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七百年,新春伊始,以宋為首,並陳、蔡、魯三邦齊聚析地,商討禦楚事儀。
因之去歲鄭室兵敗蒲騷,鄭公姬忽逃奔共城,大夫祭足於宋境迎立公子姬突為君,因之與宋裙帶關係,鄭室廟堂遂為宋公所控,宋室自此勢力大增。
天下局勢大變,然蠻楚崛起,仍為中原諸侯心腹之患,因是宋公子馮提議析地會盟,一者於眾檢驗其公信力,二者聯軍禦外解楚之患。
析城官署大堂內,四邦諸侯圍案坐定,宋公子馮致祭酒詞,言日:“周室黯弱,諸侯離心,致番邦引戰入境,蒼生疾苦,我輩難辭其咎,今召諸君來見,旨在退敵廓清環宇,再興中原盛世!”
在座三君致禮附言,齊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等萬死不辭!”
宋公子馮起身還禮,儘顯感激之情,繼而拂袖落座,暢所欲言道:“自夏伊始,再曆商周,我與番邦之爭從未中斷,平王東遷之後,齊戰東夷,秦禦西戎,中原暫得一時安寧,而今楚起南疆,北侵入漢,大有入主中原之像,南抗強楚之責,便落在我等肩上,謹願我輩諸公聯手,衛疆守土護山河!”
一習話語說得慷慨激昂,眾人聽得心潮澎湃,陳公陳躍率先接言道:“中原告急,事關諸侯百家,但有所需,陳室願為天下先!”
魯公、蔡公附言皆是。宋公子馮撫掌讚日:“公等皆為明君也!”
進而理衫正身,續言道:“此番禦楚之戰,所需兵力空前浩大,所需糧草耗費更是數以萬計,諸公既願協力抗楚,不知可應兵力幾許,糧草出資幾何?”
聞言,三君各自思忖,無人應言。
宋公子馮當先表態,言道:“宋室願獻精兵四萬,糧草輜重管夠三軍所用!”
見其如是說,魯公姬允接言道:“宋公大義,魯願出兵兩萬!”
陳公陳躍接言道:“陳願出兵一萬!”
蔡公姬封人隨道:“蔡雖小邦,亦願出兵一萬!”
諸侯回道皆願出兵,但均未提及糧草一事。
宋公子馮欲待詳細詢問,轉念一想,會盟及初,即向盟邦逼要兵糧,稍有不慎將而弄巧成拙,會盟不成不說,己身亦將威信掃地。
權衡利弊過後,宋公子馮佯喜回日諸公道:“諸公皆乃義士也!”說罷,朝眾抱拳施以一禮。
三君還禮致謝,並應宋公之請,共赴盟成慶典晚宴,三杯兩盞歡娛至夜深。
次日,各備車駕,尋道還邦,四君相互躬身拜彆。
以三為貴,以九為尊,禮拜再三,方才各自上車,引隊而去。
至春耕農務停當,四邦諸侯兵馬調集完備,而至發兵之前,宋公子馮誠邀魯公姬允於夫鐘敘見,會商舉兵要事。
兩公會聚城令府衙,宋公子馮謂魯公姬允言道:“四邦聯軍業已集結,不日即將開赴蒲騷與楚作戰,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而今八萬兵馬整裝待發,所需糧草耗費幾極大,魯公可有良策解糧草之急?”
聞言,魯公姬允心下會意,知其不願擔負糧草之責,遂點頭附言道:“宋公所言甚是,糧草補給確是頭等大事,需精心籌劃方可!八萬兵馬出征伐戰,日需耗費糧資數千金,非我盟邦一力可支也!寡人之意,南下抗楚,是為天下之利,我等出兵,天下資糧,可往他邦請糧也!”
宋公子馮聞之大喜,笑顏撫掌讚日:“寡人之意,亦是如此,不知魯公欲往何邦言請糧草耶?”
魯公姬允拂袖回日:“當是多多益善也,然憑寡人一已之力,亦難成事!但請宋公遊請燕、鄭相助,寡人前住杞、莒言說!”
宋公子馮拱手敬言道:“寡人定當傾力而為,隻是空口無憑,諸侯無由來信,不若宋、魯兩軍先行會師,以示抗楚之決!”
魯公姬允回應道:“理當如此!”
