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之少頃,穀中一陣騷動,管夷吾旋即取劍在手,以備與敵決死一戰。
然則片刻之後,穀中複歸寧靜,緊隨之穀口營門緩緩開啟。
見此,管夷吾仗劍在手,護得公子糾連連後退。
待得營門完全開啟,隨之聚兵號聲響起,穀中人聲鼎沸,號令聲傳遍峽穀,一片塵煙湧出穀口。
主仆二人緊望穀口,隻見塵煙消散,穀中齊兵列隊行出,進而棄刃於地,拱手叩拜。及後又見一員大將,手持錦盒行出穀口,徑直走向公子糾主仆二人。而見將軍止於兩人十步之外,托盒過頂跪地上言道:“叛臣雍廩,業已伏誅,兩萬將士謹候公子將令!”
公子糾緩步上前,啟而視之,隻見匣內所盛,正是大夫雍廩首級,餘心甚慰,謂眾誠言道:“得諸明辯之士,何愁齊室不興!”
言訖,魯公姬同領軍隨至,公子糾轉身相迎,齊軍卒伍亦重拾兵器,列陣候命。
見之公子糾迎來,魯公姬同落馬責日:“公子怎可如此兒戲?”
公子糾笑顏回道:“無妨!齊之銳士皆為有識之士,斷不會加害於我,而今叛臣雍廩已死,夾穀峪通行不無阻,恭請魯公隨我入齊!”
魯公姬同搖首回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如今公子還齊一片坦途,更有兩萬精兵護送,寡人亦放心矣!但望他日為君,莫忘昔日之言!”
公子糾拱手拜日:“齊魯同興,矢誌不渝!”
魯公姬同點都稱讚,言日:“公子德才兼備,必為一代明君!”說罷,回禮告彆,隨即上馬領軍還朝。
觀之魯軍走遠,公子糾回身一聲令,亦領得夾穀峪兩萬大軍敢往臨淄。
夾穀峪叛亂,公子糾一語平定,就地斬殺雍廩,一時間聲勢滔天,猶似已如君位矣!然就在公子糾與之大夫雍廩對峙夾穀峪之時,公子小白計從鮑叔牙密行出莒,此時業已進駐臨淄矣!
時隔數日,公子糾領軍行抵臨淄,見之城門緊閉,門側掘有一坑,名日聚兵塚。
正待使人叫門之際,公子小白現身城頭,城下一片嘩然,隨之聞其言道:“小子入城所日矣,聞眾歸來,特在城口等候!”
公子糾緊盯默然不語,管夷吾則行陣前慰軍肅整陣型,而見召忽策馬上前,謂上回道:“公子偷入臨淄,爭君之心老夫理解,然我身後兩萬齊軍怕是不允!”
聞得此言,城下齊軍蠢蠢欲動,皆欲逞能爭立頭功,但見公子小白麵無表情,鎮定自若接其言道:“既敢入城,必有所備,兩萬齊兵何足道哉?即便魯室六萬大軍隨同至此,我亦不懼!然亂世當道,同室操戈,親者痛,仇者快,吾實不忍做此亂齊之舉!諸眾皆我大齊銳士,齊盛圖霸還待諸眾用命,此乃我兄弟之爭,祈盼諸眾由我二人自決,願歸齊者,棄刃聚兵塚,歡迎入城,執意為敵者,好自為之!”齊說罷,城門開啟,迎軍入城。
聞之此言,城下齊軍停止躁動還歸寧靜,時過一刻,夾穀峪齊軍領頭大將行至公子糾身前,跪地請言道:“吾等身為齊軍,實不忍手足相殘,祈請放之我等入城!”說罷,領頭棄械入城。
見此,召忽亟欲上前阻攔,公子糾謂其言道:“士無戰意,留之無益,殺之更寒三軍之心!誰說小白無謀?此一手仁術聚人心,我等始料未及也!”
說話間,公子糾兩萬大軍十去七八,公子小白大喜言道:“大勢所趨,勸君莫做無畏之爭,終是兄弟一場,吾亦不忍加害,若得投誠委我,你我兄弟攜手,定可建樹不世功業!”
