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禦說違齊誌 姬突逆鄭君(2 / 2)

東周策 陳義虎 17490 字 6個月前

“民居即定,吾欲從事於天下諸侯,亟可乎?”

“未可!民心尚未安於吾也!”

“安之奈何?”

“修舊法,擇其善者,舉而嚴用之;慈於民,予無財,寬政役,敬百姓,則國富而民安矣。”

“民安矣,亟可乎?”

“未可!製霸諸侯,武事不可避,君若欲正卒伍,修甲兵,則大國諸侯亦將正卒伍,修甲兵;君若有征戰之事,則小國諸侯之臣有守圉之備矣,如則難以速得天下!”

“為之奈何?”

“公欲速得天下,則當事有所隱,而政有所寓。作內政而寓軍令焉。為高子之裡,為國子之裡,為公裡,三分齊國,以為三軍。擇其賢民,使為裡君。鄉有行伍,卒長則其製令,且以田獵,因以賞罰,則百姓通於軍事矣。”

“善也!可有詳策耶!”

“製五家以為軌,軌為之長;十軌為裡,裡有司;四裡為連,連為之長;十連為鄉,鄉有良人,以為軍令。是故五家為軌,五人為伍,軌長率之。十軌為裡,故五十人為小戎,裡有司率之。四裡為連,故二百人為卒,連長率之。十連為鄉,故二千人為旅,鄉良人率之。五鄉一師,故萬人一軍,五鄉之師率之。三軍故有中軍之鼓,有高子之鼓,有國子之鼓。春以田,曰蒐,振旅。秋以田,曰獼,治兵。是故卒伍政定於裡,軍旅政定於郊。內教既成,令不得遷徙。故卒伍之人,人與人相保,家與家相愛,少相居,長相遊,祭祀相福,死喪相恤,禍福相憂,居處相樂,行作相和,哭泣相哀。是故夜戰其聲相聞,足以無亂;晝戰其目相見,足以相識;歡欣足以相死,是故以守則固,以戰則勝。君有此教士三萬人,以橫行於天下,誅無道,以定周室,天下大國之君莫之能圉也。”

“若得卒伍定矣,亟可從事於諸侯乎?”

“未可!若軍令則吾既寄諸內政矣,夫齊國寡甲兵,吾欲輕重罪而移之於甲兵!”

“何法可依?”

“製重罪入以兵甲、犀脅、二戟,輕罪入蘭、盾、鞈革、二戟,小罪入以金鈞分,宥薄罪入以半鈞,無坐抑而訟獄者,正三禁之而不直,則入一束矢以罰之。美金以鑄戈、劍、矛、戟,試諸狗馬;惡金以鑄斤、斧、鉏、夷、鋸、欘,試諸木土。”

“既得甲兵大足,可謂從事於諸侯乎?”

“仍未可。治內者未具,為外者未備,不可出也!”

“內外何治?”

“內則任人唯賢,外則駐使結交,可也!臣意內置五屬於大夫助君理政,可使鮑叔牙為大諫,王子城父為將,弦子旗為理,寧戚為田,隰朋為行!外設七大使館監察天下,可職任曹孫宿處楚,商容處宋,季勞處魯,徐開封處衛,偃尚處燕,審友處晉。又遊士八千人,奉之以車馬衣裘,多其資糧,財幣足之,使出周遊於四方,以號召收求天下之賢士。飾玩好,使出周遊於四方,鬻之諸侯,以觀其上下之所貴好,擇其沈亂者而先政之!”

“可也!及得內外皆定,出而可乎?”

“至此仍未可出!鄰國未親吾,以寡敵眾,得不償失也!”

“何以處事?”

“審吾疆場,反其侵地,正其封界;毋受其貨財,而美為皮弊,以極聘覜於諸侯,以安四鄰,則鄰國親我矣。”

“及此當可出也?”

“可也!”

“出而何所向?”

“南向以魯為主。反其侵地常、潛,使海於有弊,渠彌於河有陼,綱山於有牢;西向以衛為主。反其侵地吉台、原、姑與柒裡,使海於有弊,渠彌於有陼,綱山於有牢;北向以燕為主,反其侵地柴夫、吠狗。使海於有弊,渠彌於有陼,綱山於有牢!屆時,四鄰大親,既反其侵地,正其封疆,地南至於岱陰,西至於濟,北至於海,東至於紀隨,地方三百六十裡,齊得製霸天下矣!”

