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八月二十二日乾清門朝會結束那天起,吏部尚書周嘉謨就陷入了一種極其尷尬的境地。
能站在朝堂上的都是人精,沒有人猜不到楊漣那封“薩爾滸結案疏”就是衝著東林黨的“薦官疏”來的。很明顯,聖上反悔了,他不想讓曾經的太子黨一家獨大。
可事情微妙的地方在於“薩爾滸結案疏”不是彈章。楊漣沒有彈劾任何人,也沒人因為此事被罷官或是下獄。就連李如柏也並未因這次“生前平反”而被重新起複。東林黨沒有被清洗,齊楚浙也沒有獲利。
皇上到底想乾什麼?所有人都在猜,所有人都猜不出。
但周嘉謨很煩躁,因為“薦官疏”是他遞上去的。東林黨核心圈子以外的各路人馬都在有意無意地和他保持距離,就好像他馬上要滾蛋了,怕被牽連到一樣。東林黨內比他更焦慮的,可能就隻有曾與秉筆太監崔文升有所勾連的劉一燝了。
“皇上駕到。”朱常洛在一眾太監的拱衛下禦臨紫禁城左文華殿以南、會極門以東的內閣值房。
今天的內閣會議算是擴大會議,因為除了內閣成員在場外,還有吏、戶、禮、兵、刑五部主官,都察院左都禦史及大理寺卿在場。乍一看還以為工部被排擠了。
不過內閣會議增加其他衙門的主官,隻意味著今討論的事情和他們有關,需要他們發表意見或是提出建議。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聯袂參加內閣會議顯然和前不久的“鄭養性案”有關。兵部這時候來肯定和遼東有關。
但戶部、禮部和吏部又是來乾什麼的呢?
李汝華和孫如遊也被叫來了?周嘉謨瞟了戶部尚書和禮部右侍郎幾眼。
因為神宗怠政,此時的禮部沒有尚書和左侍郎,所以由右侍郎孫如遊主管部務。
眾臣禮畢後,內閣首輔方從哲開始主持會議。他輕咳了兩聲,對都察院左都禦史張問達說道:“張都禦史,先說說鄭養性的事情吧。”鄭養性已經沒有職務可以稱了。
“經都察院審結,給事中吳亮嗣對鄭養性的彈劾全部屬實,鄭養性有罪。”說完這句之後,就沒有張問達的事情了,但他還得坐著。
唉,今天又要加班了。張問達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黃克瓚接話,直接省略罪名說結論:“刑部認為應該判處鄭養性絞刑並抄家。”
大理寺卿接著說:“大理寺認為量刑過重,應改為杖一百加流放。並抄家。”
大理寺卿說完後,所有人都看向身著大紅色蟒袍的崔文升,他的意見至關重要。不過崔文升沒有意見,他隻是朱常洛的傳聲筒:“司禮監認為,大明以孝治天下,應考慮鄭貴妃與鄭養性的關係,不能因此案影響到先帝後妃的清養。故建議,改杖後流放為發回原籍,並抄家。”這就是法外開恩了。
“如崔文升所請。”最終決定權在皇帝手上。
鄭養性案就此蓋棺論定。
“抄家事宜交由東廠負責、司禮監協辦。”朱常洛說道。
“東緝事廠領旨。”王安接令。
“司禮監領旨。”崔文升接令。
果然。除方從哲和黃克瓚以外,眾臣都在心裡歎了一口氣。抄家一般都是肥了皇帝的內帑。
“抄家所得,先支付在京六品及以下官員欠俸......”朱常洛似乎沒有注意到官員們的小情緒,自顧自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