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將話題引向普朗克,巴倫看似是在解釋自己不可能聯係諾克薩斯貴族家族拍賣博涅,但實際上卻是在強調自己的背景:這可是普朗克的船,如果想要對自己動手,那可得多掂量掂量。
隨後,巴倫又似乎是很不滿地轉移了話題:“馬上就靠港了,那些懶骨頭甚至都躲進了船艙裡去偷懶,連博涅先生這種貴客都怠慢,這真是太失禮了,作為補償,博涅先生的船費我這就退給您……”
說著話,巴倫將火槍塞回了腰間,並順便摸出了一袋錢,放在手裡掂了一下。
袋中錢幣碰撞,發出了叮叮當當的聲音,看起來分量不輕。
“博涅先生,真是抱歉啊。”巴倫大步上前,將袋子遞給了博涅,“都是誤會。”
顯然,按照巴倫的意思,這是一場交易——重新估計了博涅水平的巴倫似乎並不想徹底撕破麵皮。
博涅眨了眨眼睛,自然地抬起了手,伸向了那一袋錢。
看起來他接受了交易。
然而,還沒有等他接到錢,巴倫的另一隻手就已經抽出了腰間的彎刀,全力斬向了博涅——暴起偷襲的巴倫依舊將博涅的手臂作為了目標,這樣能讓博涅失去抵抗能力,又讓他不至於失去生育能力、以保持交易的價值。
雖然之前博涅抵抗子彈的法術看起來威力十足,但巴倫對自己的這一擊充滿了自信,他的彎刀可是經過海巫附魔的,帶有很驚人的破法效果,防禦魔法在這柄彎刀麵前,和一張破抹布沒有什麼區彆!
自信滿滿的巴倫一刀斬出,但刀柄傳來的觸感卻並非是刀刃斬入血肉的切割感。
好消息,這一刀巴倫劈開了博涅的防禦法術,海巫的附魔還是很有用的。
壞消息,這一刀並未斬到博涅的手臂——當巴倫意識到了不對勁的時候,博涅的左手已經穩穩地捏住了彎刀的刀刃。
海巫所附魔的詛咒在接觸到了血肉之後,發出了腐蝕的嘶嘶聲,但博涅如玉石般潔白的左手卻沒有絲毫損傷,那碧綠的詛咒仿佛隻是一抹顏料,並不具有任何傷害性。
巴倫有點懵了。
“船長先生,這也是誤會嗎?”博涅左手發力,硬生生將彎刀從巴倫的手中奪了下來,“用破法彎刀砍我,也是誤會的一環?”
巴倫張口結舌。
“你瞧,船長先生,你就是這樣不禮貌,就像是大副先生、水手長先生一樣,明明我付了船費,希望你載我離開艾歐尼亞,但你卻在圖謀著交易之外的部分,還試圖偷襲我。”博涅的臉上露出了苦惱的表情,“我是一個很公平的人,但你破壞了這場公平,所以還是請你去桅杆上吹一吹風吧。”
說話間,一條纜繩如毒蛇一般豎起,將巴倫纏了起來,並迅速地倒吊上了桅杆。
“不,博涅,不要!”巴倫一麵努力掙紮,一麵大喊道,“沒人控製,這艘船會撞上屠宰碼頭的——我不能死,我要掌舵!”
“撞上就撞上了吧。”博涅雲淡風輕,“我會遊泳。”
“可是船艙裡還有很多其他的乘客!”眼見著敵我實力差距過大,巴倫果斷開始了道德綁架,“我是個混賬,我想把他們賣掉,但他們是無辜的啊!”
“無辜?”
“是啊,他們是無辜的人,你不能為了懲罰我,就讓無辜之人葬身魚腹啊!”巴倫擺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等船靠岸,我要殺要剮隨你,但現在你需要我掌舵!”
“哦?是嗎?”博涅挑起了眉梢,“可據我所知,除了我之外的乘客,無一例外都是卷錢跑路的艾歐尼亞僧侶,他們在艾歐尼亞人自發抵抗諾克薩斯入侵的時候,卷走了他們的軍資、向你付出了高額的船費外逃,這些人應該算是叛國吧?而叛國者……似乎怎麼都稱不上無辜啊。”
“那也要將他們交給艾歐尼亞審判,放開我,博涅先生!”巴倫繼續賭咒發誓,“我保證將他們送回艾歐尼亞,進行最公正的審判!用我的生命保障!”
麵對著博涅帶有審視的目光,巴倫的表情要多誠懇有多誠懇,仿佛真的打算放下屠刀,用餘生踐行諾言。
“說得好,但那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眼見著巴倫還在演,博涅終於繃不住了,臉上再也不是風輕雲淡的神情,而是不加掩飾地哈哈大笑了起來,“你不會以為我會在意這個吧?”
