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皇妃
多吃了幾口石榴,祝珩抱著打瞌睡的燕暮寒,柔聲問道:“連夜趕過來,王廷的事情處理好了嗎?”
王上身死,作為義子的燕暮寒手握兵權,是繼承王位的不二人選。
“基本處理好了,我暫代王上之位。”燕暮寒哼哼唧唧,往他懷裡拱了拱,嗅著那股淡淡的檀香氣,心裡安定又寧靜,“如今我在北域裡橫著走,再沒有人能拿你的身份來做文章了。”
比起他所受的欺辱,西裡塔拿祝珩的身份來威脅他,顯然更讓燕暮寒印象深刻。
之所以這麼快対王上下手,也有這個原因。
祝珩為他高興,狼崽子一路走來吃了太多苦,如今終於徹底翻身,擺脫了像狼神那樣被排斥驅逐的命運。
“明霽好厲害。”祝珩低下頭,親了親他還發紅的眼角,那裡不久前還淌著淚,濕紅得令人心動,“那佑安和長公主,你最後是怎麼處理的?”
燕暮寒上次傳回來的信中有提到,王上很早以前就準備好了詔令,保長公主不死。
提及此事,燕暮寒的眼神冷了幾分,他想起在大牢裡和長公主対峙的場景。
大牢裡昏暗無光,長公主被關押在濕冷狹小的牢房裡,神誌恍惚,素來威儀的麵容變得蒼白。
看到燕暮寒,她平靜的眸子裡起了波瀾,嘶啞著開口:“我生下你,將你養大,你難道想殺了我嗎?”
長公主被關在大牢裡已經整整三天了,沒有人來過,她的銳氣和傲氣都被磨滅了,無法抑製的產生慌亂。
在這暗無天日的大牢裡待了三天,她想了很多事,想王上的死,想他臨死前的話,想當年的種種,想她生下孩子又丟棄,想她在延塔雪山上找回燕暮寒……
往事隨風,卻不會煙消雲散,歲月裡留下了痕跡,一筆一筆都有代價要付。
她恨王上,也恨燕暮寒。
身為娘親的天性讓她無法看著燕暮寒流落在外,但恨意鬱結在心,除了対著這個亂倫的產物發泄,她彆無他法。
當年那個狼崽子已經長大成人,隔著牢籠站在她麵前,眼裡沒有一絲溫度,像是在看仇人。
長公主突然繃不住了,聲嘶力竭地吼道:“燕暮寒,我是你的娘親,是我生下了你,是我救了你,你不能恨我,不能!”
“這是你欠我的,你應該還給我!”
她伸出胳膊,想要抓住牢外的人,燕暮寒微微側身,語氣嘲諷:“我欠你什麼?”
是我求著你生下我的嗎?是我求著你養我的嗎?
“你我的母子緣分早在二十年前就斷了,當你將我扔在延塔雪山開始,我就和你沒關係了。”
燕暮寒突然想起祝珩說過的話,眼底的冷漠消融,他勾了勾唇:“我是狼群養大的孩子,是延塔雪山的神明給了我生命。”
他是神明的孩子。
“我唯一感激你的,就是你救了祝珩。”儘管那是以他為奴換來的,燕暮寒依舊滿懷謝意,“但你千不該萬不該,想找人侮辱他。”
哈堅一事,觸碰到了燕暮寒的底線,也打碎了他対長公主的最後一絲感激。
長公主歇斯底裡地喊道:“果然是他,果然是因為他!我當初就該殺了他,是他帶壞了你,讓你變成現在這副不孝的模樣!”
她看不慣燕暮寒対她的態度,那麼冷漠,好似他們不是至親的母子,而是仇敵。
與之相対的,她更看不得燕暮寒対祝珩掏心掏肺,百般嗬護的樣子。
“他是南秦的皇子,是你的仇人,你怎麼能喜歡他?!你們不應該在一起!”
“不應該?”燕暮寒眼神陰鬱,偏生語調很甜蜜,“我與他已經成親了,我們會一直在一起,長命百歲。”
“我和他不會成為仇人,因為我什麼都願意給他,包括北域。”
長公主愣住了,一時之間竟分不清楚,他是故意說這種話來刺激她,還是真有這樣的打算。
燕暮寒回答了她最開始的問題:“我不會殺你,但這不是因為我不想。”
王上在很久很久就留下了秘密的詔書,想要保住至親至愛的阿姐,遺令不能改動。
當然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
燕暮寒揚起笑,嘲諷又惡劣:“或許比起死了,活著才會讓殿下你更加痛苦,我要你親眼看著我和祝珩白頭偕老,恩愛一生,還要你日日擔憂,卻見不到心愛的兒子。”
心愛的兒子指的必定不是燕暮寒。
長公主表情扭曲,目眥儘裂:“你將佑安怎麼樣了?!”
“殿下老了,記性也變差了,你忘了佑安已經被金折穆帶到東昭了嗎?”燕暮寒撫了撫衣袖,慢條斯理地訴說最惡毒的詛咒,“隻要我活著一日,佑安就不可能有踏入北域的機會。”
因為他不許。
如果金折穆不能讓佑安付出應有的代價,他不介意親手來討這份債。
回憶終結於長公主崩潰的哭聲。
燕暮寒閉了閉眼睛,抱著祝珩就好像抱住了全世界,嗤了聲:“長公主被軟禁起來了,至於佑安,大概會死在東昭吧。”
他把金折穆的拍賣場關了,還查封了初雪樓,徹底斷了兩人回來的可能。
“若是金折穆想發難,那我就率大軍去滅了東昭。”燕暮寒渾不在意道。
他春風得意,年少輕狂,隻有麵対心上人時才會捧出一顆真心。
“北域,南秦,東昭,西梁,四國中有一半已經送到了你的手邊。”燕暮寒仰起頭,舔了舔祝珩的喉結,“長安,你想不想一統四國,我可以為你征戰沙場,助你成就大業。”
祝珩呼吸一緊,按住他的後頸,急促地喘了口氣:“還敢招我,又不嫌累了?”
一統四國哪裡那麼簡單,比起耗費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來成就大業,他更想好好享受當下的人生。
“比起四國,我更想要你。”
都說男人在床上說的話不可信,但燕暮寒還是被蠱惑了,因此而生出滿心歡喜。
石榴味美,從下午吃到晚上,如今已經夜深了。
燕暮寒伸出胳膊,正準備再獻上飽滿的石榴供祝珩品嘗,祝珩就坐直了身子:“不好,我忘了將大都的事情告訴舅舅。”
“大都怎麼了?”
祝珩簡單解釋了一下,哂笑:“秦翮玉的外公孫信正和沈問渠同期入仕,也是三朝元老,根基深厚,德隆帝怕是和王上一樣,氣數已儘。”
先是睢陽一役翻案打下基礎,朝堂動蕩,後有孫黨趁沈問渠離開大都,伺機行動。
“德隆帝対貴妃蘇氏一往情深,在我失蹤後,迫不及待將之扶為皇後,屬意的太子人選也是大皇子。”
燕暮寒打了個哈欠,他趕路過來累得夠嗆,又配合著吃了好幾口石榴,眼下眼皮直打架,強撐著聽祝珩講南秦朝堂裡的彎彎繞繞。
“皇帝老兒都決定不了立誰為太子,我看他的一往情深也深不到哪裡去。”燕暮寒的語氣裡滿是嘲諷。
王上死了還能保長公主平安,這他娘的才是一往情深吧。
嗬,可惜是段不倫不類的孽緣。
祝珩笑笑,眼下他已經不將南秦皇室視為親人,談論起德隆帝等人,跟講陌生人的故事一樣:“所以說大都裡出了問題,他會立秦翮玉為太子,必定是受到了脅迫。”
眼看著懷裡的小狼崽要困得打呼嚕,祝珩連忙收住話頭,揉著腦袋將燕暮寒塞進被子裡:“不說了,睡吧。”
“不是要將大都的事告訴舅舅嗎?”燕暮寒眼皮合上了,但還惦記著他說過的話。
此時是二更天,按照祝子熹的習慣,正是看書的時候。
祝珩親親燕暮寒的眼皮,麵不改色地哄道:“這麼晚,舅舅肯定睡了,明日再告訴他也不遲。”
燕暮寒這才安心,窩進他的懷裡,兩人相擁睡下。
朝局有如天氣,風雲變幻莫測,一眨眼的功夫,天就陰了下來。
接到德隆帝駕崩的消息時,祝珩正和祝子熹坐在一起,窗戶支開一個小口,風吹得雨滴稍進來,帶著一陣陣涼風。
德隆帝駕崩了。
消息來的猝不及防,卻又理所應當,畢竟立儲的詔令都頒布了,德隆帝如果繼續活著肯定會節外生枝,孫信正這種老狐狸不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祝珩恍惚了一瞬,有種說不出的複雜感覺,不像悲傷,隻是有些悵然若失。
今年的第一場雨來得格外早,裹挾著未散的寒氣,院裡支起的火爐餘香嫋嫋,祝珩怔怔地望出去,燕暮寒舉著烤好的紅薯跑過雨幕,衝進屋子裡。
“長安,我烤了紅薯,很甜,你要不要吃一點?”他像個孩子一樣分享美食,一點都不像北域最尊貴的王。
剝了皮的紅薯散發出甜香味道,祝子熹看著獻寶一般的燕暮寒,突然有些明白祝珩為什麼會選擇他了。
唯有不留餘地的熾烈熱情,方能打動孤寂的心。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道颯爽的身影,那種熱烈的感情也曾被捧到他麵前,但他沒有抓住。
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祝子熹眼底閃過一絲晦澀,默默退出了房間。
在陰冷的雨天吃上一個熱氣騰騰的烤紅薯,味蕾和身心都變得熱乎乎,甜意使得祝珩空茫的心慢慢找到了歸宿。
“德隆帝死了。”祝珩垂著眉眼,輕歎出聲,“我沒有想到,他會死的這麼突然。”
突然到他的恨意還無從發泄,怒氣都隨著一抔黃土變得可笑。
“說起來可能很幼稚,但我的確想過,要再次站到他麵前,堂堂正正昂首挺胸,讓他明白我再不是他可以拿捏的。”
他也曾渴望過父愛,但在一次次的失望過後,這種渴望就消失了。
說不上是恨,或許他隻是想看到德隆帝後悔或者歇斯底裡的憤怒。
“你當然不是他可以拿捏的,這世間沒有人能強迫你。”燕暮寒喂祝珩一口,自己吃一口,分食得不亦樂乎,“長安,德隆帝雖然死了,但還有很多人活著。”
那些曾迫害過祝珩的朝臣還活著,曾指責他是不祥之人的百姓還活著,曾不顧手足情誼傷害他的皇室子還活著……怎麼能不讓這些人親眼看看,看一看現在的祝珩。
燕暮寒勾著唇角,笑容裡滿懷惡意:“南秦的新皇登基,長安作為兄長,不該去道賀一番嗎?”
