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19年,春回大地,萬物複蘇,國人亦不例外。
新春伊始,二月及初,莒候莒子帥軍攻取杞人牟婁,由是拉開新一年諸侯相爭序幕。
先說衛人公州籲,自去歲與石厚謀定弑君而替,後便從各地大獄之中,遴選精壯凶悍囚犯十數人,所選之人皆為秋後待斬死囚,公子州籲將其組成敢死隊,用以刺殺衛公衛完。
石厚則致力於摸清衛公城郊狩獵行程。
至春二月戊申,狩獵馬隊駛出朝歌,蝸居一冬,衛公衛完早已厭煩整日枯坐書房料理邦國事宜。
更兼朝中一班元老大臣常於耳邊喋喋不休,今日此強大起於衛不利,明日彼國起兵於衛良機。
石臘在朝之時,還能為其出謀劃策,衛公衛完隻需依言而行便可。
如今石臘離朝下野,邦中大小事務皆要衛公衛完定奪,無人為之分優。
衛公衛完本非殺伐決斷之主,重擔早已心力不濟,神智昏沉。
此時出得城來興奮不以,謂顧左右一路笑談不止,萬萬無法想到,此次出城乃是一條黃泉不歸路。
行的半個時辰,獵場入口已依稀可見,衛公衛完猶如脫韁之馬,一馬當先奔向獵場。
卻不知危險即將降臨,公子州籲弑君敢死隊正伏在獵場入口等待其到來,大道中間已掘好陷坑。
眼見衛公馬隊漸漸靠近,敢死隊扮做綠林賊匪,手提長槍全員備戰。
眼見獵場入口便在眼前,想到可中獵場中縱橫馳騁,一解心中憋悶。
衛公狠踢馬肚,提弓猛拍馬屁,誇下戰馬受痛一路狂奔,突然一腳踏空馬失前蹄,衛公衛完連人帶馬翻落陷坑,馬脖受損離立時身亡,衛公被壓馬下,動彈不得。
身後護衛馬隊,隔君較遠,見君落難,及時勒馬方免同遭噩運!
眾人慌忙下馬上前搭救,但見兩邊草從中衝出弑君伏兵,護衛兵士抽出長劍上前接戰。
然衝出之人似無痛覺神經,嗷叫著衝向陷坑,任人於其身上亂砍狂刺,仍舊目不斜視隻顧向前。
多有重傷倒地者,但凡有一氣之存,便向坑邊爬去。
護衛甲士從未見過此中怪事,然衛公身落陷坑命懸一線,護君要緊,護衛甲士亦顧不得許多之顧砍殺來犯之敵,
一翻廝殺過後,弑君敢死隊死傷大半,剩得兩三人到得坑邊,隻見其眼都不眨一下,高舉長槍縱身跳入。
護衛甲士猝不及防,飛身趕向陷坑,然為時已晚,衛公滿身是血躺於坑中,跳落坑中賊匪猶如瘋就一般,挺槍狂刺衛公,護衛甲士亦紛紛跳入坑中,將坑中殘餘匪兵儘皆斬殺。
此時公子籲領軍趕至,先將失職護衛甲士綁縛押回朝歌,繼而打掃現場,但有氣息者,一個不留全部殺儘!
隨後取出衛公遺體,稍加整理,用擔架盛放,上覆白單,一路護送抬回朝歌。
回到朝歌,公子州籲將衛公衛完遺體擺放於朝堂中間,自己則一身戎裝,於君位之上按劍而坐,堂外滿步禁衛甲士,隨後命人敲響自商亡之後再未啟用之急朝戰鼓。
百官聞音急速趕到,不多時,百官齊至,分兩列站定朝堂將側,然見君位之上乃是公子州籲不見衛公身影,滿臉茫然私相交頭接耳,談論公子州籲無禮行徑,有大膽者直麵怒罵公子州籲無禮,朝堂之上一片混亂。
公子州籲不動聲色,端坐君位,任其爭吵辱罵,過得片刻,爭吵議論之聲越來越大,公子州籲挺身而起,猝然拔出長劍,一聲怒喝,堂外衛兵甲士聞聲衝進大堂,手持長戈立於百官身後。
突遭變故,百官靈魂未定,眾皆不語環顧四周。隻見公子州籲提劍走向堂下,來到衛完遺體旁邊,持劍挑開白布漏出衛完遺容,口中說道:“衛公狩獵途中,慘遭綠林賊匪伏擊,不幸身亡。今群臣無首,吾為衛人公子,理當挑起重擔,即日起嗣位為君,諸卿可有異議?”
