忠魂冤死,良將埋沒,是時候讓真相大白於天下了。”
他們祝家的債,也該討一討了。
祝子熹看向車窗外,天色遼闊,萬裡無雲,數九隆冬已經過去了,萬物正在複蘇。
身為祝家幺子,他遠不如兄長祝澤安有能力,也比不了長姐祝苑能帶給祝氏一族無上榮寵,他甚至都護不了祝珩一世安虞。
但攪亂南秦朝堂的本事,他還是有的。
他的小外甥想要南秦,做舅舅的,自然要幫忙爭一爭。
第50章 藥膏
隻用了三天時間,一行人就趕回了北域邊境。
祝珩一騎上馬就像變了個人,燕暮寒本想著刻意放緩趕路的速度,結果最後他們一行人勉強才能跟上祝珩,主導權完全落到了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軍師手裡。
對此,親兵們看祝珩的眼神從一開始的不服氣,到後來的敬佩,每每湊在一起,也不再說將軍是被禍水迷了心智,而是充滿讚歎和敬佩。
這種文可妙計奪兵權,武可縱馬日行千裡,還容色傾城的夫人,世間根本找不到第二個好吧!
傻子才會放走。
將軍不是傻子,將軍英明。
祝珩自然感覺得出大家對他的態度轉變,但他沒心思管,他現在滿腦子都是一件事。
在淮州城的時候,他提起過子母蠱毒,祝子熹驚詫萬分,不知道母蠱在誰身上,但是跟他講了一些關於祝苑的事情。
對祝珩來說,娘親一直是不願提及的隱秘,他從未探究過祝苑的事情,以至於在聽到祝子熹講述的舊事後,他心頭煩亂,久久回不過神來。
“長姐與德隆帝成親多年,一直無所出,她請旨去宮外的寺廟禮佛求子,但路上被人綁走了。德隆帝大發雷霆,命金吾衛搜索,結果找了一天一夜都沒有找到人,最後長姐是被四水城的將士送回來的。”
“劫走長姐的是她年少時傾慕之人,他想帶長姐離開南秦,長姐拒絕那人不成,偷偷和四水城守城的官兵聯絡,這才逃出來,被送回了宮。”
“事後長姐和德隆帝坦白了一切,護送她回宮的將士還因此升了官,成了四水城的將領。”
“過了半月,長姐診出了喜脈,她被劫走時曾在外宿過一夜,而這腹中子,無法確定是哪一天懷上的。”
“長姐多番辯解,但又怎麼敵得過宮中妃嬪的惡意針對,長姐為人坦蕩,那一夜本就無事發生,但在彆人眼裡,她已然成了不清白的。”
“阿珩,德隆帝曾想逼長姐墮胎,他不配做你的父皇。”
“長姐拚死生下了你,你是她的骨肉,南秦皇室不承認你無妨,我祝家認你,你身上流著南秦最尊貴的血。”
……
這麼多年,祝珩並非沒有想過德隆帝厭惡他的緣由,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原因會是這個。
太荒謬了,太可笑了。
原來不是他做錯了什麼,而是他的出生被當成錯誤。
大帳被掀起,燕暮寒端著飯菜進來,祝珩揉了揉眉心,收斂情緒。
這是自冬獵之後,祝珩第一次來軍營,也是在燕暮寒說出軍師和小娘子是同一個人之後,第一次和將士們見麵。
他還沒做好接受大家目光的心理準備,故而到了軍營後就直接躲進了大帳中。
“行軍的夥食粗糙,得將就一下了,等解決流寇,我們就去附近的部族。”燕暮寒滿懷歉意,開小灶的飯菜也比不得府裡廚子做的,他越想越覺得委屈了祝珩。
“我又不是嬌滴滴的姑娘家,哪有那麼多講究。”祝珩失笑,收拾出桌案,幫他把飯菜擺好,“你吃了嗎,過來坐,我們一起吃。”
燕暮寒從善如流,坐在他身旁:“邊疆番邦勢弱,大部分都投降了,再過一兩日就能處理完,然後我們就去部族。”
“要去部族,得找個合適的理由。”
“不用。”燕暮寒表情古怪,憋不住笑了聲,“你可知距離此處最近的部族是哪個?”