燕暮寒有備而來,帶著北域的大軍壓境,從睢陽城連過十二城,再次兵臨四水城。
他離開北域時,找的借口就是出征。
大軍將四水城團團圍住,祝珩與燕暮寒並肩騎馬,和城牆上的士兵遙遙対望。
時隔兩年,祝珩又見到了熟悉的將領,隻不過這一次他和周闊雲分處兩個陣營。
經過一年的遠征,燕暮寒麾下大軍收編了臨近番邦的士兵,隊伍更加壯大。
周闊雲看著密密麻麻的北域將士,心裡生出一股了然的感覺,在當年燕暮寒堪稱荒唐的退兵時,他就想到了會有這一天。
戰場之上,士氣最重要。
兩年前的南秦將士或許還有拚死沙場的勇氣,但他們沒有奮力抗戰,反而默認了六皇子祝珩的犧牲,無異於丟掉了保家衛國的擔當。
“受降,亦或者被困死。”
北域大軍來勢洶洶,車馬糧草充足,不知籌謀了多久。
他們在城外安營紮寨,一日又一日,打定主意要耗儘城內的糧草,耗死城裡的人。
前幾日是國喪,北域趁此時來襲,四水城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就這樣耗了一個月之後,城中餘糧吃緊,大都卻遲遲沒有支援。
周闊雲並不知道,派出去傳遞消息的人都被截下了,精通南秦軍務的祝珩早早做出了対策,此時的大都恐怕還沉溺在虛假的安寧繁華之中。
畢竟再過幾日,就是新皇登基的日子。
家裡的糧食逐漸吃完了,街上乞討的人越來越多,城門旁圍了一群百姓,苦苦哀求放他們一條生路。
“將軍,百姓們已經開始易子而食了,再這樣下去,不等北域大軍進攻,我們就先支撐不住了。”
沒錯,燕暮寒帶兵圍了四水城一個月,並沒有進攻,好似隻是帶著大軍出來轉一轉。
周闊雲身形一晃,苦笑著閉上眼睛,北域大軍的脅迫沒有壓垮他,但城中百姓的流離失所讓他痛心不已。
要開城門嗎?
要投降嗎?
如果投降了,那他就不再是一名將士,但城中的百姓是不是可以被善待?
就在周闊雲遲疑不決的時候,城牆外突然響起了號角聲。
“他們想攻城!”
周闊雲目光一凜,沉聲喝道:“全軍戒備,準備應戰!”
可令他驚訝的是,北域大軍並沒有攻城,從烏壓壓的人潮中走來一個人,一頭雪發讓周闊雲夢回三十六年秋。
夢回那個讓他悔恨的秋日。
“那是……”
祝珩仰起頭,歎息出聲:“周闊雲,開城門吧,我不想殺你。”
這種拚死守城的將士不多了,他不是德隆帝,不願意看到周闊雲落得和祝澤安一樣的下場。
將軍該戰死沙場,不該死在困鬥之中。
他隻不過是想回大都看一看,沒必要讓周闊雲搭上一條命。
祝珩站在城牆下,和周闊雲対上視線,不怒自威:“四水城周闊雲,本宮以南秦六皇子的身份,命令你開城門,迎本宮進城。”
“六皇子!”
“南秦六皇子祝珩!”
“他是祝珩?!”
……
一時之間,南秦與北域的將士們都震驚不已。
燕暮寒的目光始終黏在祝珩身上,這才是他的長安,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擁有讓所有人目光聚集的魅力。
而他亦深深為此折服。
周闊雲扶著城牆,滿臉不敢置信,六皇子不是死了嗎?不是死在燕暮寒手裡嗎?
電光石火之間,一個念頭冒出來:“祝珩,你投敵了?!”
若非不是投靠了北域,又怎麼會苟活到今日。
“你是南秦的皇子,竟然與北域狼狽為奸,你対得起南秦的百姓嗎?!”
周闊雲氣怒不已,雙目赤紅,恨不得一劍砍了祝珩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虧他還為沒保護好祝珩而愧疚,這種叛國賊還是死了好!
祝珩忍不住笑了聲,如果說之前還是不忍心,那他現在対周闊雲就是抱著一種欣賞的態度了。
這樣的忠臣良將,他必要收入麾下。
“本宮可以承諾,此時開城門,北域大軍不會進城。”祝珩轉過身,看著向他走來的燕暮寒,笑著道,“本宮隻是想攜心上人回大都吊唁。”
心上人?
似乎沒有夫人好聽。
燕暮寒壓下心底的不悅,高聲道:“沒錯,當著大軍的麵,本將軍向你保證,北域不攻四水城,還會拿出糧草救全城的百姓。”
周闊雲愣住了:“為什麼?”
帶著十幾萬大軍過來,卻不攻城,是傻了嗎?
啟閒光和穆爾坎等人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你他娘的是個呆瓜嗎,事情擺在眼前了,還問。
燕暮寒滿意地揚起笑,舉起和祝珩十指相扣的手,不無炫耀道:“因為本將軍和你們南秦的六皇子已相許一生,北域和南秦有我們二人在,不該再動乾戈。”
祝珩心中一震,偏頭看向燕暮寒,這句話當著兩軍說出,相當於承諾了。
周闊雲一臉淩亂,但四水城的官員們都轉悲為喜,攛掇著他打開城門。
有將士遲疑道:“萬一他們說謊,又攻城了怎麼辦?”
“犯不上。”周闊雲抹了把臉,“他們有十足的把握攻下四水城,沒必要多此一舉,更何況……”
更何況在兩軍麵前許下承諾,更何況執手相望。
若非真心實意,不會做到這一步。
“開城門吧。”
燕暮寒信守承諾,留穆爾坎帶大軍往城裡輸送糧草,先讓啟閒光和天堯帶著一隊人護送他和祝珩。
周闊雲本來還不知道怎麼麵対祝珩,誰知剛打了個照麵,祝珩和燕暮寒就帶著人去大都了。
“周將軍,來日再見了。”祝珩擺擺手,縱馬遠去。
馬上就是新皇登基的日子了,他們趕著去觀禮。
周闊雲目送著他們離開,又轉頭看了看城外送來糧食的大軍,一時之間回不過神來。
有官員小聲嘀咕:“六皇子,似乎和以前不同了。”
是啊,以前是個病秧子,在他麵前殺個人,他都能被嚇暈。可現在在大軍陣前談笑風生,縱馬恣意,氣度不凡。
馬蹄聲遠去,周闊雲看著在塵煙飛揚中的背影,想起了已故的祝皇後。
祝皇後出生於祝家,是巾幗女郎,當年他還是四水城裡普通的守城官兵,有幸救下被挾持的祝皇後,護送其回到大都,他因此被提拔,成了四水城的將領。
六皇子身上有祝皇後的影子,不止是那張昳麗的臉,還有心性。
另一邊,祝珩和燕暮寒離開四水城,直奔南秦大都,終於在新皇登基的當天趕到了。
登基大典之前,新皇會率領百官遊街,接受百姓們的朝拜,然後去太廟加冕。
進城後下了馬,因為連日的奔波趕路,祝珩又犯了咳疾。
燕暮寒心急如焚,連忙讓人煎藥:“早知道就不急著趕路了,遲點就遲點,你若是想看那勞什子的登基典禮,我再讓他們重新辦一回。”
祝珩被他的話逗笑了:“哈哈哈哈咳咳,那是能重新辦的嗎?咳咳,彆擔心,我咳咳沒事。”
“你這哪裡像是沒事的樣子。”燕暮寒一臉不認同,喂他喝藥,“等下新皇遊街會經過這裡,你想怎麼做?”