公子糾神情恍惚,駐馬滯望良久,隨之自言道:“我等謀劃萬千,不及他人一朝計定,天命難違也!”說罷,兀自搖頭不已。
猛然間聞得一聲弦想,公子糾回過神來,進而抬頭望去,隻見公子小白腹中一箭,隨又聞管夷吾沉聲言道:“休要得意,今日負之半子,來日必覆滿盤,齊之君位,我等勢在必得,汝等洗頸就戮!”說罷,引得殘部三千餘眾,護著公子糾望南疾走。
突遇變故,眾人顧不上追擊公子糾,慌忙擁簇上前救護,隨之撩衫查視傷口,見之利箭為腰間瑕佩所擋,並未傷及肌膚,眾人由是鬆卻一口氣。
公子小白撥來眾人,起身查視城下,望之公子糾等離去身影,恨恨言道:“暗箭傷人,我必斬此人!”言訖,轉身謂眾續言道:“公子糾此一去,必引大軍來犯,眾卿戒備不得懈怠,傳我詔命:即日起全城宵禁,四方通行城門,日出而啟,日落而閉,進出人等,嚴加詳查!”說罷,引眾下城。
正行走間,鮑叔牙獻言道:“管仲不可殺,但有可能,願君錄用之!”
聞言,公子小白對之嗤之以鼻,回言道:“暗箭傷人,大言不慚,陰險狡詐之人,留之何用?”
鮑叔牙笑道:“暗箭傷人,大言不慚,僅憑一言一行,即得領眾全身而退,試問世間能有幾人可做到?”
公子小白神色稍,回問道:“依卿之言,這管仲乃是大才耶?”
鮑叔牙拱手敬日:“若得管夷吾事之公子,則無屬下何事矣!”
公子小白微微頷首,禮言道:“即是如此,勞卿為我謀之!”
鮑叔牙拱手受命,伴隨公子小白行往齊宮。
即已入得臨淄,二人頭等大事乃是下葬襄公,亟早行嗣位大典,以此穩定人心,因是君臣二人商定,依禮停靈六月,秋後下葬襄公,隨之行祭名典而正名。
還說公子糾,自臨淄受阻退歸魯地,失去入主臨淄之先機,所處境地很是被動,君臣三人聚而商議。
公子糾先言問日:“公子小白偷入臨淄,大展仁義之風迫退我等,嗣位為君幾無懸念矣!小子及後何去何從,還請二卿教我!”
見問,召忽緊接其言回道:“些許小措,不值一提,但有一氣尚存,勢必與其爭執到底!”
公子糾不語,側目望向管夷吾。
管夷吾正自撐首沉思,突兀觸及公子糾目光,是以正身收聚心神,拱手回言道:“爭則生,不爭則死,是以爭則必然!此不難決,難在何以爭?如何爭?時不待我,亟需一舉定乾坤!”
公子糾回禮致謝,續問道:“二卿可有長策助我?”
管夷吾接言道:“公子小白即已入得臨淄,勢必急於行祀繼位大典,我等需於禮典之先舉事,遲則我等無可爭也!”
召忽緊言道:“事不宜遲,舍下這便進宮麵君,說請魯公出兵助我,一舉攻破臨淄!”
管夷吾揮手按下召忽,緩言道:“倒也不急一時,依禮需先安葬先君,及後方可行就嗣位大典,如此算來已是秋後矣,我等有足夠時日謀劃,務求必勝!”
召忽隨言問道:“若其先行嗣位大典,後就先君葬禮,若何?”
管夷吾從容回到:“不孝子孫,廟堂難容,無禮之邦,天下唾棄!若其果真如此,則乃助我也,隻需一紙檄文,我便可引天下之眾共討之!”
公子糾請言道:“料其不至如此愚蠢,敢問仲子有何謀劃?不若說言之我等共商!”
管夷吾回言:“公子小白雖未正名齊君,然則擁齊之政已成事實,世之強邦獨霸山東,以魯一邦之力取之,恐難全勝,我意還當是聯軍入齊,如此方為上策!”
餘之二人點頭稱是,召忽接言問日:“除卻魯室逐利親我,我等落魄公子,還有隨誰人願意助我?”
管夷吾搖頭駁其意,回言道:“魯為利往,怎知諸侯不為名行?著世為人,必有所求,許之所求,便可為我所用!”
聞言,公子糾隨之問道:“仲子之意,何邦可盟?”
見問,管夷吾起身行至堂中,拂袖暢言道:“魯心傾我,自不用說!魯南宋室,數敗於鄭,我若應其製鄭,無有不應我之理!齊東莒室,覬覦齊勢之盛,無一日可得安睡,我若與之盟好止戰,其必求之不得!”
得之此言,公子糾大喜道:“得此三邦相助,何愁大事不成!”說罷,公子糾即著管夷吾為使,出訪宋莒。召忽則應前言去往魯宮,齊室內爭風波愈演愈烈。
話說召忽去往魯宮,見得魯公姬同上言道:“公子小白竊居臨淄,使之我等入齊徒勞無功,盟魯初衷不改,懇請魯公為我主持公道!”
