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1 / 2)

穿成秀才棄夫郎 不早夭 80009 字 5個月前

第51章

先前便有人說過, 以謝瀟瀾才情尚公主都是綽綽有餘,榜眼探花雖也好,但到底抵不過連中三元的新科狀元, 任誰都想撿著好的選,公主自然也不例外。

夜琳琅聽了夜霆淵的話, 眼珠子轉了又轉覺得他三哥說的對, 以謝瀟瀾的本事不管站哪一方都會受到重視, 若是自己能嫁去, 他必然會站三哥。

心思百轉千回, 夜琳琅便開始央求柔妃:“母妃, 您就幫我求求父皇, 我便看在那哥兒伺候謝瀟瀾的份上留他當妾室,兒臣就想嫁給他!”

“好好, 那我便同你父皇商討一番,若他真能娶你,以後對霆兒也有益處。”柔妃輕輕一笑,心思也跟著活絡起來,謝瀟瀾前途不可估量, 若有他在,霆兒來日之路更加穩固些。

夜琳琅可不管對誰有益無益,隻要她自己不吃虧就行, 見她母妃已經答應,臉上的笑都控製不住。

出了柔妃宮門,拐個彎便去一眾的公主皇子麵前炫耀了。

柔妃雖說疼夜琳琅, 可最疼的還是夜霆淵, 若她兒子能做聖上, 來日她的地位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 即便不做中宮也能成為太後,何樂不為?

當晚柔妃便請了夜辛去她宮裡,她深知夜辛劣性,自然是好一番柔情蜜意,放下簾子也無人能瞧見她是如何妖嬈勾人。

一番雲雨,柔妃香汗淋漓趴在夜辛懷中,待平穩了呼吸,她突然低低歎了口氣。

那事剛停,夜辛尚有餘味在,自然對美人憐惜幾分,他摩挲著柔妃細嫩的皮膚,笑問:“愛妃歎息為哪般?可是宮中下人惹你不快了?”

“她們哪敢惹臣妾不快,還不是為著孩子們的事兒,霆兒都快及冠了,王妃都沒著落呢,琳琅就更讓臣妾頭疼了。”柔妃柔聲蜜語說著,撒嬌般同夜辛說,“聖上您可是孩兒們的父親,可有為孩子們留意著?”

這話說的十分精妙,天家無父子,但柔妃偏要這般說,不僅暗示自己隻是為孩子們擔心,更是表明自己為母不易。

夜辛便是想多疑心都找不到突破口。

他淡聲問:“霆兒的待你回頭給他挑個,若尚可,朕便直接賜婚,至於琳琅,她看上哪家公子了?”

柔妃心裡一咯噔,她都說的這麼含糊了,聖上居然還能聽出來。

她趕緊半支起身子柔媚一笑:“還能有誰能讓她傾心,自然是聖上您點的新科狀元!”

“不可,他已然娶正室,天家公主怎能下嫁為妾?”夜辛微微蹙眉,依舊是那股子冷淡的語氣,若細聽卻有點惱。

越是這般,柔妃心裡越沒底。

可她聽對方的意思分明也是嫌謝瀟瀾如今官位不高,可日後謝瀟瀾攀上霆兒,那自然是要跟著升官職的。

再加上她同夜琳琅想的一樣,不過就是個哥兒,無顯貴家世,自然也不能給謝瀟瀾帶去利益,她就不信,若聖上賜婚謝瀟瀾會不答允。

她便又往夜辛身上貼了貼,柔夷輕輕在他胸前打轉,嗓音柔媚萬分:“聖上,琳琅一片真心,又不願在官位上計較高低,您就允了她,成全咱們孩子的心意如何?雖說謝大人已經娶妻,可到底是個哥兒,回頭讓他做平妻也是一樣的。”

“此事朕會考慮,睡吧。”

夜辛說罷便不動聲色推開她,拉了拉被子翻身睡下了。

夜辛嘴上說著考慮,卻不知有他這一句話,柔妃和夜琳琅早就高興壞了,覺得勝利就在眼前了。

宮中因為夜琳琅的顯擺,人人都知道她要嫁給新科狀元謝瀟瀾了,因此,第二日上朝時,謝瀟瀾冷不丁的收到許多官員的祝賀。

他有些茫然,看向站他旁邊同他道喜的同僚:“不知此喜從何來?”

同僚比他還茫然:“宮中早傳開了,當今五公主夜琳琅已經求了聖上要嫁於你為妻。”

“此事我並不知曉。”謝瀟瀾臉色難看,這在前世是從未有過之事。

同僚有些尷尬,訕訕笑了幾聲默不作聲的低下頭了,這誰能知道,額駙竟不知自己要做額駙了!

當然,也用不著謝瀟瀾疑惑太久,早朝一過,聖上便請他和幾位王爺進了議事殿,甚至連迂回都沒有,直接開口問的。

“謝修撰覺得我兒五公主如何?她心悅你,願讓你夫郎與她一同做正妻,平起平坐。”夜辛淡淡問道。

雖說是平起平坐,可夜琳琅背後是天家,何意如何能真的與之平起平坐,擺明了欺負人罷了。

謝瀟瀾張口便要拒絕,夜霆淵卻突然提醒道:“謝大人可莫要糊塗,這可是聖意。”

好一個聖意!

“朕並非要逼迫你,給你幾日好好想想,今日便回宅子休息吧。”夜辛見他神情有趣,懶得同他多攀扯,“快滾!”