“期時幾許?”

“三歲治定,四歲教成,五歲即可出兵!”

君臣論畢,宏圖展現,齊公薑小白大喜,讚日管子濟世之才,遂著眾卿依言行事,即見君臣同心,群策群力,齊室大治,製霸有期。

此先按下不表,辭轉他地,是年夏六月,自鄭地新鄭傳出一則軼聞,話說新鄭南門突現兩蛇,腹粗堪比櫞木,體長不可丈量,鱗閃銀光,信紅如血,一蛇通體坳黑,一蛇金紋褐黃。一內一外,纏鬥於城門前,嘶信昂首,旅地盤行,貼麵絞殺爭鬥刻日之久。至最後,內蛇戰死,外蛇遁入城中。

軼聞傳入魯地,魯公姬同性好趣事,遂問於大夫申亥曰:“巨蛇爭城,猶有妖乎?”

大夫申亥對曰:“人之所忌,其氣焰以取之,妖由人興也。人無釁焉,妖不自作。人棄常則妖興,故有妖。”

聞言,魯公姬同剔厲冷笑道:“寡人謹受教,鄭將易主也!”說罷,即著大夫申亥攜禮前往櫟邑,以期結交流亡鄭君公子突,布局聯衛抗齊。

自初時謀政失利,公子姬突狼狽出逃櫟邑,天下人事,唯懼大夫祭足也!韜光養晦這許多年,終得大夫祭足於去歲病重離世,朝無忌憚,自然起意複鄭奪位。又見魯室遣使前來交好,藉其撐腰,更助長其發兵新鄭之念,勝可複位掌權,敗可退魯自保,百利而無害。

謀定即行,夏六月初,公子姬突遂集櫟邑駐軍,並這些年所練新軍,合計兩萬餘眾,離櫟開赴新鄭。

還觀鄭室,邊關戰報即如雪花一般飛向新鄭,適值大夫祭足新亡,莊公所遺能臣武將,亦僅剩的大夫原繁一人,其時人老體衰,早已不堪朝政,鄭公姬子嬰一時無人可用。

正值焦急煩悶之時,上卿傅瑕上表請戰,鄭公姬子嬰想也未想,即將新鄭守軍三萬餘,儘皆交fu,隻因君位之爭,非是你死便是我活,決無談和之望,朝中亦無人可用,不若縱其出戰,殊死一搏。

再說公子姬突攜軍急馳而來,及至鄭郊大陵,即與上卿傅瑕狹路相逢,忌於敵情不明,兩軍各自落營休整。

凡用兵之道,以計為首,未戰之時,先料將之賢愚,敵之強弱,兵之眾寡,地之險易,糧之虛實。計料已審,然後出兵,無有不勝,即謂兵法所雲:“料敵製勝,計險厄遠近,上將之道也!”

公子姬突久戰沙場深諳兵法,此等淺顯道理豈能不懂,遂利之休整期間,派出暗探數十潛入新鄭,打探上卿傅瑕脾氣秉性並長處短板,勿要詳儘務實。己則親自涉險臨敵探營,以期一戰破敵。

潛伏敵營整夜,及至天明歸來,敵之兵種、多寡、營防、糧草等,皆已摸得一清二楚。至午時,新鄭暗探儘數回歸,報日:傅瑕者,鄭西穎城人氏,少入大將原繁麾下,南征北戰略有功績,自大夫祭足亡,大將原繁等繼之遲暮隱退,其方得嶄露頭角,爵上卿,職朝大夫,好大喜功性偏激,人前誇誇其談,人後搬弄是非,腹無真才實學,今引軍至此禦我,亦隻謂鄭子嬰無人可用也!

聞之述畢,公子姬突喜笑顏開,豪言道:“庸才為將,即擁百萬大軍,又有何慮焉?著我千軍即可,看我今晚破敵!”

以千人之眾戰萬數之敵,眾皆聞所未聞,是以齊言諫道:“險矣!公當深思!”

公子姬突不以為意,抬手止言道:“無妨!將之無才,營必無備,且其將帳、糧倉、壁壘、營防,吾悉已了如指掌,趁其無備,我引千軍殺入,先焚其糧,再執其將,敵必自潰也!”

