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禦說違齊誌 姬突逆鄭君(1 / 2)

東周策 陳義虎 17490 字 6個月前

書接上文,柯邑會盟,雖生曹沫劫盟一段插曲,好在齊室終得平複魯怨,與之暫止兵爭,然虺化成蛇,必欲食人。

公元前680年初春,齊公薑小白朝會眾臣,亟欲商討擴張方略,當堂問道:“齊勢今非昔比,屈居東海決非長策,王霸之途任重道遠,及後何去何從,還望眾卿暢言!”

上卿高溪出列上奏道:“北杏會盟之後,子姓宋室仍與我敵魯室曖昧往來,長此以往終將於我不利,敢請伐之!”

右相鮑叔牙隨言諫阻道:“諸侯無錯,出師無名,恐無能成也!”

齊公薑小白憤而諍言道:“弱我便是錯!”

上卿高溪駁日:“行戰懼險,是為膽小怕事;出師求名,是謂心中無數;如此小事無為,大事不敢為,何以稱霸?使兵無矢,致軍頹靡,時之日久,必起妖邪,是為滅亡之道也!”

大夫鮑叔牙從言道:“逆節萌生,天地未形,先為之政,其事乃不成,繆受其刑。天因人,聖人因天。天時不作勿為客,人事不起勿為始。慕和其眾,以修天地之從。人先生之,天地刑之,聖人成之,則與天同極。正靜不爭,動作不貳,素質不留,與地同極。未得天極,則隱於德;已得天極,則致其力。既成其功,順守其從,人無能代!”

齊公薑小白起身爭日:“可究其密謀之實,繼而從情伐之,可也?”

右相鮑叔牙執言回日:“善密者,明無能察也!成功之道,嬴縮為寶。毋亡天極,究數而止。事若未成,毋改其形,毋失其始,靜民觀時,待令而起。故曰,修陰陽之從,而道天地之常。嬴嬴縮縮,因而為當;死死生生,因天地之形。天地之形,聖人成之。小取者小利,大取者大利,儘行之者有天下!”

上卿高溪接言反問道:“如此坐以待時,霸業何時可期?”

右相鮑叔牙緊言道:“非我願等,乃時勢所致也!窮力奔走之獸,極易為人所擒,需得張弛有度,方可從容不迫!為政者亦須有起有伏,無戰之時,當行文治以強邦,遍施德義於九洲;亟戰之時,乃敢行武誅妖邪,伐吝除叛平天下!”

齊公薑小白一時難以抉擇,轉向問道左相管夷吾:“二卿之爭,管子有何高見!”

左相管夷吾拱手禮言道:“微臣意從右相之言,閒時適靜,遇亂則動!夫靜與作,時以為主,時以為客,貴在得度。知靜之修,居而自利;知作之從,每動有功。故曰,無為者帝,其此之謂矣!”

齊公薑小白驚日:“無為而治,寡人何以窺天下!”

左相管夷吾對言道:“君上謬矣!古之帝王,得天下者,必為聖賢!聖賢者,無為也!以賢待天下,天下必委之!”

齊公薑小白惑而請將日:“敢請管子詳言,寡人謹受教!”

左相管夷吾鎮靜回言道:“賢者,誠信以仁之,慈惠以愛之,端政象不敢以先人,中靜不留,裕德無求,形於女色。其所處者,柔安靜樂,行德而不爭,以待天下時變,適而動作也。賢者安徐正靜,柔節先定,行於不敢,而立於不能,守弱節而堅處之。故不犯天時,不亂民功,秉時養人,先德後刑,順於天,微度人。以此會天下,天下何以負君?”

齊公薑小白柔言問道:“既如管子所言,寡人適為賢君可也?”

左相管夷吾拜道:“君上明鑒,祈請勤政愛民,廣納名士!”

齊公薑小白踱步徐言道:“寡人即位至今,不敢一日廢政,遍施惠民之策,自詡勤政愛民也!另設庭燎招士,可謂碑辭厚禮矣,期年而士不至,是為何意?”

右相鮑叔牙緊言回道:“非也!時有一人進見,名日開方,乃東野鄙人,獨善九九算術,臣以其才小,而未敢薦君,臣之過也!”

右相管夷吾接言誡道:“勿以才小而薄人,勿以才大而疏人,禮賢下士,乃為用人之道!”

齊公薑小白遂令日:“此人何在,速詔來見!”