“是。”謝瀟瀾行禮退出偏殿。

周福見他神情冰冷,忙上前寬慰:“謝大人回去路上小心,聖意難測,但也隻是要您點態度罷了。”

“多謝公公提醒。”

謝瀟瀾第一次沒有在出宮後直接回府,他命宮人將他送到酒樓,甚至還特意叮囑不許告訴何意他回來了。

可宮人哪裡真敢不去說,若是謝瀟瀾在外醉酒出了事,倒黴的可就是他們了,宮人將他的叮囑拋之腦後,扭頭就去了謝府,一五一十的將事情告知了謝府。

還在睡夢中的何意被紅葉叫醒,先是聽說謝瀟瀾下朝就回來了,偏出宮之後沒有先回府而是去了酒樓,又聽說聖上有意將五公主賜給謝瀟瀾做平妻,兩件事在他腦中來回切換,硬生生把他的睡意給切沒了。

他立刻吩咐紅葉備馬車,梳洗好便直接去了酒樓。

酒樓管事識得他,見他來像是鬆了口氣:“您快些上去,謝大人在廂房裡已經灌了兩壇酒了……”

“帶路!”何意臉色微白,因為沒睡好,頭暈腦脹還犯惡心,眼下還得來接謝瀟瀾,心裡自然是湧起一股無名火。

何意知道謝瀟瀾酒量極好,可酒不醉人人自醉,兩壇酒下肚,人早就爬在桌上迷糊起來了。

平日裡意氣風發的謝瀟瀾,此刻渾身酒氣,毫無形象,何意是又心疼又氣,可他還知道給謝瀟瀾留點麵子,讓其他人都去外麵侯著,人都走光登時便上手揪他耳朵。

“謝瀟瀾,你瘋了不成?”

“你要娶誰?你忘了從前怎麼和我發誓的?”

外麵聽不真切,隻聽到何意清楚的怒喊,半點謝瀟瀾醉醺的語氣都聽不到。

可儘管隻是聽何意的,都大概能想到對方說的到底是多讓人難過的話。

裡麵的爭吵不斷,甚至傳來了動椅子的聲響,紅葉心口砰砰砰的跳著,她從來沒有聽何意這麼大聲說話,可見是真的氣壞了。

也不知大人這是怎麼了,突然這麼反常。

“有本事你就彆回家!”何意丟下一句話,打開門快速離開,絲毫不管裡麵爛醉的謝瀟瀾。

紅葉趕緊跟了上去,連大氣都不敢喘,她下意識看了一眼天,怪不得覺得今日悶悶的,天上都飄烏雲了,怕是有場大雨要下。

何意回到府上就開始收拾東西,當然,是把謝瀟瀾的衣物全都收拾出來,讓紅葉扔到西廂房去,那架勢分明就是再也不想看到他。

平日裡最心平氣和的主子生氣了,府上的下人各個都戰戰兢兢的,做起事來比平時認真快速幾百倍,連動作都放的輕悄的,都怕死著呢。

小廚房做了給何意的早食,卻又不敢進去,祈求的目光便落在了紅葉身上:“紅葉姐姐,晨起正君發了這一通火,早食還不曾用過。”

紅葉尷尬一笑:“那我問問。”

“端進來。”將她們的對話全都聽進耳朵裡,何意不想讓彆人為難,更不願讓自己的肚子為難,該吃還是要吃的。

婢女們當下一喜,趕緊將飯菜端進去,按照吩咐也不曾在裡麵站著布菜,稍後再將碗筷收走便是,隻要何意肯吃飯,她們就還能活命。

謝瀟瀾盛名,如今京城無人不知,甚至還有人以之作為標榜,畢竟對方去鄉下多年照舊能卷土重來,何況對方還有個能行醫治病的大夫夫郎,可不是要羨煞旁人?

可就是因為他這般好,瞧上的人自然也不少,謝瀟瀾被公主看中之事,像是長了翅膀一般飛的京城人儘皆知,不禁讓其他人覺得有些熟悉。

畢竟,先前葉府的嫡小姐也想嫁給謝瀟瀾來著。

消息自然也傳到了葉紫珠耳朵裡,自從上次病後,她渾身瘙癢難耐,即便有婢女們看著,露著的肌膚還是被她抓撓的破了相留了疤。

她大怒一定要找出下毒害她之人,可不管大夫們如何把脈都瞧不出端倪,病情更是在數日之後自動痊愈,可到底還是毀了。

她樣貌本就不出眾,如今更是不敢出門了。

“我就不信謝瀟瀾不娶!”葉紫珠麵目猙獰,因為麵部扭曲,疤痕看起來更加讓人覺得陰森恐怖。

婢女們都被她這副模樣嚇到了,各個低著頭不敢說話,自從小姐破相,她們就再不敢抬起頭了,有幾個聰明的,直接找大夫買了些藥,臉上長久掛著可怕的紅疹,這才讓她們免於葉紫珠的毆打。

葉紫珍言笑晏晏:“姐姐說的自然是對的,畢竟那可是聖上的女兒。”

葉紫珠狠狠瞪向自己這個妹妹,平時看著乖巧,這會子竟故意在她麵前露臉,她諷笑:“妹妹這是覺得做爹的女兒委屈了?”

“姐姐這是說的——”

“閉嘴!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當心著你那狐媚臉蛋,小心哪日晨起發現臉被刮花了!”葉紫珠陰狠的看著她,恨不得直接撕爛她的臉。

可葉家嫡女就她們二人,若都出了事,便是要由著庶女們騎到頭上了,她還沒有傻到那個地步。

葉紫珍到底還是怕她,見她那副鬼樣子也沒多留,心裡卻打定主意要看看這謝瀟瀾會不會娶,若是娶了,怕是要氣死葉紫珠。

想想就痛快。

京城中與葉紫珍想法一般之人不少,都想知道這謝瀟瀾到底要如何做,盯著謝宅之人自然不在少數。

印商陸幾人也聽說了此事,他們兵分兩路,一邊去找謝瀟瀾讓他回去認錯,另一邊則是去謝宅裡安撫何意,他們二人感情,自然是有目共睹的,若是因為這種事鬨得家散,不值當。

出乎意料的是,來安撫何意的竟不是印商陸和穆雲連。

褚決明和其他人看著他苦笑:“總不至於同之淮鬨了脾氣,也不許我們進府了吧?”

