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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詳的傍晚,陰沉的灰暗尚未降臨。隨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在空氣中刻下道道虛線,傘中的魚開始躍動。地麵上斑駁的水漬,隻能反射出他平靜的神情。
輪胎與微微濕潤的柏油馬路的摩擦聲裹挾著雲潤泥土的氣息,濕噠噠的暮靄最後拉下帷幕,慘黃色的燈光飄散在整座氤氳的城市中,沙沙的底噪聲,隻有他能聽得到。
“我小時候喜歡和姐姐在大雨天穿著拖鞋踢水玩。”
後來呢?
“後來,我長大了一點,覺得下雨天很麻煩,要打著傘,而且還有可能淋濕。”
現在呢?
“不討厭了,雖然,下雨還是可能把頭發淋濕。”
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也下雨。
“不記得了。”
我不能確定是不是在下雨,但陸微當時沮喪的心境,讓他覺得那天在下雨。雨天並不意味著悲傷,晴天也並不一定歡喜。比如,唱著晴天,但全程都是下雨天。
生活最多的終歸是枯燥乏味,沒有太多悱惻驚心的冒險故事。這樣的下雨天,同樣出現在無數個蘇醒的清晨。帶著期許,帶著困倦,帶著無助,帶著彷徨,也可以帶著驚喜。
生活從來沒有告訴我們要如果去活,沒有開始前的預備,從那之後再也沒有停止過。人隻能活一次,每個人,都沒有可以提供參考的例子。照著彆人幸福圓滿的樣子去活,還是排除法似的無數次踩雷。其實沒差,因為,都活到現在。
我與陸微,原本是兩條平行線。曲率大於零時,我們的時間得以連通,如同一維空間中的點。此刻,漫天而下的條條雨線,由一顆顆最小的能量子化作虛線,勾勒出完整的世間萬物。三千平行線最終化為塵埃,沁入大地,連成一片虛擬的天地。
看著他不再年幼的麵龐,又不自覺地回到了小時候。那時的他,有好多煩惱啊,但卻又不知道愁緒是什麼。少年人獨有的憂鬱,是無病shenyin,也像是惘然無措。他哪裡會料到,長大後的世界會事事不如意。想做的,全都撲了個空,不希望發生的,卻一一應驗。
悠悠閒雲,幽幽雨霖。心中的事情太過雜亂,他還來不及仔細記下,就已經狂風暴雨,一切都被吹散。
傘能遮住塵世的雨滴,但心中的雨下個不停。下雨,我不喜歡和彆人共打一把傘,哪怕是陸微。
往日的歡聲笑語,浸沒在深沉的雨夜。聆聽心跳的悅耳音符,一股股熱流被血液的流動映出。生命,是殘破廢墟中僅剩的痕跡,足以使一切生機盎然。
一路是一生的追尋,原本以為走出了迷霧,事實上,隻是走過一個又一個相似又不同的路口。前溪舞罷君回顧,並覺今朝粉態新。
寧靜的雨聲隻需要喧囂的沉默作為伴奏,人生這條路本來就不存在吧,如同時間,隻是用來表述無數個眾生運動狀態的虛構物理量。
沒有結論,不存在答案,更不需要任何疑惑。一切都會迎刃而解,所有希望出現,或是不希望發生的都已經被踩在腳下。
我們相視一笑,結束了漫長的步行時光。顆顆水珠從傘麵滑落,沾滿雨滴的靴子反射著瑩瑩微光。試想一下,還有什麼比得上下雨天在家裡一邊聽著雨滴擊打楊柳聲,一邊吃火鍋更開心的事呢。
......
+“夢裡,我回到了小學。不知為何,我被判處絞刑。想要辯解,但沒人聽。最後,就在講台前,繩子已經套在我脖子上,已經做好死的準備。好在,後來真凶被找到,我解開繩子回到座位,老師又像沒事人一樣報聽寫。”我對她訴說著昨晚做的奇怪的夢。
“沒有人幫你辯解?也沒人相信你是無辜的嗎?”