百官初入朝堂之時,因公子州籲僭越君位,無暇它顧,目光齊聚公子州籲,不曾想到白布之下乃是衛完衛完遺體。
此刻見其遺容,紛紛跪地而哭。
片刻過後,有恢複神誌不服州籲者,當堂駁斥道:“衛公遇刺而亡,當先大事乃是查出匪窩,殺儘賊匪以慰衛公在天之靈,而儲君嗣位,亦需大喪過後而行。眼下衛公屍骨未寒,爾便急欲為君,居心何在?莫非弑君刺客乃是受爾指使?”
百官聞言,亦紛紛起身指責公子州籲。
公子州籲冷笑一聲,舉劍觀望一陣,突然奔上前去,一劍將駁言者首級削落在地,即而劍鋒指地,目觀百官,麵漏殺氣說道:“出言不遜者,便是此等下場,諸卿可還有異議?”
百官俱而不言,片刻之前朝堂之上還是嘈雜一片,此刻已是鴉雀無聲。
末了,石厚出而跪伏,大聲喊道:“臣願奉公子為君!衛公在上,受臣一拜!”
百官俱其殺己,亦紛紛跪地拜服。
公子州籲這才收劍入鞘,當堂宣拜石厚為卿,職任大夫。
隨從親信各有封賞,前有嫌隙者俱各罷免逐出朝歌。
一場弑君風波,止於公止州籲劍下。
隨後下發訃告於諸侯,草草下葬衛公之後,便嗣位為君,領政衛邦。
可憐衛公衛完至死未知弑其命奪其位者為何人,不得不含狠九泉,後人諡其日衛桓公,更留詩歎日:鄭伯克段天倫薄,猶勝桓侯束手亡。
衛桓公訃告送至魯人廟堂,魯公姬息問於眾卿,言道:“衛桓公新亡,公子州籲自立為君,諸卿且言此子能否於衛人廟堂立住腳跟?”
大夫眾仲出而上奏道:“臣聞言州籲仗劍朝堂,挾兵以服百官,嘗言道以德和民,未聞以亂而安民。以亂取之,臣民不服,隻會亂而生亂;州籲其人,生性阻兵而安忍,阻兵無眾,安忍無親,眾叛親離,難以濟也;更兼州籲喜兵,人言兵猶火也,亂用者,將自焚也;更有傳聞,州籲弑君自立,橫征暴斂,虐用其民,不務令德,而欲以亂取成,必致民反官變。以此四點觀之,臣可斷言,衛州籲必不能久居廟堂高位!”
魯公姬息聞其所言,忙問道:“魯衛相鄰,邦交甚頻,若此,孤當如何處置與衛邦交事宜?”
眾仲回道:“此事不難處理,君上隻需奉公而行便可。”
魯公姬息不解,再問道:“何為奉公而行?”
眾仲為其解到:“公者,天之道也,天道所向即民心所向,民所求者,公器也!順應民意即為奉公而行!”
魯公姬息聞言,大讚道:“夫子妙言!”
言罷,聽聞堂外甲士奏報:“宋使堂外候見,君上召見否?”
宋魯自宿地結盟以來,兩邦和好如初相安無事,今宋人來使必有要事,魯公隨下令:“速召覲見!”
甲士應諾而去,不多時,宋使登門行入堂中,施以君臣之禮,而後說道:“吾君宋公與夷初掌宋邦,嘗念魯宋盟好,今遣屬下前來,邀魯公赴清,欲與魯君締約續盟,還望魯公不棄應邀而往!”
待其說完,魯公姬息回道:“勞請回複宋公,盛情難卻,孤會應邀如期而至!”
宋使得諾,施禮致謝而退。
夏初,魯公姬息抵清,與宋締約續盟,祭天已畢,宋公與夷身為東道主,於書房擺下酒宴,單邀魯公姬息赴宴。
二公相見,互施一禮,分賓主坐定,一樽飲罷,宋公與夷開口說道:“孤不喜人多,因此在擺得小宴,魯公勿怪!”
魯公姬息回道:“宋魯一家,宋公無需如此多禮!”
宋公與夷為其添滿酒杯,口中說道:“今日與君獨飲,實是有事相求!”
