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議論紛紛,良久無人進言。
魯公姬同不奈道:“是戰,是和,諸卿可有意見?”
聞之此語,司寇臧辰上言道:“兩強同至,勝券在握,隻為洗恨而來,豈容我等請和!再有與世爭強,旨在稱霸中原,亦不容我等怯戰示弱!”
待其說罷,群臣熙熙攘攘附言請戰,魯公姬同見此接言道:“眾皆言戰,何以戰?”
大夫曹劌獻言道:“宋齊聯軍而至,看似勢大,實則各懷心思,力不能聚!若我據守不出,其則兩相觀望,必無率先出擊之念,是以隻需分兵拒之,時不多久,敵必自退矣!”
魯公姬同聞言讚日:“曹參良謀,即如大夫所言行事!”
待其言罷,公子姬偃請戰道:“小子碌食君恩,愧無尺寸之功,今得報國之機,小子請往退敵!”
魯公姬同奮而起身,令日:“魯室男兒若此,何愁大業不成!著大夫曹劌領軍三萬大入駐長勺,以拒北齊相邦鮑叔牙;著公子姬偃領軍兩萬遷守乘丘,以防南宋蠻將南宮萬,餘皆各職其事!”
聞得君令,眾臣躬身受命,朝後執備軍械糧草,群情激憤。大夫曹劌與之公子姬偃,則各執令符入營點兵待行。
六月下旬,魯軍師出南北兩門。依先所言極是大夫曹劌領之一軍北上拒齊,公子姬偃領之一軍南下禦宋。
刻日間急行軍,各自抵達防區駐地,進而例行巡防察敵,但見齊軍營地規整,嘈而不亂,大夫曹劌遂命三軍依城駐守,不得擅出迎戰。而見宋軍驕縱輕敵,陣型不整,公子姬偃意欲出而擊之,由是上言曲阜,書日:“宋師不整,可敗也!宋敗,齊必還,請擊之!”
魯公姬同接獲乘丘戰報,慮及敵軍勢大,保險起見,遂弗許公子姬偃出城迎戰。
公子姬偃自思機不可失,失之不再,遂枉顧魯公姬同戒言,謂對三軍言日:“將在外,君命當有所不受!時予我利,當果斷出擊,若得此戰勝宋,圍魯聯軍不戰自潰矣!”
受其鼓舞,三軍士氣高昂,踴躍請戰,遂隨公子姬偃自雩門竊出,蒙皋比而先犯之。
是日午夜,風襲林海,魯軍萬眾奔出,虎嘯沙場,神鬼莫能檔。
宋軍見之已措三分銳氣,及至魯軍圍營,不及一個衝鋒,便告營破敗北,一路往西潰逃。
公子姬偃隨後舉師追擊,直至將之宋軍儘數驅離魯境而止,更有宋將南宮長萬墜馬被擒。
至此,魯軍遂告大獲全勝。
戰報傳至曲阜,魯公姬同容顏大悅,不僅對其抗命之舉不聞不問,更是致書表讚,言日:“處事果斷,識勢而行,得將若此,魯室幸甚!”
長勺守軍聞知乘丘大勝,士氣大漲皆欲出戰齊軍,然則齊軍非比宋師,魯莽出戰恐弄巧成拙,是以大夫曹劌嚴令三軍緊守城池,不得出城與戰。
見得城中魯軍蠢蠢欲動,加之宋軍乘丘兵敗,聯軍業已名存實亡,而要獨戰魯軍,相邦鮑叔牙實無必勝之念,更念及上卿管夷吾臨彆戒言,告日魯將曹劌腹藏大才,極善用兵,非萬不得已,不可與其交戰。由是相邦鮑叔牙令道三軍,子夜拔營緩退,謹慎撤出魯地。
魯室以一己之力,獨拒當世兩大強邦,一時間名聲大噪,諸侯之間亦成均衡勢態,至後半年間,竟無人再興刀兵。
既然無勝強之法,便起弱強之念,無了刀兵相爭,多了謀政伐交。
時有蔡息二邦,皆欲籠陳而製彼,聯姻盟書同至陳都宛丘。
陳公陳林更樂得交好兩邦,以成羽翼禦防宋魯,由是同時應準將兩邦連姻之請。
時過月餘,兩女同出陳都宛丘,先經蔡地,因之無人識得兩女,加之文書表述不詳細,迎親甲士不敢輕斷去留,是以將之兩女一並護送至蔡宮,憑君決斷。
蔡候姬獻舞雖去過陳室數次,然亦未見過二女,由是當眾掀紅而視,擇己所愛者留之,另者著人禮送出城往息。
不數日,送親行伍如息地,於隨從口中得知蔡地所遇,息候姬繩震怒道:“豎子無禮,欺人太甚!”當即著書宛丘,請求陳公主持公道。
不數日,得陳公姬林回書,信日:“賢婿表述,寡人悉知詳情,此事無怪乎蔡候冒失,實乃寡人之過,出閣文書不詳,加之二女聲容相似,實是難以辯查,好在美事促成,皆大歡喜,還望賢婿海涵!”