“對,一個都沒有。最奇怪的是,我記得當時全程我內心都十分平靜,即使脖子上套上了繩子,內心依舊毫無波瀾。”
“...夢裡的情緒與你現實中近期的情緒是相同的。接受了一切,所以變得平靜了吧。”
也許,這次零颯說對了,不知不覺,青春就要結束了。以往所有不切實際的期許全都撲了空,也漸漸變得不重要。夢中的我孤立無援,沒有任何親友願意相信我幫助我。總歸是要回到一個人的境地...想到這,我無奈地瞅了瞅她,她應該比誰都了解這種感覺。
我很久沒有見虞傘了,要知道,我們這幾個人裡,恐怕她之前和我關係是最好的,隻不過她自己感情問題一團糟,一係列連鎖反應,我們最終成了這副模樣。
想著要不要約她去吃個飯,因為她連我的生日都不記得了。止羽或是鼓草記不得我都能理解,但她不記得是最不應該的。
“去啊,乾嘛不去。你們繼續做朋友就是了,本來你倆之間就沒有矛盾。不用顧慮我。”零颯也是這個意思。
虞傘給我發消息問我為什麼要退群,她說止羽告訴他們我是因為自己的感情出了問題才退群的。這算什麼解釋,我隻是,隻是覺得沒必要了,很多關係既然留不住就讓它去吧。我給她簡單解釋了一下,畢竟我並不覺得這種不活躍的群聊退與不退會有本質的區彆。告訴她,咱們還是“好姐妹”,萬一以後她結婚,我還是可以去當“伴娘”。
約好了吃飯的時間地點,就在前一天,她問我能不能多帶一個人,說是她的中學同學。零颯來勁了,說道:“瞅瞅人家,肯定是要給你介紹對象。”
“不可能的,我太了解她了。以她的腦子,是絕對想不到這麼多的,恐怕隻是單純出來吃個飯罷了。”對於虞傘的一切所作所為,都不需要過分考慮,並是不因為她笨,僅僅是因為她和我們相處時一直如此。
好在當日她的同學臨時有事,最終也就我和她一個人。
由於我先到的餐廳,所以照例等她到了才準備點菜。明明是周六,但不知為何,鬨市區的餐館居然一桌客人都沒有。
“是你嗎?”
熟悉的聲音,至於她為什麼會連我都差點沒認出來,多半是因為我的發型。自從小台那件事結束之後,了無牽掛,決定“從頭開始”重新做人。我本來頭發就不算短,有了留長發的決心,就把頭發紮了起來。
“你趕緊點菜,點完了我再跟你算賬。”我和她沒啥好客氣的,細想之下,除了零颯,虞傘是唯一一個我敢隨便“呼來喝去”的異性。她腦子不好不記事,而且心大根本不會多想。
“姐姐唉,你連我生日都不記得了,是不是得給我補個生日禮物。”
“啊?我怎麼不知道,你等著我看看。”一陣虛偽的心虛之後,她豪氣地說道:“行,吃完了帶你去逛,隨便挑!”