魯公姬息端正坐姿,回道:“不敢言求,宋公但說便是。”
宋公與夷得言,亦不再客氣,隨口道來:“實不相瞞,孤今日之所以得為宋君,全奈先君穆公之德,然朝中大臣皆附公子馮,孤整日如履薄冰,無奈孤隻得除去公子馮,以絕諸卿之念!”
魯公姬息聽完,笑道:“此乃宋人家事,宋公自行其事便可!”
待其說罷,宋公與夷長歎一聲,繼而說道:“魯公有所不知,公子馮若在宋境,孤何需如此煩惱,隻因其現已出逃鄭境,鄭公待其為上賓,孤數次遣使前去討要,皆被鄭公斥退。”說罷,端起桌麵酒樽一飲而儘,氣憤不已。
魯公姬息見狀,安撫道:“宋公莫要憂心,公子馮滯留在鄭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由鄭人看管,於公亦不成多大威脅,公隻需勤政愛民,百官自會依附!”
宋公與夷接道:“魯公所言,孤又何嘗不知,他若出奔彆邦,孤亦不會如此憂心,隻因其逃往鄭境,鄭公何許人也?殺弟囚母、與周換質者,現獨掌王室大權,領王師鄭兵兩軍。若其奉馮為君,孤何以擋之?”
聽其如是說罷,魯公姬息方才明其窘境,言道:“孤乃身外之人,不知其中厲害,若是如此,宋公有何打算?”
宋公與夷低頭思慮一陣,回道:“孤欲起兵伐鄭,強行討要公子馮,不知可否?”
魯公姬息回道:“鄭挾王師及鄭兵兩軍,公僅有宋兵一軍,以弱取強,恐難取勝!”
宋公與夷緊接話音問道:“魯公所言極是,懇請魯公助孤一臂之力!”
魯公姬息為難道:“一年多來,孤連失兩母,此刻大喪剛過,邦內人心不穩,不便輕動刀兵,還望宋公見諒!”
聽罷,宋公與夷歎道:“如此,孤命危矣!”
魯公姬息為其添酒道:“宋公亦無需如此泄氣,孤雖無能為力,但有一人或可為公所用!”
宋公與夷回過神來問道:“何人可為孤所用?”
魯公姬息不緊不慢回道:“此人乃是衛人新君州籲,聽聞此子最恨鄭人,宋公何不前去一試?孤敢斷言,聽聞宋公伐鄭,此子必定出兵相助!”
宋公與夷聞言大喜,提樽謝道:“孤以薄酒一杯,以謝魯公贈言,孤先乾為儘!”說罷,昂頭飲下杯中美酒。
此際愁雲儘逝,二人推杯交盞,大醉而歸。
宋公與夷回到朝中,便欲出使衛邦,不待起行,衛人先行遣使抵宋。
宋公與夷於朝堂接見衛使,問道:“衛使此行何為?”
衛使回道:“吾君州籲聽聞宋公欲起兵伐鄭,特遣吾前來告知宋公,公若出兵伐鄭以除君害公子馮,宋公可為聯軍主將,敝邑賦以行軍糧草,並願出兵相助,更兼吾君與陳公陳鮑、蔡候姬措父交好,說通二君一並領兵至宋公麾下,聽憑宋公差遣。若此宋公可取回公子馮,亦可使鄭人受挫,滅其氣焰,此吾君之願也!”
宋公與夷聽罷大喜,當堂應允,真乃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是年夏五月,四邦公候齊聚宋地開封,兵分三路開赴鄭地。
宋公坐鎮中軍,攜本邦兵馬兩萬,戰車一千乘。
衛公州籲領左軍,自帶兵馬兩萬,戰車一千乘。
陳公、蔡候合領右軍,攜邦中帶出人馬一萬,戰車五百乘!
三軍避過鄭人邊境各城,直撲鄭都新鄭。
聯軍數萬人,浩浩蕩蕩開赴戰場,乃是自平王東遷之後,最大兵爭規模。
鄭公姬寐生亦麵臨自建邦以來最大危機,稍有不慎可有滅邦之危。
廟堂之上,鄭公姬寐生麵色肅穆,問計於群臣道:“今宋人糾集衛、陳、蔡三家,聯軍共計五萬之眾,戰車約三千乘,奔襲新鄭而來,眾卿可有良策解之!”
