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文薑大夫雍廩刺殺襄公薑諸兒,扶助公孫無知登上君位置,自侍功高欲求為相,然則未能得到重用,由是心生憤恨,起意弑君自替。
公元前685年,春二月,公孫無知行嗣位大典,祭天祈地好不熱鬨,眼見得隻差洗禮加冠,便可禮成為君矣!
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大夫雍廩早已布下天羅地網,隻等公孫無知自投羅網。
二月二,龍抬頭,公孫無知擇此吉日加冠,寄意龍騰躍空一展宏圖。
朝堂外,百官齊聚等候,待得禮成進殿恭賀。朝堂內,公孫無知高坐君位,隻等吉時一到加冕為君。
禮官費芩持冕向前,公孫無知滿心期待,卻不知君冕之下乃是一把奪命利刃。
行至君前一步開外,禮官費芩猛然拂落君冕,暗中取得匕首在手,直撲公孫無知。
事發突然,公孫無知避之不及,隻得申手隔擋,得以擋下刺客致命一擊,然則手臂為之劃上再所難免,暗紅色鮮血汨汨直流。
禮官費芩口中罵日:“貝丘獵場之上,吾受汝命惑言於眾,遭至襄公杖責酷刑,汝竟無一句開罪之言,忘恩負義之徒,吾今與爾同歸於儘!”說罷,再行刺殺向前。
危急之時,大夫雍廩眉頭緊鎖,暗地持劍上前,於後貫穿刺客胸膛。
禮官費芩回首望之,麵漏失落鄙夷之色,隨之長劍離身,倒地含恨而終。
回觀公孫無知,雖無致命之傷,然則臂現黑瘴,暗紅色鮮血亦變為黑色凝塊。
須臾間,公孫無知隨之氣絕而亡,可憐冕未加身,無得片刻為君,空遺滿腔抱負。
見此場景,眾皆慌恐彷徨,大夫雍廩仗劍言日:“國不可一日無君,即日起由我主事,及至新君即位!”說罷,攜劍杵地,凜凜生威。
待其音落,一隊持戟甲士湧出,圍將百官。
眾臣見之心寒,不知所謂何事?正自犯疑,值此侍臣出而表奏:“齊公遇刺身亡,大夫雍廩殺代行君職!”說罷,令士迫眾朝賀。
謂此悖逆之舉,眾臣滿腹疑慮,然則戟指喉前,又不敢表述己見,恐有殺身之禍,隻得被迫屈身賀言道:“謹遵上命!”
大夫雍廩一手策劃宮廷政變,即日得逞,由是欣然受之百官朝賀,亦於此拉開齊室君位之爭序幕。
消息傳出,公子糾欣喜萬分,公孫無知叛亂平定,身為僖公次子,齊室君位理當由其受之,由是召請管夷吾、召忽商議還邦繼任事宜。
兩人受詔齊至,公子糾問日:“先君襄公身亡,公孫無知謀逆篡位,今其叛亂平定,二公以為,我可還邦否?”
召忽思之回日:“無知小兒,難成氣候,所慮者,大夫雍廩也!而今軍政大權儘握其手,獨據齊室!要知僖公遺子並非僅汝一人,若其擁戴小白,我等豈不是自投羅網耶?”
管夷吾接言道:“另有大夫雍廩號日代行君職,可知其心有竊位之意,果真如此則難矣!公子還邦必然不受,除卻謀政,我等還需謀軍!”
聞得二公之言,公子糾氣餒道:“若此,該當如何?”
召忽回日:“無妨,我之境地,公子小白亦是如此,關鍵乃在返齊,勢必先其一步還歸臨淄,先入者為主!”
管夷吾附言獻策道:“雍廩之患不難解,百官不服,軍民不附,料其難得持久,見招拆招即可,可說請魯公出兵助我,遣使先往商洽,如若不然,伐之!”
公子糾喜而答日:“然!”
三人分頭行事,召忽前往諫說魯公,管夷吾緊盯公子小白動向前,公糾則設法邦中族親,以助自己還齊為君。
魯室朝堂之上,召忽拜日:“齊臣拜上,魯公容稟,襄公暴斃,無知遇刺,雍廩掌勸,齊室無君,請公擁立公糾為君!”
魯公姬同淡言問道:“如此於我何益?”
召忽回日:“齊魯聯手,號令中原,可為益否?”
魯公姬同隨言問道:“汝需寡人何為?”
召忽拜謝,謹言道:“望公遣使入齊交涉,護送公子糾還邦!”
挾君控齊,求之不得,魯公姬同當即應道:“些許小事,不足掛齒,但有所需,魯室軍民任憑差遣!”
召忽拜謝而出。
魯公姬同自思誰人為使,權輕者難製齊庭重臣,勢厚者又恐中傷齊情,左右皆不得法,由是決意親赴齊地。
先君臨淄遇刺,魯公姬同亦不敢輕身冒險,遂邀請大夫雍廩蔇地相會。
大夫雍廩深知魯公蔇地會商之意,無非是擁戴公子糾還邦嗣位為君,自己費儘心思奪的君權,自無拱手相讓之意,然則鄰邦強政相邀,又不便不往。
赴蔇途中,大夫雍廩心中思道:“此番會商,說得魯室棄卻扶持之念,轉而盟己助之穩固君權,當是極善!如若不然,齊魯將生大戰,隻得假許所請占取先機,而後趁其不備舉兵伐之!”