之後,我並沒有質問她和老圭分手的事。事實上,儘管她分手的套路與之前幾次如出一轍,但我竟覺得這次大部分原因在於老圭。因為虞傘是什麼人,我們幾個再清楚不過來,大家認識到現在十幾年,還能處,恰恰說明我們可以接受她這些大毛病。一個人有毛病固然是她的錯,但你明明知道她有毛病還去招惹她,實在是難以評價。
何況,老圭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根本就不喜歡虞傘,隻是希望借由虞傘把自己心中的幻想投射其上。他倆在一起之後,老圭的一言一行在我看來不像是個有理智的成年人,最多不超過十歲。他對於虞傘甚至產生了極大的恨意,恨她破滅了自己所有美好的幻想。能理解這種心情,我以往比之有過之無不及,也正因如此,老圭讓我覺得不值得同情,一切都僅僅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罷了。我好心安慰他,他還在那裝。可笑的事,他竟然跑去找止羽訴苦,止羽顧及麵子,隻要發消息安慰附和,可轉頭就把截圖發給我,並且哈哈大笑。老圭這次真正地成為了一個笑話。
“我就是覺得,你們和老圭關係應該更好,多半不願意搭理我了。”
“我天,姐姐,你真是冤枉人。我們六個人裡,止羽確實和我關係最好,但之後就是你和紅雨,至於老圭,恐怕,蘇合和我的關係都比我和他要近一些。我對你還不夠意思嗎?你哪次過生日我不給你送最好的禮物,你居然覺得我和他關係更好?而且我至今沒想通為什麼,但老圭一直以來都對我有點隔閡,和我關係哪有我和你好呢。”
說起這件事,不得不提一下靈燼,作為虞傘的前前男友,我一直覺得他很無辜。與老圭不同,靈燼是真心喜歡虞傘的。雖然他也有許多毛病,但我覺得他倆在一起之後,人家一直都在努力改正,奮發圖強。
“聽說靈燼現在有女朋友。”
“是啊。不過,他和我說過。自從和你分手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什麼談戀愛的衝動,現在更像是單純地過日子,已經沒有激情了。”想想真造孽,好好一個小夥子,居然遇到了虞傘這種“妖孽”。
我和虞傘畢竟是異性朋友,即使關係再好,也需要必要的邊界感。至少,在虞傘有男朋友的時候(老圭除外),日常活動中,我都是隻和她的男朋友聯係,從不和她有過多來往。以至於,虞傘後來總是吃醋,質問我們為什麼和她男朋友關係那麼好。這是當然的,她一個女孩子,天天往男人堆裡鑽,還隔三差五跑彆人家裡玩,我們再不避點嫌,連我自己都得罵我自己不要臉了。當然,老圭那時候可不管,一點邊界感都沒有,我三番五次暗示,可他一點都不為所動,揣著明白裝糊塗。非要通過種種越界行為給自己無意義的證明。
當年,虞傘和靈燼分手後,我們幾乎所有人全都站在靈燼一邊。對於那對“狗男女”進行了強烈譴責,當然,這都是背地裡的行為。隻不過,我們譴責的對象更多的不是虞傘,而是老圭。老圭的行為實在敗人品,並且充滿了主觀惡意。之後他一係列重色輕友的行為,更是連紅雨這種心大之人都有些難以釋懷。
靈燼在分手之後,我出於莫名的愧疚,便去安慰了他幾句。可他似乎來勁了,一個勁地找我訴苦,我於心不忍,便陪著他聊了很久。當然,過程中,我的愧疚之情漸漸消失不見。畢竟,靈燼對我的態度足以說明我這個好朋友在他們感情破裂這件事中並沒有起到負麵影響,即使如此我便沒有慚愧了。
“你知道,為什麼當時靈燼最願意找你還有紅雨玩嗎?”
這個,我倒是從來沒想過。
紅雨雖然會考慮很多,但人特彆逗,我們都願意和他玩,所以不難理解。而我...我性格內向許多,也就是和他們這些老熟人在一起才會多說幾句。總不可能是因為他覺得我是那種老好人吧...不對,止羽也是個很外向的人,為什麼靈燼和他接觸不多呢?總不能是因為止羽女人緣太好吧。
“他當時就覺得,止羽和老圭家裡條件太好了,你和紅雨都是和他差不多的家境。”
這,到也是個原因。可是,事實上,我們幾個人,包括蘇合在內,家境都差不多,紅雨老家在外地,所有確實稍微差一點。至於我,好吧,我和家裡已經完全不來往了,而且所有積蓄也全都給了他們,就和靈燼認識時的處境來看,我確實算得上一窮二白。這麼看來,我倒確實是幾人中最差的。
“大姐,作為你的好姐妹,我也就顧不得彆人許多了。雖然你肯定不會聽,但我還是建議,你要麼就彆再談戀愛,以後覺得年紀不小了,老老實實找個人踏踏實實過日子吧。給你當伴娘肯定是沒問題的。”
“嗬嗬,不乾。”她還是傻不愣登地擱那笑,我也管不了許多了。
她也並不是真笨,說起道理來頭頭是道,分析問題十分透徹,思路清晰。但和我們相處以及談起戀愛來就完全不像個成年人了。
我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肯定不知道,不,連我都沒想到,你和老圭的事,最生氣的其實是止羽。他不止一次破口大罵你們腦殘。”
“為什麼?”