右相鮑叔牙回日:“入齊是客,亟當以禮相待,著其下榻於稷下禮館,臣這遍前往禮前來!”言罷,禮拜自去。

不過時,二人同回,入殿禮畢,齊公薑小白謂其言道:“九九足以見乎?”

庶民開方直言回道:“聞君設庭燎以待士,期年而士不至,何也?君,天下之賢君,四方之士自愧才不及君,故不至。夫九九者,薄能耳,而君猶禮之,況賢於九九者乎?泰山不讓礫石,江海不辭小流,所以成其大也!先民有言,詢於芻蕘,博謀也!”

見說,齊公薑小白悅言道:“能語此言者者,亟當小才乎?”乃固禮之,使之為己近侍。

朝後,齊公禮士之舉傳出,四方之士相導而至矣。

時過月餘,複會朝堂,齊公薑小白隨言問日:“近日,臨淄士子雲集,稷下禮館門庭若市,可有大才為我所用?”

左相管夷吾接言上奏道:“入齊士子眾多,不勝枚舉,臣薦五子與君,以佐君上王霸大業!一為東郭牙,善心術,觀其禮而知忠偽,犯君顏色,進諫必忠,不辟死亡,不撓富貴,可職諫官。二為寧戚,善農田,墾草入邑,辟土聚粟多眾,儘地之利,可職司田。三為隰朋,善權謀,升降揖讓,進退閒習,辨辭之剛柔,可職大行。四為王子成父,善兵伐,平原廣牧,車不結轍,士不旋踵,鼓之而三軍之士視死如歸,可職司馬。五為賓須無,善刑法,決獄折中,不殺不辜,不誣無罪,可職司理。”

齊公薑小白頻頻點頭,讚日:“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得之諸眾輔佐寡人,何愁大業不成!”

待其說罷,近侍開方亦參拜道:“微臣亦薦三人予君,首為易牙,善廚事,精於煎熬燔炙,請為膳夫。次為豎刁,善禮典,極儘禮樂刑政之能,請為肆師。再者常之巫,善方術,審於死生,能去苛病,請為神士。藉此三人,望君錄用!”

隨其音落,右相鮑叔牙出而諫道:“此皆惑眾之能,望君慎用!”

近侍開方回首躬身拜道:“眾大臣所慮者,國之大事也,薦子亦需經天緯地之才,小子無能與享!而我所思者,乃君之寢食出行也,薦人需細於宮闈瑣事,自然入不得眾大臣法眼!”

待其言罷,齊公薑小白笑言道:“開方之言是也!朝前大事亟仰眾卿大夫出謀劃策,宮闈之事且由開方一眾善從,兩不耽誤豈非更好?眾卿所薦之人,著即儘能任事,可也!”說罷,即告退朝,轉身行去。

君意如此,眾人隻得應言行事,自此齊勢蒸蒸日上。

話分兩頭,還觀諸侯,宋室新君禦說文而有才,即位之初應齊北杏會盟,為之宋室博得片刻安寧,得以攏聚民心穩固君位,及今大權在握,自是不甘沉淪,屈居齊人之下,勢必永無出頭之日,唯有與齊一爭,方可破囚而生,一償胸中壯誌。

然謂齊之強,宋公禦說亦不敢輕言取勝,如得脅齊列案和談,與其平起平坐即為事成,則製霸有時也!

行則險,成而諸濟,不行則廢,無有起時!思忖再三,宋公禦說終下決心,背北杏之盟,脫齊協管,暨成大業。

春二月,宋室背盟檄文習傳中原,猶如一聲春雷,開啟全年兵爭新篇章,當先反應者便是東境齊室,尊為北杏盟主,盟邦棄誓悔約,可謂顏麵無存,齊公薑小白怒責其離經叛道之舉,是以當即行朝,商討伐宋事宜。

廟堂之上,齊公薑小白扶膝前傾,厲目環視群臣,立意伐宋勢在必行,是以不問可否,末了直言問道:“我欲伐宋,何策可行?”

司馬王子成父入仕不久,亟待立功以呈君,當即請言道:“末將不才,願請一軍入宋,一戰而下商丘!”

齊公薑小白驟然起身,即欲拜將斥師定期伐宋,左相管夷吾出而諫道:“師出伐宋,事非兒戲也,還請三思而行!時下民居無定,民心未安,甲兵勿修,卒伍不足,治內者未具,為外者未備,以今時之齊力,難以為一戰下宋,至多逼其與我談和,如此降尊委人,於我大不益也!顏麵受損事小,毀邦國大計事大,為君者切不可意氣用事,望君稍加克製隱忍,冀齊崛起之時,何愁今日之怨不得出!”