從心而動,與路無話,入得蔇地,魯公姬同已等候多時矣。
兩相見禮,入而就坐,魯公姬同禮言道:“大夫待掌君職,萬忙之中抽身赴會,寡人甚慰!”
大夫雍廩回言道:“君召臣來,臣不敢不來,敢問魯公有何示教?”
見其直言相問,魯公姬同亦不遮攔,接言回日:“襄公暴斃,無知身死,齊室無君,終非長久之計,襄公兩子,公子糾是為嫡長子,於情於理皆當承襲為君,寡人亦將擇日還送入齊,還望大夫迎納!”
果如所料,大夫雍廩淡然問日:“君者,人也!我亦為人,可為君耶?
聞言,魯公姬同心生一驚,盞抖茶灑,詫異望日:“大夫笑言,莫相欺也!”
見其並無直言相拒,大夫雍廩意為可說,由是大膽接言道:“君職公器,有德者居之!下臣自侍德才兼備,莫說區區齊君,就是為王,又有何不可?”
魯公姬同不奈,責言道:“放肆!為臣必臣,為君必君。寬肅宣惠,君也;敬恪恭儉,臣也。天命無授,不可用強!”
語出為其斥回,大夫雍廩自知失言,亦知魯無可盟,遂怯言道:“臣失禮,請君勿怪,公子糾還齊,臣往相迎便是!”
知其無誠奉迎,魯公姬同亦不願與其贅言,若其悔言,大軍強取便是,由是著禮告辭。
大夫雍廩亦不相留,傾手複禮任其離去,既無所得,心下打定主意與魯一爭,敗亦無所失,然勝矣,則國人折服君權確立,齊室自後由其做主。
還至曲阜,魯公姬同召見公子糾主仆三人,告日:“此行入齊,大夫雍廩應言允納公子糾,謂其心誌不城,寡人心中著實不安,汝等亦需早做應對之策!”
公子糾進前一步,躬身禮謝道:“有勞魯公!若得小子為君,必報今日提攜之恩,及後但聞魯有所求,齊必鼎力相助!”
魯公姬同慰言道:“得諸此言,足矣!接下來汝等有何打算?”
伐交謀略,非公子糾所善,由是轉首望向召忽。
召忽會意上前言道:“君上前者有言,魯軍憑我調遣,可還作數否?”
魯公姬同慷慨回言道:“言出去鐵,句句諍言!”
召忽抱拳拜謝,接言道:“果如君上所言,大夫雍廩若起篡逆之心,公子亟需儘早還齊以正視聽,還齊途中恐遇阻攔,恭請魯公著軍護送!”
魯公姬同攥拳探身回言道:“也好!前軍兩萬輕騎業已候命營中,可護公子啟程先行,寡人親領後軍四萬隨後而來,務必安全護送公子抵達臨淄!”
聞言,公子糾主仆三人拱手禮謝,出而即照所約,領得兩魯軍北上還齊。
途中,公子糾抱臂俯首不語,管夷吾挑簾注目山野。
召忽目光遊離二人之間,終是不甘沉寂,開口言道:“不知公子小白有何動向?”
管夷吾輕搖其頭,一聲歎息,回日:“據我所知,公子小白癖好無拘無束,若說此子懶欲無意為政,我信!然其身側伴有大才鮑叔牙,此人絕非池中之物,照理說應有所為也!然至目前,兩人閉居莒邑毫無舉措,不知何意?”
聞言,公子糾愁眉緊鎖,內心不安。
召忽見此冷言道:“管他何想,我隻設法先入臨淄,攏聚朝野座定君位!彼時,縱他有所想,亦無能為也!”
除此彆無他法,三人默言,依計望北而行。
齊室君位之爭,公子小白身為襄公次子,乃是公子糾最大競爭對手,然齊室政變至今已有月餘,公子小白竟無任何動作,其意究竟何想也?
話說公子小白得知齊庭政變,並未起意爭位,而是憂則己身性命,尋得鮑叔牙問日:“襄公暴斃,無知遇刺,為君者引萬人妒恨,無一落得善終,小子矢誌不為也!而今齊室無君,公子糾極可能嗣位為君,小子與信言明,無意與爭齊君,可得置身事外求存否?”
鮑叔牙厲顏諫日:“王室無情,若非身居高位,必為所害,即便無心與爭,終是君者大患,何能獨善其身?”
公子小白謙言道:“先生教我!”
鮑叔牙諍言道:“誓爭君位,至死方休!”
公子小白苦言回道:“小子如何與爭?”