二人商算好兵糧所需,約定會師日期,隨之備駕還邦,各行其事。
時光荏苒,轉瞬即逝,不覺間已是酷夏六月,宋、魯兩軍如約會師闞城,炎炎烈日當空,鐵甲銀槍燁燁生輝,萬千將士穩步齊進,聲動川嶺氣撼乾坤,另人望而生畏。
待得入城落營過後,宋公子馮與魯公姬允會聚中軍大帳,置案擺酒少敘半日。
而後各返營區,將之軍中諸事處置妥當,入夜稍事休整。
至次日晨時,二公繼又擺駕急行出城,如約分赴諸侯,言請錢糧資軍抗楚。
先說魯公姬允引駕望北,行至魯西曲馳而止,繼而遣使攜書,禮請杞、莒二候前來一敘。
過得數日,杞候姒閔並莒候已巒,應邀抵曲池,魯公姬允出城十裡相迎,於府置下美酒佳肴盛宴款待。
把酒數盞過後,魯公姬允謂之二人言道:“楚踞荊州湘,虎視中原,血雨腥風即要席卷天下,諸侯無一可避開,唯有我輩同仇敵愾,集天下之力退敵,方可免遭番邦欺辱!”
杞候姒閔應言道:“儘職為國,死而後已,幸也!隻是楚室轄地千裡,兵車千乘,擲鞭可斷流,我等百裡小邦,何敢與之較強!”
魯公姬允接言回道:“楚軍再強,卻是孤軍無援,不過猛虎獨行!我輩雖弱,然具諸候百家,恰似凶唳狼成群!獨虎與爭群狼,未見有勝也!”
莒候已巒拱手請言道:“依公之言,但需我等,唯命是叢!”
魯公姬允回禮致謝,隨即回言道:“公等之心,天地共勉!寡人來此之前,已集宋、蔡、陳三邦之力得兵十萬,現今屯駐於闞邑,隻需公等資許行軍糧草,十萬大軍即可南下,一舉擊潰楚軍,令其不敢再犯中原!”
杞、莒二候稍有遲凝,至後二人齊日:“願儘所能,資軍退敵!”
聞得此言,魯公姬允起身拜謝,回日:“言謝太輕,謹以忘死退敵,還報諸公!”
二公起身回禮,應諾如期獻納糧草。
因之軍情緊急,魯公姬允心無留客之念,杞、莒二公亦無逗留之意,遂當尊麵互道珍重,各引車駕尋道還邦。
餘下時日,魯公姬允整日獨駐曲池城頭,翹首苦等杞、莒糧草,眼下無話。
但說宋公子馮西出使鄭,得鄭公姬突盛禮相待。
接風晚宴之上,鄭公姬突舉樽相邀,謂對宋公子馮敬謝道:“幸得宋公提攜,寡人方得為君冶國,杯酒謹謝,盼公訖受!”
宋公子馮不複禮言,提樽起身,仰頭一飲而儘,繼而安然落座,大有王者臨朝俯瞰天下之象。
觀之此景,鄭公姬突隻得苦笑陪飲樽中酒,隨之落座不語,氣氛一度凝結如冰。
堂上眾臣交頭接耳私相窈語,宋公子馮起身一聲咳嗽,滿堂恢複寧靜,隨之言道:“寡人質鄭經年,非有要事,不欲入鄭,此行前來,隻為出兵伐楚!”
一習話畢,聞者麵麵相覷,宋公子馮環視滿堂,續言道:“諸公不必驚慌,知鄭伐楚新敗,無心無力與楚再戰,寡人新募聯軍十萬,前方征戰無需爾等操心,鄭室隻需保障後方補給即可!”
說罷,宋公子馮拂袖落座,雙手抱胸,靜待回言。
鄭公姬突見其如此盛氣淩人,心中不喜而又無可奈何,天下為公,抗楚是乃天下大計,利國利民利社稷,不喜亦得承應,由是苟言道:“楚乃中原之患,鄭知早矣,前者公子忽以為天下先,發兵南下擊楚,因勢不敵而致兵敗蒲騷,無功而返,而今宋公統軍十萬南下伐楚,公心為國厚德流光,更可助鄭一血前恥,鄭室定當鼎力相扶,需糧,鄭室全勤保障,需錢,鄭室空庫支持!”