祝珩疑惑抬眸。
燕暮寒勾著唇角,意味深長道:“是哈侖桑部。”
冬獵時,哈侖桑部的部主及兩個兒子都死了,如今部族裡部主一脈隻剩下幾個女兒和一個仍在吃奶的小兒子。
燕暮寒眸光冷厲,臉上儘是嘲諷:“自冬獵結束之後,哈侖桑部就陷入了爭鬥,我們正好可以借平息內亂的名頭進入部族,將之變成大軍的駐守之地。”
哈堅對祝珩做了那種事,他恨不得將屍體挫骨揚灰,連帶著遷怒了哈侖桑部。
祝珩唏噓不已:“太巧了。”
燕暮寒給他夾了塊肉,附和地笑笑:“是很巧,大概連老天爺也看不上哈堅做的那等齷齪事吧。”
嗤,他出征前特地翻了部族的地圖,為的就是來斬草除根。
燕暮寒支著下頜,眼底閃過幽幽的暗光。
上次隻燒了屍體,難解他心頭之恨,這回非得把哈堅的祖墳給燒了,骨頭渣子都給揚了。
祝珩沒有離開大帳,但也逃不過見人,下午燕暮寒叫了天堯等人來帳中議事。
身份曝光之後,燕暮寒連表麵功夫都不做了,直接讓祝珩睡在他帳中。
祝珩自然沒有異議,他現在已經墜入愛河了,巴不得和燕暮寒耳鬢廝磨,膩歪一點也能接受。
啟閒光一見到祝珩就擠眉弄眼,賊兮兮地問道:“軍師的身體可還吃得消?”
祝珩以為他在問趕路的事,微一頷首:“無礙,尚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不算太累。”
“嘖嘖嘖,軍師不愧是軍師。”啟閒光略有驚詫,抬手掩住唇,壓低聲音問道,“我送去的東西,軍師試過了吧,覺得如何?”
“嗯?”
他要是不提,祝珩都快忘了,還沒弄清楚那奇怪的玉質棍子是做什麼用的。
“軍師莫不是害羞了?”啟閒光笑得促狹,“都是男人,有什麼不能說的,聽說那些東西用起來可爽了。”
爽?
這可不像是用來形容暗器的詞,祝珩若有所思地斂了斂眸子,不動聲色道:“你用過嗎?”
啟閒光一愣,受了驚似的,連連擺手:“當然沒有,我喜歡的是女子,又不是男人。”
祝珩重重地撚了撚指尖,心底浮上一絲疑惑,那些東西和喜歡男人有關?
莫非……
祝珩試探著開口:“那你怎麼會有那麼東西?”
“當然是特地去青樓裡搜尋的,嘿嘿嘿,那些都是助興的好東西,聽說可刺激哩。”
沒什麼問題是摟著睡一覺解決不了的,所以啟閒光給燕暮寒出了生米煮成熟飯的餿主意。
餿主意。
當事人祝珩和當事人燕暮寒都是這樣認為的。
包袱裡裝的東西記不清了,祝珩唯一有印象的就是玉質棍子,根據啟閒光所說,他隻能聯想到兩個字——玉勢。
放進那種隱秘的部位裡,可不是要磨得光滑點。
祝珩神色古怪,好整以暇地打量著正在和穆爾坎等人交談的燕暮寒。
狼崽子說那東西不是給他用的,那是給誰準備的呢?
答案可想而知。
祝珩心尖發軟,嘴邊抿出一點笑意:“你吃過石榴嗎?”
啟閒光被問懵了:“石榴?”