聞言,齊公薑小白慍色峻言道:“勿得多言,君之無顏,則國之無顏,何以製事於諸侯?伐宋之事,勿得再論,再欲諫我,便非齊臣!”說罷,拂袖轉身,背對眾臣。

君言若此,左相管夷吾無奈隻得悻悻而退,眾臣亦無言,右相鮑叔牙隨之進言道:“君上明鑒,管子並非妄言,伐宋事非小可,亟當從長計議,非欲出兵,臣則有言,望君納從!”

齊公薑小白一動不動負手無語,右相鮑叔牙續言道:“宋勢稍遜於我,勝我雖不可得,然禦我則無難,籍齊一己之力伐之,必是為一場惡戰,即便勝之,亦將損兵折將大損國力,而濟諸侯坐得其成,則見一消一漲間,齊勢不再,製霸難矣!臣意,弱我強鄰之舉不可為,伐宋亦非我君一人之事,北杏盟尊王攘夷,宋室背盟是為蔑王逆周,首當請師於周,繼而更邀諸侯聯軍共伐之,似此方為萬全之策!”

聞之此言,齊公薑小白隨即轉身,振臂呼日:“如此方為我大齊之臣,眾卿皆當扈從仿效,即依鮑相之言,遣使出訪諸侯,邀眾合力伐宋!”

謂君有言,眾臣受命而出,大行隰朋職事起行,首入洛邑覲見周王。

周王姬胡齊依禮召見,入至王畿大殿之上,大行隰朋謂上禮拜獻言道:“外臣使見,叩請我王,茲有宋逆犯上作亂,亟請我王主事,出師伐叛!”

觀其氣宇不凡,周王姬胡齊悅道:“齊使入周,寡人喜不自勝,暨為除逆護周而來,敢不效從?鑒此本當禦駕親征,奈何先君新亡,寡人國喪在身,不便遠行,權由單伯代我,赴會諸侯以討不臣!”

單伯姬晉聞言行出,拱手領命。

周王姬胡齊微微頷首,笑顏複望大行隰朋,謹待回言。

大喪之期,不避烽火,其言若此,夫複何求?大行隰朋當即叩首謝日:“吾王大”

事成,兩相愉悅,周王姬胡齊當即詔命宴請齊使。大行隰朋執拗不過,隻得暫緩離周,應言赴會。是夜,鶯歌燕語,歡樂無限。

歲前,先王姬佗因之病重仙逝,諡號莊王,在位時期,平定王子克之亂,並與齊國聯姻,可謂儘心為周矣!

為人臣子,即已入得洛邑,怎著亦得往祭奠一番,至離洛之時,大行隰朋依禮置備香火紙燭,獨行前往憑吊。

後為周王姬胡齊知曉,大讚其知書達禮,即著單伯姬晉攜師出征。

閒話少敘,且說大行隰朋出得洛邑王畿,繼又東向行使陳、曹兩邦,呈請諸侯聯軍伐宋,眾見王師領頭,又不敢逆齊之意,是以皆言允許出兵。

使命達成,大行隰朋還邦複命,齊公薑小白大讚其冠勇才絕,隨即著王子成父為將,領師出征。

春三月,聯軍彙集石門,擁周齊陳曹四邦之兵,共計三萬餘,行祀祭旗,誓師伐宋。

王師在前,齊室不敢尊大,遂尊單伯姬晉為聯軍主帥,隨其一聲令下,聯軍踏上征途,浩浩蕩蕩開赴宋境。

聯軍蜂蛹而至,不日兵臨宿城。戰報傳至商丘,宋公禦說自知無法與之正麵匹敵,遂斥令宿城駐軍堅守待援,進而親領兩萬精兵速往增援。

齊將王子成父少年老成,觀之宿城守軍不過數千之眾,以眾擊寡輕易可下,而待宋室援兵趕至,戰則難矣,遂直入中軍大帳,仗劍叩拜道:“宋軍無防,敢請速戰,齊軍願為先鋒!”