巴倫瞪大了眼睛。
隨著博涅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轉變,也許是因為倒吊導致的大腦充血,也許是因為博涅態度的飄忽不定,他現在的大腦裡一片混沌。
“那麼,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博涅清了清嗓子,“我叫博涅,是個惡魔……或者說,是個亞紮卡納。”
巴倫恍然。
“所以,船長先生,你剛剛在試圖道德綁架一個惡魔嗎?”
“放,放下我。”巴倫還在掙紮,“不放過我,普朗克先生是不會放過你的……”
“嗯嗯,普朗克我知道。”博涅一麵笑,一麵點頭,“但就算是十二海域之王,海洋之災,又能拿一個惡魔怎麼辦呢?”
巴倫陷入了沉默:“……”
“甚至反過來,如果我打算對他做什麼。”博涅繼續道,“他又和此時被倒吊的你,又有什麼分彆呢?”
“海洋之災是蛇母的眷屬!哪怕強大的河流之主都不會乾涉他對比爾吉沃特的統治!”麵對著死亡的威脅,為了活下去,巴倫終於還是將這個寶貴的、不應該被透露的消息,隨著肺裡的最後一口氣一起吐了出來,“而你,一個亞紮卡納,是不可能抵抗普朗克的——放我下來!”
“啊,這真是一個讓人驚喜的消息。”聽巴倫這麼說,博涅不僅沒有絲毫擔憂,反而麵露喜色,“還有意外收獲——看在這個消息的份上,我可以給你一個痛快。”
“不……”
巴倫還想掙紮,但下一刻,一根纜繩就繞過了他的脖子,猛地向上一拽。
原本被倒吊的巴倫身體終於擺正,隨著一聲稍顯沉悶的、代表著頸骨折斷的哢噠聲,柑橘號船長先生驟然停止了呼吸。
他被掛在了主桅杆上,和副桅杆上的二副麵對麵地吐出了舌頭。
生命的最後一刻,他聽見了書頁翻動的聲音。
聽聲音,似乎是博涅腰間有著木質厚皮的那本。
在船長死亡的同時,柑橘號也發出了一聲哀鳴——不是船在哀悼船長,而是沒有掌舵人的情況下,這艘武裝商船撞在了屠宰碼頭岸邊的喚蛇者號角上。
沒有落帆下錨的柑橘號速度極快,再加上船隻滿載的慣性,這一撞直接撞破了柑橘號的左舷,龍骨似乎也發生了彎折。
下一刻,在船隻的方向猛然一轉,徑直衝向海岸的同時,整艘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了下沉。
見到了這一幕的博涅好整以暇地收起了硬質書,將其掛回了腰間,在默默地估算了一下船隻的下沉速度和航向之後,他輕輕地打了個響指。
堆在角落的備用帆仿佛活了過來一樣,很快衝到了他的麵前,自發地折疊撐起,成為了階梯的模樣,載著博涅優雅地登上了瞭望台。
然後,當博涅想要再打個響指將其回歸原位的時候,一道藍灰色的影子從船艙裡衝了出來,沿著備用帆所撐起來的階梯,迅速地竄到了博涅的身邊。
“哦,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博涅遲疑了一下,最終選擇將這隻藍灰色毛發的貓咪抱在了懷裡,“行吧,那我就帶上你好了——所以,我應該叫你什麼呢?”
貓咪睜著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博涅。
“很好,我喜歡你這個表情。”博涅滿意地點了點頭,“那麼,就叫你湯姆好了。”
“喵?”
“湯姆。”
“喵!”
就在這一人一貓的“對話”中,柑橘號一麵下沉,一麵駛向屠宰碼頭,在太陽徹底墜入海平麵之前,在這裡工作的屠宰工見到了讓他們永生難忘的一幕。
傾覆的大船在徹底沉沒之前,勉強靠在了碼頭的岸邊,一個懷抱著貓咪的英俊青年優雅地邁出了腳步,從瞭望台上走下,仿佛下舷梯一般,踏上了屠宰碼頭的陸地。
在他的身後,龐大的柑橘號徹底消失了漩渦之中,隻留下了一麵鐵鉤幫的海盜旗孤零零地漂浮在水麵上,向所有目擊者證明著他們所見並非幻覺。
博涅的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他低聲對湯姆咕噥了一句之後,似乎是對著腳下的影子,笑眯眯地脫帽致意。
而在博涅的腳下,漆黑的影子也一起脫帽致意。
“歡迎來到比爾吉沃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