“我有一隻世間最甜的石榴,汁液甘美,他獨屬於我。”祝珩忍不住帶了一點炫耀,“這石榴熟了後自動落進我的懷裡,露出石榴籽,讓我品嘗,很可愛對不對?”
啟閒光沉默了一瞬。
不可愛,他覺得不可愛,這石榴怕不是成精了,上趕著被吃,很詭異好嗎?
“你們倆說什麼呢?”燕暮寒狐疑地打量著啟閒光,他剛剛就注意到了,啟閒光一進大帳直奔祝珩,兩人聊得火熱,有說有笑。
嘖,對著啟閒光笑得那麼開心做什麼?
他一開口,那邊商議計策的天堯和穆爾坎都停止了言語,紛紛看過來。
祝珩坦然微笑:“聊吃的,我最近吃到了很合口味的水果。”
“沒錯沒錯,就是水果,石榴嘛。”啟閒光乾笑,抹了把頭上的汗,要是讓燕暮寒知道他打聽兩人的床幃之事,外麵綁著賊寇的刑架就得換人了。
上次自作主張去送那些助興的工具,就被燕暮寒好好教訓了一番。
他們將軍就是年紀小,臉皮薄,明明東西都收下了,但還是擺出一副很氣憤的樣子,說不定用的多開心呢。
啟閒光不服氣地撇撇嘴。
石榴……
燕暮寒唰地紅了耳根,他看向祝珩,對上一雙含笑的戲謔眸子,麵上頓時燒了起來。
天堯皺眉:“石榴?現在不是吃石榴的季節吧?”
現在石榴樹還沒開花呢。
“大抵是那石榴太想被我吃了,所以提前開花結果了。”祝珩兩指支著眼尾,笑意盈盈。
天堯:“?”
穆爾坎拽了拽他的衣袖,朝燕暮寒示意了一下,天堯愣住,立馬反應過來,表情一言難儘,默默偏開了頭。
造孽啊。
就倆人現在這相處模式,還不如沒說開的時候,簡直沒眼看了。
敲定了前往哈侖桑部的事宜,燕暮寒立即整頓大軍,對在邊疆流竄騷擾的牧族展開攻擊。
這幾日的休整不僅是為了等燕暮寒接回祝珩,燕暮寒第一日來就率兵突進,擒住了番邦牧族的一名將領,這幾日將那將領綁在陣前,給了敵軍一個下馬威。
鄰近的遊牧番邦勢弱,但過於分散,逐一擊破耗時耗力,招降是能一勞永逸的好辦法。
此事在燕暮寒啟程去淮州城的時候就安排好了,如今迅速出擊,不過幾日就收攏了不願降服的牧族,大軍隨即拔營,前往哈侖桑部。
祝珩留了個心眼,囑咐燕暮寒嚴加管理,這些人懶散慣了,怎麼會願意屈居人下,大軍一走,怕是就要造反。
“放心吧,早就有安排了。”燕暮寒蹭蹭他的手心,抬起一雙濡濕的眼,“現在是不是不該聊這些,先解決一下我的……需求?”
燕暮寒攀著他的手臂,弓著身子,好似煮熟的蝦一般,肩頸上透出些許粉意。
祝珩緊了緊手,俯身在他汗濕的鬢角吻了一下:“受不了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燕暮寒會把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帶來軍營,既然帶了,那自然要用上一用。
“還沒開始呢,這都受不了,小石榴要怎麼給我吃?”
燕暮寒快哭出來了。
他一直以為上次醉酒後和祝珩有了夫妻之實,後來特地問了有經驗的人,甚至還找小倌了解詳情,才確定是自己想多了。
做了那檔子事後,承受一方根本不可能好得那麼快,走路都費勁,彆說騎馬了。
也正是因為了解過,他才知道作為承受方要承擔多麼大的痛苦。
他是斷然不想讓祝珩吃這份苦的。
燕暮寒有些糾結,但若是讓祝珩要他的身子,祝珩這副氣虛病弱的身體撐得住嗎?