“很簡單,原來我們幾個在一起多開心啊,但就因為你們兩個,我們徹底完蛋了。”
“是啊,我們以前玩得多開心啊。”
“你也知道是吧。”
借著這個機會,我忍不住多和她說了些心裡話。
“其實,老圭天天在那賣慘,賣到我都看不下去,止羽都罵他在那裝深情人設。我說過什麼了嗎?我自己這日子有多糟糕也沒和你抱怨過,生活難道就停滯不前了嘛,不還是得往前走。不說我,看看紅雨,我倆打電話有時一打就是幾個小時,他的生活一樣的看不到希望,他都有些神誌不清了,總是說自己一把年紀,還是一事無成一無所有。”
“我最近大概意識到,自己真的是不再年輕了,胃口都大不如前了,吃幾口就能飽。”可不是嗎,我倆總共才吃這麼幾個冷飯團子,就已經差不多飽了。
見我這麼說,她也附和道:“真不騙你,我最近每天早上五點多就醒,早起早睡,就和老太太一樣了。”
“是吧,青春就在不知不覺之間匆匆流過。我從小就沒有什麼親近的人,父母關係很差,和我也很疏遠。以至於,多年前糊裡糊塗談的那次戀愛,女孩非要拉我的手,我覺得她有病,畢竟長這麼大從沒有異性拉我我,我母親都沒有過。其實,有病的是我。
我一直獨來獨往,從一開始的不適應,到後來漸漸習慣,到了現在,我已經完全離不開一個人這種孤單的生活方式。如果有人剝奪我的孤單,我雖有欣喜,但更多的是恐懼和不安,失去個人空間讓我很疲憊。
止羽不一樣,他和你一樣,你們的成長環境太幸福了。你們需要有人在自己身邊,甚至說離不開這些人。所以,當我們這些關係快要破裂時,他便一個勁地開始去交其他朋友,恐怕,也是出於不安。這樣看來,我和你們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你們是不可能理解我的,當然,現在的我好像也不需要你們去理解,就算理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因此,這種話題,我總是避而不談,沒有必要,人與人的差異就是存在的,沒必要非得互相包容體諒。
以前,我也努力過。我試著維護支離破碎的親情,失敗了無數次,最後,我選擇離開,再後來,他們還一味向我索取,我對此便徹底絕望,不再放在心上。我也努力過去追尋令我感到未知且恐懼的愛情,同樣的,我越想靠近,便離我越遠,最後發現自己也活脫脫是個小醜,根本就是在一廂情願地表演獨角戲。
知道嘛,最意外的就是你們這些朋友。我從來沒想過要擁有友誼,但無心插柳卻得到了最欣喜的情誼。我和你們最開心的時候,就是那年過年為期兩天的自駕遊。有我、止羽、紅雨、你、靈燼、老圭,就我們六個。那兩天,因為帶著你這個拖油瓶,我們的計劃一再被打亂,止羽多次有過想罵街的衝動。那天晚上,我們六個在公寓圍坐一堂,暢享閒談,讓我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當時的我們,完全對得起‘相親相愛一家人’這個群名。
