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第一場角力(2 / 2)

大概夏想一來,就會天天喝茶看報,而且用不了多久,說不定連毛筆字也練上了。所有人都不無惡意地想,脾氣挺倔的楊天客不知道會怎麼樣對付夏想。雖然信息處實際上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可做,但機關就是機關,都要講究一個誰說了算的問題。

基本上,所有人都是一個期待著熱鬨上演的心態,畢竟信息處太沉悶了,沒有什麼有意思的事情發生。現在好了,來了一個年輕處長,要壓著四十歲的副處長,肯定會有激烈的爭權事件發生。

而不巧的是,張子一正是楊天客的人。

張子一自然要替楊天客打抱不平,認為上級對楊處長太不公平了,憑什麼讓一個小年輕來當處長?當然,他的不滿之中還有自卑作祟,畢竟他都三十五歲了,連副科都不是,被一個二十六歲的正處領導,想想就覺得麵上無光。

儘管他百般不願,但還是無奈之下願賭服輸,擔任起了打掃夏想辦公室的重任。正一肚子閒氣時,夏想闖了進來,就讓他好一頓發火,以為正好可以乘機擺擺省委機關工作人員的威風。

沒想到,來人竟然是夏想。

張子一愣了半天沒有緩過神兒來,不對,處長上任,怎麼也要有副主任陪同,做一次隆重介紹才算正式登場亮相,怎麼他一個人就甩著手進來了?要不以張子一混了機關大院十幾年的經曆,也不會逮誰就和誰橫。他也知道,省委機關大院不是誰都可以進來的。

張子一今天犯了兩個想當然的錯誤。一是認定夏想上任,肯定有人陪同;二是認為信息處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部門,一般重要人物不會來。尤其是夏想又年輕,一看就像是求人辦事或是找人來了,他正沒好氣,以為找了一個出氣筒,就發作了出來。

沒想到,他直接和新任處長來了一個正麵交鋒。

張子一訕訕地笑了,想低頭認錯,不過夏想實在太年輕,有點拉不下臉麵。他主要還是覺得有楊天客撐腰,夏想被發配過來當處長,也不會氣勢到哪裡去,就淡淡地說道:“原來是夏處長,不好意思,沒有領導陪同來介紹,沒認出來……夏處長彆怪,機關大院,什麼都認一個程序。上級領導不發話,咱也不知道誰是處長是不是?”

言外之意就是,就算你是處長,但沒有副主任的引薦,對不起,你的命令傳達不下去。

夏想本來想拿出處長的權威來批評他幾句,但一聽他陰陽怪氣的話,一想也是,沒有正式引薦,就算自己是如假包換的處長,也名不正言不順,任何事情都講究一個約定俗成。

夏想忽然又笑了,和他一般見識有什麼用?自己以後麵對的是崔向的傾軋和手段,至於一個信息處裡麵的爭鬥,他還真不放在眼裡,就笑著揮揮手:“不用忙了,我自己來就行。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張子一!”張子一答道,為了怕夏想誤解,還專門解釋清楚,“張飛的張,孔子的子,一帆風順的一。”

夏想伸手從他手中拿過掃帚:“你去忙吧。”

一般人在處長麵前,都巴不得表現一把,張子一卻順從地將掃帚交給夏想,也不客氣,說道:“那我先走了,夏……處長!”

連叫一個處長都很不情願,夏想心想,看來自己不僅僅是不受崔向賞識,還不受信息處的人歡迎。嗯,事情有得好看了。

張子一一走,夏想才有空打量一下他的新辦公室……

與此同時,在省委大院的常委樓裡,崔向坐在辦公室裡,緊皺眉頭,凝視手中的一份文件,陷入了深深的不解之中。

文件是由對外貿易經濟合作部發出的一份商調函,因為對外貿易經濟合作部和燕省省委之間沒有隸屬關係,所以不能直接發出調令,而用商調函的形式發出。

商調函上明白無誤地寫道:

中共燕省省委:因工作需要,擬商調夏想同誌到我部工作,如貴單位同意,請按下列三項辦理:

一、請將該同誌的全部檔案、近期表現情況材料寄來,待研究後函告。

二、該同誌委托我單位保存其人事關係和檔案,請辦理調動手續,前來我單位辦理保管人事關係和檔案手續。

三、經研究同意該同誌人事關係、檔案轉出,能否安排,望速函告。

二○○二年一月十二日

崔向非常納悶兒為何一個大部會突然之間發出商調函,要調省委辦公廳一個小小的處長?

更讓他不解的是,明明夏想剛剛調進省委,前腳進門,後腳商調函就發到,顯然是算準了時間,有意為之。

崔向臉色很難看,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向窗外。

窗外灰蒙蒙一片,沒有什麼景色可看。冬天的燕市一片衰敗,就算常委樓綠化再好,也不過是一些常見的冬青罷了。地上滿是落葉,北風一吹,原地打轉,頗有一種蕭條的落寞。

恰如崔向此時的心境。

為什麼?為什麼堂堂的一個大部,突然之間發一份商調函過來要調夏想入京?要是彆人還好說,崔向可以理解為外經貿部確實需要人,確實從各個渠道了解到燕省省委有他們需要的人才。但是夏想則完全不同,因為他是有意將夏想調入省委閒置,是將夏想放到他的眼皮底下,不讓他成長起來,不讓他成為絆腳石。不承想,京城之中也有人伸手過來,要幫夏想一把。

崔向完全是從政治事件的角度看待外經貿部的商調函一事,雖說燕省省委完全可以一口回絕外經貿部的商調函,隨便找個理由不放人就是了,外經貿部也不能拿燕省省委怎麼樣!但不能隻從事情的表麵看待問題,誰知道是何方高人出手,才請動了外經貿部發出了商調函!

商調函事小,調夏想入京也不是大事,最讓崔向頭疼的是,擺明是有人在暗中故意和他作對,故意給他難堪——他不是剛調夏想來省委辦公廳嗎?好,就立刻有彆人調夏想到外經貿部,這叫針鋒相對。

也是一種寸步不讓的對立!

放人還是不放人?不放,倒也未必因為一件小事就得罪了外經貿部,而導致燕省和外經貿部關係緊張;放人,自己的顏麵何存?夏想事件是他一手促成,其他常委嘴上不說,誰心裡不明白他的用心?都是老官場了,精明得很。一旦自己退讓,就等於輸了一局,就會讓辛辛苦苦樹立起來的強勢形象弱上幾分。

崔向左右為難。

他回身坐到椅子上,目光不經意落到辦公桌的一個盒子上麵,忽然之間又想起了在夏想的婚禮之上,範睿恒突然派出秘書送出錦盒的一出好戲,不由冷笑幾聲。

範睿恒的用心,崔向不用猜也能得出結論,就是為了混淆視線,拉攏人心。混淆的是彆人的視線,拉攏的是夏想的人心。

範睿恒也看上了夏想的人脈?難道他就不怕被夏想抓住小辮子然後給掀下水?

混淆彆人的視線?彆人是不是摸不到頭腦不清楚,反正他對範睿恒的做法不以為然,認為範睿恒的伎倆水平有限,不大氣,感覺隻是故弄玄虛罷了。

但崔向又不得不承認,範睿恒其實還是有些手段的,因為到底錦盒之中裝的是什麼,連他也感到好奇。不過除了範省長的秘書親自送錦盒之事流傳一時之外,錦盒裡麵的東西,一直沒有任何風聲傳出,沒有人知道裡麵到底裝了什麼寶貝。

再想到以前範睿恒的兒子範錚和夏想也有過一段交往,崔向突然之間就有些心浮氣躁,感覺最近雖然他和範睿恒在一起大事上保持一致,但到底是誰得的利益更多?彆到時突然發現自己被範睿恒給利用了,那可就後悔也來不及了。

範睿恒已經是省長了,不出錯的話,肯定可以任一屆省委書記。而他和範睿恒年紀差不多,但還是副書記,正常順序必須要當一屆省長才能再進一步,當上書記。時不我待,他沒有做出什麼成績,進不了上層的關注人選之中,能不能當上省長還要兩說。

範睿恒不用賭,他隻要按部就班走下去就可以。但崔向必須賭,否則就可能隻做一屆副書記,就到人大、政協養老去了。可以說,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刻不容緩!

