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霍顯進湢室前,遞了個物件給姬玉落,姬玉落低頭一看,竟是她初闖霍府時,被他奪去的那支霜花簪,在蕭府那夜他說過,待看過密道後便把簪子和戒指一並還給她。
可眼下卻隻給了簪子,沒等細問,他就進了湢室,而待他出來時,姬玉落一心惦記著彆的,也沒急著要。
他發還濕著,一身水汽氤氳,指了指木凳,示意姬玉落一並坐下,說:“南月說你找過我,要說什麼?”
姬玉落便坐下,“你今日也看到了,趙庸和鎮國公府有私,卻要瞞著你行事,可見他對你也並非完全信任,甚至隱隱防備,而你也不是那麼真心實意待他。”
霍顯用帨巾絞著發尾,笑了一下,示意她繼續說。
姬玉落看他手裡的動作,忍不住頓了頓,她發現霍顯真的很討厭旁人近身,沐浴不要人伺候,連絞頭發這事都不要丫鬟搭把手。
大抵是作孽太多,疑心太重。
姬玉落收回視線,繼續道:“自錦衣衛創立以來便是皇帝爪牙,與東廠並非上下級的關係,曆經數任皇帝,二者無非是東風壓倒西風,西風再壓倒東風,慣沒有誰應該被誰一直欺在腳下的道理,顯禎帝重用宦官,於是宦官得勢,可今上倚重霍大人,如今不正是霍大人翻身的機會?倘若趙庸死了,東廠群龍無首,錦衣衛更是暢通無阻,百利無害,你幫我,也是在幫你自己。”
她說罷擱盞,將杯盞環在手心裡取暖。
霍顯丟下帨巾,傾身去關了窗,似是認真考慮了會兒,“我怎麼信你,萬一你乾完壞事跑了,把屎盆子扣我頭上來個一石二鳥,我也說不清。”
姬玉落道:“我可以向你保證——”
“保證值幾個錢?”霍顯笑笑說:“你有沒有想過,趙庸垮了,東廠仍在,底下的豺狼虎豹仍在,接下來還會有張庸李庸王庸,但並非人人都是我義父,錦衣衛還不到能自立的時候,屆時仍是仰人鼻息的座下犬,說不準連現在吃香喝辣的好時候都沒了,這買賣怎麼算,都是我虧的。”
姬玉落壓了下眉,霍顯看著她,說:“所以我不僅不會助你,還會阻你,畢竟我這幾年汲汲營營,很不容易才混上這麼個靠山。”
四目相對,姬玉落瞳仁漆黑,似是在盤算。
霍顯若能助她,是一條路,若不能,無非是換條路。換條路,霍府於她便無用了,反而還會處處受掣肘。
似是看出她要離開的想法,霍顯冷不丁開口:“你要走自然可以走,院子裡的護衛撤了,沒有人攔你,但你今夜踏出霍府,明早大街小巷便會貼滿你的緝拿肖像,你生了這麼張臉,當初進我霍府有多容易,日後在京中行走就有多難。京中是我的地盤,我不準,你連混進宮的機會都沒有。”
說到最後,那雙桃花眼裡浮出了幾許笑意。
姬玉落冷漠地看他,終於知道他出行時為何攜帶那麼多暗衛。她緩慢起身,居高臨下地睥睨他,冷嗤道:“威脅我?”
霍顯給她添茶:“怎麼是威脅呢,這不是念著舊情,提前知會一聲嗎?何況——”
“砰”地一聲,姬玉落已經掀了桌。
霍顯早盯著她那隻拳頭了,側身避開飛來的茶蓋杯盞,緊接著是快如閃電的身影。
茶幾、妝台、書桌、梨木架無一幸免,霍顯隻避讓不出手,於是左臂便被劃出一道血痕,她這是奔著先發製人去的,招招都要人命。
兩人一打一躲,翻滾到了床上,霍顯仰躺著,抵住姬玉落握著簪子的手,他長腿一伸,去勾旁邊的幔帳,“撕拉”一聲,那幔帳塌下來,罩在兩人身上,遮了光,一片昏暗。
霍顯趁黑去奪她的簪子,“我話還沒說完,你急什麼?”
姬玉落從幔帳裡掙紮出來,發髻淩亂,諷笑道:“鎮撫大人有什麼話,去陰曹地府等著趙庸再說吧。”
床榻被踹得哐哐作響,整個床架似都在散架的邊緣,姬玉落手裡的利器不知丟在幔帳哪個角落了,霍顯趁機長手長腳地將人抱住。
沒辦法,這樣才能喘口氣說句話。
姬玉落被他壓在角落,動彈不得,剛抬了腿,就叫他用腳摁了下去,隻聽霍顯喘息道:“你師父是不是成日耳提麵命出手要快,真把你教成隻泥鰍。”
姬玉落驀地一怔,誠然,謝峭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她回過神,蹙眉說:“鬆開。”
“說完再鬆。”
此時兩人側躺著麵對麵,霍顯稍微支起身子,垂目看她:“趙庸要除,可以,但不是現在。我說過錦衣衛目下沒有這個能耐自立,你也看到鎮國公府有異了,你替我查清公府內情,若能辦了蕭騁,瓜分蕭家,錦衣衛才有底氣與東廠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