自從醫師說祝珩虛,他們連手都不用了。
他糾結著糾結著,不小心將這事說了出來,然後就將自己送到了祝珩的手心裡。
“是呀,我腎虛體弱,所以小石榴得自己動。”
祝珩是笑著說出這句話的。
燕暮寒一聽就知道情況不妙,可不等他找補,藏起來的東西就被祝珩拿了出來,然後他就開始自己動手,親自展示那些助興的東西要怎麼用。
首當其衝的就是玉質棍子。
燕暮寒微微向後仰頭,靠坐在祝珩懷裡,他的脖頸拉直成一條線,喉結凸出,上麵滲出了汗,顯出盈盈的水澤。
當時在喉結上咬的太狠,牙印還沒有完全消退。
祝珩視線往下:“小石榴的胃口好小。”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幾乎沒有進展。
燕暮寒深吸一口氣,偏頭將臉埋進他的懷裡,過了沒幾秒,祝珩隻聽見悶哼一聲,懷裡的身體驟然發起抖來,熱汗褪去,就連臉色都變白了。
祝珩一陣心驚,連忙捏住他的手腕:“你瘋了嗎?”
玉質的器具滾落在行軍榻上,發出一道悶響。
祝珩伸手揉了揉,鬆了口氣,狼崽子太莽撞了,但還好尺寸選的合適,沒有出血,隻是有些腫。
“其實不是很疼。”燕暮寒緩了幾口氣,不好意思道,“剛剛是太乾了,被刮到了。”
祝珩不說話。
燕暮寒咂咂嘴,摟住他光裸的腰身,半是羞怯半是興味:“長安,我還想試試,這次你幫我好不好?”
成親一時半會兒是成不了的,他想先洞房。
祝珩有自己的打算,燕暮寒也有不同的想法,他理解祝珩對他的珍惜,所以更加迫切的想和祝珩產生深刻的羈絆。
不是因為擔憂,隻是情之所至。
“真的要試?”
乖軟下來的狼崽子沒人能夠拒絕,但祝珩記著剛才的事情,猶豫不決。
燕暮寒殷切地點點頭:“嗯,想要你幫我。”
似乎每次到了床上,兩人的性格都會置換,平日裡溫聲細語的祝珩開始說一不二,習慣發號施令的燕暮寒則變得順從,半點都看不出狠厲的模樣。
祝珩還在遲疑,燕暮寒握住他的手,喉結滾了滾,嗓音喑啞滾燙,像燒灼的流焰:“長安的手,好漂亮。”
修長勻稱,他在夢裡見過很多次,還親密接觸過,每一次讓他神魂顛倒,欲念橫生。
祝珩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他並不覺得哪裡好看,他時常作畫寫字,手指有些變形,仔細看十分明顯。
狼崽子莫不是在哄他開心?
祝珩無奈,他又不是姑娘家,漂亮這種詞彙不適合用在他身上。
“我想嘗嘗是什麼味道。”
祝珩還沒來得及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就被咬住了手指,虎牙抵在指腹上輕輕地磨,不疼,但存在感很強。
狼崽子把他的手當成了磨牙的骨頭。
祝珩輕哂,低下頭,不慎撞進一雙癡迷的眼睛裡,裡麵有綿綿情思,纏住他,將他拉入名為深情的漩渦之中。
他幾乎被溺斃,頓時明白自己的手不是用來磨牙的骨頭。
“長安的手好漂亮。”
“好奇怪,明明像延塔雪山山巔的雪一樣白,但味道卻不一樣。”
“但是沒關係,我很喜歡。”
“有點涼。”
“想把長安的手暖熱。”
……
起初是用手來暖,慢慢的變成了貼在身上暖,現在不知又變成了用哪裡來暖。
照燕暮寒現在的行為來看,是用……
祝珩呼吸發緊,脖頸上鼓起青筋,他從容的表情被徹底撕破,眼神狠厲,看上去有些猙獰。
他是南秦和風細雨裡養出來的溫潤君子,如玉端方,何曾這般失態。
燕暮寒克他。
祝珩下意識就將過錯都歸到了燕暮寒身上,都怪這隻沒分寸的狼崽子,簡直不知死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些克製都丟到了腦後,眸光沉沉:“之前給我揉手腕的藥膏,你帶了嗎?”
