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在夢境中穿梭。他先是看見母親王氏將年幼的自己抱在懷裡,一邊哼唱動聽的兒歌,一邊哄他睡覺;之後的畫麵裡,春日的暖調就變成了冬雪的冷顏,母親每天都會盛裝打扮,坐在院裡的涼亭喝茶,一旦有腳步聲越牆入院,母親便會向門扉投去期待的目光,可她的期待從未得到過回應。
......母親的臉突然變成了李選侍的臉。她也在等待,可她遠比母親幸運,她等到了想要的結果......男人推門而入,手裡卻拿著一把閃著寒光的利劍。劍刃破空斬來,卻將男人自己分成了兩個。一個滿臉漠視,一個眼含欣慰。
畫麵開始交疊。母親、父皇、李氏,甚至還有王安、魏忠賢、......
李氏為什麼緊緊地捏著我的胳膊不讓我離開乾清宮?方從哲為什麼要向我行大禮?
楊漣死了,左光鬥死了,王安死了,朝堂上的人幾乎都死了!魏忠賢?魏忠賢為什麼站在龍椅旁邊還捏著扶手上的龍頭?
水,好多水,船翻了!
“父皇!”朱由校驚醒過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瞪大了眼睛,眼淚順著兩頰垂直落下,直到淚水撫動嘴角青澀的短須他才想起驚醒前最後看見的畫麵:父皇駕崩了。
“嗯?怎麼了?”朱常洛正坐在窗台邊的書桌旁,他的麵前擺著一個奇怪的銅製物。
“父皇?”一時間,朱由校以為自己還在夢裡。
“睡迷糊啦?怎麼又哭又笑的?”朱常洛站起來走向朱由校。
“父皇。”朱由校翻滾下床,緊緊地抱著朱常洛軟軟的粗腰。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擁抱父皇。
“你到底是怎麼了?”朱常洛關切地問道。
經過多日的觀察,朱常洛發現,天啟皇帝非常聰明,是動腦能力和動手能力雙優的頂級苗子。朱由校不僅能遊刃有餘地應付日漸複雜的課業,還能不斷地提高自己的木匠水平。
要是被昨天那一激給嚇傻了,那問題可就大了。朱由檢那個急性子可不適合當什麼皇帝,做個禦史欽差代天巡狩倒還成。
“兒臣見到父皇龍體康健,心裡高興。”朱由校由衷地說道。
......這話說得,就像是我快死了一樣。朱常洛腹誹。
“父皇今日不晨跑了嗎?”朱由校鬆開雙手,害羞地撓了撓後腦勺。說實話,他很想拍拍父皇柔軟的肚皮。但他不敢。
“晨跑”這個詞兒還是朱由校從王安那裡聽說的。不過他偷偷地去看過,父皇那個所謂的“跑”,隻比“趨步”稍微快一點兒。
“你自己看看現在幾點了?”朱常洛指了指擺在殿內的自鳴鐘。
這個自鳴鐘是禦用監的工匠經過逆研發之後仿製的。工匠們不僅提高了自鳴鐘的精度,還減少了其中的零件,使它變得更易維護。
“幾點?”結合父皇所指的方向,朱由校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個所謂的“幾點”應該是指“什麼時辰”。
“巳時七刻!”朱由校咽了口唾沫,腦海裡浮現出孫帝師笑吟吟的老臉,訕訕地說道。“兒臣好像錯過早課了。”
朱常洛並未責備,而是揉了揉朱由校亂蓬蓬的頭發,輕笑道。“但你卻沒有錯過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