息候姬繩閱畢悲憤交加,當眾撕毀信箋,謂眾言日:“喜在陳,美在蔡,寡人受此莫大屈辱,竟無人主持公道,爾虞我詐,再無天道,似此這般,何戀中原?寡人決議投靠南楚,倚強入世欺霸中原,一雪今日之恥!”說罷,即著使臣姬儀入楚請盟。
大夫姬儀受命而往,不數日,即抵楚都郢邑。此為即位以來,中原諸侯首入楚地,可藉此窺探中諸侯近況,楚王熊貲由是厚禮相待。
鳴鼓朝議,文武齊聚,好一番大國氣勢,大夫姬儀緩緩行入,楚王熊貲先聲奪人道:“息人不朝周室,而崇荊楚,無懼諸侯問罪耶?”王音方落,眾臣側首,目光齊聚大夫姬儀,一聲低喝。
大夫姬儀膽直言道:“諸侯藏私,天道無存,如此高堂,朝之何益?棄則棄矣!”
楚王熊貲一陣爽朗大笑,進而瞬息止笑,斂顏問道:“入楚何求?”
大夫姬儀躬身請言道:“微臣不敢妄言,弱鄰無所求,願以強楚為尊,謹期我王為我息君申屈!”
楚王熊貲淡笑輕言道:“屈之何在!”
大夫姬儀垂首上言道:“君納新婚之妻,為人掀紅而視,男子尊嚴無存,奇恥大辱也!”
楚候熊貲拂袖笑顏道:“眼下亂世當道,強者為尊,若汝邦富君強,何致受此屈辱!”
大夫姬儀微抬其首,善言道:“君上所言是也!息室孱弱,人皆欺之,中原已無我立足之地,今欲攀強附盛,以楚為尊,以消心頭隻恨!”
楚王熊貲屏息端坐,少頃問道:“且說何人為之?”
大夫姬儀肯首回日:“少鄰蔡候姬獻舞是也!”
楚王熊貲弄冠接語續言道:“欲伐蔡地,需借道於息,若其知我成盟,必有戒備,急切難下,恐惹諸侯群起伐我!”說罷,連連揮手謙辭。
大夫姬儀踏前半步急言道:“微臣秘行入楚,外人無從得知,始行君上授言,若得楚軍北上迫息,顧及息亡蔡危,彼時問蔡請援必至,我再合力攻之,必可大敗蔡軍,是以隻需得君一言,我願獻息而取蔡!”
楚王熊貲沉吟道:“寡人何所益?”
大夫姬儀拜日:“入主中原豈非楚王所想耶?順便之事,敢請楚王助我!”
靜默片刻,楚王熊貲撫掌讚日:“識勢而生,息侯明察也,寡人便應了此事!”
大夫姬儀躬身拜謝,謙辭而出,楚王熊貲亦無留客之意,亂世當道,人言不可輕信,是敵是友且觀後事。
九月初秋,應息候姬繩之請,楚王熊貲遣太傅申葆為帥,統領精兵兩萬開赴息地,所到之處人皆心驚。
雖說有言在先,然則兵不厭詐,恐其反水謀楚,臨近息城,太傅申葆隨之下令駐兵止行,且觀息候行事。
臨城相望,楚軍烏泱泱遮天蔽日,息候姬繩暗喜,是以心照不宣,著軍踞城不得出戰,隨後擺駕入蔡。
入得蔡地,兩廂會麵,雖是心中不喜彼方,麵上仍見恬笑以禮相待,客套寒暄數語,息候姬繩佯慟日:“息室將亡,蔡候救我!”
蔡候姬獻舞張口故做驚狀,出言撫慰道:“息蔡一家,親及難事,蔡人自無袖手旁觀之理,敢問息遇何難耶?”