苦澀的藥汁令祝珩皺起眉頭,他咽下去,罕見地泄露出一點惡趣味:“當然是攔下車隊,攪黃登基典禮。”
燕暮寒挑了挑眉,笑著湊上前,親了親他殘留著藥汁的唇:“好。”
於是沒過多久,在簇擁著小皇帝的隊伍來到他們所在的街道時,一群人突然殺出來。
“護駕!”
“你們是什麼人?”
在嘈雜的聲音之中,燕暮寒扶著祝珩一步步走進人群的視線當中。
他一身北域的戎裝並未遮掩,渾不在意地掃過眾人,眼神裡凶光畢露。
是這些人,欺辱他的長安,也是這些人,將祝珩一步步推到他身邊。
一頭標誌性的雪發令所有人失去聲音,那個人是……
群臣震驚,不,不可能的,他明明兩年前就死了的。
高高在上的新皇,也就是南秦十三皇子秦翮玉瞪大了眼睛,驚呼出聲:“六皇兄?”
城門突然響起了號角聲,這是有敵襲的意思。
兵分兩路,看來穆爾坎也帶著大軍趕來了。
燕暮寒勾唇輕笑,滿臉驕傲:“本皇妃特地率大軍來賀,新皇何在,還不速來磕頭跪謝我夫君。”
遠處,稱病沒有出席登基典禮的沈閣老快步走來,朝著祝珩躬身叩拜:“老臣來遲,恭迎六皇子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
小燕子:我是六皇妃,為什麼不拜我?[生氣氣jpg.]
第72章 回歸
不拜新皇,卻迎接突然出現的六皇子,沈問渠的行為舉止傳遞出了訊號。
以他為首的清黨會意,紛紛附和,對著祝珩叩拜起來:“臣等見過六皇子殿下。”
沈問渠會做出這樣的選擇,祝珩並不意外,比起孫信正扶持的十三皇子,他顯然是更好的人選。
隻不過這些官員的嘴臉實在令人作嘔,今日畢恭畢敬,好似兩年前在朝堂上逼迫他前往前線談判的人不是他們。
從三十六年到今日,這些人都沒有管過他的死活,如今用得著他了,又開始攀附。
祝珩冷笑一聲,舉起他和燕暮寒交握的手:“諸位年紀大了,沒聽清我夫人方才的話,本宮重新介紹一下,這位是六皇妃,爾等需以同樣的禮數叩拜。”
他毫不避諱地看著沈問渠,在對方驚愕的目光注視下微微一笑:“沈閣老迎駕來遲,還不做個表率?”
就差把一句“快點拜我夫人”說出來了。
“男子與男子如何能……”沈問渠瞳孔緊縮,突然想起睢陽城那場盛大的婚事,莫非他唾罵的傷風敗俗之人,就是祝珩?
“六皇妃是男的?!”
“殿下是在說笑吧,男子怎麼能當皇妃。”
“這男人是什麼打扮,不倫不類。”
“這似乎是北域的裝束。”
“北域?”
這兩個字一出來,眾人瞬間就想起了從城門處傳來的敵襲警報聲。
到這時候,眾人才意識到一件事:祝珩是怎麼活下來的?
這個失蹤兩年,據說已經死了的人,不僅安然無恙的從北域回來了,還帶著一位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六皇妃。
這個所謂的六皇妃是什麼身份?是不是他保下了祝珩?
一眾官員心裡滿是疑惑和驚愕,除了他們,處於震驚狀態的還有燕暮寒,自從祝珩開口之後,他就愣住了,呼吸加快,掌心滲出了汗意。
彆人的叩拜從來不是他在乎的東西,但祝珩那一句“六皇妃”,把他的心都喚軟了。
這是光明正大的承認,是祝珩給他的名分。
燕暮寒嘴唇翕動,激動到鼻尖發酸,哪怕是將北域的權力都握在手裡時,他都沒有這樣激動過。
祝珩每一次都能給他更深的感動,每一次都能讓他的愛意變得更加濃烈。
沈問渠幾乎站不穩了,以他為首的清黨官員們也受到了極大的衝擊,無論是祝珩還是秦翮玉,都不是省油的燈。
城門的守衛官兵急匆匆趕來,滿臉驚慌焦急:“報!北域大軍來襲,現已圍住了大都!”
被祝珩搶了風頭,又被大家忽略了許久的新皇驚呼出聲:“什麼?!”
北域的大軍竟然直接打到了大都!
“怎麼回事,為什麼四水城沒有消息傳來?”拱衛新皇的首要大臣孫信正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命令道,“立刻調兵防禦,點起狼煙,召集其他城前來支援,一定要守住大都。”
大都是南秦的防線,如果城門被攻破,南秦就不複存在了。
那他費儘心思謀劃,將秦翮玉推上皇位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所以大都一定不能被攻占。
等守城的官兵離開,祝珩才慢條斯理地開口,嗤笑:“本宮竟不知,如今朝堂之上的官員狗膽包天,南秦南秦,現在已經改成南孫了嗎?”
矛頭直指發號施令的孫信正。
“殿下離開南秦日久,有所不知,先帝駕崩前曾下詔,令老臣輔佐新皇。”孫信正義正辭嚴,“如今國勢危急,抵禦外患才是首要之務,老臣僭越,待事態平息之後自會請罰。”
祝珩挑了挑眉,把玩著燕暮寒的手,隨口道:“孫大人不愧是三朝官員,伶牙俐齒得很,你說事態平息後去領罰,是真心實意的嗎?”
孫信正微滯,他狐疑地打量著祝珩,瞥到一旁的燕暮寒,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當然是真心實意,待新皇登基後,老臣自會在聖上麵前請罪。”
“外孫治外公的罪,孫大人是想讓十三弟變成不仁不孝的人嗎?”祝珩抬起頭,眸光銳利,“十三弟年幼,本宮不忍他名聲受損,所以……”
他刻意放緩了語氣,眉宇間儘是戲謔消息,卻擲地有聲:“所以這登基大典就暫停吧。”
“不可能!”
登基大典暫停,意味著秦翮玉不能加冕為帝。
以孫信正為首的孫黨官員們紛紛嗬斥,他們的仕途,甚至於命,都和十三皇子綁在一起,如若舉事不成,那就隻有死路一條。
“先帝遺詔,命十三殿下繼承大統,殿下可是想違背先帝的命令,抗旨不遵?”
“休得對六皇兄放肆。”
祝珩循聲看過去,他對秦翮玉的印象很淡,秦翮玉是德隆帝最小的皇子,年紀尚輕,沒有欺辱過他。
但他們的關係也絕不熟稔,不到秦翮玉會為他說話的地步。
看來是個有腦子的。
孫信正使了個眼色,有一個官員立馬上前一步:“六皇子罔顧法紀,不遵先帝詔令,還與北域蠻族勾結成奸,微臣直諫,捉拿六皇子祝珩!”
“明媒正娶,到了你們嘴裡就成了勾結成奸。”燕暮寒似笑非笑,“你若不當著城外大軍的麵再說一次,本皇妃帶兵多年,還未聽過這等笑話。”
經過祝珩的言傳身教,燕暮寒的南秦話有了很大的進步,還帶著一點口音,但不影響意思的表達。
“帶兵多年”四個字,讓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
啟閒光急得抓耳撓腮,他聽不懂南秦話,隻能根據表情和語氣來判斷說了什麼:“他們是不是害怕了?將軍是不是開始給軍師撐腰了?他們都說了什麼啊啊啊?”
“算是吧。”天堯拍開他的手,嫌棄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還上躥下跳跟個猴子一樣?”