“怎會。”何意將他們請到廳裡,“瞧著天是要下雨了,還跑一趟做什麼?”

“此事我們都聽說了,之淮定有他的考量,你莫要同他置氣了,雖說男子三妻四妾亦是常事,可之淮不同,他說同你立過誓。”褚決明笑,“之淮這人說一不二,你信他便是。”

莫問荊也跟著點頭:“是此道理,你回頭定要好好聽他解釋,莫要因為這種小事傷了彼此的情分。”

何意知道他們是好意,隻是如今這戲都從宮中唱出來了,他和謝瀟瀾自然也得扮好自己的角兒。

聽他們這麼說,便刻意拿著性子不情不願的應了幾聲。

當然,褚決明他們並未覺得不妥,誰讓那夜琳琅非要鬨的,明知人已經娶了正室還要賴著,若她真進謝宅,何意第一個死。

這是人人都能想到的,所以看熱鬨的才會那麼多。

賭坊更是機智,當日就出了賭,要看看娶與不娶。

另一邊印商陸和穆雲連才是氣憤不已,對著謝瀟瀾一通指責,就差罵他不是人了。

“嫂子多好一哥兒,你好端端不知死活要娶公主?我告訴你,攀高枝沒你這樣的!那夜琳琅誰不知道,夜霆淵的親妹妹,她要是進你謝家門,嫂子第一個死!”

“就是之淮,這事你辦的不對,竟還在此喝酒,這會就該回府上同嫂子磕頭認錯去,先前不是還聽你說都發誓了,你瞧外麵的天,你這樣是要天打雷劈的!”

穆雲連和印商陸一人一句,將謝瀟瀾吵的頭都疼,但他不說話不反駁,打定主意就要這麼沉默寡言著。

印商陸的話說完外麵就響了雷,有一瞬間謝瀟瀾還真怕自己挨劈,但想想又覺得搞笑,差點沒忍住樂出聲。

兩人沒瞧見他的表情,被他這沉默是金的模樣憋的挺氣,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可隨著外麵天雷滾滾,陰沉的天空飄起了雨,謝瀟瀾盯著雨幕沉思,半晌突然站起身要離開。

在印商陸兩人眼裡他就是個醉酒醉迷糊的,趕緊攙扶著他,又聽他吵著要回去,忙讓小二拿傘把他們送到馬車上。

待他們一離開,酒樓裡不少人都抻著脖子看。

謝府大門卻已經早早關上了,聽到有人敲門,門房趕緊打開,就見他們主子渾身酒氣被攙扶著,他倒是想把人帶進去,但他不敢。

印商陸擺擺手:“快些去告訴你家正君!”

門房立刻去稟報,再出來時就瞧見何意身穿白色衣衫撐傘走近院門。

何意身形瘦弱,這具身體因為長年累月的壓迫一時根本調理不好,再加上今日沒睡好,向來紅潤的臉上此刻蒼白無力。

印商陸有一瞬間覺得謝之淮真該死!

他尷尬扯著嘴角:“嫂子,之淮醉了吵著要見你……”

何意並未理會,他隻看向謝瀟瀾,淡聲問:“你想好了嗎?”

謝瀟瀾沒吭聲,卻推開了攙扶著他的人,嘭的一聲跪在了地上,準確說,跪向了何意,表示他的態度。

這一幕更是深深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何意眼眶通紅,下巴微微抬起,努力裝出十分在意的模樣:“好啊,那你便跪著,明日我便收拾東西給你們騰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謝瀟瀾:“我快忍不住了!”

何意:“我努力裝出十分在意的模樣……”

第52章

謝瀟瀾在謝府門前下跪才進了門。

此事被有心人發現, 自然是將其大肆渲染宣傳,而有些“知情人”,更是將他們的爭吵也添油加醋的透露出去。

昨日在酒樓用食之人本就多, 加之如今謝瀟瀾被整個京城的人都盯著的,模樣俊朗, 博學多才, 幾乎是所有男子的表率, 他們自然也想知道此等人究竟有無缺點。

這不, 因著五公主嫁娶之事, 眾人還真發現了謝瀟瀾的不足之處——極其懼內。

京城流言紛紛, 從起初的“天家恩德”到“以身份壓人”也隻是幾句話的功夫, 畢竟百姓們可想不到這是做戲瞧呢,他們隻能看到上位者仗勢欺人。

“當真欺人太甚, 明知謝狀元已娶妻,還要上趕著,竟用自己的身份逼迫人,當真無恥!”

“我可聽竹葉巷的人說,謝狀元和夫郎恩愛不已, 這般行徑著實讓人心寒。”

“我瞧著那謝狀元就是疼人的,可若真逼著娶該如何……”

京城百姓都跟著著急,生怕天家真逼著謝瀟瀾娶了那五公主, 豈不是故意惡心人?

也不是人人都願意攀那高枝的!

謝瀟瀾這一跪,給他自己跪病了,外人隻聽謝府小廝說, 謝大人那一跪氣血攻心, 差點沒挺過來!

這要是逼狠了, 可不是真要沒命了?

“你這法子靠譜嗎?”何意推了一把躺在他腿上裝病的人, “若是聖上不信該如何?”