未雨綢繆

除了要出成績之外,還必須將潛在的對手算計在內。馬萬正、宋朝度都是他強有力的競爭者,而夏想和二人關係又非常好。兩三年後,夏想至少也到了副廳級,在他的協助之下,馬萬正和宋朝度任何一個人,都如虎添翼,可以從容地挑戰他的權威。

想想夏想在副處級時就人脈深廣,關係網複雜,到了副廳的時候,肯定更是天地寬闊。到時不管他支持的是馬萬正還是宋朝度,反正都會站在自己的對立麵。崔向正是出於未雨綢繆的考慮,才要提前扼殺夏想的前途。

隻是事情往往難以預料,沒想到,他費儘心機,做出了巨大的讓步,讓葉石生的人順利當上了秦唐市的市委書記,才將夏想調到身邊。但他還沒有將夏想看牢,又突然出現了外經貿部的商調函。

為什麼事情一到夏想身上,他就有了束手束腳的感覺,總有一種有力無處使的難受?

秦唐市是燕省排名第二的大市,崔向想想就有點心疼,要是讓自己人當了市委書記該有多好。現在倒好,難道在秦唐市做出的犧牲和讓步,算是白白浪費了?

不行,要想辦法阻止夏想離開省委辦公廳,不能讓自己的努力白費,也不能讓夏想脫離視線,跑到京城去。

隻是,到底是誰出麵請動了外經貿部發出了商調函?必須要先弄清是誰的手筆再說,才能做出下一步的應對之策。

崔向直接撥通了範睿恒的電話。

“範省長,有空沒有?有件事情我想和您商議一下。”

範睿恒也正在辦公室裡納悶兒,他也聽說了外經貿部發來商調函的事情,正在猜測是誰想讓夏想脫離燕省的範圍,又是什麼用意之時,突然接到崔向打來的電話。他立刻想到肯定崔向也是詢問商調函一事,就直截了當地說道:“崔書記,是說外經貿部商調函的事情吧?我也不清楚怎麼回事,剛才打了電話給外經貿部的熟人,回答說,是直接從部長辦公室簽發的,不出意料的話,應該是易部長的意思。”

外經貿部部長易向師一直以眼光敏銳、敢以直言而著稱。

崔向吃了一驚。

夏想名氣大到都驚動了外經貿部的部長了?怎麼可能?事情越來越複雜了,而且聽範睿恒的口氣,崔向也相信不是他暗中操作。相信以範睿恒的真實想法,他也不願意讓夏想離開燕省。

夏想不是敵人的話,能為己所用,當然是一大助力。範睿恒想拉攏夏想,怎麼可能將他推向京城?

崔向又試探地問了一句:“範省長知道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意思是問範睿恒是不是知道誰是幕後推手。

範睿恒答道:“我也很是吃驚……”一句話就點明了他也是蒙在鼓裡,“崔書記的意思是,省委辦公廳是不是放人?”

不知道誰是幕後推手隻是難題之一,放不放人才是最大的難題。儘管崔向非常想將夏想留在身邊,但在沒有弄清是誰想要將夏想調到京城時,他不會輕易表態。

誰也不清楚哪一句話說不好,就得罪了幕後之人。壞人,還是讓彆人做最好。

崔向猶豫一下,不置可否地說道:“夏想剛調來信息處還不到一天……”言外之意是現在放人,燕省省委的決定就成了兒戲,“我的建議是,要聽取一下葉書記的意見。雖然夏想級彆不高,但讓外經貿部親自發來商調函,也不是小事。”

範睿恒聽明白了崔向的意思,知道崔向不願意承擔責任,不想放人,又想把問題交給葉石生解決,真是一個大滑頭。範睿恒就嚴肅地說道:“崔書記的建議不錯,請你立刻將此事上報給葉書記,請葉書記下決定。”

放下電話,崔向輕輕地罵了一聲:“沒擔待。”

但既然事情是由他挑頭引起的,畢竟是他提出要將夏想調進省委,崔向想了一想,還是撥通了葉石生的電話。

“葉書記,現在有空嗎?有件事情我想向您當麵彙報一下。”

在葉石生的辦公室內,靜默了幾分鐘,葉石生放下手中的商調函,輕輕擺了擺手:“外經貿部發的是商調函,是以商量的口氣征求我們的意見。夏想也不是什麼要害部門的官員,既然外經貿部提了出來,就放人好了。”

崔向搖了搖頭:“葉書記,您再好好考慮一下。夏想剛調入省委就再被調到外經貿部,省委的決定就沒有了一點權威,傳了出去,會讓外人對燕省省委有不好的看法……好像外經貿部的話,燕省省委就必須聽一樣。”

葉石生皺起了眉頭。

崔向說得不無道理,剛把夏想從安縣調來,上班第一天就接到了外經貿部的商調函,不早一天不晚一天,偏偏是算準了夏想剛剛邁進省委大門的日子……難道說,燕省的省委大門就這麼好邁?也這麼好出去?

擺明了是一點也不給燕省省委的麵子!如果是夏想背後找人弄出的事情,難道說他就這麼不願意在燕省省委待上一天?還有外經貿部也是,再晚上幾天發函,也好有個緩衝期,夏想一上班就來這一出,真當燕省省委好欺負?

葉石生成功地被崔向的話激起了一絲怒氣,主要是外經貿部的商調函來的時間太巧合了,確實給人故意讓省委難堪的感覺。

崔向見葉石生微有怒氣,心中暗喜,他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一半。

崔向心中有數,他知道早年葉石生和易向師有過衝突。二人在京城中央黨校學習的時候,因為一項政策發生了爭執。在黨校學習期間,爭論是常事,但也許是易向師語氣太衝,又或者是葉石生看不慣易向師的態度,二人越鬨越凶,竟然發展到要當眾論戰的程度。

結果經過一番辯論,葉石生慘敗。從此他就對易向師心存芥蒂,官員也是人,遇到不對脾氣的人,一樣覺得對方可惡。崔向正是知道這段曆史,才隱晦地提出外經貿部有仗勢壓人的嫌疑,成功地挑起了葉石生的怒火。

“那就由你來處置好了。”葉石生隨意扔下一句,低頭看起了文件。他的意思很明顯,假裝不知道此事,交給崔向出麵處理好了,反正崔向分管省委辦公廳。

回到辦公室,崔向將商調函交給秘書,說道:“發回執,回了外經貿部,說是夏想同誌正在熟悉省委辦公廳的工作,他家在燕市,不願意去京城,省委也希望夏想同誌留在省委工作,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

對於崔向成功地堵住他通往京城的大道,夏想還一無所知,他在信息處處長的辦公室呆坐了半晌,又查看了半天文件,眼見就到了中午下班的時間。一上午,沒有一個人來彙報工作,更沒有任何一個副主任前來正式向大家介紹他。