息候姬繩止哭歎言道:“不知何故,一夜之間,息地遍布楚軍,息將亡也!”
蔡候姬獻舞早得哨騎奏報,知其所言非虛,然則楚強難擋,自是不願為其輕犯強敵,是以推諉道:“楚圍息城,已有數日,未見舉兵掠城,當是用武之意,息君或何予其請和,定將化乾戈為玉帛!”
不待音落,息候姬繩起身怒日:“息為周臣,豈有稱臣番邦之理,寡人誓捍息室名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說罷,拂袖背對之。
聞其一番壯語,蔡候姬獻舞心中略為所動,然若為其與強楚交惡,蔡室亦會身陷困境,或將萬劫不複,由是一時不知如何複言,隻得隱其背後唉歎連連。
息候姬繩知其所想,身形不動側首輕言道:“楚之強,息人自知不敵,謹祈殺身成仁!息亡之後,蔡前再無屏障,望君莫步寡人後塵也!”說罷,抬足即走。
蔡候姬獻舞急而起身言道:“息君且回,蔡室援軍隨後即至!”說罷,於其身後拱手相送。
聞其此言,息候姬繩頓止身行,心中所求即得,嘴角顯現一抹黠笑,進而無複回言,徑直離去。
初秋時節,夜除燥熱,早見清爽,涼風襲來,沁人心脾。息候姬繩著甲登城北望,打天際駛來一驃兵馬,蔡字椽旗漸入眼簾。
臨抵城下,蔡候姬獻舞仗劍問道:“楚軍何在?”
息候姬繩負手仰天長笑,少頃止笑厲言道:“周室無道,諸侯無禮,吾已投楚矣,今日便是汝等葬生之日!”
蔡候姬獻舞驚日:“應汝之言,寡人引軍來援,汝怎可恩將仇報?”
息候姬繩冷笑道:“恩將仇報?結陳製息是為恩?薄妻辱我是為恩?如此大恩,寡人豈能不報!”說罷,舉目望向西北。
蔡候姬獻舞亦隨其側首而望,城西湧現大批兵馬,當屬楚軍無疑,人吼馬嘶奔向己處殺來。
自知中計,蔡候姬獻舞瞬即敕令三軍速退,行前謂上誡言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汝定不得好死!”說罷,轉身縱馬而走。
息候姬繩挺身不語,隨之揮手著軍出擊,息城上下一時鼓聲大噪,萬餘息軍本出城門,於後追擊。
蔡軍因之無備而倉皇無錯,一路上死傷千餘,衝散者不計其數,退至莘城為之兩軍追上而圍。
退之無路,唯有決死一戰,眾將紛紛上言請戰,而蔡候姬獻舞卻無意與戰,含恨而亡終是心有不甘,好歹要報得今日之仇。思及留得青山在,不怕無薪起火,遂決意忍辱負重,出而降楚。
眼見得蔡軍受困,逃生無望一戰可下,息候姬繩遂數蕃請兵出戰搶城,太傅申葆則以重整旗鼓為由一一拒之。
今若滅蔡而引諸侯聯軍抗楚,楚將以一敵百,尚且不論勝負,楚人自此再無北上之望。
中原之大諸侯百家,非一戰可下,入主中原還當以蠶食為上。
滅蔡得不償失,太傅申葆自是無意為之,他在等待。稍時,營門哨兵來報:“蔡候姬獻舞自縛請降!”
聞得此言,太傅申葆喜笑顏開,立時起身迎將出去。出得營來,望見蔡候姬獻舞業已跪候門前,太傅申葆上前親自為其釋縛,謂其言道:“老夫無意欺蔡,隻是應息所請,從中說和罷了,怎可使君自縛而來!”說罷,將其挽起。
蔡候姬獻舞拱手回禮,躬身歉道:“敗軍之將,豈敢妄自尊大,但求貴軍寬仁,許我投誠之請!”
太傅申葆執其手言日:“此非說話之地,敢請入息小聚!”說罷,引其入營。
不多時,楚軍拔營而退,行伍整齊明銳,好一派強軍氣象。
入得息城,太傅申葆高坐大堂,息蔡左右賓主相隨,息候姬繩先而怒日:“無禮之徒,辱我太甚,誓殺之!”
蔡候姬獻舞側首慍色回日:“賣主求榮之輩,竟敢人前言禮,無楚相助,汝算何物!”