謝瀟瀾輕笑:“他若不信那也是他的事,但他逼迫我們卻是板上釘釘的,他這幾年雖荒唐,卻也沒到把皇位拱手讓人的地步。”

從昨日被一腳踏進議事殿,謝瀟瀾腦中就閃過許多對策,他確實可以當場拒絕,但難保聖上會突然發難,眼下他根基未穩,保不齊何意會被欺負。

出宮路上便一直謀劃著出格卻又合理的計劃,所以他去了常去的酒樓,還特意叮囑宮人不許去謝府傳話,當然也是在賭,當然,即便宮人不去,酒樓掌櫃見他這般也會告知何意。

晨起就被吵醒,他夫郎心情自然不痛快,再聽了那些糟心事就等著同他算賬呢,哪裡真會和顏悅色的接他回去?

兩人在廂房雷聲大,雨點小,做做戲給外人瞧就是了,為的也不過就是不動乾戈的推辭掉那煩人的親事,將對自己的危害降到最低。

小兩口吵架,天王老子來了也沒得說。

當然,謝瀟瀾還有一件事也在賭。

何意微微挑眉:“你的意思是聖上的態度?是因為那句給你幾日好好想想?”

“我隻覺得,他是在讓我想推脫的對策。”不怪謝瀟瀾多想,那時太子並未幫他說話,可見此時頗有轉圜餘地。

或者說,隻要謝瀟瀾稍微弄出點動靜,此事便可作罷。

何意隻覺得這些人有病,明明有話卻不會好好說,一句話帶三百個心眼子,讓人猜的費勁。

他也懶得想:“等你‘病好’再說。”

“此事多虧了夫郎好演技,辛苦了。”謝瀟瀾閉眼翹著唇角感歎。

何意想到他對著自己瘋狂使眼色使的眼睛差點抽筋就想笑,他揚手去扒拉對方眼皮:“我可不止演得好,還十分體貼的給你做了護膝,否則跪那一會要受寒氣的。”

“多謝夫郎。”謝瀟瀾悶聲笑,抓著他指尖在唇邊輕啄了一口。

何意在心中微微歎息,旁的不說,謝瀟瀾這出戲,卻是實打實的為他考慮的,生怕他遭了難,被那些人給欺負了,否則也不至於這般畏手畏腳。

夜辛本就沒有插手謝瀟瀾家事的打算,得知自己一時之言竟差點拆散他們,還鬨得沸沸揚揚,京城人儘皆知,當下就告訴夜琳琅嫁給謝瀟瀾絕無可能。

再者,謝瀟瀾因為對夫郎下跪求原諒而生病,為了堵住悠悠眾口,隻好下朝後便讓太子去庫房挑了好些東西給他送去。

不管如何,若是逼的百姓怨聲載道,總歸還是他吃虧,而且還要聽那些言官進諫,著實頭疼,乾脆主動安撫不再逼迫。

柔妃自然也知曉外界如今傳言如何不堪,便是她也沒想到,隻不過是要為夜琳琅挑個夫婿,竟是連名聲都毀了,更要緊的是,謝瀟瀾怕是會因此不與夜霆淵交好。

她看向哭泣的夜琳琅,冷笑:“你還有臉哭!若是你父皇因此惱了咱們,你三哥都要挨罵!”

“您總是三哥三哥,根本一點都不在意我,六妹十六都已經相看好了,偏我一點動靜都沒有,她們今日都看我笑話,母妃也渾然不在意!”夜琳琅哭著指責柔妃,越說越委屈,丟下一句話便跑了,“母妃隻在意皇子,對我這個公主自然不願多理會!”

柔妃見她這副模樣更是怒其不懂事,想她自己能在後宮恩寵不斷,也是她有本事,偏這女兒沒學得她三分。

聖上賜物確實難能可貴,可一般都是由內侍去傳旨,如今這太子親自上門,可是難得的頭一份,足見聖上是有心要寬慰謝瀟瀾。

何意領了聖旨,因著是補償,並沒有讓何意跪著接旨。

太子溫和一笑:“不必與我多禮,快些帶我去瞧瞧之淮如何了,他這身子骨倒是不如從前硬朗了。”

何意示意紅葉將東西都收到庫房記好,便帶著太子進了屋裡,剛下了場雨的緣故,外麵空氣還有些濕,屋內開著窗,倒也不覺得悶。

因著謝瀟瀾先前說過的話,何意並不準備在這裡聽他們那些讓人頭疼的話,轉身便欲離開。

“沒有不能示人之言,正君不必見外。”夜辭淵趕緊叫住何意,生怕對方誤會。

何意牽著嘴角微微一笑,是他自己不想聽好嗎?

但太子都這麼說了,他若是再多言反而招人煩,便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百無聊賴的聽著,心卻已經飄到彆處去了。

“你們這出戲唱的好,父皇已經惱了老三,不用再擔心他日後亂塞人給你。”

何意想印商陸家的醫館確實很大,比防己堂要好太多,據說那的大夫診金都可自己定,屆時他名氣打出去,也能多賺些銀子。

“前些日子知道小五中毒,我心中雖知曉同他脫不開關係,隻是礙於沒有實證不能輕舉妄動,此事還多虧了你夫郎。”

何意抿抿唇,也沒見送點金銀珠寶。

謝瀟瀾雖說同夜辭淵說著話,可目光卻時時都在何意身上轉,見他那副神情都能想到心中是如何想的。

他笑:“夫郎精通醫術,若非如此,在鄉下重傷怕是要醒不來了。”

他無法告訴旁人他已然死過一次,但何意的藝術卻是有目共睹的。

夜辭淵滿意點頭:“你心中有數便好,此次父皇讓我親自來探望你,叮囑待你病愈再去上朝,你再唱幾日,今日上朝父皇都沒給老三好臉,也冷落了柔妃,想必是她提時父皇已經不願了。”

他說到了謝瀟瀾的疑心處,若是從前謝家不曾出事時,聖上向著他也無可厚非,如今再來這一出,也不知賣的什麼葫蘆。

“聖上究竟是何意?”