還真是難得的安靜,也可以說,還真是少見的冷清。夏想自嘲地一笑,好歹自己也是一個處長上任,怎麼就沒有一個手下來獻殷勤?到了飯點,看來得自己去食堂打飯吃了。

還好,飯盒和飯票都已經準備好了,否則夏想還真得自己掏錢再去買飯票,就太讓彆的部門看笑話了。他一上午想了許多,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其實靜靜也挺好,有利於好好思索一些事情,比如範省長的錦盒中所裝的東西,比如神秘客人送來的壽山石。

範睿恒送來的錦盒,等客人走後夏想才想起來打開,打開一看,不由啼笑皆非,裡麵隻有一張薄薄的白紙,白紙上麵空無一字。

無字天書?夏想笑過之後當時就問曹永國怎麼看,曹永國搖搖頭,說是猜不透範省長的心思。但他轉念一想又說說不定是範省長在暗示夏想,在他麵前,他將夏想當成一張白紙。

意思是,夏想可以選擇向範省長靠攏,以前的事情一筆勾銷,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夏想也笑了,一張白紙的含義就是,如果他願意,範睿恒願意借他一支神奇之筆,任由他在白紙上麵勾畫未來藍圖。當然前提是,要像一張白紙一樣向範省長靠攏。

夏想不置可否地將錦盒收起,束之高閣。

與錦盒相比,壽山石的來曆才讓人頭疼。不僅僅是因為雕件價值連城,而且寓意也大有深意。到底是誰呢?夏想也是沒有頭緒。

正好今天第一天來省委上班,難得有大把的空閒時間,夏想就好好將事情想了一遍。不過想了一上午,還是摸不清誰會有這麼大的手筆。問題是,自己也不認識軍隊上的高層……

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他笑著搖搖頭,聽到外麵眾人紛紛出去打飯的聲音,也站起身,琢磨著是晚一會兒再去,還是現在去。早去一會兒也好,可以熟悉一下環境。

還沒有來到門口,就聽到外麵雜亂的聲音忽然之間變成了一片嘈雜之聲,又聽到一陣陣此起彼伏的討好聲:“梅部長!”

“梅部長好!”

“梅部長,您好!”

出了什麼事?夏想微一愣神,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聽見門一響,風風火火地進來一個人。來人兩三步就來到夏想麵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哈哈一笑:“開了一上午會,要不我早就過來找你聊聊了。說起來京城一彆,我們還沒有好好坐在一起說過話,來,趁今天中午有時間,一起去吃飯,討論討論一些問題。”

正是梅升平。

堂堂的省委常委、組織部部長梅升平,一臉親切的笑容,緊緊拉住夏想的手,如同多年的至交好友一樣。這讓正要下樓吃飯的信息處的人個個目瞪口呆!

整整一個上午,幾個科室的人都互相通氣,又有人從楊處長辦公室出來,傳達了楊處長的口信,說是在沒有主管副主任計傑正式介紹前,大家就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好了。

有了楊處長的口信,大家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就是上麵有人要故意晾晾新來的處長。既然是上麵對新處長有意見,下麵的人就看笑話好了。反正大家都有同樣的心思,這麼年輕的處長,讓人怎麼活?信息處誰不比夏想年紀大,最小的三十出頭,最大的五十多歲,大家都要恭恭敬敬地叫他處長,想想就不是滋味。

正好,就讓他當一個光杆處長,哼,嘗嘗冷板凳的滋味,彆以為在縣裡可以作威作福,來到省委還要被人端著敬著?對不起,省委不比縣裡,大家都是見過世麵的人,作為一個不被上頭喜歡的處長,還真沒有權威。

處長不管人事,不管財政,比起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的權力,確實差了太多,簡直是天壤之彆。

隻是讓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正在大家興衝衝地想著堂堂的夏處長一個人孤零零去吃飯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景之時,突然一個讓所有人眼熱心跳的人物出現在信息處——梅升平!

作為省委常委、組織部部長,梅升平在省委機關大部分人的心目之中,簡直比省委副書記崔向的地位還要高一等。甚至在有些人眼中,他比省委書記葉石生更突出更耀眼!因為縣官不如現管,省委機關哪一個人的升遷之路能夠繞過組織部?雖然一般級彆的提拔根本入不了梅部長的眼,但得罪了他,他一句話就能將一個人的前途扼殺!

官場中人,前途就是命根,前途就是為之奮鬥的一切,誰敢得罪梅升平?

更何況,大院裡的人都知道,空降過來的梅升平個性獨立,有時連省委書記的麵子也不賣。於是稍微知道一點內幕的人,都對梅升平既敬又怕。

梅升平身為組織部部長,可謂高高在上,主體大樓沒有什麼要害部門,很少有重量級人物來。梅升平上任組織部部長以來,更是一步也沒有邁入過主體大樓的大門,更不用提經常被人遺忘的信息處了。沒想到,突然之間梅部長就現身信息處,頓時讓大家又驚又喜,爭先恐後地向梅部長示好。

梅升平隻是衝眾人點點頭,連笑容也沒有,就大步流星朝處長辦公室而去。接下來就發生了讓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的一幕,梅升平直接推開辦公室的門,主動而熱情地緊緊握住了夏想的手!

省委大院裡麵,誰不知道梅升平一向傲氣,很少理人,平常彆人問好,連個笑臉也不給。就是廳級官員和他打招呼,他也未必回應,頂多就是微微點頭。現在卻對夏想如此親熱,怎能不讓在場的人大吃一驚!

沒聽說過夏處長和梅部長有什麼關係?上頭不是說要冷落夏處長,現在倒好,他們這些小兵冷落了人家半天,突然就殺出一名省委常委前來登門看望夏想,此人還是讓所有人都高看一眼的組織部部長。

組織部部長親自出麵,不帶秘書,不事先電話通知,完全是一副和老朋友會麵的姿態,幾乎讓所有的人不敢相信他們親眼看到的一切!

夏想也著實被梅升平的突然到來給震驚了。

夏想對梅升平了解不多,僅限於邱緒峰的說法和在京城中那次交談。但今天梅升平喜出望外地前來看望夏想,還是讓夏想心中充滿了感動。

雖然說在省委裡麵夏想也認識幾人,常務副省長馬萬正、副省長宋朝度和副省長高晉周,但在受到冷落之後,他也沒有想到要找任何人來找回平衡。夏想也明白,他開口的話,三人之中任何一人都會出麵幫他找回麵子,但沒有必要,許多事情還是自己應付為好。

沒想到,梅升平竟然意外出現,讓夏想驚喜的同時,又暗暗感激梅升平的用心。

都是官場中人,專門在此時此刻出現,絕對是有意抬他一抬,做給彆人看,也是要給有心人一個信號——梅升平會在省委大院,力挺夏想!

當梅升平和夏想有說有笑下樓而去,留下一群愕然的信息處的人站在原地,動也未動。包括楊天客在內,眾人忽然感覺思路有點跟不上眼前的變化。上頭指明了晾一晾夏想,結果,辦公廳要晾人家,省委組織部都高抬人家,這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眾人都低頭不語去吃飯,誰都沒有說話,但誰都心裡明白,就在梅升平出現的一瞬間,信息處結成的統一對付夏想的聯盟,立刻就土崩瓦解了。

連楊天客也迅速轉變了立場,準備下午一上班就向夏處長好好彙報一下工作。

留在省委也有好處

從主體大樓到省委食堂有一段距離要走,一路上三五成群的人結伴去食堂吃飯,許多人不認識夏想,但大部分人都認識梅升平。在省委大院工作的人,十幾個常委誰不記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排名靠前又無比神聖的組織部部長!