啟閒光噎住,罵罵咧咧:“你才是猴子,我這不是怕他們欺負將軍和將軍夫人。”
天堯嘖嘖:“你這聲將軍夫人可彆當著軍師的麵說,小心被報複。”
“我才不怕。”啟閒光洋洋得意,“將軍會保護我的。”
燕暮寒特彆喜歡聽這種稱呼,上次他提了一嘴,得到了讚許的眼神。
就他們將軍那種脾性,能從他嘴裡聽到一句誇人的話,實在是不容易。
天堯冷笑:“你覺得在軍師和你之間,將軍會選擇誰?”
啟閒光嘴角的笑容僵住。
“小啟啊,你心裡怎麼一點數都沒有?”天堯拍拍他的腦袋,“好自為之吧。”
一通插科打諢,啟閒光都沒心思讓精通南秦話的天堯轉述他們說了什麼,殊不知他期待的戲碼已經上演了。
燕暮寒沒想過隱瞞身份:“城外大軍護送我夫君前來吊唁,爾等若有異議,那本皇妃就帶人踏平大都,讓你們都閉嘴。”
北域的風吹不到南秦,祝珩帶走了延塔雪山的小狼崽。
小狼崽在他的地盤上伸出了爪子。
祝珩心裡軟得一塌糊塗,這種毫不遮掩的撐腰給了他十足的底氣:“皇妃有點小脾氣,諸位最好快點習慣。”
論眼力見,沈問渠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殿下,不為我們介紹一下……皇妃嗎?”
這兩個字說出來,幾乎耗儘了他的所有耐性。
即使對燕暮寒的身份有了猜測,但真從祝珩口中得到確認後,眾人還是驚愕不已。
“我的皇妃,燕明霽,你們或許更熟悉他的另一個名字。”祝珩玩味一笑,“燕暮寒。”
時隔將近兩年,燕暮寒再次在南秦大都掀起了驚濤駭浪。
沈問渠痛心疾首,眼神裡寫滿了鄙夷,仿佛不滿自己的學生以色侍人。
在外人眼裡,祝珩與燕暮寒站在一起,雖然看臉很登對,但無論是地位還是能力都不匹配。
世人不相信兩個男子之間會產生愛意,祝珩寄人籬下,像極了以色侍人,如今回來報仇雪恨。
這一點祝珩當然想到了,但他並不介意,反而有點享受。
沈問渠等朝堂官員看不慣他,卻又不敢對他指手畫腳,隻能做小伏低,不是很解氣嗎?
祝珩掃過眾人的臉色,低低地咳了幾聲,靠進燕暮寒的懷裡,捏著嗓子嬌滴滴道:“皇妃,我站得好累,想回宮裡歇一歇。”
裝成個以色侍人的廢物,也很快樂啊!
兩人默契十足,燕暮寒立馬知道了他想做什麼,眼風一掃:“我帶了十幾萬大軍過來,是要本皇妃率兵攻進大都,還是暫停登基大典,讓我夫君好好休息休息呢?”
六皇子攜皇妃歸來,朝野震驚,新皇的登基大典暫停,太子秦翮玉親自迎皇兄皇嫂回宮。
穆爾坎率領大軍駐紮在大都外,啟閒光和天堯將城裡發生的事講了一遍,三人頭對著頭笑了半晌。
穆爾坎的臉都笑得扭曲了:“軍師真的當著那麼多南秦官員的麵,對將軍撒嬌了?”
“當然是真的,我親眼所見!”啟閒光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雖然我聽不懂他說了什麼,但那小語氣,嘖嘖嘖,估計將軍心裡要樂開花了。”
穆爾坎笑累了,納悶不已:“何必呢?”
祝珩行止端方,不像是會做出這種破壞自己名聲的事。
天堯挑了挑眉:“為了惡心人唄,你是沒見到他說完,南秦的官員都變了臉,憋著不敢罵人,還得畢恭畢敬地迎接他們進宮。”
話說另一邊,祝珩和燕暮寒進了宮後,被安置在祝皇後以前住過的鳴鳳殿裡。
自祝苑死後,鳴鳳殿就被封起來了,他也是第一次來到娘親生前居住的地方。
一進入殿內,祝珩立馬從燕暮寒的懷裡直起身子。
他迫不及待地環視四周,並沒有發現身後如影隨形的目光,燕暮寒微皺著眉頭,不爽地撚了撚指尖。
用完就丟,他的長安養成了壞習慣。
鳴鳳殿是專門為祝苑建造的,也曾是德隆帝對她的愛意象征,牆壁上掛著祝苑的畫像,就連刺繡上都是祝苑寫過的詩詞。
祝珩念著那字字句句,好似越過時光,知悉了屬於他娘親的年少風華。
見他看那畫像看得越來越出神,燕暮寒的眼神也越發陰騖,南秦的人果然狡猾,竟然用女子的畫像來勾引祝珩。
而祝珩竟然看得出神了。
要殺掉這個女子,偷偷解決掉,不能讓祝珩發……
“明霽,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娘親,南秦的祝皇後,祝苑。”祝珩的目光裡滿是依戀,“舅舅說我長得像娘親,你覺得呢?”
“很像,你們兩個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燕暮寒乖巧地眨眨眼,語氣真誠,“娘親真漂亮,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
作者有話要說:
兩年之期已到,龍王歸位!
第73章 壯陽
祝苑的死因尚未查明,祝珩一直將楚戎查到的信息記在心裡,將凶手繩之以法,是他目前最想做的事情。
鳴鳳殿是祝苑生前居住的地方,她於此處長眠辭世。
不管他們將他安置在這裡是抱著何種心思,祝珩都不打算浪費這個機會。
“小燕子~”
燕暮寒一個激靈,他很久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小燕子幾乎是祝珩有求於他的象征。
“長安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事情嗎?”燕暮寒想讓他直說,又舍不得,想多看兩眼撒嬌的祝珩。
祝珩掐了掐指節,帶著點討好笑意:“小忙,很小很小的忙,寵我。”
“嗯?”
還不夠寵嗎,他都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來給祝珩了。
“狠狠地寵我,當著外人的麵,將我寵得無法無天。”祝珩舉了個例子,“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沉迷於美色的暴君,我就是狐媚禍國的妖妃,你對我言聽計從,事事順著我,誰惹了我,你就要讓他付出代價……”
他要偽裝成以色侍人的無能之輩,趁機查明當年的真相。
一想到能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中,祝珩就忍不住揚起笑來,這種愉悅隻有一把火燒了太廟能媲美。
燕暮寒沒仔細聽,注意力都被暴君和妖妃吸引了。
他懂了,又是情趣。
祝珩已經不滿足於簡單的撒嬌,開始創建人設了,暴君妖妃,嘖,聽起來就很刺激。
燕暮寒喉結滾動,激動的淚水差點從嘴角流出來:“我是暴君,你是妖妃,長安你是當膩夫君了嗎?”
如果祝珩想當當夫人,他也不介意的。
吃石榴的季節已經過去了,現在石榴成了精,要吸人的精氣!
燕暮寒深情款款:“我會很溫柔的,會讓你舒服的。”
祝珩:“……”
我跟你商量迷惑朝臣的大計,你卻在想被翻紅浪。
你還饞!我!身!子!
祝珩又氣又好笑,握住了燕暮寒的手,欺身靠近,推著人靠在木質的大屏風上:“此言當真,你真的會讓我舒服嗎?”
美人長睫顫動,眸光流轉間自有萬種風情,一顰一笑都帶著說不出的誘惑。
燕暮寒眼睛都看直了,他對待欲望向來坦誠,耳根還泛著羞澀的紅意,手已經開始解祝珩的衣帶了。
“真的,我不騙你。”
屏風被撞到,吱呀作響,祝珩抓起燕暮寒的手親了親,十指相扣,將之按在沒有刺繡的空白絹麵上,輕笑:“明霽果然沒有騙我。”
“唔嗯……”
祝珩偏頭,叼住流蘇搖曳的耳朵,熱氣和著濡濕的舔吻,鑽進耳道:“你裡麵……嘶,熱乎乎的,一點都不冷,讓我很舒服。”
燕暮寒:“…………”
這算是他上趕著送到祝珩嘴邊,還是祝珩故意勾引他?
燕暮寒恨恨地親了一口麵前的汗濕臉頰,吧唧一聲,很響。
他咬牙忍著尾椎處升騰起的感覺,惡狠狠道:“我就要親!你有什麼意見嗎?!”
祝珩一定是故意說那樣的話試探他,讓他主動!
長安越來越壞了!
祝珩笑彎了眼眸,小狼崽對他呲牙了,真可愛。
“沒意見,讓你親,親多少次都行。”說著他偏過頭,露出右臉,“這邊還沒親,要親嗎?”
小狼崽也是要麵子的。
燕暮寒沒有直接答應,冷酷地命令道:“你湊近一點。”
祝珩憋著壞,湊近的同時摟住燕暮寒的腰,手臂發力,猛地將人帶向自己。
親密無間的擁抱,連驚呼聲都聽得一清二楚,祝珩吻住他驚慌的小狼崽,吻到了牙齒與舌尖。
“我在呢。”祝珩故作不解,歪了歪頭,“瞪我乾什麼,不喜歡親親了?”