“本宮也不知,但父皇絕不像平日裡表現的這般荒淫無度。”

兩人這番交談算得上是推心置腹。

何意起初隻是空耳聽著,隻是越聽越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總覺得何意與這太子之間過於熱絡了些,全然不似平日裡看起來那般無甚交集。

他咂摸出點名堂,又想起謝瀟瀾曾經說京城並非都是“你以為”,估摸著這太子可能是謝瀟瀾真正要輔佐之人,可那楚王爺又是怎麼回事?

君王之榻,怎能容忍他人酣睡?

他沒再多想,這些人的心眼子太多,他便隻當幾句閒話聽聽便罷了。

太子王爺本不便與朝臣有過多牽連,因此太子也隻是借著此機會同謝瀟瀾說說話,沒多時,外麵跟隨的內侍便在門外提醒了。

太子微微點頭:“如此,你便好生歇著,不必送了。”

“是。”謝瀟瀾便沒有起身,他如今可是重重病纏身之人。

何意起身將他送門外,待馬車走遠才回去。

兩人交談之事,何意沒多問,謝瀟瀾觀他那副不想知道的神情,便也沒有多說,他夫郎也無需成日裡都操勞這些。

做戲自然是要做全套,太子回宮便將謝瀟瀾臥病之事悉數告知聖上,聽他這般說,夜辛更覺得氣憤,這天下百姓還不知要如何對他吐唾沫。

隻是事到如今,他也隻能叮囑謝瀟瀾好生養病,都是他太寵柔妃了。

如今朝中局勢三兩天變一變,李鶴他們雖總借著探病之由來府上,可次數一多,難免會被有心人拿出來做文章,謝瀟瀾待差不多時便“拖病”上朝去了。

“謝愛卿身子可好全了?”夜辛揚聲問道。

“稟聖上,臣無礙。”

話畢,還像模像樣的咳嗽了幾聲。

夜霆淵眼皮子都跟著他的咳嗽聲跳,這幾日父皇對他母妃沒個好臉色,連帶著他也跟著吃掛落,還不都是因為這個謝瀟瀾!

他妹妹可是公主,竟這般不識好歹,還有他那個夫郎,善妒至極!

夜辛微不可察的點點頭:“無礙便好,聽說你夫郎醫術頗高,日後還可與宮中太醫切磋一番。”

天家向來難以琢磨,但也不難從其對謝瀟瀾的態度裡瞧出點東西,看重他也就算了,如今竟是連他夫郎一起誇了,明白著是給三王爺一黨臉色瞧呢。

夜霆淵牙都要咬碎了,隻恨不得謝瀟瀾馬上消失。

朝中無甚大事,夜辛也懶得日日都上朝聽那些讓人耳朵起繭的話,直接擺手無要緊事不上早朝,由此也給了謝瀟瀾許多空閒時間。

“商陸他們醫館的招募何時開始?”謝瀟瀾問他,“這幾日都不用上早朝,興許我還能陪你去。”

何意從草藥裡抽身看向他:“後日,左右是考些望聞問切,不過我聽說會到時會請許多其他醫館的大夫做評,對了,娘那邊可有回信了?”

先前謝瀟瀾就寫了信送去,這都快一月了,竟連消息都沒有。

“想必已經在來的路上了,這幾日我讓城門守衛瞧著些。”謝瀟瀾熟知他娘脾性,紙上書不儘歡喜和相思,自然是要見麵的好。

隻是他們沒料到,當日下午便有城門守衛登門造訪,來時身後還跟著幾輛馬車,竟是來的這般快。

原這謝母收到書信後便立刻開始收拾,許多物件帶不走,何況到底算個家,也沒必要搬空,便隻拿了些要緊的細軟,連下人們也都帶來了。

謝母深知如今謝瀟瀾做官是需要臉麵的,若是家中下人不夠使喚,可是要被人看笑話的。

謝瀟瀟下馬車直奔何意:“嫂嫂,我好想你!”

“好乖。”何意摸摸他腦袋,任由他抱著腰看向謝母,“娘路上辛苦了,快些進來,已經讓下人們去收拾屋子了。”

四人已是數月未見,再見自然是有許多的話要說,隻是來路風塵仆仆,何意讓下人們先打掃出屋子,又是燒熱水讓他們洗漱,好一番折騰。

家中有了長輩,諸事上便都有了仰仗,謝母真拿起勁兒來氣勢不凡,將下人們管的妥帖,許多事自然也用不著何意他們操心。

又聽說前陣子鬨了一出,趕緊安撫何意讓他放心,隻要有她在,就絕不會讓何意受委屈。

知道何意要應招當坐堂大夫,謝家幾人便都跟著去了。

善仁堂外聚集了許多看熱鬨的百姓,而善仁堂院內的空地上則是擺放著幾張桌椅,何意之前便都打聽好了,因此絲毫不慌,報上名字之後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謝夫郎都來了,這還有何好比的?”

“醫館肯定知道他要來,估計早就打定主意要選他了,都已經是官家夫郎了,怎的還要同咱們搶謀生?”

“你們還不知道?謝正君可是聖上開了金口誇獎過的,先前也曾為五王爺治病,那可是有真本事的!”

“誒!謝正君在此,你們說謝大人會不會也在?”

將他們的話全部聽進耳朵裡的謝瀟瀾,輕咳一聲,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幾個人:“你們是在找我?”

“誒呦!”