於是,一路上陪同梅部長有說有笑的年輕人的來曆,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話題。

下午一上班,夏想先是等來了楊天客主動前來彙報工作。楊天客還沒有彙報完畢,省委辦公廳主管副主任計傑就非常熱情地出現在辦公室中。

計傑微胖、禿頂,五十多歲,一見夏想就笑容滿麵地說道:“夏處長,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上午有點事情出去辦事,沒有來得及趕回來。一回來就聽說你來報到了,就趕緊過來為你正式引薦一下,夏處長莫怪。咱辦公廳的人,就是為領導服務的,沒有自由支配的時間。”

計傑的話說得滴水不漏,夏想也不願意過多的計較細節,笑道:“沒關係,我提前來也是熟悉一下環境。”心想其實今天報到,是早就說好的事情,身為主管副主任,會沒有工作計劃?騙誰呢?

官場上的假話和謊話隨時可見,夏想嗬嗬一笑,應付過去。等他在計傑的帶領下,正式引薦給所有信息處二十多名科員後,就算是走完了最後一道程序,正式走馬上任了。

夏想隨即召開了一次全體成員大會。

會議由楊天客主持,在信息處的會議室舉行。會議室不大,可以容納五十多人的樣子,不過設施倒是先進,投影儀、真皮座椅、全木辦公桌椅,一應俱全。夏想就想,果然是省委機關,部門是不是重要先不管,各種設施卻是最好的。

楊天客先是再一次歡迎夏想夏處長來信息處工作,然後就請夏想講話。

夏想擺擺手,壓下了熱烈歡迎的掌聲,微微感慨地說道:“從縣裡來省裡工作,確實環境大不相同。但有一點是相同的,就是大家非常熱情非常友好,在此我感謝大家對我的工作的支持。我也不發表什麼長篇大論,隻有一句我最喜歡的話說給大家共勉:寬則得眾!”然後他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嚴肅地說道:“散會!”

“寬則得眾”是孔子的話,意思是待人寬厚就會得到眾人的擁護。夏想話一說完,楊天客就覺得臉上隱隱發燒,感覺似乎被夏想當眾打了一個耳光。

在座的眾人也是覺得臉上無光,認為夏想是譏諷他們聯合一起對他的冷落。

其實他們還真冤枉了夏想。

夏想是想向眾人表達出他的想法,不想和他們斤斤計較一些無謂的小事,他要本著“寬則得眾”的想法和大家和平共處。夏想的誌向不在於一個信息處的爭鬥,他可不想在信息處和一幫機關人員爭來鬥去,這裡不過是省委辦公廳下屬的一個處,實在折騰不起多大的風浪。

比起他在安縣的廣闊事業,信息處就如一處淺水,在他們眼中的大風大浪,在夏想看來,不過是一圈圈的漣漪罷了。

開完會,一下午就沒有什麼事情,下班時,楊天客還專程過來請示夏想,說是全處的人都對夏處長的到來表示歡迎,要請夏想吃飯。夏想也沒有拒絕,就點頭答應了。

晚上一幫人一起聚了餐,算是真正認識了。

回到家裡——結婚後,夏想和曹殊黧還住在曹家,因為不住的話家裡就空了。夏想將第一天上班的情況簡單一說,也沒有提什麼不開心的一幕。倒是曹殊黧今天挺不錯,接了幾個設計,其中有一個還是達才集團的項目。雖然要求嚴格一些,而且設計周期也緊,但能為達才集團設計項目,還是很有成就感的。畢竟達才集團是燕省的龍頭老大,對打出名氣有很大的幫助。

而且,達才集團給出的報酬也是不菲的。

由達才集團,夏想又想到了江山房產的現狀。

江山房產接手西水彆墅之後,孫現偉聽取了夏想的意見,設計出了全新的銷售方案,將彆墅改成陰宅正式對外銷售。蕭伍在台前,孫現偉在幕後,二人配合得還算默契,再有朱虎的幫忙,整個江山房產的運轉十分順暢,基本上做到了人儘其職。

當然最主要的是,豪華陰宅一經推出,就在燕市引起了轟動。作為第一家主打豪華陰宅的開發商,江山房產在短短時間內就打出了名氣——也是,太多的開發商賣各種豪華住宅,多層也好,高層也好,都是活人的房子,但一家名不見經傳的江山房產一出手就是豪華陰宅,不引起關注才怪。

最讓孫現偉喜出望外的是,陰宅的銷售比他預期中好了太多,讓他在驚喜之餘,不得不讚歎夏想驚人的商業眼光。豪華陰宅在燕市絕對是新興事物,沒想到能一炮打響,而且利潤也驚人的高,不比活人的彆墅差多少,這讓孫現偉更是喜不自禁了。

西水項目全部改造成陰宅之後,可以預期的是,絕對能還清領先房產的債務,而且還會大有剩餘。可以肯定的是,收購領先房產的一著棋,算是走對了。能賺到幾千萬甚至幾億元都不是最大的收獲,最大的收獲是領先房產擁有整個西水山的開發權,想想以後整個西水山都可以持續不斷地開發出陰宅項目,將會是一筆取之不儘的財富。

孫現偉每天都笑得合不攏嘴。

夏想卻比孫現偉冷靜多了,江山房產越成功,他的江山同盟就越牢固。江山房產的成功,也能創造不少社會效益,西水山本來是一片荒山,現在開發出來以後,作為生者的一種精神寄托,在收獲了商業利益的同時,也有不少積極向上的社會影響。

目前讓夏想最操心的不是江山房產,而是遠景集團。因為遠景集團上報到市政府的關於開發鋼廠和藥廠遺留地皮的申請,市裡一直沒有批複。據說,吉成地產也向市政府提出了申請。

另外,聽說達才集團也有意向,但還沒有正式提出申請。但就目前來看,競爭已經比較激烈了,如果達才集團也擠進來,就會更加好看,也會增加更多未知的因素。

陳風雖然是市委書記,但現在市長是胡增周,陳風肯定會對遠景集團有所偏向,但又不可能直接對政府的事務指手畫腳。

隻是胡增周可能吃不準遠景集團的來曆,遲遲沒有表態,夏想決定找個機會和胡市長見個麵,含蓄地向他表明自己支持遠景集團的立場。

然而讓夏想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一上班,剛到辦公室,正有人主動端茶倒水時,高晉周就急匆匆趕到了。

夏想第一次見到高晉周急迫的樣子,忙站起來:“高省長……”

高晉省身為省政府數名副省長之一,信息處認識他的人並不多,但都聽說過他的名字。一聽夏想叫出“高省長”的稱呼,此人就立刻想到了高省長是誰,恭敬地叫了起來。

高晉周顯然有急事,沒空理會彆人,揮手讓人退下。

為夏想倒水的人出去之後,立刻將高省長前來主動找夏想的事情宣揚了出去,頓時又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先有組織部部長中午過來找夏想一起吃飯,今天一早,高副省長又急匆匆過來,一看就是有急事的樣子。好嘛,什麼時候信息處成了香瓜了,省領導都爭相前來……

再一想,不得了,爭相前來找夏處長——夏處長不是被某個省領導整治了嗎,怎麼又有彆的省領導力挺?高晉周的到來,迅速讓信息處的人心裡打起了鼓,看來以後再碰到被發配過來的人物,一定得觀察一下再選擇立場。就像夏處長,上頭剛說要晾一晾,就有組織部部長捧場,結果下午就得趕緊補上。

這不,事情還沒完,又來了一個副省長捧場。

夏想的關係網和人脈,對於認識他的人來說,不算什麼秘密,也多少都知道一點。但省委大院的人對外界的事情關注度不高,還是不十分清楚夏想的來曆。就算有人打聽到他是陳風的人,也沒人知道他和省委裡好幾名常委都有交情。

高晉周前來找夏想確實有要事,而不是專程為了抬他一抬。

關上門,高晉周張口就問了一句:“小夏,你和若菡說什麼了沒有?”