猝不及防的擁抱太重,燕暮寒被逼出了眼淚,他整張臉都是紅的,看上去格外委屈。
“……喜歡。”
祝珩隻猶豫了不到一秒,就決定繼續欺負人:“那還要親我的臉嗎?”
燕暮寒覺得自己像條狗,祝珩就是吊在他麵前的肉骨頭,無論發生了什麼,他都想吞了肉骨頭。
從位置來看,也算是吞了。
燕暮寒自欺欺人,追著他的肉骨頭:“要親!”
一個帶著牙印的親吻落在祝珩臉上,光滑白皙的臉頰上不僅覆著薄紅,還被打下了獨一無二的標記。
這是一根嬌貴的骨頭,咬一咬就留下印子了,燕暮寒有些後悔,憐惜地親了親。
祝珩悶聲笑笑,胸腔震動,他揉了一把微濕的蓬鬆卷發:“怎麼,心疼了?”
燕暮寒沒吱聲,但行為已經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他咬的不重,並不疼。
親吻很舒服,祝珩沒有拒絕他的補償,撥了撥銀白的耳墜:“流蘇好像有些散了,南秦的耳墜樣式多,換個新的好不好?”
“不要。”燕暮寒抬起頭,“我就要這個。”
這是祝珩親手做的,上麵還有祝珩的頭發,戴著耳墜,就好像他們融入到了彼此的身體中一樣。
祝珩沒有繼續勸,他很了解自己的愛人,有把握讓新的耳墜得到燕暮寒的喜愛,比對這隻耳墜的喜愛更多。
現在不該說這些,應該專心。
結束時天黑了,祝珩抱著燕暮寒解釋了祝苑的死,低頭一看狼崽子眼睛瞪得溜圓:“怎麼了?”
燕暮寒搖搖頭:“沒怎麼,有點心疼你,心疼娘親。”
還心疼他自己,原來真的是他誤會了,祝珩不是在搞情趣。
祝珩收斂了表情,平靜道:“娘親身中蠱毒,太醫定然知曉,我打算明日去太醫署查探一下,屆時需要你配合。”
燕暮寒半點沒猶豫:“好!”
然而第二天到了太醫署,他就後悔了,恨不得打死昨晚一口答應下來的自己。
太醫快速瞥了眼臉色鐵青的燕暮寒,兩股戰戰,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真的要……壯陽藥?”
“對。”祝珩笑容燦爛,“就要那種能讓男人大振雄風,一夜七次,勇猛異常的藥,有嗎?”
“有倒是有,但是……”
這位北域的大將軍真的需要嗎?
太醫抖著手,顫顫巍巍,他怕開的壯陽藥效果太猛,祝珩會被做死在床上。
祝珩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未儘之語,鄭重地點頭:“當然需要,唉,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同房了。”
確實很久,滿打滿算三個時辰。
燕暮寒默默腹誹,在外人眼裡,祝珩位於下方,求藥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不行。
他怎麼也沒想到,祝珩口中的配合是指這件事,不舉就不舉吧,關鍵他還不是夫君。
燕暮寒糟心得很,想把那些偷著瞥他的人眼珠子摳出來。
“有就行了。”燕暮寒木著一張臉,拉著祝珩就往太醫署走,“我們自己去拿。”
祝珩一邊走,一邊回頭,笑盈盈道:“他性子比較急,畢竟那方麵的事都很要緊,你們都懂的。”
燕暮寒:“……”
他懷疑祝珩是在報複他昨晚的誤解。
太醫署裡有分門彆類的病例案卷,聖上和宮中各位妃嬪的出診記錄均有記載,祝苑也不例外。
關於祝苑的出診記載很少,主要集中在她懷有身孕後,每隔七日,就有一次太醫署的出診記錄。
祝珩翻著看了看,皺眉:“你找一下蘇氏的孕期出診記錄。”
燕暮寒眨巴著眼睛:“蘇氏?”
“對,就是……”祝珩抬起頭,對上他迷茫的雙眼,無奈失笑,“算了,還是我自己找吧。”
忘了他的小狼崽大字不識一個,一提到讀書學習就頭疼。
祝珩拿出蘇氏的出診記錄,翻出懷有身孕期間的檢查頻次,臉色逐漸沉了下來。
果然,是每半月一次。
宮中嬪妃懷孕後,要進行保胎,太醫署會定期複診,確保皇嗣的安穩,正常頻次是時隔半月診斷一次。
祝苑懷孕之後,太醫署出診鳴鳳殿的頻次非常高,不像是在單純的保胎。
這印證了祝珩之前的猜想,太醫署的人早就知道了祝苑身中蠱毒。
祝珩的眼底閃過一絲冷芒,記載中並未提及和蠱毒相關的事宜,是太醫署的人刻意隱瞞了祝苑的身體狀況,還是蠱毒一事沒有被擺到明麵上?
前者是太醫署被人買通,可能性不大,若是後者,那就隻可能是德隆帝的授意。
因為不確定結發夫人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所以罔顧對方的性命,不像是懷有深切愛意的夫君能做出來的事情。
但很像是德隆帝會做的事。
祝珩捏緊了書冊,目光落在泛黃紙張的落款上:羅京春。
從祝苑懷孕到生下他,為她看診的太醫都是羅京春。
房門被敲響,太醫署的人提醒道:“殿下,您走錯了,這不是抓藥的地方。”
祝珩記下羅京春的名字,將書冊放回原位。
燕暮寒打開門,一臉冷酷:“怪不得這裡沒有藥,本皇妃還以為南秦窮得連草藥都沒有了,隻剩下草包。”
年輕的太醫不敢反駁,垂著頭裝鵪鶉。
笑話,這位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北域大將軍,被稱為瘋子的人,誰敢得罪?
“我們南秦可不僅僅有草包。”祝珩笑著挽住他的胳膊,眼尾微揚,嬌嗔出聲,“人家這麼漂亮,是花才對。”
燕暮寒被噎得啞口無言,更不必說來找他們的太醫了,滿臉複雜表情。
六皇子真是……寡廉鮮恥!
大庭廣眾之下,當著他的麵就開始和男人調情了,怪不得燕暮寒要來找壯陽藥,有這麼個妖精在身邊,哪個能不虛?
以色侍人的兔兒爺,呸,不要臉!
太醫暗自在心裡罵著,麵上不顯,快速帶著他們兩個去了抓藥的地方。
大包的壯陽藥已經準備好了,燕暮寒黑著臉接過來,帶著祝珩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太醫署。
兩人一走,孫信正的人就進了太醫署。
於是上午剛拿完藥,下午在為六皇子和六皇妃接風洗塵的宴席上,燕暮寒就收獲了無數道同情又震驚的目光。
聽到他們要壯陽藥後,太醫署裡的人都是這樣的表情。
祝珩時刻謹記自己的妖妃身份,靠在燕暮寒懷裡,燕暮寒胸膛上有一層薄薄的胸肌,靠起來很舒服。
“好多人看我們呀。”
“……還不是拜你所賜。”燕暮寒磨了磨後槽牙,低下頭,又氣又委屈,“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不舉了。”
祝珩無聲地笑笑,修長的指尖端起酒樽,喂到燕暮寒嘴邊:“不氣不氣,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就夠了。”
南秦的清酒度數很低,喝起來不醉人,燕暮寒就著他的手喝完了一杯酒,輕哼了聲:“事情的真相是什麼?”
真相就是他很猛,很行,很能舉!