這幾人被嚇夠嗆,趕緊往謝瀟瀾旁邊站了站,當真是不能背後說人。

何意聽到他聲音往人群中瞧了一眼,剛對上謝瀟瀾滿含笑意的眸子,他立刻也跟著彎了彎唇角,在夥計的示意下坐在了那張椅子上,隨後便被蒙起了眼睛。

善仁堂的管事說了幾句開場白,緊接著便有藥童端出幾碗黑乎乎的湯藥來,放到何意他們坐著的桌前。

這是聞。

作者有話要說:

第53章

京城多深藏不露者, 光是前來參與招募的便有數十人,要知道除去世代從醫的,整個京城醫館都沒有數十個, 略有些能耐的,要麼去達官顯貴府上做了府醫, 要麼便是開了藥鋪小醫館。

像善仁堂這般的大醫館, 京城有, 但不多, 因此來的人都是有些本事的。

要在這些人裡脫穎而出不容易, 但也並非難事, 因此當何意順利進入最後一關時, 圍觀的百姓還有些沒緩過神來。

隻剩何意和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先前都是用“望”“聞”“問”“切”四場比試來的篩選, 但四場過後還有兩位,自然要再添一場“望聞問切”。

就在百姓們以為要開始比試時,善仁堂卻敲響了暫停鑼:“比試暫停,於三日後繼續!”

“繼續比啊!我們還想看究竟選誰呢!”

“我覺得得選謝正君,如今謝大人炙手可熱, 不選豈不是要得罪人?”

“誰不知善仁堂背後是印家,同謝大人走的那般近,自然要給他幾分麵子的。”

何意對此並未覺得有何不妥, 他反而很欣賞善仁堂的篩選方式,三日後不管選誰都能引起百姓們的關注,來瞧病的人定會比先前更多。

他倒是沒想到自己如今已經這般出名, 本不欲走後門, 可這架勢下去, 他若是沒被選上, 會說他技不如人,若是被選上,則是印家出麵保他臉麵。

不管如何,此次都是善仁堂占了便宜。

他起身對圍觀的百姓們點頭示意,而後便走到了人群中謝瀟瀾身邊,他笑:“咱們回家吧。”

“嫂嫂,你肯定沒問題的!”謝瀟瀟牽著他另一隻手信誓旦旦的說著,在他眼裡,沒人比何意更厲害了。

謝母也怕何意吃心,跟著安慰了幾句。

從醫館回去,謝瀟瀾便準備去宮裡了,雖沒了早朝,可該去做事還是要去的,隻是還不等他動身去,內侍官便急匆匆的來請人了。

見他那般著急,謝瀟瀾心裡莫名有些不安,因著重生後娶了何意,導致後來有些事都是前世不曾發生過的,起初隻是一些小事,可如今連他也有些不確定了。

謝瀟瀾匆忙離開,趕到殿中時,便見所有官員臉色都不太好,他斂眉站在後麵,豎耳聽著動靜。

“江南來信,許多沿海邊鎮發生嚴重水災,災情一時得不到控製,兩江知府讓朝廷發放賑災款。”夜辛沉聲,“諸位愛卿如何看?”

他目光一一掠過站在眼前的人,讓他震怒的是,先前南方災情嚴重時,朝廷已經撥了不少銀子,可情況不曾得到緩解竟愈演愈烈!

夜霆淵突然站出來:“稟聖上,臣以為不如先撥了銀子讓兩江總督控製災情,再想出治理水患的法子告知兩江總督。”

“說點旁人想不到的。”夜辛頗有些嫌棄的瞪了他一眼,哼哧半天說了點廢話,還不如不說,讓人聽著來氣。

夜霆淵鬨了個沒臉,默默站了回去。

“啟稟聖上,月前朝廷已經撥過銀子,若繼續發放災銀,國庫空虛,若被他國知曉,怕是要不好。”

“稟聖上,臣以為災銀百萬兩,怎會這般快便用儘還一無所獲,臣請聖上嚴查災銀去向!”

夜辛見終於有人提出此異議,神情和緩了許多:“既如此,哪位愛卿自願前往江南?”

此話一出,殿中又是一片安靜,治理災情一時片刻是無法見效的,若是去,那必然要待三年五載,外官如何能比京官升的快?

再者,沿海處的州鎮一年前便出了事,到如今都不曾有解決對策,就算他們去那待三年五載,辦不成事,照樣要被查辦。

左右都是費力不討好的,自然無人挺身而出。

“啟稟聖上,今年科考試題便是與災情有關,謝修撰既能得聖上青眼成為狀元,不如便讓他前往,也能彰顯聖上所托不假。”曹勉站出來垂眸說著。

“不可,謝修撰年歲尚淺且剛入朝為官,怎能擔此大任?”齊太傅蹙眉,“聖上,臣以為此事不妥。”

夜霆淵見無人瞧他,趕緊對投靠自己的官員使眼色,誰讓謝家總在他跟前礙眼,不願與他一道,那便乾脆直接滾出京!

接收到他視線的官員們,立刻紛紛舉薦謝瀟瀾,由頭自然也是他中狀元之事。

“聖上,臣是二甲第一的傳臚,雖不及謝修撰才學,但也有一番自己的見解,不若派微臣前去!”李鶴不顧自己上級的眼色快速站出來。

他自然是知道老謝是如何用心才回到京城的,哪裡能讓他因為這群人就被趕出京城,何況何意對他有救命之恩,他自然也該站出來幫襯。

南靈微和翟子橋眼睛都瞪大了,但他們也顧不得其他,也開始舉薦自己,甚至連自己出身鄉野都不忌諱的說了出來。

謝瀟瀾心中熨帖至極,若是前世他能與朋友緩和,定不會落得那般淒慘下場,可如今,他又如何能心安理得的讓他們為自己承擔這些。

他深吸一口氣站出來:“微臣願前往江南處理水患。”

“好,既然謝愛卿都親自開口了,朕自然是要答允的。”夜辛像模像樣的笑了,“那便傳朕旨意,著封為正五品巡察禦史,七日後便直下江南!”

正五品巡察禦史?

謝瀟瀾剛為官,一個從六品的修撰就已經品階不低,如今隻是要京官外調,就搖身一變成了正五品巡察禦史?

向來聽說京官外調隻貶不升,沒曾想竟是反過來的!