“沒有!”夏想不明白高晉周何出此言,見他一臉吃驚,也是心中一驚,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就問:“到底怎麼了,高省長?”

“家族之中不知道是誰出麵,易部長點頭了,外經貿部發出了商調函,要調你到外經貿部!”高晉周微微有點激動,他今天一上班就聽到這個震驚的消息,顧不上問秘書今天的安排,就先急急來到信息處找夏想問個清楚。

夏想和家族之間曾經一度緊急的關係,高晉周自然心知肚明,但突然之間家族出麵要調夏想入京,到底出了什麼變故?夏想可是剛剛結婚,能說動家族出手的,隻有連若菡,可是連若菡怎麼可能想到讓他入京?又是出於什麼考慮?

高晉周急切之下,也顧不上打電話來問,就直接跑了過來。

夏想也是驚呆了,對此,他一無所知!

調自己入外經貿部,除了連若菡,不會是彆人的主意!可是連若菡以前從來不關心自己政治上的事情,為什麼突然之間,背著他做出一個驚人的決定?夏想微一沉思,就想明白了一切。肯定是因為上一次自己在安縣出事,連若菡表麵上不說,內心也是非常驚恐,就自作主張要調自己到京城一個安穩的地方,想想也是怕自己再有什麼閃失……

夏想不免微微有些感慨,連若菡再堅強再倔強,她也是一個女人,對自己的關心和擔心還是讓她做出了違背她原則的事情。恐怕她和家族接觸,也提出了什麼交換條件,才換來家族出麵,安排了一切。

夏想心中說不出來對連若菡的做法是反對還是讚成,隻是有一點淡淡的感動和無奈——感動的是連若菡的關心,無奈的是她先斬後奏的做法。

高晉周看到夏想一臉驚訝的表情,心中也就明白了七八分。

果然,夏想無奈地一笑:“應該是若菡在背後做的事情,她沒有告訴我。”

高晉周其實不想夏想離開燕市和燕省,調夏想入京,在他看來沒有任何好處。不過夏想昨天在信息處的遭遇他也聽說了,知道是有人故意打壓夏想。如果夏想不去京城,在省委辦公廳一個小小的信息處,能有什麼作為?儘管出於私心,他願意夏想留下,但從夏想的角度考慮,他去京城未嘗不是一個全新的選擇。

或許,在天地無限寬廣的京城,夏想反而更能如魚得水,而不是被困在一個百無聊賴的信息處,將時間和精力完全浪費在官場上的爭鬥之中。

高晉周同時還擔心夏想和連若菡的關係,他現在從本心考慮,也是希望夏想和連若菡一切順利,不被家族勢力左右。但他也知道,萬一老爺子知道了連若菡和夏想之間的關係,說不定會大為震怒。老爺子一怒,吳家的威力要是發作起來,夏想絕對不會像上一次一樣僥幸逃過一難。

老爺子的脾氣高晉周也了解一些,固執而刻板,有時會冷漠得不近人情。

高晉周此時不免患得患失,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勸說夏想,是讓他放棄前往京城的機會,還是勸他應該抓住此次機會離開省委?

夏想忽然意識到了一點,說道:“既然外經貿部的商調函都發了出來,我本人卻一點消息也沒有聽到,想必是有人替我回絕了。”

高晉周隻顧著急趕來找夏想問個清楚,現在經夏想一提醒,這才想通其中的關鍵之處,想了想說道:“崔書記?”

夏想隻是笑,微一點頭:“所以我也不會為難如何選擇了,因為我沒有選擇,隻能老老實實地待在信息處!”

“我看未必。”高晉周不以為然地說道,“崔書記能回絕一份商調函,但不排除還有第二份商調函發來,如果沒有第二份商調函,也會有其他方麵的舉動。總之,家族如果下定了決心,有的是辦法讓崔書記點頭。當然,他不點頭也不要緊,隻要錢秘書長同意,再加上葉書記點頭就可以了。”

錢錦鬆是省委秘書長兼省委辦公廳主任,是夏想的直接上級。他能點頭同意的話,葉石生隻要再點頭,崔向夾在中間就無話可說了。

不過對於錢錦鬆的立場,夏想心裡沒底。而且他對於前往京城工作,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對於在部委裡麵上班,興趣也是不大。所以,夏想基本上還是抵觸的心理多一些。

能不去就不去,在省委裡麵,相信也能慢慢地打開局麵。到了京城的部裡,才是真正的人生地不熟,又是在吳家的陰影下發展,怎麼能有前途?

也不知道連若菡是怎麼說服了家裡,估計這一次出手,又是吳才江的手筆。

“你好像不太願意去京城?”高晉周看出了夏想的猶豫。

“不去最好,在省委裡麵雖然開始艱難一點,但慢慢也能打開局麵。去了京城,等於一切從頭開始。我無根無底,京城又是臥虎藏龍之地,而且在家族的眼皮底下,又得諸事小心。”夏想搖頭一笑,“京城米貴,長居不易。”

高晉周暗暗鬆了一口氣,夏想不去最好,不過又一想,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副省長,還管不到省委的事情,尤其是在這件事情上絲毫沒有發言權,不免就有點沮喪。想了想,竟然是一點也沒有辦法做些什麼,高晉周就自嘲地一笑:“我忽然發現,我這個副省長在省委裡麵,還真是一個小人物。”

夏想調侃說道:“高省長是故意打擊我不是?您一個副省長當著我一個處長的麵,說自己是小人物,言外之意就是說,我連當小人物的資格都沒有了?”

高晉周哈哈一笑:“故意挑我話裡的毛病?好,中午我請客。”

中午,夏想和高晉周到省委食堂一起吃飯。

省委食堂有單間,兩個人簡單要了幾個菜,邊吃邊聊,也算相處融洽。這也是夏想自從認識高晉周以來,第一次和他一起單獨吃飯。想想來到省委也不是沒有收獲,至少以前很少見到的省級領導,現在可以偶爾在一起吃吃飯,交流交流感情,也是一件幸事。

實力決定一切

下午回到辦公室,夏想發現大家看他的目光和昨天又有了不同。如果說一開始是輕視,到了梅升平出現之後是仰視,那麼現在則完全變成了好奇和羨慕,還有一點點的忌妒。

信息處基本上沒有什麼大事可做,夏想也就是批示一下文件,簽名同意下屬報上來的文件。他對信息處眾人的變化沒什麼感覺,本來就沒有打算在他們麵前賣弄,或是和他們一較長短。他現在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商調他去京城的事情上麵。

現在再找連若菡理論,不管說什麼都於事無補了,事情已經開始運轉,進入了角力的階段,想必吳家不會收手,崔向也不會輕易低頭。但作為當事人的他,雙方都沒有人征求他的意見,仿佛不管是哪一種結果,他都必須無條件接受一樣,讓他頗感無奈。

實際上,不管是什麼結果,他確實必須無條件接受。

夏想想來想去,還是給連若菡打了一個電話。

連若菡仿佛知道夏想為什麼打電話給她,先是主動承認了不經他允許就和家族商量調他入京的錯,然後又可憐巴巴地裝小意溫存,說她確實是不想他太累了,到京城乾一段時間,既是一種鍛煉,也好登高望遠,等機會成熟時,再直接下放到下麵,從副市長起步。

從來不關心政治的連若菡能為他考慮這麼多,夏想也深受感動,一句埋怨的話也說不出來。但他還是含蓄地提出了他不想離開燕省的想法,連若菡不高興了,說道:“男兒誌在四方,總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能有什麼出息?憑你的能力,到京城也能混得風生水起!京城怎麼了,京城也是人待的地方,不是都是神仙。既然大家都是人,就不用怕他們。你要是舍不得黧丫頭,帶她一起去不就行了,將設計公司開到京城去,我介紹業務給她做!”