若為平叛入齊,內與國人有言,外與諸侯有說,師出有名往而不罔,而今公子小白秉執齊政,出師無名徒遭妒恨,魯公姬同遂不欲與戰,倚言婉拒道:“齊之內政,還當予由齊人自決,寡人不便乾涉,謹望恕罪!”
召忽聞言會意,由是大膽直言道:“說公助我,並非為我一己之利,若待小白穩固君權,魯室再無出頭之日!”說罷,跪地請罪,亦寄以言搏得魯公回心轉意。
魯公姬同心誌稍軟,請言道:“願聞先生高見!”
召忽接言回道:“公若誌在天下,此際乃是極佳之時,目觀當今天下,齊室君權更替,無首騰龍堪能高飛;鄭室數易君權,民心不聚難成氣候;宋室戰則必敗,軍無鬥誌不足為慮;衛室君離複歸,忌人予奪不敢有為;晉室內爭百年,至今未休無暇他顧;楚室獨步南疆,北上受阻止步漢東;陳蔡倚強無誌,人雲亦雲見風使舵;秦燕遠離中原,擊狄退戎自顧不及;餘之曹徐郯莒,無力爭世僅求存續;唯有魯室內清外廓,若得此時師出中原,聯合諸侯製齊抗楚,必能稱霸中原號令天下!”
聞之此言,魯公姬同心潮澎湃,當即應言道:“寡人便信先生一言,暨與先生一道創此不世功業,魯室三軍聽憑差遣!”
說魯得成,召忽拜謝而出,回見公子糾不在話下,魯公姬同則隨之各處調兵遣將,以待舉兵北上。
再說道管夷吾出使宋地,便無這般順利,行抵商丘半月有餘,數訪宋公子馮而不得見。
按說強邦使至該當相迎才是,為何管夷吾至宋十數日而不得召見?原是宋公子捷知其來意為何,隻是目下齊室乃公子小白執政,要與強齊相爭,擱誰都得思量再三,由是不敢輕見管夷吾。
然見管夷吾居宋十餘日並無退意,亦怕公子糾一朝得勢於己不利,由是隻得勉強召見。高堂之上,宋公子捷致歉道:“寡人政務繁忙,以致貴使與朝久等,禮數不周,還請見諒!”
管夷吾拱手禮言道:“庶民等候一時無關緊要,但若君上因此錯失圖霸良機,實為君上感到可惜!”
宋公子捷拂手請言道:“願聞高論!”
管夷吾接言道:“周室黯弱,諸侯弗管,但有治世之能者,皆欲出世號令天下,亦即稱霸!宋室領袖中原百年,民富軍強實力雄厚,師出中原必可成就一番偉業!若得齊室相助,則可事半功倍!”
宋公子捷譏言道:“汝乃一介庶人,所倚者不過公子糾是也!如今齊室小白執政,汝等流落魯地何能助我?”
管夷吾大笑道:“是也!公若無意助我,我等或許隻有寄居魯地了此殘生!然則公子小白決非擁敗守疆之主,定將拓土強邦爭霸中原,宋願臣服否?若不臣服,又將何以與爭?另有我等亦非賴死之輩,必將想儘辦法,還齊臨政為君!如若有朝一日,我等得償所願,念及今日之情,來日尋公問由,公又情何以堪?”
聞其此言,宋公子捷抵額回道:“即是如是說,寡人便應了這不情之請,四萬精兵即日開赴齊境!”說罷,即著仇牧為帥,前往商丘大營整軍起行。
管夷吾叩首拜謝,言道還需前往莒地請兵,當即與君辭行,駕車轉道而往。
不數日,宋室四萬大軍踏上征途,魯室六萬精兵業已集結完畢,管夷吾正往莒地而行,若再說得莒候相助,大事可成矣!
然則十萬兵馬調動,聲勢何其浩大,此訊早已傳遍諸侯,臨淄城內更是人心惶惶。
公子小白遂召鮑叔牙商議對策,逢麵問日:“宋魯十萬大軍蠢蠢欲動,敢問先生可有良策退敵?”
鮑叔牙慰言道:“公子莫慌!敵雖勢大,然未起行,因是還未準備妥當,我等還有轉寰之機!”
聞言,公子小白禮請道:“先生教我!”