聽罷,不少官員已自亂陣腳,周都鎬京陷落之時,戎兵尚且不過三萬兵馬,如今五萬敵兵來犯,外加三千戰車,鄭室全境兵馬湊在一起不過三萬餘眾,戰車亦不過二千來乘,兵力懸殊如此巨大,如何應戰?
此時一人走出說道:“此事皆因吾起,數月來,鄭公對吾之關照,吾此生無已為報,祈請鄭公送吾出境,以使鄭人免遭兵災!”
說話之人不是彆人,正是公子馮,此時作為客卿亦在朝上。
鄭公見其如是說道,頓生憐憫之心,說道:“自宋地巧遇公子,孤便知汝與孤之緣分未儘,今強敵當前,孤便將汝遣送出境,孤心何忍?諸侯如何看孤?此事勿要再提,公子安心居鄭即可!”
待其說完,祭足出而問道:“君上可有必勝之念?”
見其有問,鄭公低頭默想一陣,回道:“據實而言,來犯之敵過於強大,孤確無必勝之想!然不管何人,膽敢進犯吾境者,孤必與其血戰到底!”
祭足接其言道:“君上若有此等決死信念,此戰必勝!嘗言道,將有必死之心,士無貪生之念,此戰關鍵便在兩軍士氣,狹路相逢勇者勝!”
鄭公聞言,知其已有退敵之策,起身問道:“祭子可是已有退敵之策?快快講來!”
祭足拱手施以一禮,獻策道:“亦算不上退敵之策,稱之為守土之策或許更為貼切。此際正值盛夏時節,地中作物青鬱未熟,取食敵國定難成行。敵兵孤軍深入,大軍所需糧草,唯有從邦中運抵此處,若此,吾可斷其糧道,彼處糧草難以有濟,吾軍隻需據城而守,不出七日,敵兵必定糧斷而退!”
聞其言,鄭公說道:“祭子所言,諸卿是否聽到?即日起,緊閉城門,許進不許出,各將聽令,加緊備戰,城在人在,孤與爾等共存亡,但有私逃者,斬!”說罷,當堂拜穎考叔內三軍主帥,授以兵符。
朝後,穎考叔不及回府,直奔新鄭大營,各將已在中軍帳中等候,穎考叔快不走進帳中,徑直來到帳內所掛疆域地圖前,背對諸將問道:“聯軍已到何處?”
副將原繁回道:“此刻已以過延津,不出三日,便可直抵新鄭!”
聽其說完,穎考叔亦不答話,背對諸將眼觀地圖,約有一個時辰,帳內無人出聲。
末了,穎考叔轉過身來,謂眾將道:“此次來犯之敵聲勢浩大,強過吾軍數倍,諸將可有死戰之心?”
諸將見其如是問道,不約而同拱手齊聲回道:“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吾等夙願!”
穎考叔見狀頻頻點頭,大喜道:“諸將用命,此戰必勝,鄭室有存,眾皆大功也!”
聽其說完,諸將再次同聲喊道:“誠請將令,不負君命!”
見士氣如此高漲,穎考叔亦興奮不已,掌擊將台大喊一聲好,繼而抽出將台令箭說道:“本將令,著副將原繁領軍三千,看守西門;右軍主將暇叔盈,領兵三千固守北門;左軍主將祝聃,領兵三千禦敵南門;後軍主將泄駕,領兵三千,待命城中,戰前整修城防,收集守城器物,戰時營救傷員,機動援救各門;吾自領中軍三千,鎮守東門!”
點名各將上前接過令箭,領命而退。
眾將之中,唯有前軍主將子都未得將令,心有不甘上前問道:“各將均有授命,唯吾前軍主將未得將令,何也?”
穎考叔走下將台,上前撫其肩說道:“子都何其如此性急也?大敵當前,隻恨將少,何能棄將不用!且隨吾來!”說罷,帶其走至疆域圖前,手指圖上說道:“子都且看,延津北麵便是衛境,離邊境不遠處設有一糧倉,吾撥一千兵士與爾,汝能否避過聯軍耳目,攻下此處糧倉?”
聽其說罷,子都不悅道:“小小糧倉,不足為道,將軍另遣他人前去,吾請與敵決戰城下!”
穎考叔聽罷,走下將台笑道:“莫要小看此小小糧倉,吾軍勝負與否,便看汝能都否將其攻破!”
子都緊跟穎考叔身後問道:“何以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