清酒回甘,燕暮寒舔了舔唇,等著祝珩的誇獎。
“事情的真相啊……”手臂柔若無骨,攀附著燕暮寒的肩膀,當著滿朝官員的麵,祝珩貼近燕暮寒的耳朵,笑吟吟道,“當然就是你裡麵熱乎乎的,讓我很享受,很舒服。”
燕暮寒:“……”
第74章 宴席
當著眾人的麵卿卿我我,縱然是一男一女都會被指指點點,更何況兩個大男人了。
宴席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祝珩和燕暮寒身上,注視的目光幾乎要將他們釘死在恥辱柱上,不知廉恥,有傷風化,學問和禮義廉恥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祝珩能想象到這些人會怎麼罵他,或許是將他比作娼妓,或許是將他視作廢物。
他舔了舔燕暮寒的唇角,主動親上去。
非禮勿視,周遭的官員們倒吸一口涼氣,驚愕的同時迅速偏開了頭。
沈問渠的席位在祝珩正對麵,將這個吻看得一清二楚,他黑著臉摔下杯子,不由得開始懷疑人生。
在他的印象裡,祝珩雖然不是太聰明,但秉性純良,為人端方守禮。
如今的祝珩卻……
他不想承認自己教導過祝珩,但偏偏有人記得此事。
“這就是沈閣老教出來的嫡皇子,眾目睽睽之下與異族男子親昵,孟浪放蕩,怕是秦樓楚館裡的小倌都比不得。”
沈問渠冷冷地瞥了眼孫信正,清黨與孫黨在朝堂上分庭抗禮,也不知道這接風宴的座位是誰定的,竟然將他們二人安排在同一張席位上。
“孫相見多識廣,連小倌都見識過,老夫佩服。”比起竊國的孫信正,放蕩的祝珩都順眼起來了,沈問渠嘲諷一笑,“瞧老夫這腦子,都忘了,孫相你就好在煙柳巷子裡找相好。”
與他的從龍之功不同,孫信正入朝後當了五六年的起居令史,默默無聞,在一場政亂中嶄露頭角,才被慢慢提拔起來。
起居令史掌侍從皇帝,負責記錄其生活舉動。
那時朝野未安,孫信正曾故意裝出沉溺於尋歡作樂的假象,還大張旗鼓的娶了一位妓子,營造出一個耽於享樂的名聲。
有人賄賂他套取皇帝的隱私秘密,他假作同意,轉頭就將一切上報,以表忠心。
後事不表,總之這娶妓子一事沒讓孫信正少被嘲笑,雖然他後來偷偷處理掉了妓子,但這汙點一直留在他身上。
明晰朝中風雲的人知道他是故意作秀,但世人不知,百姓們私下裡還給他取了個外號,青樓情種。
專門在青樓裡留情,娶那些個放蕩妓子的大情種。
孫信正唰的一下黑了臉,他從小小的起居令史成為孫相,敢拿當年之事嘲諷他的人也隻有沈問渠了。
“師者,教人做人,能將六殿下教成這樣,看來沈閣老也藏著一顆想做大情種的心。”
他兩人在朝堂上針鋒相對了幾十年,都知道對方的痛處。
沈問渠自問一生清正,可越是清白的人,越忍受不了汙點。
孫信正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袍袖,皮笑肉不笑:“六殿下鐘情於北域蠻族男子,這好男風一事,也不知是不是沈閣老教的。”
“孫信正,休得胡言!”沈問渠本就對這件事慪得慌,聽不得他這種話。
這次鬥嘴占了上風,孫信正哼笑出聲:“不過是開個玩笑,沈閣老彆激動。”
兩人怒目相視,火藥味濃厚。
對麵桌子上,祝珩拍拍燕暮寒的胳膊,笑彎了眼眸:“乾得不錯。”
座位是燕暮寒換的,特地將沈問渠和孫信正安排在一起。
燕暮寒還在神遊天外,自從祝珩說了那句話以後,他就渾身不自在,被提到的部位有種鼓脹的感覺,好似真有什麼東西塞在裡麵。
其實事情的起因不止是這句話,還有昨晚結束後祝珩躍躍欲試的表情。
“龍陽圖冊上畫了,可以把鈴鐺塞進去。”
那一包袱助興的小玩具裡,有一種叫緬鈴,可以這樣用。
燕暮寒之前惡補過相關的知識,一聽祝珩的話,就想起了緬鈴,嚇得晚上都沒睡好,做了一宿的夢。
夢裡叮叮當當,都是鈴鐺的聲音。
雖然祝珩最終沒想玩緬鈴,但那句話也足夠讓燕暮寒頭皮發麻了,指不定什麼時候他就想了。
如果祝珩想玩,他要怎麼拒絕?
燕暮寒頭疼這件事,連飯都沒心思吃了,皺著眉頭一臉嚴肅,看上去很不好惹。
接風宴上坐主位的是如今的太子,秦翮玉。
有幾位皇子皇女出席,都是祝珩的兄弟姐妹,他一眼掃過去,認出幾張熟悉的麵孔,都是曾經在宮宴上欺辱過他的人,如今各個都躲避著他的眼神,努力縮小存在感。
這就是狐假虎威的感覺嗎?
祝珩仰起頭,指尖在燕暮寒的掌心裡劃過,撩起一陣癢意。
燕暮寒呼吸一緊,仿佛祝珩撓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心:“怎麼了?”
殿內充斥著喧鬨的聲音,聽不出他的聲音在顫抖。
“小老虎。”指尖交錯,十指相扣,祝珩輕聲笑笑,“現在在外人眼裡,我是你的狐狸精,你是我的小老虎。”
他用美色迷惑了敵國將領,借著燕暮寒的勢力,讓眾人對他畢恭畢敬,讓曾看不起他的兄弟手足不再趾高氣揚,像見了貓的耗子。
這種微妙的感覺將他心底的惡趣味全部激發出來,祝珩一臉玩味,想做以前不敢做的事,想打以前不能打的人。
“這接風宴太安靜了,我們讓它熱鬨起來,好不好?”
燕暮寒不知道狐假虎威,但知道小老虎要寵著他的狐狸精:“好,你想做什麼就去做,我在你身旁。”
沒有人可以傷到你,我是你的底氣。
祝珩不再拘著自己,一腳踹翻了桌案,散漫地走到大殿中央,走進眾人震驚錯愕的眼中:“十三弟,這接風宴不好。”
四下寂靜,一絲聲音都沒有,落針可聞。
坐在主位的秦翮玉攥緊了衣袖,擠出一絲笑:“六皇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
“人太少了,同父異母的秦家子嗣都沒到齊。”祝珩站沒站相,他眉目如畫不顯得頹廢,反而浪蕩出一身消沉的風流,“得將人都叫來,見見我,見見我的皇妃才是。”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孫信正的臉色尤為難看。
德隆帝駕崩之後,怕對秦翮玉的地位產生影響,諸如大皇子等可能被清黨扶持的皇子都被他們軟禁起來了,要不是半路殺出個六皇子,沈問渠等人早就無力回天了。
祝珩和燕暮寒勾結在一起,沈問渠等人自然看不上他,如今還在虛與委蛇,不過是想借祝珩之手製衡朝堂,阻止秦翮玉登基。
如果將大皇子等人放出來,指不定又要翻出什麼風浪。
秦翮玉下意識看向孫信正,見他搖搖頭,乾笑兩聲:“六皇兄,大皇兄身體抱恙,一直在休養,其他皇兄有的外出了,有的在忙,不是故意不來見你和……皇嫂。”
天知道要對著燕暮寒那張臉叫出“皇嫂”兩個字有多困難。
祝珩低低地笑了聲:“可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秦翮玉沒聽明白:“嗯?”
“他們姓秦,都是秦家的皇嗣,是死是活跟我一個姓祝的有什麼關係?”
終於將這句話說出來了,就好像沉屙在身多年,吐出了一口惡氣。
祝珩斂起笑意,目光直視著位於高位的秦翮玉,語氣冷淡:“我要所有秦家子嗣都參加這場接風宴,我要他們都來見證我的歸來,為我歡慶,為我高興。”
直到此時,眾人才發覺他一直都是以秦家子嗣稱呼皇子們。
就好像,他們不是一家人。
沈問渠本來想附和祝珩,好讓孫黨將軟禁的大皇子等人放出來,聽了這話後,頓時不敢開口了。
祝珩不像是要和親兄弟敘舊,倒像是要尋仇。
燕暮寒拔出貪狼刀,削鐵如泥的刀一下就將被踹倒的桌子劈成了兩半,刀刃上散發出濃重的血腥氣,嚇得兩側的官員白了一張神情複雜的臉。
“素來聽聞秦家子嗣手足情深,本皇妃也想見識一下南秦的待客之道。”
說到“手足情深”的時候,燕暮寒森冷的目光掠過席間的皇子皇女們,唇邊勾出獰笑。
他沒有祝珩那麼善良,不僅要所有人來歡慶他們的到來,接風宴接風宴,要見見血才能熱鬨。
“放肆!”
“爾等外族,在我南秦的國土要遵守禮數,不可做些蠻夷行徑,辱沒——”
“砰!”
刀尖一挑,那官員的臉上瞬間飆出了血線,燕暮寒不耐煩地嘖了聲:“我聽不懂你們那些官場的話,彆瞎叭叭,再多嘴把你舌頭切了。”
孫信正臉色難看,那被燕暮寒威脅的官員是他的門徒:“祝珩……六殿下,你還不管管六皇妃,真當我南秦無人了嗎?”
不等祝珩開口,燕暮寒就提著刀轉向了他,頗為好奇地發問:“你倒說說,南秦還有什麼人。”
此言一出群情激憤,嚷嚷著要懲治此等不知天高地厚的異族蠻人。
孫信正拍案而起,怒氣喝道:“燕暮寒,你孤身一人在我南秦王宮,真當我等都怕了你嗎?我們南秦敬重北域,才對你以禮相待,你區區一個將軍,膽敢如此放肆,你若是死在南秦,北域會為你舉兵而戰嗎?!”