燕暮寒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帶了。”
他怕祝珩受傷,特地準備了傷藥。
起身拿來一箱子藥,祝珩在裡麵挑挑揀揀,找到了用過的藥膏。
“長安受傷了嗎?”燕暮寒有些緊張,皺起了眉頭。
祝珩挖了一大塊藥膏,合在掌心搓熱:“不是我受傷,是你受傷了。”
他這兩日特地學習過,還托啟閒光找了龍陽圖,被調侃打趣的糟心事就不提了,所幸結果不錯,對男子與男子行房的過程了解了大概。
此事有違陰陽調和,大多數情況下,需要提前做準備,用藥是關鍵的一步。
行軍途中尋不到合適的藥物,隻能暫且湊合了。
草藥的清香氣息縈繞在榻上,祝珩俯下身,那雙漂亮的手勾著那晶瑩欲滴的藥膏,一點點抹在傷處上。
藥膏一接觸到皮膚,就變得冰冰涼涼,好似吹了風一般。
“唔……”燕暮寒禁不住哆嗦起來,攥緊了祝珩的手臂,他垂落的眼睫顫個不停,像是要翩躚飛遠的蝶。
祝珩親了親他重新紅起來的耳尖,打趣一般詢問道:“抹上藥之後,傷口不疼了吧?”
確實不疼了,但似乎變冷了。
燕暮寒蹙著眉頭,卷發汗濕了,貼在臉上和脖頸上,他一時間頭腦空白,隻知道抱緊祝珩,小聲小聲地嘶著氣。
耳邊是含著笑的絮語。
就在不久之前,這般遊刃有餘的人還是他,祝珩被逗得咬牙切齒,而今兩人的角色改變,說不出話來的人變成了他。
“小石榴紅了。”
“小石榴變軟了。”
“小石榴破了皮,流出汁水來了。”
“酸酸甜甜,小燕子要嘗嘗小石榴是什麼味道的嗎?”
……
不僅是孟浪之語,就連行徑都很出格。
被吻住的瞬間,燕暮寒嘗到了屬於藥膏的草木味道,味道不怎麼好,但祝珩很固執,說這就是小石榴的味道,是酸酸甜甜的,不許他說不好。
燕暮寒神思恍惚,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人身上,他一會兒被叫成小燕子,一會兒又被叫成小石榴,語氣狎昵又輕佻。
近乎下流。
他的長安總是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模樣,如今麵對他,卻像是從雲端走入人間,從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變成了活生生的紅塵客。
會命令他,會對他發怒,會被他勾引得失了分寸,會做這種原本不會做的事情……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是他把祝珩拽下了高台。
燕暮寒抬手遮住眼睛,沉沉地笑了聲,神色瘋狂。
他做到了,他將天上仙偷來了人間。
祝珩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柔軟的指尖並未在傷處久留,將藥膏塗抹均勻之後,就抽了回來,他掐住燕暮寒的下巴,近乎暴虐地吻著這隻對他攤開肚皮的狼崽子。
他的小狸花貓。
擁有一頭燦爛金發的貓。
月光照在大帳上,一路跨越崇山峻嶺,飄過未曾消融的皚皚雪山,淌過冰棱縱橫的穆爾勒河,順遊而上,來到處於北域腹地的王廷城中。
巍峨的宮殿裡,燈火葳蕤,被烈火蒸開的酒香濃烈,熏得輕歌曼舞都開始朦朧。
王上舉杯,笑意濃重:“今日設宴,是為迦蘭使臣來訪,我北域與迦蘭向來關係殷切,今日之後,便能親上加親了。”
迦蘭使臣客氣地寒暄:“願一朝定約,結兩國之好。”
宮殿裡,提前離席的圖麗怔怔地望著桌案上的精美佳肴,小臉俏白著,一口都吃不下。
侍奉的嬤嬤滿臉擔憂,小聲道:“殿下,您多少吃一點吧。”
圖麗搖搖頭,咬緊了紅唇,泫然欲泣:“父王當真要把我嫁給,嫁給一個……傻子?”