聞言,宋公子馮起身舉樽,回言道:“世侄初為人君,明事理,識大局,日後定當成就一番事業!”
鄭公姬突舉樽回敬,笑飲杯中酒,暗起心中誓,日後得勢,定當易位締宋,一洗今日工屈辱。
次日,宋公子馮引眾離鄭,出城行的半日,路遇南燕候姑蘇戚如周還程。
早前宋公子馮落難之時,曾得南燕候姑蘇戚援手解困,時隔多年今日於野巧遇。
宋公子馮不勝欣喜,盛情邀請南燕候姑蘇戚於近縠丘小敘。
一番噓寒問暖,說到聯軍抗楚一事,宋公子馮意得誌滿,謂其言道:“楚侵漢東,黃隨陷落,中原岌岌可危,加之歲前鄭室領兵抗楚落敗,更漲其囂張氣焰,今又發兵北上蠶食絞地,所謂唇亡齒寒,我等豈能袖手旁觀!”
南燕候姑蘇戚回道:“宋公高義,寡人此次前往洛邑王畿,亦是為了此事,本待勸說我王,詔令天下共討蠻番,不料其突染熱疾,以致昏迷不醒,寡人苦等數日,不得窺見王麵,隻得告退另尋他法,卻在此地巧見宋公,聞公聚兵南下抗楚,寡人甚是欣慰,南燕請盟聯軍而往,望得宋公應準!”
宋公子馮笑顏拱手回道:“南燕請願入盟,寡人不勝感激,更無不允之理!”
一語言畢,宋公子馮頷首致謝,繼而續言道:“論兵力,寡人已募得聯軍十萬,禦楚足矣,尚缺行軍糧草,燕候公心為民助我伐戰,不若資許糧草一二,勝過許兵之功!”
南燕候姑蘇戚接言回道:“為民請命,為國儘職,隻求略儘綿薄之力,兵甲錢糧,儘燕所有,足公所需,寡人在所不惜!”
聞得此言,宋公子馮抱拳過頭,重禮敬謝,隨之言道:“燕候之大義凜然,吾輩望塵莫及,真國士也!”
南燕候姑蘇戚回禮謙讓,隨之二人舉杯品茗,輕啜一口欲待禮言相敘,堂外甲士行進奏報,言日:“魯公姬允請糧歸來,行經縠丘,聽聞公與燕相聚於此,特來與君會唔,問君見否!”
聞言,宋揮手言日:“快請!”
甲士受命退下傳言,宋公子馮隨之差使侍臣撤下茶幾,換上酒盞,珍饈佳肴擺滿案麵,謹待魯公姬允駕臨。
這邊方才置理妥當,魯公姬允便在堂前甲士引導下,來至宋燕二公所在客廳,垮步進入即向二公躬身一禮,謂之言道:“在此得遇二公,寡人不勝欣喜,特來與之一見!”
見之此狀,宋、燕二公隨即起身還禮,客氣禮言幾許,邀其入座赴宴。
各自座定,不待宋燕二公問話,魯公姬允先行開口言道:“寡人北上請糧成行,杞莒援軍糧草,業已運往闞城大營,不知宋公周鄭之行情況若何?”
宋公子馮接言回道:“鄭室新君初立,寡人一言,還有三分重量,旬日間鄭室援糧亦可運抵闞城大營!”
說罷,宋公子馮謂之魯公姬允相視一笑,竟而望向南燕候姑蘇戚言道:“燕候方從洛邑歸來,周王姬林染疾昏迷,周室王畿已然指望不上,然得燕候請願助我,聯軍如虎添翼,勝楚指日可待!”
聞得此言言,魯公姬允亦揚臂讚道:“燕候厚德載物,可歌可泣!”說罷,起身取盞相敬。
宋公子馮隨之亦端杯起身,應言相敬。南燕候姑蘇戚躬身回禮致謝,並言道:“同食周室俸祿,為國謀利禮所應當,二公謬讚,寡人愧不敢當也!”