鮑叔牙稍加思索,緩言回道:“據密探奏報,公子糾使臣管夷吾正往莒地而去,應是說莒襄助爭奪君位,若其功成集三邦之力圍齊,我則危矣!”
公子小白急言道:“應先生之言,我則必敗也!”
鮑叔牙笑而望其麵,輕聲回言道:“公子今日當知管夷吾之能也!”
公子小白不奈道:“先聲莫要說笑,敢請示之破敵之法!”
鮑叔牙回首起身,正色道:“三邦聯而伐我,若得圍聚成勢,則我必敗!破敵之法乃在阻敵合圍,因是我需搶先出擊,措敗一邦,餘則潰散,則可畢其功於一役!”
公子小白聞言大喜,拱手讚日:“先生大才,堪比成周薑尚,不亞殷商伊摯!”
鮑叔牙回禮謙謝。
公子小白續言問道:“依生生之意,我當先戰何邦?”
鮑叔牙負手撚須接言道:“臣意出戰魯室!俗語有言,樹倒猢猻散!魯如樹,宋莒則似猢猻!魯樹即倒,宋莒猢猻自當無為而散!”
公子小白再拜讚日:“先生高論!”說罷,即付兵符與鮑叔牙,請其為帥伐魯。
鮑叔牙受命而退。
刻日準備,鮑叔牙點起六萬齊軍,開出臨淄大營,直奔魯地乾時而去。
此刻,宋軍方才行至半途,管夷吾亦剛抵莒父,突遇其變,魯公姬同急召公子糾、召忽會商。
公子糾主仆二人應召而往,不多時會聚魯宮,魯公姬同問日:“齊室搶先舉兵,兵鋒直指我邑乾時!乾時即克,曲阜危矣!謂此,二位有何高見?”
召忽隨言上諫道:“魯公莫慌!齊軍此時南下,必是探得風向,以此打探我軍動向,乾時雖為戰略要地,然亦非不可失之地,六萬魯師在前,諒其不敢兵犯曲阜,而後並之宋莒聯軍,複取乾時輕而易舉,進而乘勝進軍臨淄,一舉兩得也!”
公子糾亦勸言道:“聯軍尚未集結,政令不通難成戰力,匆忙應戰於我不利,魯公定要穩住心神!齊軍此舉便是要亂我軍心,使之盟邦猜忌而做鳥獸散,我等切不可自亂陣腳!”
聞之二人所言,魯公姬同惱怒道:“二位說得輕巧,有道是非爾等疆土!失之乾時,士起離心,民生懼意,寡人何以領政?多說無益,寡人這便起兵趕赴乾時禦敵,齊魯大戰在即,二位身為齊人,還請暫離魯境!”說罷,起茶送客。
公子糾等心知再勸無益,亦即會意致禮告辭。
回至舍下,公子糾即著快騎致信管夷吾,請其著速組合聯軍,以免失卻錯失戰機。
而此時,管夷吾正於莒室朝堂,與之莒候己巒火熱辯駁,但聞莒君回日:“非是寡人不願助汝,隻是莒室臨齊而居,實不敢與虎謀須,汝得宋魯相助,足以抗衡齊軍,莒室出師與否,無關大局,還請見諒!”
管夷吾接言駁日:“公子小白素有爭世之心,若其為君,必當師出中原爭霸,莒室臨齊而居,必遇其害,此為君之所想耶?”
聞聽此言,莒候己巒吱唔欲言,管夷吾拂袖攔止續言道:“若得公子糾為君,不敢說保莒萬年,隻要庶人在齊一日,定與莒人互不侵犯!”
莒候紀巒咬牙一聲歎息,回言道:“也罷!為息刀兵,予民和平度日,我便應汝之請,兩萬莒軍隨時候命!”
管夷吾聞言大喜,隨言道:“君上明辯,莒室日將興也!本待居莒聽候差遣,然則軍情緊急,容某失禮告退,吾這便回秉公子糾,以便通聯宋魯舉事伐齊!”說罷,拱手請辭。
莒候己巒雖應其言,然則心中還存猶豫,出兵與否還待事件進展而定,聞其請退,心中甚慰,遂應所請,任其離去
兩邦出使功成,管夷吾心情大好,駕車與路緩行。然而行至半途,接獲公子糾來書,遂於心底暗道一聲:“不好!”進而棄車換馬馳奔曲阜而去。
世事無常,便似如此,本是必勝之戰,眨眼間可能功虧一簣,未等管夷吾趕回曲阜,魯公姬同即親領六萬大軍開出曲阜,乾時大戰一觸即發,欲知詳情,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