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耶穌會的人全部離開客棧後,一個身著素服、捏著刀鞘、眼神淩冽的女子走到張詩芮身邊,問道:“姑娘,咱們今天進京嗎?”
“父親和弟弟恐怕一時半會兒來不了了。”張詩芮喃喃自語道。
張詩芮隱約覺得,下到龍虎山的聖旨,和不久前離開客棧的耶穌會使團有某種聯係。“丁姑娘,不等了,咱們走吧。”
張詩芮到櫃台邊上,拿出自己的通關文書和腰牌。“掌櫃,算一下賬吧。”
“張小姐,收起來吧,小人認得的。”客棧很少有女人獨自投宿,加上張詩芮拿的又是龍虎山的牌子,所以掌櫃對她的印象很深。
“我看看。對了,二位同住一間上房,共十二天。一天五錢銀子,合六兩。”這家客棧的餐食是即時付費的,對長住的客人隻計房費。
“好。”張詩芮點點頭。從荷包裡掏出十來個大小不一的碎銀子。“你稱稱吧,看看夠不夠。”
“好嘞。”掌櫃從櫃台下摸出一杆秤。
“你這稱準嗎?”丁白纓走到櫃台邊,將手裡捏著的刀改放到懷裡抱著。
“哎喲!瞧您說的,小人這家‘津口棧’從武宗爺那時候就開著了。做的都是本分生意。”掌櫃看著丁白纓懷裡的刀,不由得向後縮了縮。
“那同樣是上房,為什麼你收佛郎機人就是一兩銀子一夜?”丁白纓眼神不善。
“您......我......”掌櫃被噎住了。話說佛郎機人結賬的時候也沒見這姑娘啊。
“哼。”丁白纓從櫃麵上劃走幾個半大不小的銀塊,放在手上掂了掂。“這些就夠六兩了。要不稱稱?你的秤怕是不夠吧。”
“不稱了。肯定夠!”按一般的流程,這時候掌櫃應該擺出凶惡的神色讓麵前的人滾出去。但看著丁白纓似笑非笑的嘴角,他卻提不起這個勇氣。
丁白纓把剩下的銀子劃拉走,取走一個大概一兩重的銀塊後,把剩下的放到張詩芮的手心。“姑娘,走吧。”
“他這是黑店呀,不報官嗎?”張詩芮問道。
“我的大小姐,這家是離渡口最近的客棧。”丁白纓苦笑道。
“這又怎麼了?”這是張詩芮第一次離開江西。而且如果不是天師張顯庸在半路病倒,她也不會單獨行動。
“這兒歸天津衛指揮使司管。指揮使司不點頭,誰也彆想在渡口附近做客棧生意。”丁白纓在解釋的時候,心底莫名地升起一種給白紙染色的偷愉感。
“這可是天子腳下!”張詩芮一瞬間就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兒了。
“京師才是天子腳下。”丁白纓輕哼一聲,然後說了一句廢話。“北直隸是京畿。”
“我們奉旨進京麵聖,正好......”張詩芮的話還沒說完,丁白纓就用左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張天師是奉旨進京論道的。”丁白纓低聲說。
張詩芮推開丁白纓的手。“我當然知道。”
“知道就好。”丁白纓點點頭。她此時還沒有意識到,張詩芮的“知道”和她嘴裡的“知道”不是一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