連若菡快語如珠,一連串的話語讓夏想有點反應不過來。

隨即一想,也明白了連若菡的一番苦心,夏想歎了一口氣:“關鍵是,省委不放人,有人不想讓我離開他的視線。我一離開,他心裡會不自在。還有,如果真要去了京城,你也一起回京城吧,京城的醫院條件好一些,也方便生產。就算出國,也有直飛的航班。”

連若菡被夏想說中心事,語氣立刻軟了下來:“我也是關心則亂,千萬彆怪我對你凶,好不好?就是凶,也是愛。”

任性加耍賴,夏想隻好無語了。

掛斷連若菡電話之後,夏想又給宋朝度打了一個電話,請示一下他的意見。

宋朝度第一句話就微帶驚喜地說:“小夏?我正想打電話給你,沒想到你倒先打來了。怎麼樣,在省委的工作還適應吧?”

夏想簡單說了工作上的事情,無非是一切還好,等等。然後話題一轉,就提到了外經貿部的商調函。

“我也聽說了這件事情,最後是在崔書記的提議下,被葉書記給壓了下去。理由是,夏想同誌不願意前往外經貿部工作,願意繼續留在燕省省委貢獻力量。”宋朝度的聲音沉穩有力,沒有什麼起伏,聽不出來他對此事是什麼看法。

“小夏,去部委工作對你來說,沒有什麼挑戰性,我覺得你目前還是留在省委比較好。雖然剛來就有點小波折,但過去之後,你會對人情世故、官場常態有更多的了解,對你今後的成長非常有利。”

宋朝度微一停頓,還是直接說出了他的看法。

和夏想猜想的一樣,宋朝度更傾向於讓他留在燕省鍛煉。宋朝度和梅升平不同,梅升平來自京城,從他的傳聞之中可以知道他有不落俗套的一麵,所以才會有昨天中午的一幕。他的做法和陳風收攏人心有得一比,但比陳風更犀利更無所顧忌。陳風多少有表演的成分在內,梅升平則是完全旁若無人,才不考慮彆人的感受。

因為陳風是草根出身,和梅升平相比,少了龐大的可以借助的家族勢力,必然要謹慎和小心。

宋朝度和陳風一樣是草根出身,他沉穩有度,不徐不疾,沒有誇張表演的一麵,也很少在外人麵前流露出真性情的一麵。但他給人的感覺是讓人非常放心,感覺踏實,沒有風的呼嘯沒有海的浪濤,卻有大山一樣的寬廣和深邃。

夏想沉默了片刻,說道:“既然崔書記幫我擋了回去,我也正好樂見其成。不過我擔心的是,吳家可能不會罷休,還有後手。”

宋朝度微一沉吟,問道:“從源頭上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讓吳家停手。”

夏想掛斷宋朝度的電話,又想了一想,還是認為和陳風商量一下為好,又打給了陳風。

陳風也是剛剛聽說此事,他的想法和宋朝度如出一轍,也是願意夏想留在燕省。夏想表示了讚同,又話題一轉,提到了鋼廠和藥廠遺留地皮的問題。

市裡已經通過決議,鋼廠和藥廠要在年後開始動工搬遷,所以最早也要在年前確定地皮的歸屬。陳風對夏想關心遠景集團一點也不驚訝,反而笑道:“高省長也跟我打過招呼了,按照規定,肯定是要先照顧遠景集團的。因為當時他們開發森林公園時,和市裡簽署了相關的意向。但意向畢竟隻是意向,現在是胡市長主政,他可能有不同的想法……”

陳風身為市委書記,主持全麵工作,但胡增周畢竟是二把手,主持政府的全麵工作,書記也不好直接插手行政事務,容易落人口實。

夏想心中一緊,胡增周自從來到燕市之後,執政風格一直還算平穩,也沒有明顯地表現出向省裡某一方靠攏的意圖,他居中的態度讓夏想一直感到心裡踏實。不過他也知道胡增周的態度居中,不完全是因為他能堅持信念,而是他來燕市的時間還短,還沒有麵臨過重大問題的抉擇。

如今,鋼廠和藥廠的地皮問題,就開始彰顯出權力的巨大意誌。胡增周的猶豫說明了一個問題,有人向他施壓,當然,在施壓的同時肯定也有承諾,說不定還有巨大的利益誘惑。胡市長是不是動心夏想不敢猜測,但至少明白一點,就是胡市長為難了。

因為胡增周在前一段時間的交往之中,很清楚夏想和遠景集團之間的良好的關係。夏想曾經也含蓄地向胡增周提出過遠景集團為燕市做出的巨大貢獻,本著吸引外資照顧外來企業的傾斜政策,也應該將鋼廠和藥廠的遺留地皮批給遠景集團。

當時胡增周雖然沒有明確表態,但話裡話外的意思還是偏向遠景集團。而且他也說要尊重上一屆政府做出的決定,絕不能做出讓投資商寒心的事情。

隻是事到臨頭,還是阻力重重。

好在陳風最後也表了態:“我會大力促成這件事情,不能讓遠景集團寒心。他們開發出燕市第一家森林公園,改善了燕市的生態環境,這樣的好企業並不多,必須要給他們回報。”

夏想多少放了心。

下午一下班,夏想就開車直奔蓮居而去。

儘管電話裡已經說好,夏想不再插手吳家和省委的角力,但宋朝度一番話又讓他改變了主意,他想找連若菡好好談一談,讓吳家放手算了。他不去京城最好,就留在省委,在錯綜複雜的局勢中打通一條光明大道。

連若菡見夏想不請自來,先是一喜,隨即猜到了他前來的目的,又不高興地說道:“是不是想讓我出麵,讓吳家收手?”

夏想點點頭:“去京城好是好,但一是在部裡的工作沒有挑戰性,二來也好像在故意逃避,還不如留在燕省。相信你意中人的能力,肯定能解決一個又一個難題。”

一句“意中人”讓連若菡喜笑顏開:“什麼意中人,難聽死了,你是我的冤家對頭好不好?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嫌我給你添亂了,是不是?好,我立刻打電話給三叔,讓他停下來就行了。真拿你沒辦法,其實也不是我故意要調你去京城,而是你在安縣出事以後,我好怕,怕得睡不著覺,就回京求了叔叔……當時也不知道你要調到燕省省委。”

連若菡當著夏想的麵給吳才江打了電話。

吳才江上次遷怒於夏想,讓高成鬆出麵毀夏想前途,也是一時氣憤,覺得吳家丟了麵子,同時也是為了做給邱家看。不過他做事情也就是三分鐘熱度,過後即忘,隨著連若菡飛向美國,他就淡忘了夏想的事情。

再後來在京城偶遇夏想,見他和梅曉琳在一起,吳才江才一下又想起以前曾經整治夏想的事情。見到夏想之後,忽然覺得以前有點太武斷了,因為他第一眼就感覺,小夥子還不錯,最起碼行事風格很對他的脾氣。

吳才江在和連若菡麵談之後,對連若菡提出讓夏想來吳家勢力範圍之內的部委上班一事,一口答應,態度之好,大大出乎連若菡的意外。連若菡不清楚的是,吳才江之所以沒有猶豫,是因為經曆上次東來順偶遇事件之後,他對夏想一直大感好奇。而且他又對梅升平到燕省上任省委組織部部長多少有點不爽,想起梅升平和夏想的親熱,又正好聽連若菡提起,就有意將夏想拉到身邊,為他所用。