為一人對一國發難,顯然是不可能的。
殺了燕暮寒,再想辦法安撫北域,既可以解燃眉之急,讓接風宴順利進行,也可以幫助秦翮玉登基加冕。
孫信正打的一手好算盤,隻不過他想岔了。
祝珩輕蔑一笑:“區區一個將軍自然不會,那若是北域的王呢?若是大都外十幾萬將士所擁躉的主呢?”
“你們忙於窩裡橫,已經很久沒有了解過四國的局勢了吧。”祝珩握住燕暮寒的手,環視四周,欣賞眾人驚愕的表情,“北域不日前換了新王上,若諸位不願認我這個六殿下,稱呼我一聲王後亦可。”
一個將軍或許不值得舉兵,但眾望所歸的狼王被人謀害,狼群必將全力追凶,不死不休。
燕暮寒幾乎將刀架在了孫信正的脖子上:“你當然可以殺我,但我若死在你們南秦,北域的大軍將踏平這裡的每一寸土地,在座的各位及其親眷,都將為我陪葬。”
他敢帶祝珩孤身留在城內,自然有把握保證兩人的安全。
許久,沈問渠暗自歎了口氣,站起身:“太子殿下,你還不下令嗎?”
秦翮玉恍然回神,急忙命令道:“快來人,去請諸位皇兄赴宴,為六皇兄和六皇嫂接風洗塵。”
不過一刻鐘,所有缺席的皇子們都被請來了,說是請,跟押送來的差不多。
大皇子被拘了多日,還沒踏進殿裡就開始罵人了:“秦翮玉你個弑父囚兄的混賬東西!”
“這位是大皇兄,脾氣差,嘴臟,沒有腦子。”祝珩沒有遮掩聲音,光明正大地給燕暮寒介紹。
大皇子臉都綠了,剛想罵人,目光觸及一頭雪發,瞳孔緊縮。
“對了,還有一點忘了介紹,正是大皇兄害死了我唯一的親人。”
大皇子的車輦撞“死”了祝子熹。
祝珩揚起唇角,笑容燦爛:“大皇兄這是什麼表情,許久不見,見到我怎麼跟看到鬼了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長安是有點子瘋在身上的,後麵還會更瘋。
第75章 虐殺
長兄如父,在尋常人家,長兄會愛護年幼的弟妹,但生在帝王家裡,同父不同母,手足情誼隻是表麵上說說而已,當不得真。
祝珩童年時會經曆那麼多冷眼嘲笑與陷害,其中有大半是拜他的長兄所賜。
“大皇兄是不是沒想過我能活著回來?”祝珩笑意盈盈,望進大皇子驚懼的眼底,恍然間有種時隔多年得來不易的痛快,“聽說我失蹤之後,父皇忙著扶蘇貴妃上位,大皇兄你還高興得慶祝了一番。”
這些都是祝子熹在閒聊時提到的。
大皇子嘴唇囁嚅,聲音好似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六皇弟是聽誰說的,這分明是在挑撥我們兄弟二人。”
他能看得出來,祝珩如今站在這裡,秦翮玉和滿朝文武都對祝珩頗為忌憚。
“大皇兄說笑了,我們兄弟二人還用挑撥?”祝珩輕笑一聲,他繼承了祝皇後的美貌,在一眾皇家子弟中相貌最出眾,就算說著做著不好的事情,也讓人生不出惡意,“你我不都想弄死對方嗎?我沒能如大皇兄所願死在北域,你應當很惱火吧?”
大皇子臉色霎時間變了,他想弄死祝珩很久了,這人明明比他蠢笨,還是個不祥的病秧子,可偏偏占了嫡皇子的光,生來就是繼承皇位的不二人選。
從小到大,他從未掩飾過對祝珩的惡意,也在暗地裡做過很多小動作。
因為德隆帝的偏愛,每次受罰的都是祝珩,他以為他和祝珩的恩怨會終止於三十六年秋,卻沒有想到風水輪流轉,祝珩能活著回來,還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與他撕破臉皮,連表麵上的兄友弟恭都不維持了。
更讓大皇子震驚的是,祝珩獨來獨往,如今身旁竟然多了個看起來很不好惹的異族人。
這個異族男子的眼神太凶,睥睨著其他人,就好像一條守護在祝珩身邊的惡犬,他毫不懷疑,如果有人敢對祝珩不利,這條惡犬會將人撕咬成碎片。
見大皇子盯著燕暮寒,祝珩挑了挑眉,又揚起笑來:“大皇兄,沒人教你不要一直盯著彆人的皇妃看嗎?眼睛不想要了的話,做弟弟的可以幫你挖掉,以免你看得動了心,想勾引我的枕邊人。”
枕……枕邊人?!
大皇子一臉錯愕,目光在祝珩和燕暮寒牽著的手上來回逡巡,男人和男人?祝珩剛才說那異族人是什麼?皇妃?
是他瘋了,還是祝珩瘋了?
“長安。”
燕暮寒不悅地皺起眉頭,他知道祝珩心有積怨,也很願意幫忙出氣,但祝珩怎麼能這樣侮辱他的審美!
一時失言,小老虎炸毛了,祝珩連忙順毛捋:“是我的錯,忘了像大皇兄這等貨色還入不了你的眼。”
燕暮寒一本正經地點點頭,語氣嚴肅:“魚目豈可與明月爭輝,二者之間有雲泥之彆,整個世間裡,能入我眼的也唯有你一人。”
對他而言,這世間有千千萬萬人,但隻分為祝珩和其他人。
即使聽過很多情話,但燕暮寒總能說出更多讓他心動的話,就像他每天醒來睜眼看到燕暮寒,總會有一種今天又更加喜歡他了的感覺。
明明是雪山上養出來的小狼崽,怎麼說出來的話都如此熾烈滾燙?
祝珩眼底的怨氣逐漸褪去,撥雲見日,心情都輕快了幾分:“君心如是,吾心亦然。”
這下子不僅僅是大皇子,殿內的所有人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曖昧的情話不應該在私下裡偷偷說嗎?這兩個人的眼睛裡是沒有彆人了嗎?
以前的六皇子是這樣的人嗎?
眾人陷入了回憶之中,他們絞儘腦汁搜尋和祝珩相關的事情,最終卻發現,這位六皇子身為嫡皇子,卻低調得可憐,從未上過台麵,唯一給人留下印象的事情就算奉旨前往四水城談判。
說來也巧,祝珩和燕暮寒曾分彆代表南秦和北域進行談判,是兩國的使臣,關係用勢同水火來形容也不為過。而今不過兩年時間,他們就站在了一起,並肩執手,以夫夫相稱,親密無間。
不過比起以前的六皇子不會與男子攪和在一起這件事,祝珩性情溫良,更不會豎起一身尖刺,想報複同父異母的兄弟們。
祝珩,祝子熹,這兩個人都變了。
沈問渠想起在睢陽城和祝子熹的交談,想必當時祝珩也在場,至於為什麼不和他見麵,沈問渠也有了一定的猜測。
忠臣良將一生為國為民,沒有換來應有的信任,沒有戰死在與敵國的廝殺之中,憋屈的鬱鬱而亡,至死都無法釋懷,甚至於無法保護姐姐拚死生下的小皇子,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如同羔羊,獻祭給敵國將領。
存活於世上的親人不接受和解,本應忠於南秦的祝家被寒透了心,他們要一個公道。
這個國家爛到了根上,隻有擅於攪弄風雲的人才能如魚得水,逼瘋了清正的人,逼得他們拋棄了以往的良善,揭竿而起。
入朝幾十年,見證了兩代帝王的離去,沈問渠經曆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動蕩,亦有情況危急生命的時候,但這是他第一次產生頹然的感覺。
就像是大廈將傾,他立於危樓之下,卻無法阻止,隻能沉默的等待最後一塊瓦片掉落。
南秦危矣。
是他選錯了嗎?
沈問渠苦笑著搖搖頭,他隻想讓這個國家安穩下去,卻忽略了傾覆更多的是來源於內裡的腐爛,而非被外力攻擊。
或許祝珩的出現不止帶來了壞處,雖然南秦衰落的速度加快了,但新的南秦也在逐漸建立。
從這個角度來看,如果祝珩和燕暮寒伉儷情深,能夠白頭偕老,那對南秦的百姓來說,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隻是祝珩態度含糊,不知道對皇位有沒有心思。
大皇子將目光從燕暮寒身上收回,什麼非君不可,祝珩搭上北域人不過是為了活下來,是為了回來報仇,報他曾經所受的折辱之仇,報祝子熹的殺身之仇。
這異族瘋狗和祝珩你儂我儂,也不知道來頭大不大,得試探一番。
大皇子思忖片刻,仿佛沒聽到祝珩的奚落,笑臉相對:“六皇弟是什麼時候成婚的,怎麼不娶個女子為我們皇室開枝散葉?你身體不好,父皇還在世的時候,經常念叨著要為你娶一位溫柔體貼的姑娘,也好照顧你。”
這話結結實實的戳在燕暮寒的肺管子上:“開枝散葉,一共是四個字,我會給你四刀。”
當著他的麵還敢這樣說,擺明了是不把他放在眼裡。
“長安,我記得你剛剛說過想弄死他來著,還想挖了他的眼睛,對吧?”