謂此仍是九死一生,眾人欲待啟言再勸,公子姬突垂首閉目續言道:“彼營之兵,亦為鄭室將士,暨日後爭霸之用,殲之徒自傷也!本將心意已決,諸位不必再議,著汝等緊守營寨,及至入夜,我引千軍破敵!”

聞之將令,眾人隻得緘言,受命而行。

是夜,月黑風高,公子姬突領得一千精兵悄然出營,及至敵營轅門跟前,但聞營中鼾聲一片,無半點大戰將臨之像。

幾點寒光閃過,營前哨衛悶哼一聲同時倒下,伴隨公子姬突大手一揮,兩騎頭前撬開營門,千軍在後徐徐開進,及至此時,敵營將士仍然毫無察覺。

入得營沒,眾皆默言,公子姬突一馬當先領眾徐進,不多時行抵敵營糧倉,隨之千具火把燃起照亮營區,公子姬突當先大吼一聲:“糧倉失火!”言訖,行前投火焚糧,眾將繼之效從。

頃刻間,營區東南角屯糧之所化作一片火海,聞之躁喊聲,上卿傅瑕於睡夢中驚醒,聞報糧倉失火,問及原因,眾皆不知,想道無糧不成軍,眼下滅火救糧方為要緊,即著三軍全力取水滅火。

一時間,營中號角連連,眾將士各執盆桶,取水奔向火光處,僅留得百餘戟士看守中軍帳。

待至糧倉處,公子姬突正領得本部兵馬佯裝救火,因之同為鄭軍,衣甲服飾一般無二,慌亂中竟無一人看出異樣。

隨之眾人救火無暇他顧之時,公子姬突領眾悄然撤出,直奔中軍帳。

此刻,上卿傅瑕正於帳中候訊,又聞得帳外人馬躁動,怒而起身,亟欲挑簾外出查視。

突然一柄長劍刺破簾布直抵麵前,上卿傅瑕驚而後撤,隨之摔倒在地。

轉眼再看,長劍業已收回,僅留得簾布上一處破洞,公子姬突旋即提劍跨入,冷笑道:“上卿可識得我乎?”

上卿傅瑕抬手指其麵,目瞠口哆半晌無言,至最後驚道:“逆子姬突!”

公子姬突瞬時斂言厲語道:“算汝有識,今可死得瞑目矣!”說罷,行前舉劍欲戮。

劍風拭麵,寒意侵身,眼看劍將臨頸之時,上卿傅瑕瞬即伏地扣首道:“鄭君在上,謹受微臣一拜!”

公子姬突驚而遲疑道:“此舉何意?”

上卿傅瑕回日:“公子誤會臣矣!臣今領軍至此,即為迎立公子!”

公子姬突劍指其背日:“子嬰待汝不薄,怎可忍心賣主求榮?”

上卿傅瑕直身拱手回道:“良禽擇木而棲,子嬰無才,隨之難有所為,怎比得公子雄心壯誌,拜君座下,定能成就不世功業!”

公子姬突隨之數聲厲笑,旋即止笑斥日:“本君不收賣主之徒,今日汝可出賣子嬰,他日亦會背棄本君,今日決然留汝不得!”說罷,即又揮劍將斬。

上卿傅瑕懼而叩首,泣日:“念吾並害君之想,敢請舍我一命苟活,吾謹還朝謀弑子嬰,執其首級跪候新鄭城下,以此迎納公子入城!”

公子姬突暗自思道,若得如此,可免鄭軍自相殘殺,保存國力以爭諸侯,其人或可一用,是以應其言日:“汝若一去不回,則當如何?”

上卿傅瑕緊言回道:“鄭室精銳儘在此處,如臣一去不回,公子自行揮師攻城便是!更兼臣之父母妻兒儘在營中,骨肉至親係臣生之所望,公子有何患之!”

公子姬突喝道:“也罷,暫且信汝一回!”說罷,收劍還鞘,執其出帳。

出得帳外,眾將士察覺有變,已將中軍大賬團團包圍,因忌於主將安危,是以未敢攻上,公子姬突遂附耳輕言道:“謂此不用我教罷!”