嬤嬤心中悲戚,低下頭:“殿下,您就彆想著燕暮寒了,你們兩個是不可能的。”
她當然知道是不可能的。
燕暮寒早就在她麵前表明了心意,那位白發男子氣度不凡,又與燕暮寒之間有多年的情意在,非是她可以比的。
況且就算燕暮寒心無所屬,如今他們兩人也沒可能在一起。
現在的燕暮寒不比從前,他是王廷官員,王上手下的大將,掌管著北域的大軍,如若與迦蘭王室聯姻,必然會引起王上的猜忌。
從燕暮寒再次帶兵出征開始,圖麗就知道了這一點,但她萬萬沒有想到,嫁不了心愛之人就算了,她還得嫁一個素未謀麵的人。
“那人雖說是傻子,但他是長公主唯一的兒子,北域王室子嗣凋零,隻他一個人配得上殿下。”
兩國聯姻,必得身份地位相當,她是迦蘭的王女,不能嫁來北域,得“娶”走王夫,一個傻子是最合適的。
嬤嬤心疼地歎了口氣:“殿下,老奴知道你心中不願,但那傻子就算做了王夫,也礙不了你,屆時將他安置在宮中即可。”
圖麗攥緊了衣袖,她當然知道這一點,也知道她的父王和母後會同意聯姻,也是看中了那傻子沒有威脅力,且身份尊崇。
嬤嬤還想再勸,圖麗搖搖頭,站起身:“彆說了,讓我自己靜一靜。”
她被安置在王廷的宮殿裡,不遠處就是花園,那裡有很多棵梅樹,此時花開得正盛,粉白的花朵被宮燈一照,美不勝收。
圖麗走近梅樹,撚起一片花瓣。
即使知道聯姻是大勢所趨,但她還是沒辦法不在意,畢竟是要拜堂成親的男人,她曾無數次幻想,要和相愛的人攜手一生,如今尚且年少,夢就破滅了。
和一個傻子成親,她會成為全天下的笑話,從出生就受儘榮寵的王女殿下,哪裡受得了這種委屈。
圖麗靠坐在樹下,回想起離開迦蘭時和父王母後的爭吵,眼圈發紅:“不嫁,我不想嫁!”
冬日裡的雪說下就下,鵝毛片一般,紛紛揚揚的落在樹梢,連帶著花瓣都被雪片打下來,地麵上落了粉白相間的一層。
圖麗緊了緊衣服,正想離開花園,忽然看見遠處黑暗之中,有一人執燈而來,那人撐著一把傘,停在她麵前,遮住了落下來的雪和花瓣。
“見過王女殿下。”
圖麗驚詫:“你是?”
“我是來幫殿下的人。”那人長的高,微微低下頭,露出一張少年麵容,他的頰邊浮動著若隱若現的梨渦,看上去十分溫柔,“王女殿下如此貌美,怎麼能嫁給一個傻子呢,殿下是不是覺得不相配?”
圖麗張了張嘴,還沒等發出聲音,頭頂的傘突然壓下來。
少年接住昏過去的少女,唇角的笑意一點點抹平,喃喃自語:“不僅殿下你覺得不相配,傻子他也覺得很不相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