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卻說這場收割戰,自樓盼春率軍而來,原本還處於旗鼓相當的局勢瞬間被打破,猶如秋風掃落葉,氣吞山河,以碾壓之勢將叛軍打進山穀,叛軍徹底成了被壓倒的西風,全無招架之力。
而這戰之所以打得如此迅速,毫不拖泥帶水,也都仰仗了樓盼春帶來的六萬大軍。
這六萬大軍裡,其中有過半重騎兵,他們全副武裝,身上穿著幾十公斤的盔甲,就連戰馬都是鐵甲護身,刀劃不破,劍刺不進,簡直是一堵堅不可摧的圍牆,圍著中間的騎射兵和器械兵,他們調配自如,配合得天衣無縫,不斷向敵人發起進攻,又在最大程度降低了自身的傷亡損耗。
這是一支花費巨大財力物力組織的軍隊。
而據樓盼春說,這隻是通州兵馬裡的一部分。
照他的說法,如果說整個大雍都麵臨著滅頂之災,那麼通州無疑是最安全的地方,因為它有著全大雍最強的兵,最強的馬,他們集結在一起,就成了通州的鐵壁銅牆。
而在打造這堵銅牆鐵壁時,有人源源不斷地為他們提供物資錢財,甚至是軍械製造圖。
這多可怕,但凡寧王想反,隻怕無人能敵。
可若寧王不反,這些強大的兵馬無疑會成為新帝的眼中釘,成為通州的催命符。
也怪不得霍顯會那般憂心寧王的處境。
樓盼春摸著戰馬上的鐵甲,說:“通州境內比殿下以為的更強,更棘手,更難應對,我可以說,倘若殿下自己親自到過通州,見識過這些,絕不會留寧王性命,可事已至此,他眼下坐在那個位置,再行趕儘殺絕之事,恐惹人非議。不過通州此次獻出六萬大軍,也算是誠意十足,寧王心善,並不願挑起爭端,就這麼相安無事,倒也挺好。”
姬玉落也看著那匹威風凜凜的馬,沉默少頃,不知想什麼,半響才問:“蕭騁當真跑了?”
樓盼春冷嗤道:“他根本不在敵營裡,當夜指揮之人是他的軍師穆勒,此人太謹慎,最擅給自己留退路,恐怕是看情形不妙,斷尾求生了。”
姬玉落皺眉,又道:“宣平侯呢?”
樓盼春道:“傷了腿,草草包紮過,養了不到兩日,便急匆匆先行回京複命去了,再過幾日,這數萬兵馬也得啟程,你……同我一道走?”
姬玉落抬眼看他,知道樓盼春問的不是她,而是霍顯,方才她過來時,這老頭的眼就不斷往她身後瞟,沒見著人,想必是失望的。
但她出門時,霍顯也怪怪的。
這兩個人之間梗著一根說不清道不明的刺。
姬玉落想了想,搖頭道:“我打算先行回京。”
大軍行程太慢,若跟著一道走,勢必要耽擱許多時間在路上,她惦記著趙庸的命和霍顯體內的蠱毒,根本一刻也不願再等。
樓盼春雖不知緣由,但也沒有強求。
說過話後,姬玉落又在軍營裡繞了一圈,親眼見了那些鐵馬騎兵,心裡大抵對霍顯這些年偷偷摸摸的積攢有了了解,才與樓盼春告辭。
秋毫之末,紅衰翠減。
城外經過一場廝殺,更顯凋敗,馬車所過之處,似仍能聞見山間的血腥味兒。
直到城門,才漸漸有了些人氣。
馬車經停城門時,姬玉落忽然聽到有人哭喊,她不為所動,但緊接著聽到一個男子的說話聲,似提到了催雪樓三字,才撩開簾子一看。
不遠處的玉器店外,掌櫃的正與男人在拉扯,那男人雖穿著尋常布衣,但腰間彆的刀姬玉落認得,那是周白虎手下的人。他手裡勾著塊和田玉,吊得老高,惹得那掌櫃的踮起腳尖來拿,哭著求討,卻被那人一腳踹得老遠。
周遭有百姓指指點點,差役也在,卻無人上前。
看這情形,不必多問姬玉落也知曉發生何事。
催雪樓第一次與朝廷聯手剿殺叛軍,又大獲全勝,正是最意氣風發之時,難免有人居功自傲,忘乎所以,加上又與新帝沾親帶故,更是仗勢欺人,甚至不拿城內的守備軍當回事,屢次發生爭端。
是故便是這般,差役也不敢冒然出手製止。
隻瞧那掌櫃的被踢翻在地,抱住男人的腿,叫苦連天道:“這是小的傳家之寶,不賣!不賣的啊!幾位英雄好漢前些日子已經拿過好些玉器,可這個真給不得啊!”
可見聲淚俱下無用,掌櫃的一時怒氣,道:“你們哪裡是兵,分明是土匪,是強盜!催、催雪樓的人就能當街搶劫,就能不將國法放在眼裡?”
“欸,還就說對了。”那人哈哈大笑道:“你可知我等追攔叛軍,拚死廝殺數日!才等得援軍,聯手將叛軍剿滅於山穀之中,免順德一城百姓遭受戰亂之苦,才容得你們今日站在爺跟前叫囂,何況我們催雪樓乃新帝親兵,便是進了京,新帝也要賞我們,我拿你一塊破玉佩,那是看得起你!滾滾滾,彆擋道!”
那掌櫃的又被踹倒,差役忙來扶人,卻遲遲不敢出聲製止,隻麵露難色。
而正這時,百姓中有人高喊道:“知府大人,知府大人來了!”
方恪儘下了轎子,來到跟前。
可那男人並不畏懼,假假虛行一禮,拎著玉佩上係的繩索抖腿甩著,渾然一副二流子的做派,不知又說了什麼,方恪儘擦著額前的汗,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