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方才霍顯挖人時的那模樣,實在算不上冷靜。
他低低歎了聲,隻怕是被嚇懵了,三魂丟了七魄,現在都還沒回過神來,“承願寺那裡,大人如何說?”
提到這事,南月也沉默了。
眼下沒有什麼事比這事更緊迫了,可靜塵確實死了,屍體還是他給埋的,趙庸也沒影,逮不到趙庸,此事便無解了。
南月抿了抿唇,“他沒說,隻吩咐不讓夫人知曉。”
兩人說著話,停頓的空隙,裡頭傳來霍顯的聲音,“碧梧,藥端來!”
南月聽到了姬玉落的咳嗽聲,與籬陽對視一眼,給候在廊下的碧梧讓了道。
姬玉落醒了,但好似隨時都又要睡過去,霍顯不得不趁這會兒給她灌碗藥,否則等她睡著了,得吐一半出來。
他沒讓碧梧幫襯,小心將姬玉落攬起,就怕碰著她傷口,看著她微微睜開,有些迷離的雙眼,聲音輕到像是低哄,“醒了沒有?能認得我是誰麼?”
姬玉落眉頭蹙著,唇線抿得筆直,那是因為疼。她不愛與人說痛,但她忍痛時就會是這樣的神色。
她聽到霍顯說話,便費力將眼睛睜開一些,像是覺得他在問廢話,很不情願地給了他一聲“嗯”。
霍顯卻問:“那我是誰?”
姬玉落聲若蚊蠅,“霍……霍顯。”
霍顯卻不依不饒地問:“霍顯是誰?”
這回不等姬玉落回答,他便說:“傻了吧,我們剛拜過天地,是正兒八經的真夫妻,婚書上寫的是姬玉落和霍遮安,霍顯是你夫君,你不要是把腦子撞壞了,忘了這茬吧?”
他的表情太誠懇了,姬玉落竟真的順著他的話想了想,他們是假夫妻,婚書上也不是姬玉落的名字,什麼時候又拜過天地了?
在霍顯真摯的眼神下,姬玉落有那麼一瞬真的以為自己失憶了。
這麼一打岔,她清醒了七八分,眼睛也徹底睜開了,隨即聽霍顯笑,方知被他騙了。
還不等她皺眉,霍顯便將藥碗堵在她唇邊,“這回醒了麼,快喝藥,喝了藥才能好。”
他像是哄小孩的語氣。
可姬玉落不要人哄,她不愛喝藥,但並非沒有眼力見兒,自己是什麼情況心知肚明,不能放任性子胡來。
看著見底的藥碗,霍顯滿腹哄人的話沒有用武之地,他略略失望地說:“還給你拿了蜂蜜水,看來也不要了。”
姬玉落的動作幅度不宜過大,隻能費力地抬眼看他,那藥太苦了,苦得她眼睛都紅了。
霍顯道:“看來還是要的。”
他沒舍得再吊著她,扶著她慢慢吞了幾口蜂蜜水,看她眉間漸漸舒展,才讓碧梧將碗盞托盤都撤了。
不過少頃,姬玉落便又覺困乏。
霍顯要扶她躺下,卻被她揪住了衣角,“朝露呢?”
他道:“隔壁屋,沒什麼大礙。”
“那趙……”
“放心吧。”霍顯說:“人跑不了。”
姬玉落真的扛不住困意,鬆開手便沒了意識。
霍顯臉上和緩的表情瞬間斂儘,他推門出去,籬陽還等在門外,向他稟了茶樓的事,說:“那條密道已經堵住,用不得了。”
霍顯涼颼颼地說:“他本也不打算再用了。那個叫長安的小廝一並進京了嗎?”
南月頷首,“怕放府裡不安全,放在夫人那間茶坊裡藏著,主子,此人還用麼?”
“用,怎麼不用。”霍顯道:“你去把蕭元景給我找出來。這是個癡情種,為了這麼個人把他大伯賣了,就不可能在沒見著人的情況下離開京都,他必然還藏在京裡,你去找,掘地三尺也把人給我翻出來。”
南月不敢耽誤,這就匆匆去了。
“籬陽。”霍顯又喚籬陽,籬陽正了正身子,就見霍顯眉間露出點戾色,道:“把蕭元庭給我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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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京都暗下來時,通州的彩雲還掛在天幕,那裡的天比京都更澄澈,也更寬闊。
蕭元庭已經在這個美麗富庶的地方待了幾個月。
初來時他確實太新奇了,他沒想到通州竟完全不輸京都繁華,且秦樓楚館裡好些玩法,都是他在京都不曾見過的,以至於一時樂不思蜀,加上劉五總能給她找來不同風情的美人,蕭元庭全然不想歸家。
隻滋味再是美妙,也終究有膩味的時候。
這日劉五還要帶他出門找樂子,蕭元庭便懨懨地拒了。
沒意思,通州的花樣他都玩遍了,便是美人,來來去去也隻會扭那麼幾下。
蕭元庭有些焦躁道:“霍遮安他到底還來不來啊?什麼差事要辦幾個月,你告訴他,再不來小爺我可就不等他了。”
蕭元庭身邊都是錦衣衛的人,將京都的消息嚴防死守,是以他仍以為蕭騁已班師回朝,恐怕還因為他無故離家,要氣得直拍桌,殊不知這大雍,已經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