我們最後的歡樂時光,應該就是那年給你過生日的時候了吧。那次蘇合和鼓草也在。大家開開心心地吃著蛋糕,我感覺就是在給自己親姐姐過生日一樣。
止羽老說我們的關係都是被你和老圭毀了。但我看來,真正的開端,是紅雨的退場。迫於生計,他不得不離開這裡。我是第一次那麼舍不得一個人。後來,靈燼也走了。你和老圭混到一起,我總想著或許自己還能維係一下脆弱的關係。也就是那段時間,我和蘇合的來往變得頻繁。止羽刀子嘴豆腐心,一麵‘嘲笑’我,一麵讓紀伍多去找我玩。我很謝謝他們,都是好人,是最好的朋友,但實在不是一路人。
可能恰好是到了你和老圭分手的那段時間,我才實實在在地確定,一切都結束,鬨劇也該收場了。再美好的事物也會隨著現實的客觀變化而消亡,並非是一人一事的過錯。儘管這道理我早就明白,但最近我才能真正地接受。
咱們該怎麼處還是怎麼處,就像我和止羽一樣,並不會因為大家無法相聚而斷了聯係。隻是,我終歸是又回到了曾經一個人的生活,這才是最適合我的方式,雖有諸多弊端,但目前也找不出彆的。不知不覺,我已經走到人生的另一個階段。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這次,是我主動選擇跟青春告彆。”
聽我巴拉巴拉說了一堆,她還是同往常一樣。沒關係,這本來也就是發生過的事而已。我隻是不希望和她之間有什麼誤會,有些話,我對止羽,對鼓草,對紅雨都說過,因為他們都是我很珍貴的朋友。而虞傘,也是如此。
“好了,趕緊的,我要生日禮物。給我買份KFC兒童套餐吧,我想要新出的玩具。”
“走。哎,你給我把傘撐著,太陽太毒了。”
“大姐,有這麼使喚人的嗎?”
“哎,這麼高的個子,不撐傘多浪費啊。”
“彳亍。”
“你真準備留長頭發了啊?”
“對啊,先,留個半年好了。”
“可以,你應該挺適合長發的。”
“話說,您今天居然知道給我省錢,才吃這麼點錢。”
“過日子要節約啊。”
“哦呦,大姐,您還知道節約啊,和蘇合學來的好習慣是吧。你記不記得之前有一次,你約我們去吃燒烤。我本來準備調休去的,結果一查那家店,人家消費二百五,好家夥,這我要是去了,真就是二百五了。”
“我怎麼不記得了。不重要,現在不是沒錢了嗎?”
“你還會沒錢?”
“那當然,過段時間聽說得降工資。”
“啊?那你這工資連我的一半都沒了。”
......
+“好玩不?這玩具倒是挺可愛的哦。”
零颯說的自然是虞傘給我買的兒童套餐附贈的玩具。
“哎呀,其實我真不是特彆喜歡,主要是必須得讓她出點血。不送我一點東西,我肯定不痛快。”
“行行行,我給你放櫃子上最顯眼的地方擺著可以了吧。”
將玩具擺好,她恰好又看見了櫃子上碼放整齊的磁帶,問道:“怎麼,以後還準不準備聽周傑倫了?”
“當然聽啊。”
“那還買不買了?”
“買啊,好聽的嘞。”
“這些玩意早都停產了,收集起來可不便宜。”
“總得找點事情做吧,重在體驗。”
“對對對,你講的話都是有道理的。”
......