吳家在燕省的勢力不夠,如果將夏想調來京城,培養幾年,然後再外放回燕省,將有可能成為吳家在燕省的中堅力量。因為夏想不但在上一次高成鬆的高壓下從容脫身,還能和一向眼高過頂、從來看不起草根出身的官員的梅升平談笑風生,讓吳才江對夏想在好奇之外,又多了一份愛才之心。

人才就應該為我所用,吳才江想將夏想拉攏在自己身邊,才會在連若菡一提出調夏想來京城的想法時,就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了。

本來連若菡還以為吳才江會提出什麼交換條件,沒想到,他答應得倒挺痛快,她就懶得再主動讓步。雖然她和吳家的關係一般,但畢竟血濃於水,對吳才江這個親叔叔,還是有一些親近之意,就讓吳江才儘量多照顧夏想一些。

吳才江也不傻,也能看出來連若菡對夏想的感情,想了想,還是提醒了她一句:“夏想人是不錯,但他關係網比較複雜,最主要的是,他已經訂婚了。”

“是,他不但訂婚了,而且元旦已經結婚了。但,他訂婚和結婚,與我幫他又有什麼關係?他幫過遠景集團,以後也有可能會成為吳家的助力,現在他和邱家以及梅家的關係不錯,我是為了家族的利益著想,叔叔你不要胡思亂想!”

連若菡忽然之間想起吳才江背後搗鬼,逼得夏想被抓了幾天,也讓她遠走美國。儘管最後夏想和她都因禍得福,但她心中還是氣憤難平,為吳才江的冒失而心生不滿,就借機發作出來。

吳才江了解連若菡的性格,知道她連她爸爸的話都不聽,自己的話對她來說更沒有什麼威力,就搖頭一笑:“我是關心你,若菡,我向你保證,以後不再插手你的個人私事,你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反正你有眼光有能力,能賺錢。但如果夏想的名字讓老爺子知道的話,他的脾氣你也知道,我也攔不住他。”

“不要你管,有問題我擔著,隻要你答應我不主動告訴老爺子就成,否則,我有辦法讓夏想幫助梅家和邱家與吳家作對!想必你也明白,近來梅家和邱家上升的勢頭很快。而且梅家和邱家都有人欣賞夏想,彆逼他走向吳家的對立麵!”連若菡忽然硬氣起來,和吳才江針鋒相對。

牽一發而動全身

吳才江拿連若菡沒辦法,隻好苦笑:“若菡,你對叔叔這麼凶做什麼?是,叔叔以前做過一次對不起夏想的事情,但那是誤會。再說事情也過去了,做人要向前看,而不是揪著過去不放。我現在對夏想沒有惡意,隻是提醒你要留心,不要讓老爺子知道了這件事情。好,我不多說了,你什麼時候想回京,就來找我,叔叔隨時歡迎。”

隨後,吳才江又征求連若菡的意見:“調夏想到外經貿部,怎麼樣?聽說他頗有商業頭腦,在外經貿部應該可以有用武之地。”

連若菡不置可否,她走後,吳才江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語地說道:“叔叔怕侄女,有意思。不過若菡也確實有個性……我二哥也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京一趟,他好像好久沒有和老爺子見過麵了……”

隻是讓吳才江和連若菡都沒有想到的是,吳才江出麵和外經貿部部長易向師談過之後,易向師身為吳家的中堅力量,對調動一個處級乾部來外經貿部,自然沒有什麼異議,當即表示照辦。但他在選擇時間上,存了私心。因為他聽到夏想將要調到燕省省委的消息,就特意留意了夏想的動向,通過在燕省省委的人得知了夏想確切的上班時間,就選在夏想上班的第一天,發出了商調函。

就是為了給葉石生一個難堪,因為當年和葉石生的不和,易向師仍然記憶猶新,對葉石生幾次在工作中故意和他為難耿耿於懷。現今有這樣的一個機會,不借機發作一下,就不是他易向師的手筆。

易向師其實也不是要打葉石生的臉,一個處級乾部的去留,還入不了葉石生的眼。他是想借此機會試探一下,葉石生還是不是當年斤斤計較的葉石生。本來葉石生沒想太多,誰知在崔向的挑撥之下,還是猜到了易向師的用心。

結果倒好,陰差陽錯之下,無數個幕後推手交錯,因為許多人出於不同的想法而導致了細節上的偏差,就造成了眼下的局麵——連若菡也好,吳才江也好,許多人都想象不到的僵持局麵!

吳才江意外接到連若菡的電話,正納悶兒以為她又想調夏想到更好的部委,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聽連若菡說道:“叔叔,夏想不想去京城,我想了想,覺得還是不去為好。事情到此為止,好不好?”

吳才江先是一愣,隨即不滿地說道:“若菡,商調函都發了,說收手就收手,你當是兒戲?我聽易部長說了,省委不放人。易部長的意思是,不放人就再施壓,省得讓葉石生覺得吳家沒有能力壓壓他……”

一件調動夏想的小事,因為易向師的一次試探,因為崔向從中發壞,而變成了極其錯綜複雜的狀況。

連若菡和吳才江通了半天電話,最後隻能無奈地告訴夏想:“收不了手了,易部長和葉書記早年有過不和,他發商調函的時間針對性太強,葉書記可能太敏感了。還有,吳家也有意借此機會敲打一下燕省……玩笑開大了,你又成了***!”

夏想雖然並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前思後想一番,他也能隱隱摸到其中的線索,不由笑了:“一個小的處級乾部的調動,驚動了部長和省委書記,還引起了部委和燕省之間的不和。好像調我進省委,崔書記走了一步臭棋。”

連若菡見夏想一點也不擔心被殃及池魚,不由說道:“你不怕最後成為犧牲品?”

“不怕,我犧牲不了,長命百歲。”夏想自信地笑了,了解了目前的局麵之後,他反而變得輕鬆起來。因為他忽然發現其實他根本不用擔心是走是留,走也好留也好,最後不管是哪一方退讓,反正不是他,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穩坐釣魚台,坐山觀虎鬥。

經過最近的一係列事件,夏想算是適應了現在的身份。下一步不管是留在省委還是前往京城,都要服從上級領導的安排,既然都是服從,就不用多想什麼了。

連若菡見夏想恢複了自信,也就放了心,擺擺手說道:“不管你了,懶得管你的閒事,我自己的事情還操心不過來……晚上是不是不走了?”

夏想沒想到她思路會跳躍得這麼快,還沒有反應過來,連若菡又笑了:“逗你玩的,瞧把你嚇的。你現在正是新婚燕爾,我哪裡敢留你?黧丫頭非得罵死我不可。好了,事情說完了,你可以回家了。”

說到黧丫頭,夏想動了心思,就問:“老實交代,你和黧丫頭之間是不是有什麼秘密瞞著我?我總覺得你們兩個好像一直在算計我什麼。”

“算計你?你一個臭男人,要什麼沒什麼,有什麼好算計的?臭美加自戀。”連若菡小小地打擊了夏想一下。

夏想就說:“我挺帥,大小也是一個處長,以後還會大有前途,怎麼就要什麼沒什麼了?”