聞其此言,息候姬繩怒而回首,進身向前指麵欲罵。謂其此狀,蔡候姬獻舞亦不示弱,憤而起身欲待強辯。
太傅申葆輕咳數聲,示意止言,進而大笑道:“汝等一邦之君,年近而立,慮事當從大局出發,莫作小兒之爭!”
聞得此言,二人羞愧不已,惡目相視一陣,竟自回位落坐。如是太傅申葆續言道:“往無深仇大怨,近無切齒之狠,二位既已向楚投誠,即是我盟兄友弟,自相矛盾之舉再莫為之!”
二人恨恨不言,而見太傅申葆臉色漸變,慍言道:“為一虛禮而爭,拋卻江山社稷不顧,弗從我意者,吾亦不強求,取而自領便是!”
見其如是言,二人畏而起身,拱手上言道:“我等謹受尊言!”
太傅申葆展要推臂,禮請入坐,隨言道:“如此甚好,願我三邦攜手同心,改天換道,重整乾坤!”
似此欺主妄言,從未聞說,可窺楚室之強,二人一時心驚無語,隻得應聲道:“楚興我興,楚亡我亡!”
太傅申葆大喜,即令殺豬宰羊犒勞三軍,置宴備酒禮請息蔡。
不數日,蔡室投楚傳遍九洲,番邦欺周侵入中原,諸侯聞之驚駭不已,人人自危。其中尤以鄭宋衛陳魯為甚,如楚入蔡北上,五邦將與強楚正麵接戰,輕則兩敗俱傷,重則國破家亡。
似此無一可承受其重,魯公姬同遂與鄭衛陳蔡四邦議定聯軍抗楚,亦為禦楚唯一之法。
不數日,五邦聯軍迫近蔡地,如此可見太傅申葆先見之明,應時順勢禮送蔡候姬獻舞還邦,楚周中原大戰得以緩息。
如此一鬨,引得中原腹地一眾諸侯無暇北顧,山東齊室由是趁機大肆擴張,齊臣齊聚一堂商討擴張方略,齊公薑小白言日:“寡人嘗思釁魯複仇,今得楚軍助我一臂之力,趁虛而入可輕取乾時、長勺之地,眾卿以為如何?”說罷,翹首以盼。
聞及此言,群情高漲,眾臣紛紛附言請戰,上卿管夷吾抱臂揚言道:“公欲亡齊,便使攻魯!”
齊公薑小白少年氣盛,為其一語激怒,當下責言道:“管子魯臣?齊臣耶?竟敢為敵而言!”
上卿管夷吾出而躬身拜道:“忠職君事,不敢存私!”
齊公薑小白挺身駁道:“汝可知戰機稍縱即逝,今日如若謹守不出,恐日後再無如此良機,汝還敢自言無私!”
見之君臣二人爭執不下,相邦鮑叔牙出而打和道:“君莫強辯,且待管子言明道理,再做決斷!”
齊公薑小白自小為相邦鮑叔牙照料授科,因是視之如父。父有教言,不敢不從,是以側身靜坐待言。
上卿管夷吾順勢上言道:“蠻楚北侵中原,諸侯聯軍相抗,我不參予,便這也罷了,還待背後做難,定將落人口實,若得退楚,諸侯必將群起而伐我,似此君待何決?”
聞此,齊公薑小白默語,緩緩回側軀體,正身以對,謹待下言。
上卿管夷吾續言道:“中原之敵,即我之敵,大敵當前,需我同仇敵愾,不可落井下石!另外還當予以支援,錢糧輜重多少應些,全我尊王攘夷之禮!”
齊公薑小白失落道:“卿之所言,寡人何曾不明,隻是坐失措魯之機,著實心有不甘!”
上卿管夷吾起身回道:“今得蠻楚北侵,諸侯無暇他顧,確是我擴張之際,失之實為可惜!察勢,以無禮伐有禮,得不償失,然以有禮伐無禮,則無不可!”
齊公薑小白興而請言道:“願先生教我!”
上卿管夷吾回日:“齊侯之出也,過譚,譚不禮焉。及其入也,諸侯皆賀,譚又不至。似此無禮之輩,伐之可也!實得譚地,不勝虛得乾時、乘丘百倍!
齊公薑小白聞言大喜,讚日:“管子大才!”說罷,即著眾臣應言行事。
不數日,齊使西出,攜糧草輜重百車,入聯軍大營,聲援抗楚;齊軍東出,取譚邑全境,諸侯無言。齊公薑小白一時名利雙收,可謂風生水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