/靜黑的水麵隻留下殘月的倒影。殘缺本來並不一定意味著不美好,一切都取決於人的所思所想。
陸微的每一天都十分無聊,幸好他總是可以找到事情讓自己活下去。原本的沉重,現在輕到了剛好足夠不漂浮於天際的程度。
兒時的他總是希望可以肆意玩樂,不美好的隻是眼前阻礙自己的存在,遙遠除了遙遠本身,並不足以構成任何威脅。到後來,眼前的一切全然不見,隻是看不到希望的未來。一切負擔罪孽都被提上日程,日夜相伴,生活的重量陡然增加。再之後,一切虛假的謊言,粉飾的太平全都無法維係,而內心的所有欲求也一一以真實的麵目登場。說服了自己,但現實卻一再勸阻。
時至今日,過去一切割舍不下的已然不再重要,被卸下了斤兩,輕飄飄的如同夢境,亦虛亦實,不再有任何無法接受的事實。內心的柔軟並非變得堅固,恰恰是如同水一般,流轉於萬物之間,亦可化為千萬種形狀。
我清楚地知道為什麼我會存在於他的世界之中,與以往相比,我不再占據主導,也不是非存在不可,可有可無。或許,當年如果我真的出現在那個時刻裡,一切又都會不一樣。
疏煙淡月,夜闌人靜,殘破的空氣夾雜著幽暗的氣氛,清輝墜明碧華升,夜凝斷魄瑩鏡折。他孤單的身影不顯得落寞,也沒有了無奈,一切都是此刻最自然而然的選擇。
不覺得遺憾嗎?
“沒有,其實,沒什麼好說的。”
你變了太多了。以前還是欲說還休,怎麼現在卻一句也不想說了。
“是嘛”
內核還是你,沒有變,隻是變得可以接受。
“以前總覺得大多數事情可以做得很完美,因為必定有完美的一麵,否則怎麼會有完美這個詞?”
是呢。
“隻不過,存在並不意味著存在於我身上。很多事情做不到也就做不到,並不會怎樣,反過來,做到了也不會怎樣。”
對你而言,也隻是片刻瞬間的歡愉是失落罷了。
“無數個瞬間組成現在的我,也隻能感受到瞬間。苦苦追尋的好似也不重要了。”
對於事物,較之以前,你更加消極悲觀。好在,對於生活,你倒是更樂觀積極。
“不好嗎?”
當然很好,生活就是生活本身,其他都可以不重要。
“好了,不早了,休息了。”
嗯。
......
+早在一年前我便答應了止羽要和他去旅行,當時答應的不止我一個,可惜現在就我能去了。一是因為我時間寬裕,更重要的是,隻有我似乎還是當時的我,並且多往前走了好幾步。
原本以為,零颯的出現是對我的又一次警告,可細細品味生活,卻發現這更像是一次宣告。苦苦追求的一切本就不存在,隻是自己一廂情願地想象,腳踏實地地生活方才知道自己究竟適合何種生活。
好像對於工作越來越不上心了,剛來這時,還覺得有些意思。當時的工作體製尚未成熟,一切更多的都是以實際為主,條條框框並不多。但隨著這些年的不斷“完善”,約束力漸漸加強。工作本身隻能作為一道枷鎖,加上生活本身的種種重壓,一切都不複從前。
原本,我挺羨慕止羽、虞傘、紀伍這樣的人,因為他們從小到大並沒有承受主線任務以外的其他支線壓力,很希望可以變成他們,他們的生活是我向往的。但現在,已經無所謂。生活的確有高地貴賤之分,隻不過,已經被塑造成型的人,是無法真正完全融入另一種類型的生活。說到底,本質上的我們並不是一路人。因緣際會之下,我們成為朋友,當然是種幸運,隻不過也不必強求事事相互理解。零颯的存在本就是不可複製,也不可能...接受一切不完美甚至殘破的關係或許更能舒心地活下去。疏離與不理解是人生永恒的基調,更是所有人的局限性。
以前的自己,總是喊些熱血沸騰的口號,給自己定下看似倔強的信條。落實到實際之中,卻發現根本無從下手。美好可以存在,如果現實不允許,就悄悄留在心裡好了。可以不去現實地思考,但必須要現實地生活。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罷,人總能活下去,各有各的活法。
直到現在我也無法理解,街上這些手拉著手的青年人。
“你說他們不熱嗎?”
“照理來說肯定熱,畢竟也快到夏天了。”
我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和零颯再次開啟無聊的對話,鏡子的人看似還年輕,但我知道,我的時代不在了。烈陽的餘光正好照在後頭的柳樹上,我的影子不斷地穿梭於樹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