“我和黧丫頭年輕漂亮,又都能賺錢,你說,要你有什麼用?尤其是我現在要你更沒有用,我肚子裡有寶貝,你有?你有一肚子壞水罷了。”

夏想挺鬱悶地走了,連若菡怎麼能拿懷孕的事情打擊人,男人隻負責播種,開花結果是女人的事情,也值得炫耀?不過連若菡炫耀的樣子挺好看,又自得又自滿,還有一臉幸福的光彩,讓他還是大感自豪。

第二天上班,一切如常,夏想也知道,雙方的角力沒那麼容易分出勝負,且讓他們較勁去,自己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好了。

信息處負責整個省委的網絡和網站管理。儘管此時的網絡還不太先進,速度也不快,但燕省省委已有了局域網,並且省政府也有了對外的宣傳網站,信息處同時負責網絡安全。

夏想向處裡的每一個同事推行安全理念,從操作係統的底層安全說起,到國外的辦公軟件甚至殺毒軟件都有後門,等等,讓他們樹立起防範意識。

信息處的人以為夏想作為從基層上來的乾部,哪裡會懂電腦知識?沒想到他侃侃而談,比信息處技術最過硬的小牛還要牛氣,把小牛佩服得五體投地。

幾天後,夏想找了個機會聯係了一下胡增周,委婉地提出了要見麵的要求,胡增周猶豫一下答應了。

周末,夏想開車接上胡增周,來到森林公園。一路上,夏想說了一些在省委的見聞,也含蓄地點明了省委裡麵的派係和關係,胡增周聽了連連點頭。

夏想從胡增周的笑容上,看出了他的猶豫。但從他沒有拒絕自己邀請他來森林公園的療養中心散心來看,他還是沒有下定決心。夏想對胡增周也有點感情,不想逼他過緊。其實以他在燕市的關係,最後強行將鋼廠和藥廠的地皮歸屬提交到常委會討論,相信也會順利通過。

陳風、王鵬飛、方進江、秦拓夫和李丁山,五票穩拿。何況其中幾人都是在常委中排名靠前的關鍵人物,陳風是***,王鵬飛是副書記,方進江是組織部部長,秦拓夫是紀委書記,都是強有力的實權人物。他們幾人口徑一致的話,胡增周也隻有妥協這一條路可走。

但夏想還是想說服胡增周,讓他向自己一方靠攏。常委會如果強行通過決議,會將胡增周推向對立麵,甚至有可能完全倒向對方,也不是夏想想要看到的結果。

能爭取還是要儘量爭取,畢竟胡增周是市長,以後燕市的許多行政事務,都必須過他這一關,合作永遠比對抗更長久。

當然還有一個不安定因素必須考慮在內,就是達才集團如果決定插上一手,事情就麻煩了。

到時王鵬飛在遠景集團的提案上,有可能棄權,其他中立的常委,就有可能倒向達才集團。萬一到了那個時候,胡增周的分量就會突顯出來。

夏想一向認為,有合作的可能,就儘量合作。利益均沾,就不怕沒有合作夥伴。對抗的結果,隻能是各有損傷。

胡增周心裡清楚夏想和他見麵的目的,他現在心中也是十分為難,一片雜亂。

胡增周十分清楚夏想在燕市的關係網,陳風和李丁山對他如何維護就不用說了,聽說王鵬飛和方進江也和他關係匪淺,還有秦拓夫也和他有一些交情。如果和夏想處好關係,融入了他的關係網之中,在燕市工作將會是順水順風,沒有什麼阻力了。

但就在胡增周慢慢地和夏想越走越近時,卻出現了鋼廠和藥廠遺留地皮的問題。

本來遺留地皮的歸屬應該沒有什麼懸念,早在遠景集團開發森林公園的時候,上一屆市政府就和遠景集團簽訂了意向書,優先考慮讓遠景集團開發遺留地皮。胡增周也認為不會出現什麼意外情況,沒想到,吉成地產提出了開發申請。

吉成地產的後台是譚龍,胡增周心裡有數,一個譚龍在他的心目中,還遠不如夏想重要,更何況夏想身後站著的人。他本想置之不理,沒想到,在譚龍找他說情之後,省委副書記崔向的電話,就親自打到了他的辦公室。

胡增周和崔向沒什麼交情,省委裡麵,就和統戰部部長張燦陽關係近一些,算是他在省裡比較有力的後台,再有就是宋朝度。但自他來了燕市之後,一直沒有機會和宋朝度接上線,估計宋朝度對他也有些意見,胡增周也就沒有自討沒趣,主動去找宋朝度。

省委的三號人物崔向主動打電話給他,讓一直感覺到在省裡沒有什麼後台的胡增周受寵若驚,甚至還有一絲激動。最近崔向的勢頭正猛,在省委,現在崔書記可是非常活躍的人物,因為大家都知道葉書記年紀大了,書記的位子坐不太長,書記的寶座一讓,崔書記少說也能變成崔省長。

胡增周就急忙恰當地表示了恭敬,雖然說起來大家都是副省級,但權力不可同日而語。

崔向先是和胡增周說了一些套話,回憶起了他以前在章程市工作過的愉快經曆,頗有點和老朋友談心的架勢,讓胡增周半天都摸不著頭腦,心想崔書記不會閒著沒事,打電話給自己來一次憶苦思甜,他肯定沒那麼閒!

果然在說了幾分鐘閒話之後,崔向話題一轉,問道:“胡市長,聽說吉成地產有意開發鋼廠和藥廠的遺留地皮?吉成地產是一家不錯的開發商,當年我擔任燕市的市委書記時,吉成地產為市裡解決了不少難題,城中村改造項目、安置工程,等等,是一家為市政府排憂解難的好企業……吉成地產的老總喬白田向我提出要和胡市長一起坐坐,嗬嗬,說了多次了。我實在沒辦法,才給你打了這個電話,聽聽你的意思。”

胡增周心中一緊,崔書記還真是力挺吉成地產,不但點明吉成地產在他擔任市委書記時和他良好的關係,還含蓄地表明,喬白田和他的私人關係也是不錯。

崔書記開口邀請一起坐坐,答應的話,就相當於默認要支持吉成地產;不答應,就等於錯過了一個結交崔書記的大好時機。胡增周左右為難,最後還是沒有一口答應下來,隻說等他安排好時間,再給崔書記回話。

崔向現在的強勢和上升勢頭,能成為他的靠山,也算是省裡有了後台,胡增周怦然心動。又加上夏想被調進了省委辦公廳,聽傳聞說也是崔書記的意思,更是從側麵印證了崔書記的權威,在省委裡麵有足夠的發言權。

胡增周猶豫兩天,差一點打電話給崔向時,卻意外聽到了一個消息,暫時又讓他打消了念頭,就是從省委裡傳出風聲,說是在夏想上班的當天,外經貿部的商調函就發到了省委。

胡增周倒吸一口涼氣,原本他以為崔向在省委裡麵是說一不二的權威,沒想到,夏想的能量還真不是一般大,竟然驚動了京城,直接由外經貿部發出了商調函,要把他調往京城——不是擺明了要給崔向難堪嗎?你有本事調動夏想到省委閒置,我就有能力調他到京城重用!

簡直就是寸步不讓,而且還是在夏想上班當天發出的商調函,挑釁的意味太明顯了!

胡增周頓時就絕了立刻向崔向投誠的心思,等等再說,不要在衝動之下做出得不償失的事情出來。夏想力挺的是遠景集團,就算自己支持吉成地產,也未必能通過常委會。到時崔書記不高興,又得罪了夏想,自己豈不是成了裡外不是人?

現在的關鍵是,崔書記是不是真的有掌控局麵的權威?如果有,就得讓崔書記高興;如果沒有,對不起,先得讓陳書記等幾大常委高興了再說。

所以在夏想提出要約他到森林公園散心時,胡增周猶豫一下,還是答應了。

夏想多少也能猜到胡增周猶豫的態度是因為有人向他施壓,但不敢肯定就是崔向。他也不多說地皮的事情,隻是領胡增周來到療養院和會議中心,請他參觀一下剛剛竣工的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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