見問,鮑叔牙側身沉著應道:“公子糾居魯,必借魯之力還邦,莒定不敢與爭,我等孤立無援,且其身側伴有管夷吾、召忽輔佐,此二人之才勝我十倍,我等但有所為,必為二人察知,並將設法破解!明爭無望,唯有與之暗鬥,屬下料定大夫雍廩懷有篡位之心,絕無讓出君位之意,兩者必有一戰,我則靜觀其變,其時趁機入主臨淄,大事可定也!”
公子小白聞言大喜,拜謝道:“卿言甚善,勞請為我所謀!”
鮑叔牙應諾,禮謝而出。
城如鮑叔牙所言,大夫雍廩數萬大軍早已等候在夾穀峪,意在此處阻截公子糾入齊。
夾穀峪,位於齊魯交界處,是為入齊最近路線,然則此地易守難攻,除卻峽穀通行彆無他途,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管夷吾諫上道:“如若大夫雍廩心存異誌,必在此處阻我入齊,因之地形險峻,戰則於我不利,更有公子小白動向不明,不可冒然出兵,還請公子繞道而行!”
召忽擺手駁日:“仲子太過謹慎矣!當知繞道入齊,需費整月時日,有此一月之期,公子小白早已入齊,諸事晚矣!我意就行夾穀峪,大夫雍廩將兵阻我,乃意料之中,有何懼哉?其時公子振臂一呼,將士歸心斬殺逆臣,攜齊魯得勝之師還歸臨淄,豈非更好!”
管夷吾反問道:“假若公子小白趁我平亂之時偷入臨淄,如此奈何?”
召忽接言道:“無妨,大夫雍廩擁軍至此,臨淄空虛空城一坐,得之何用?然我具齊魯二軍之威,彼時予取予奪,但憑心意!”
管夷吾默言,公子糾亦無繞道之意,魯公姬同遂遵召忽之言,傳令三軍備戰,開赴夾穀峪。
大夫雍廩擁軍列陣穀口,見得魯軍浩浩蕩蕩使來,將以羽箭射住陣角,遙問日:“齊魯無仇,何故犯我疆界?”
魯公姬同抬槍前指,回日:“奉天罰罪。誅討不臣!”
大夫雍廩仰天一陣大笑,隨即言道:“皆為利往,無需說得冠冕堂皇,公但有求,我必應允,隻請退兵!”
魯公姬同語塞,召忽出而斥日:“大膽!竟敢私斷公器,視之社稷如無物,該殺!”
大夫雍廩聞言意惱,回斥道:“何來鼠輩?汝也配來妄論公器!老夫話已說明,爾等自省,如有不意,大可入穀與我一戰!”說罷,轉身行入陣中,三軍亦隨之退首穀中。
見此,魯公公姬同即欲催軍與戰,管夷吾諫阻道:“敵情不明,不可冒然出戰,且先落營,以圖後策!”
魯公姬同遂令三軍就地紮營,並遣斥候前往穀中打探軍情。
及至入夜,斥候還轉,麵君上奏道:“穀中藏有齊軍約兩萬餘,且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強取將致我軍死傷慘重,當出奇兵繞後,斷其糧草圍而迫降!”
聞得戰報,魯公姬同令其請見召忽、管夷吾、公子糾三人,與之商議奪穀策略。
不多時,管夷吾、召忽聞迅而至,然卻不見公子糾身影,魯公姬同問日:“公子何在?”
召忽搖首回日:“我等自行前來,並未見著公子!”
管夷吾垂首沉思片刻,及後砸拳驚言道:“不好!聞知戰事艱難,公子定是獨自前往穀口,尋著雍廩交涉去矣!”
未待眾人反應過來,管夷吾憤而急走,隨之策馬出營奔向穀口。
風襲耳鼓,管夷吾縱馬疾馳,謹於心中祈禱,一切未為晚矣!
戰事將起,鳥獸隱匿,山野峽穀一片死寂!
公子糾獨騎駐立穀口,望裡喊日:“我乃僖公次子公子糾,亦即明日之君也!徙從逆臣,戰死無名,勸道諸君莫做無畏犧牲,早思棄暗投明!”
聲落半晌,穀中無應,公子糾即欲縱馬入穀,管夷吾適時趕至阻攔,跪立馬前勸諫道:“大夫雍廩矢誌篡逆,非是三言兩語可解,公子萬金之軀,不可以身犯險,請從舍下儘早離去!”
公子糾淡笑搖首,回日:“非也!雍廩犯上,罪無可恕,無意與言,吾今所說者,齊軍也!此皆齊庭銳士,乃作拓土強邦之用,實不忍見諸戰亡於此!命從叛臣,乃無他選,吾今還齊,諸眾有擇,想我大齊銳士,定會棄暗投明!”
聞及此言,管夷吾自感胸襟狹小,乃言道:“公子必為一代明君,臣請隨行護駕!”說罷,引其逼近穀口。
迫近穀口一箭之地,公子糾下馬緩行,揚言道:“從軍為國,戰死有幸,我知諸君不畏死,然要死得其所,戰死於此,非善也!我若有幸為君,必引諸君共創盛世,不負今日生死相隨!”
峽穀回音不絕於耳,管夷吾護於公子糾身前,不敢有絲毫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