上卿傅瑕點頭會意,謂眾言日:“子嬰無道,亡君複歸,眾當順從天意,繼我擁立新君!”說罷,即將兵符交付於公子姬突手中。

亟此營中,上卿傅瑕職爵最大,除其彆無效從之人,因是有今,莫敢不從,是以陸續拜倒,齊言道:“願隨新君!”

公子姬突遂著本部兵馬,攜眾前往滅火安營,自帶十騎押送上卿傅瑕出營,臨行叮囑道:“謹候佳音!”說罷,縱其離去。

上卿傅瑕策馬疾馳,於路回首十數次,不多時身影消失於黑暗之中。

六月甲子,公子姬突帥師行抵新鄭城下,對其圍而不攻,自下望上揚言道:“許諸三日之期,開城獻降,如若逆意逾期,我必踏之主中進城!”說罷,即令三軍嚴陣以待。

鄭公姬子嬰急忙登城查視,隻見敵軍蟻聚城下躍躍欲起,而新鄭守軍僅餘得不過三千之眾,高低立見,勝負即分,一時氣息不暢暈倒在地。

眾人救起擔下城來,將近半個時辰之後,鄭公姬子姬嬰方才悠悠醒轉,緊隨之又是數口鮮血噴濺而出,眾皆伏地祈請息怒。

調息刻餘,鄭公姬子嬰顫言道:“敵允寡人三期之期,寡人亦準汝等三日之期,如無良策退敵,汝等洗頸就戮罷!”言訖,斥退眾卿。

眾皆惶退,而見上卿傅瑕久立堂中無動,鄭公姬子嬰怒由心生,又是一口鮮血噴出,罵道:“無能之徒,竟還有臉現身寡人麵前,虧得寡人對汝如信任,將之鄭軍儘數付汝,不料汝竟棄軍獨自而還,引敵兵臨城下,今之戰事吃緊,暫不於汝問罪,待之退敵,必將處汝淩遲!”

上卿傅瑕緩步行近,笑言道:“大爭之世,人皆心起爭心,自汝為君,莊公盛世一去不返,屍就君位,不若許與有為之人,以鑄烈火乾坤!”說罷,即於袖中取出一柄短刃,不偏不倚直刺入鄭公姬子嬰胸膛。

鄭君姬子嬰生觀其醜惡嘴臉,瞠目結舌口不能語,滿腔怒火隨之汨汨鮮血,順自匕刃宣泄而出,繼之閉目舒息,暗歎生不逢時,忠良儘閉,奸吝齊出,以致錯信小人而遇暗算,可謂是天道輪回也!掙紮得片刻即告氣絕斃命,後人諡日

不多時,上卿傅瑕滿身血汙行出鄭君寢殿,謂眾言日:“子嬰懼敵自斃,有識者,當從某行,開城迎納公子突!”說罷,行將在前,令開城門,繼之伏地跪候。

眾皆麵麵相覷,事已至此,想再多亦無濟於事,儘隨之跪候城前。

見之此景,公子姬突亦未多想,一聲令下,領軍入城。

來至眾人跟前,公子姬突穆顏謂眾言日:“傅瑕背主棄誓,著斬訖來報!周有常刑,既伏其罪矣。納我而無二心者,皆許之上大夫之事!”說罷,即於眾前策馬行過,竟如無事一般。

眾甲士隨之將上卿傅瑕擁出,但見其掙紮大呼冤枉,然則眾人無人問津,亦算是惡有惡報矣!

複致朝堂,公子姬突高坐君位,眾臣入而朝賀,唯餘大將原繁不動聲色。

公子姬突望其麵嗔言道:“吾今複位為君,亟願與伯父共事,奈何伯父目無寡人,是為何故也?初時寡人出,伯父無裏言;入,又不念寡人,寡人憾焉!”

大將原繁拱手對曰:“先君桓公命我先人典司宗祏。社稷有主而外其心,其何貳如之?苟主社稷,國內之民其誰不為臣?臣無二心,天之製也。子儀在位十四年矣,而謀召君者,庸非貳乎。莊公之子猶有八人,若皆以官爵行賂,勸貳而可以濟事,君其若之何?臣聞命矣!”乃祈三尺白綾,自縊而死。

承其遺願,公子姬突未加阻攔,遂其心意而行,後著戟士收之厚葬,鄭室之亂亦由此告一段落。

但看姬突執政,是續莊公之輝傲視諸侯?亦或是就此沉淪盛世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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