言訖,舉樽回敬。
三公齊聲喝彩,進而回臂滿飲樽中酒。
三人誌同道合,愈言愈興,暢談天下,至夜醉臥當堂,抵足而眠。
穀丘聚會數日,三公言無不儘,隻恨相逢恨晚,然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三公至終隻得忍痛拜彆,各自還邦理事。
此後數月無事,時至金秋八月,兵甲糧馬一應俱備,眼見得聯軍即要開拔,前往漢東與楚決戰,關鍵時刻卻傳來噩耗,陳公陳躍因舊疾複發,而致一命嗚呼。
大喪期間,朝局不穩,危難之際,其弟陳林繼位為君,驀然回首昔年,五父陳佗禍亂朝綱之時,以致社稷沉淪民不聊生,至今曆曆在目。
幸得先君陳躍力挽狂瀾,方得陳室今日之安寧,因是後人謂其行事果敢,風貌雷厲風行,遂諡之日厲公。
新君陳林不敢掉以輕心,為免宵小之輩趁亂起,並致陳室再生禍亂,遂調集重兵鎮守都城宛丘,以至於應宋一萬代楚聯軍,無法應時調往闞城與之會師。
常言道陳、蔡一家,見之陳室未往闞城調派聯軍,蔡公姬封人遂亦拒派聯軍前往,對之闞城會盟置若罔聞。
宋、魯二公座鎮闞城苦等月餘,不見陳蔡聯軍前來會師,其後派出哨騎打探,方才知曉其中原由,是以二公聚帳商議。
魯公姬允先行發話問道:“臨突生變故,而今陳蔡二軍不至,聯軍是否如期南下耶?”
宋公子馮側首攄須,稍加思索後回問道:“魯公之意,以宋、魯之力,可勝楚否?”
魯公重首回言道:“若得宋、魯全力以赴,儘可與楚一較高低,隻是中原諸侯各懷私念,其時趁火打劫入侵宋、魯,我將何以抵擋?”
宋公子馮正色接言道:“魯公所言亦是實情,我在前線殺敵為國,人在後方亂我根基,世態炎涼不可不防!”
魯公姬允身首前傾,低聲問道:“眼下聯軍開拔在即,我等該當何為,敢請宋公授意!”
宋公子馮拂袖起身,負手而行踱步堂中,忿言道:“蠻邦入侵,天下勢危,諸候全無危機意識,竟止心心念念身前堂後事,可悲,可歎,可恨!”
待其說罷,魯公姬允亦是一聲歎息,隨之宋公子馮續言道:“吾等雖可敵楚,然卻不可全力與戰,如此聯軍南下有何意義?我意暫停於楚用兵,聯軍駐紮闞城待命,待得諸候摒棄雜念同仇敵愾,再集兵南下與楚一戰!”
一時間更無良策可行,魯公姬允亦隻得唉歎沉首,遵循宋公所言行事。
伐楚之征落停,宋、魯二公亦無必要滯留闞城之必要,將之營中諸事處置妥當,遂各自擺駕還邦去矣!
中原伐楚暫歇,消息傳至楚地丹陽,楚候熊通嗅探到深入中原之契機,遂緊召群臣商議。
禮樂停奏,楚室百官齊議政殿,楚王熊通高座君位,待之群臣行過君臣之禮,起身言曰:“寡人東出漢東,中原諸候意欲聯軍伐我,奈何人心不聚未能成行,我亦失卻鏖戰天下之機,時勢瞬息萬變,但我入主中原之誌不改,及後謂對中原之政,眾卿以為我當何所為?”
聞君有問,群臣紛紛上言,大夫薳章當先回道:“君上即已言道,諸侯聯軍停滯不前,乃人心不聚所致,臣以為此乃天賜良機,我當突起大軍趁勢北伐,一舉擊潰諸候聯軍,進而稱霸中原,號令天下!”
聞得此言,楚候熊通笑而不答,大夫熊率且比隨後上言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雖說周室王畿黯弱失勢,然則諸侯列強趁勢崛起,其綜合實力仍舊不可小覷,楚欲強襲以一敵百,諸侯為求自保必將奮力死戰,勝之無望恐將危及社稷,臣意慎重北伐,眼下應當固守漢淮,謹待良機是為上策!”
侍其說罷,楚侯熊通斂顏默語。
堂下眾臣亦分做兩派爭論不休,血勇者秉北伐中原之見,企穩者持固守漢準之論。
適得此時,令尹鬥伯比出而奏道:“臣有一言,惟君遴決!”
楚候聞聲興起,揮手請道:“願聞令尹高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