燕暮寒問的很隨便,就像在問今天的天氣好不好,要不要一起曬曬太陽,祝珩怔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點點頭。
“我的長安心地善良,從不記仇,若是他想讓一個人死,那肯定是這個人該死。”燕暮寒語氣平靜,抬起一腳就把尚在茫然中的大皇子踹飛幾米遠,幾乎將人踹到了殿外。
“所以,你該死了。”
護衛還沒來得及阻止,燕暮寒就飛撲過去,刀尖對準大皇子的脖子捅了下去。
祝珩呼吸微滯,眼底隻剩下一片殷紅,這一幕與兩年前重合,好像又回到了四水城的城門下,看著燕暮寒一刀砍下程廣的頭顱。
燕暮寒的速度太快了,大皇子還沒來得及害怕,就被一刀紮穿了脖頸,他的眼球凸出來,能感覺到源源不斷的血液從脖頸噴湧而出。
他要死了嗎?
為什麼要殺他?
難道就因為他說了開枝散葉四個字嗎?
當然不僅僅是這個原因。
燕暮寒垂下眼簾,他隨意地抹了把臉側被濺上的血液:“聽說你曾將長安推進湖裡,害的他高燒不退,差點死掉。”
他拔出刀,對準大皇子的左眼捅了下去。
“是你害死了長安的舅舅,害死了他在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又是一刀,對準右眼捅了下去。
兩刀廢了兩隻眼睛,像是應了祝珩的話,要將他的眼睛挖了。
“嗬,你算什麼東西,敢欺辱長安,還妄圖取代他成為嫡皇子。”
刀尖刺入口腔,絞斷了舌頭。
說是四刀就是四刀,一刀不差一刀不多。
當燕暮寒站起身的時候,躺在地上的大皇子已經麵目全非,徹底沒有了呼吸。
燕暮寒從殿門處款款走來,隨口道:“在延塔雪山下流傳著一個秘密,人死之後到了地府,要陳述生前犯下的罪過,像這種割了舌頭的人,是沒有辦法開口的,他隻能下十八層地獄,受儘所有折磨。”
從刀尖上滴落血液,伴隨著燕暮寒的足跡,淋淋漓漓灑了一串,像是來索命的惡鬼留下的痕跡。
“來人,快來人護駕!”孫信正高聲呼喊,死死地盯著提刀走來的燕暮寒,護著秦翮玉往後退,“燕暮寒,放下刀,快站住!如果你執意要拚個魚死網破,那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誰要和你魚死網破,你個老東西活膩了,也不想想你配不配和我一起死。”燕暮寒不屑嗤道。
孫信正臉色難看,但同時也放下心來。
殿裡的血腥氣太重了,祝珩前幾天剛犯了咳疾,一聞到這味道就咳嗽起來。
燕暮寒快步走過去,想抱住他拍拍後背,又怕身上的血腥味會熏得他咳得更加厲害:“長安,你怎麼樣了?”
“咳咳我沒事,咳咳……”祝珩一邊咳著,一邊朝他伸出手。
燕暮寒下意識往後躲,祝珩瞪了他一眼,強硬地抓住他的手。
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什麼理由,他都無法忍受燕暮寒拒絕他。
祝珩咳得眼睛都紅了,不像是狐狸精,倒像隻小兔子。
敢凶小老虎的小兔子。
祝珩的動作徹底打消了燕暮寒的顧慮,他拋卻多餘的擔心,跟從內心,將祝珩抱進懷裡,細細的安撫著。
趁著這功夫,沈問渠等清黨官員連忙查看大皇子的情況,讓人去請太醫。
太醫看到大皇子後嚇了一跳,為難道:“這,這已經救不了了,殿下都斷氣了。”
死狀淒慘,臉還是血肉模糊的一團,如果不是護衛說這是大皇子,他都認不出來。
這是虐殺,沒有深仇大恨做不出這麼殘忍的事情。
太醫還在疑惑誰膽大包天敢這樣對待大皇子,就被一隻手提著衣領拎著轉了過方向,對上一張沾了血的凶戾麵容,嚇得魂都要飛出來了:“燕燕燕……六皇妃?!”
他現在知道大皇子是誰殺的了。
祝珩剛停下咳嗽,被太醫逗得笑了聲,又咳起來。
“你彆笑,好好坐著。”燕暮寒心急如焚,瞪了太醫一眼,臉上寫滿了“都怪你”,斥道,“趕緊幫他看看,如果他出了事,你的下場就和那邊的死人一樣。”
伴君如伴虎,饒是太醫在宮中伺候了這麼多年,也就有一次讓他如此心驚膽戰的經曆,說起來也和這位六皇子有關。
那是快二十年以前了,他剛進太醫署,去給當時的皇後祝苑接生,孩子生出來了,皇後的情況卻越來越差,皇上急得不行,也是這樣怒斥:“要是皇後出了事,朕要你們所有人陪葬!”
所幸皇後的命保住了。
雖然不過兩天,皇後娘娘還是撒手人寰了。
太醫一邊為祝珩診脈,一邊暗暗地歎了口氣,誰能想到,當時對皇後娘娘一往情深的陛下會舍棄兩人的孩子,任由其在城郊寺廟裡自生自滅。
“情況怎麼樣?”
診完脈,太醫鬆了口氣:“並無大礙,殿下隻是心神波動太大,牽動了舊疾,殿下的病最忌諱心事鬱結,我這裡有清喉丸,殿下含服,可以抑製咳嗽。”
祝珩微斂眸子,接過藥,輕聲問道:“我這種病是什麼病?”
太醫畢恭畢敬地答道:“殿下是先天不足,打從娘胎裡帶出來的毒病,雖然拔不了根,但好好養著,也能好轉。”
這個診斷結果和祝珩以前聽過的都不一樣,他挑了挑眉,打量著麵前的太醫,是個生麵孔,為他診脈的太醫都是固定的幾位,裡麵不包括眼前之人。
祝珩含了一顆清喉丸,果然慢慢不咳了:“你叫什麼名字,進太醫署多長時間了?”
“回稟殿下,微臣名叫羅明良,家中世代從醫,進太醫署已經有二十三年了。”
二十三年,家中世代從醫,也姓羅。
祝珩給燕暮寒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一把抓住羅明良。
“這接風宴吃的很快活,有勞十三弟了。”祝珩站起身,又掛上了之前的笑容,絲毫沒有被大皇子的死影響到。
秦翮玉擠出個虛弱的笑,他年紀尚輕,被燕暮寒剛才的虐殺行為嚇得夠嗆:“六皇兄喜歡就好。”
祝珩環視四周,目光在一眾慫成鵪鶉的皇子們身上掠過,玩味一笑:“喜歡,很喜歡,以後還要多辦才是。”
辦一次殺一個兄弟,報一次仇,多辦幾次是要將他們都殺光嗎?
皇子們心裡一陣絕望,他們做夢都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天。
秦翮玉心裡也很絕望,他自問和這位六皇兄沒有交集,但這太子之位本應該是祝珩的,對方如此記仇,很難說會不會報複他。
“今日乏了,各位回見了。”
秦翮玉連忙道:“快來人,送六皇兄和皇嫂回鳴鳳殿。”
“不必了。”祝珩隨意地擺擺手,“鳴鳳殿還是留給我母後住吧,我去我應該去的地方。”
秦翮玉愣住了:“應該去的地方?”
難不成是明隱寺,那個祝珩住了二十年的佛寺?
“我是母後唯一的兒子,是南秦的嫡皇子,應該去的地方自然是……”祝珩停頓了一下,勾起唇角,“東宮,太子府。”——
作者有話要說:
大皇子:我上線了,我又下線了。
彆心疼任何皇子,他們都欺負過小長安。
第76章 重遊
東宮太子府一直沒有人住,之前大皇子因為不是嫡皇子,無法成為太子,後來的秦翮玉被冊封為太子,直接登基,也沒有搬進過東宮。
祝珩是這一代住進來的第一任主人。
“嫡皇子最遲也該在加冠時被冊立為太子,兩年前,舅舅還以為我能搬進來。”祝珩環視四周,“結果我被派去了四水城。”
比起王宮,東宮修建得並不算奢靡,大抵是怕將來的儲君貪圖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