連謝瀟瀾本人都有些愣,但他深知這正五品是嘉獎也是警醒,若他此事辦不妥,怕是連從六品的修撰都要保不住。

“聖上,他才為官兩月,怎——”

“聖旨已下,諸位愛卿是要朕做言而無信的昏君嗎?”夜辛全然不將反駁聲聽進耳,三朝元老都沒提出異議,其他人的話他自然是不聽的。

於是,謝瀟瀾成了正五品官,要外調江南。

人人都為謝瀟瀾感到惋惜,畢竟雖給他升了官職,可外調便注定他一時半會回不來,遠離權力中心,許多事自然也心有餘力不足,即便隻有寥寥數月,也足以將其排在外麵。

議事結束,夜辛便讓謝瀟瀾回家準備去了。

驟然得知此事,何意有些反應不來,謝母卻已然落淚,他們辛苦回京,這就要被放到外麵了。

謝瀟瀾隻能安撫:“無礙,是巡察禦史也要幫著治理災情,日後功成回朝,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

“是啊,先前還說不知何時要下江南遊玩,如今也算是有機會了。”何意也跟著輕聲安撫,隻可惜他們此行,怕是丁點樂趣都不敢有。

按照常理,京官外調家眷是要留京的,但許是怕謝瀟瀾離了夫郎無心做事,便特許他能帶家眷離京,連下人都能帶著,隻要不耽誤正經事便可。

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給了七日的時間,足夠謝瀟瀾與好友們告彆,隻是趕巧在休沐日,一群人在廂房裡,幾乎都要坐不下。

自然,他們也沒有用食的心情。

印商陸最不舍,就差抱著謝瀟瀾的衣擺哭了,他氣憤不已:“都怪那個曹勉,好端端的提你作甚!這人實在陰險!!”

“那日舉薦之淮之人多是老三一派,想必是對之前的事懷恨在心,想著若你離京,怕是此生都不會回來了。”夜辭淵低低歎了口氣,“如今你站在風口浪尖,一舉一動都受人監視,若真離京也未嘗不是好事。”

“說的好聽……”印商陸不滿嘀咕,就會說這些漂亮話。

夜辭淵知曉他脾性,懶得同他計較這幾句的得失,隻是那般情形,謝瀟瀾是非去不可。

謝瀟瀾也知此刻再談論這些都為時已晚,倒不如痛痛快快的與大家共飲幾杯,畢竟接下來要有許久不能再見了。

之後,謝瀟瀾便讓家中下人們收拾東西,因著是去做外調官,朝廷自然也配了車馬侍衛護送,定要將他們安然送到江南才會離開。

直下江南是要路過南峪鎮的,他們自然不會錯過這好機會,再者,謝瀟瀾如今也多少能感知到聖上的心思,讓他去江南,怕是早就知道經過南峪鎮,他會回來看。

快馬加鞭趕了半月到了南峪鎮,謝瀟瀾直接去了縣令府。

見到他錦衣歸來,南憫忙下跪迎接:“參見謝禦史!”

謝瀟瀾趕緊將他扶起來,溫聲道:“大人不必多禮,此次下江南本就順路經過家鄉,自然是要來探望您的。”

“話雖如此,禮不可廢。”南憫說著歎了口氣,“你是個有本事的,莫要因一時失意便鬱鬱寡歡,你們沒來南峪鎮之前,鎮上也曾有過水患。”

那時一連下了半月的雨,莊稼被淹,連帶著茅草屋都被雨水衝倒,許多人都命喪其中,但好在情況並不算太嚴重,河流上遊建設堤壩,下遊的水則是疏通到荒山野地裡。

朝廷和百姓們共同行動才成功度過難關。

南憫說這些,並非是要歌頌自己,越是身在其位,便越能體會其中滋味,他希望謝瀟瀾不要隻是看。

“多謝叔伯提點。”謝瀟瀾輕聲道謝。

他們不能在路上耽擱太久,在縣令府耽擱了片刻便立刻繼續趕路了。

從京城一路下江南,無一日刻意耽擱停留,即便如此,亦是趕了兩月才真正踏在江南的土地上。

兩江總督得知他來,早就在城門處等著了,一來到底是京官,二來他也想瞧瞧,曾經的謝家子。

“謝賢侄!”

作者有話要說:

純純胡編亂造的,經不起考究!彆考究會不幸!

第54章

謝瀟瀾抬眸望去, 就見一絡腮胡子的中年男子揮著手朝他跑來,他眯了眯眼睛,他對此人印象深刻。

曾經謝家因王家事被牽連, 父親被下獄,他曾去找過這位兩江總督廉勝, 但那時此人態度冰冷, 甚至命下人將他轟趕出去, 連看都不曾多看他一眼。

那時他還不是兩江總督, 後來就是了。

這讓謝瀟瀾不得不細究其中深藏的東西。

“瀟瀾。”何意瞬間感覺到身邊人戒備又複雜的情緒, 怕是來者不善。

眼看著廉勝跑來, 謝瀟瀾掩去情緒, 依舊是那股冷淡表情,他拱了拱手:“參見總督大人。”

“謝賢侄, 你與我不必獄嚴獄嚴多禮,聽聖上派你來,我已經幫你安排好了府邸,隨我來!”廉勝就像他的大胡子一般熱情不羈,全然沒發現謝瀟瀾的刻意冷淡, 隻當他舟車勞頓不適。

廉勝給他準備的府邸很大,是比他們在京城的宅子都要豪華的,而且內部假山流水, 亭廊閣榭,極具江南水鄉之風。

謝瀟瀾看著那宅邸麵不改色:“何必勞煩總督費心,下官隻是來幫忙治理水患, 明日便會去沿海州縣。”