聯軍舉事,自難同心,於之此時亦不例外,單伯姬晉寄意周室孱弱,僅餘手頭萬餘精兵,還需外防狄狨,內防諸侯,萬不可於此葬送,是以和言相拒道:“將軍莫慌,敵情不明,不宜妄動,且長途行軍至此,三軍亟待休整,待我察清宿城防務過後,再行出兵不遲!”

斟其所言,皆為實情,且其為聯軍主帥,亟令如此,齊將王子城父不敢公然違抗,謂其貽誤戰機,亦隻得忍氣吞聲。

及至次日,眼見宋之援軍現身,齊將王子城父又謂單伯姬晉請命道:“宋室援軍趕至,切不可使之會師宿城,我當斥師隱伏於道截殺,若得擊潰敵師援軍,餘之宿城守軍不足為慮,一戰可下也!”

單伯姬晉無意出戰,遂托言道:“援軍不知幾何,冒然出兵恐陷於危難,且先觀察觀察!”

及聞此言,齊將王子城父遂知其無意出兵,乃棄周師於不顧,轉而請成於陳曹兩軍。

而見周師未動,陳曹亦不敢輕出,齊將王子城父衝冠而出,仰天歎日:“豎子無謀,不可共事!”說罷,即引齊師起營還朝。

見之齊軍退走,單伯姬晉更是無意出戰,又因未得齊公君命,不好私自毀約退兵,隻得集陳曹兩軍離城落營,與之宋軍遙遙相望。

如此一連數日,宋公禦說已知戰無起時矣,心中所謀已成一半,遂一卷信簡遞至周師大營,邀其和談罷兵。

單伯姬晉獲書大喜,若得依此與之和談,亟可堂而皇之退兵,可免留此駐軍空耗糧餉,與之齊公亦有所交代,是以當即應其和談之請。

豎日,兩君落案城前,互施禮畢,單伯當先言道:“宋君何敢行逆周之舉,今招聯軍侵境,可知錯矣?”

宋公禦說拱手敬天,禮言道:“寡人崇周之心,天地可鑒,從無逆周之意,皆乃齊候片麵之言也!”

單伯姬晉歎日:“也罷,隻得罷兵歇戰,即為仁主,望之日後多助周也!”

宋公禦說回日:“忠君之事,職臣之能,幸為君故,豈敢言助!”

單伯姬晉轉顏憂色日:“宋君此般駁齊,怕是終難善了,可想過今後如何與齊共處!”

宋公禦說接言果斷回日:“寡人是為周臣,隻知事周儘職,不知如何事齊!如其好生待我,我必恭敬禮回,如其釁事欺我,我必睚眥以報!也望單伯還朝王前美言,助我聲勢!”

單伯姬晉拱手謙辭道:“老臣自當儘力!”

隨言之,宋公禦說取過和約,兩兩署名罷,進而各自還營。

午時過後,單伯姬晉領軍往西徐徐退去,聯軍伐宋至此落幕。

還說齊將王子城父還朝述職,齊公薑小白聞之周師縱敵誤戰,亟欲揮師西出懲但又周,得之右相鮑叔牙出而諫阻,但聞其言道:“起事之時,左相曾有戒言,民居無定,民心未安,甲兵勿修,卒伍不足,治內者未具,為外者未備,不可強出製事諸侯,君之不明,何以罪人乎?”

為其一習話語數落,齊公薑小白氣焰稍有收斂,拂袖落座鬱鬱不平道:“出而不得,入而無尊,寡人如何臣前為君,如何世間為人,更何談霸業!”

右相鮑叔牙犯顏直諫道:“大揆度儀,若覺臥,若晦明,君當淵色以自詰,靜默以審慮,依賢能之才,納仁良之策,如此方為正途也!”

聞之右相此番嚴厲說教,齊公薑小白已然知錯,然又羞於認錯,遂轉麵望向左相管夷吾,問曰:“寡人欲修政以乾時於天下,安始而可?”

左相管夷吾執言對曰:“始於愛民也!”君臣論戰,及此而始。

“愛民之道奈何?”

“公修公族,家修家族,使相連以事,相及以祿,則民相親矣。放舊罪,修舊宗,立無後,則民殖矣。省刑罰,薄賦斂,則民富矣。鄉建賢士,使教於國,則民有禮矣。出令不改,則民正矣。此謂愛民之道也。”

“民富而以親,則可以使之乎?”

“循法使民,則無不可!舉財長工,以止民用;陳力尚賢,以勸民知;加刑無苛,以濟百姓。行之無私,則足以容眾矣;出言必信,則令不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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