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刑!”他的天語綸音再次傳遞。
每一名人犯身邊都安排了四名行刑宦官,這二百人全部來自東廠。往日,他們對外人行刑,而今日,他們要對自己的上司行刑。
崔文升身邊四名東廠行刑宦官的四根廷杖動了,前兩根劃過行刑台上的木板,發出催命符般的響動。響動很快停止,因為這兩根廷杖從他的腋下穿過,挑起了他的上身,而後兩根則同時朝著他後腿的膕窩處擊去。剛被拉起來的崔文升又跪了下去。
“喔!”人群中爆發了激烈的歡呼。
他們大多聽不懂,甚至聽不到刑部尚書宣讀的罪狀,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相信這些人有罪,因為這刑罰天子親宣的。
按照廷杖的一般程序,前兩根兒架著人犯的廷杖現在應該往後一抽,使得人犯的身軀趴在地麵上。然後四個行刑宦官要立刻用腳踩在人犯的兩隻手背和兩個後腳踝上。這樣將才能人犯以大字形緊緊地固定在地麵上,方便後續的行刑。
但兩名行刑宦官沒有再動,而是用廷杖將崔文升繼續架著。緊接著,餘下兩名擊打後腿膕窩的行刑宦官放下廷杖,一前一後地配合著將崔文升身上的棉衣給扒了下來。
崔文升不知道接下來要如何行刑,隻感風飄雪侵,一瞬間就帶走了被棉花勉力保存的體溫。崔文升絕望地抬起頭顱,可即便風雪不阻礙他的視線,他也看不到傲立於至高之處的天子。那兩名行刑宦官扒掉他的衣服之後又重新拿起廷杖,交立在他的脖頸處,將他的首級牢牢地鎖住。
“這不像是要廷杖啊。”挨過萬曆廷杖的官員摸了摸自己少了一塊肉的屁股,然後開始訴說自己的經驗之談。
“該不是要把人給活活凍死吧。”有官員猜測道。
“凍成冰雕然後找地方立起來示眾?”一位言官沒來由地想起了洪武朝時代的“剝皮楦草”之刑。
所謂“剝皮楦草”,就是把貪汙受賄的官員的人皮活生生地剝下來,然後再在這些皮裡塞入稻草,做成正兒八經的稻草人,並且掛在公座旁,警醒後來的官員。
不過還沒等這位言官繼續想入非非,便有五十名真正的行刑人過來揭曉了答案。給犯人施加的刑罰不是廷杖,不是凍殺,而是鞭刑。
這五十名行刑人並非宮裡的太監,而是傳世的手藝人。隻不過他們修習的手藝有點兒特殊,是抽鞭子。
行刑一直以來都是肥差,無論是絞死還是砍頭,甚至是磔刑中最殘酷的寸磔,都可以撈到相應的油水。比如砍頭,可以一刀梟首,也能十刀連筋。要是十刀下去還活著,那不是命好,而是受刑人得罪了劊子手。若是被判了寸磔,最好還是花錢讓劊子手在開始割肉給心臟來上一刀,死個痛快總比千刀萬剮要好。
“市場有需求”的結果是“術業有專攻”。因此,基於各類刑罰也就衍生出了相應的行當,抽鞭子也不例外。
刑寬,時年五十五歲,看起來慈眉善目,但卻是剩下這四十九個行刑人的師傅乃至師祖。他供職於東廠,當初用鹽水殺威鞭拷打鄭廉的執鞭人就是他的嫡傳弟子。所以當司禮監的宦官找到刑寬家裡來的時候,差點兒沒把他給嚇出心臟病來。他就是靠這行吃飯的,知道其中的手段有多麼殘酷。
不過好在皇上天縱聖明,沒有對他們這些蝦米下手。宮裡來人不是為了抓他,而是要他帶著徒子徒孫們給曾經的上司露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