“……這, 這不是想著你家人, 賢侄你莫同我客氣才是。”廉勝有些尷尬, 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謝母,卻見從前見著他總笑臉相迎的婦人都不看他一眼,訕訕的笑了幾聲。

何意雖不知曾經究竟發生了何事,但兩江總督官職比謝瀟瀾高,於情於理都不該落他麵子,免得日後又有不必要的麻煩。

他抬手輕輕碰了謝瀟瀾一下,懼內的謝某立刻應聲:“多謝總督大人思慮周全,下官與家眷卻之不恭。”

廉勝注意到這小動作,默不作聲的看了何意一眼。

好歹給了台階,廉勝也沒拿捏著,忙招呼院內的下人將他們的行李都給放好,他本想著數年未見與謝瀟瀾共飲幾杯,可瞧著對方的模樣顯然不願與他多交談,便沒提此事。

下人們手腳麻利,沒片刻的功夫就將他們的行李收拾妥當了,何意心中有疑雲,若說謝瀟瀾從前和廉勝有齟齬對他沒好臉就罷了,可謝母那般好脾氣都這樣,顯然有問題。

他本不欲多問,可謝瀟瀾的情緒實在太糟糕了,他此次是來辦正事,若是因為陳年舊事亂了心神,那才真糟糕。

何意笑著湊到他眼前:“誰讓我們謝大人不痛快了?可能說與我聽聽?”

“夫郎。”謝瀟瀾隱忍著情緒,眼睛都憋的有些紅,他抬手抱住何意,臉埋在他肩膀處,“兩江總督從前不是兩江總督。”

這簡直是句廢話。

何意沒打斷他,任由他說著六年前的事。

謝瀟瀾那時十三歲,他無法對王家伸出援手,便隻能先顧著自家,父親被下獄,他找遍了父親從前的至交好友。

可沒想到那些人在得知謝家事後一個也沒出麵幫著求情,那時廉勝的妹妹在後宮頗受寵,謝瀟瀾便求到他門前了。

“廉勝冷言冷語將我趕了出去。”

一句話裡藏著的是說不儘的委屈,縱使他為人所讚歎,將其誇的宛若文曲星下凡,可他那時終究隻有十三歲,比如今隻曉得樂嗬的謝瀟瀟也隻大兩歲。

他能不亂心神找人求助已是不易,又怎會有其他的方法。

但他卻屢次碰壁,次次被驅趕。

想到那時的謝瀟瀾,何意忍不住跟著紅了眼,不怪他對廉勝冷臉相待,儘管隻是情分與本分之事,可他視對方如救命稻草,卻被其視若草芥,是該難過的。

何意輕輕拍打著他後背,嗓音輕柔:“委屈我們之淮了。”

好一番溫存,謝瀟瀾才收斂情緒準備和廉勝聊聊水患之事。

此時節多雨,內裡不顯,但沿海處卻水勢上漲淹沒村莊,天災往往伴隨著人禍,且此行也是要查探先前銀子走向,到底是大工程,若不與廉勝共同做事,怕是難。

何意將屋內稍稍整理一番,去其他廂房看謝母與謝瀟瀟了。

謝母心情也有些低落,顯然和謝瀟瀾是同種煩惱,何意不欲再多問引起其憂思,便借口帶瀟瀟出去轉轉。

謝母深吸一口笑:“也好,記得帶上小廝,外出注意安全。”

“好,娘放心。”

天災嚴重,死傷無數,屍體若得不到好的處理方式,很容易引起人禍疫症,這才是更要命的事。

總督府不沿海,因此城中還不曾出現病症,但災民卻不少,否則之前也不會有一些跑到天河府城的官道上,怕是已經人心惶惶了。

這邊天熱,但因為多雨,空氣總是悶悶的,極容易得病。

城裡的鋪子倒都是些有意思的鋪麵,各式各樣的都有,畢竟是出來轉的,也該了解這邊的物價,何意便帶著謝瀟瀟各個鋪子都轉了轉。

米鋪的小二笑問:“兩位是打北方來的吧?”

“如何瞧出來的?”何意抬眼看他一眼,隨後便繼續挑看米。

“若是南邊的,來都直點要某種精米,沒有客人您這樣對比著挑的,而且看您麵兒生。”小二嘿嘿笑。

何意微微點頭:“好眼力,先來二十斤精米,送到巡察禦史府。”

小二瞬間瞪大眼睛,聖旨一下,兩江早就知道最近要來一位巡察禦史,他倒是沒想到直接讓自己碰上了,連忙殷勤的去稱米了。

米麵都是不可或缺的,逛完這些鋪子,自然就要去醫館藥鋪瞧瞧,連書齋都不曾落下,說不定就能淘到醫書古籍。

“這些藥草集看著還不錯,基礎是一定要夯實的。”何意給他買了藥草大全,其他的便再沒有看到了。

“嫂嫂,我會好好看的。”謝瀟瀟捧著醫書很是歡喜。

何意曲起手指輕輕彈了彈他額頭,突然發現謝瀟瀟長高了些,這般歲數若是在前世都已經上小學了。

城中好似是有書院,屆時可以去問問能不能讓哥兒也上學。

和街邊的災民比起來,何意與謝瀟瀟實在紮眼,他們逛完便準備回去了,省的遇到麻煩。

“喂!叫你呢!”

起初何意沒在意,緊接著便又聽見這麼一聲,他下意識扭頭瞧了一眼,就見一穿著樸素的姑娘正憤恨的瞪著他。

何意有些詫異:“是在喚我?”

“不是你還有誰?”那姑娘頗有些義憤填膺,“你難道看不見街邊這些災民在行乞嗎?”

“能看到。”何意看著她微微點頭。

聽他這麼說,那姑娘更生氣:“你明明看到他們這般可憐,為何不能對他們施以援手,分明瞧見你買了這些東西,許多都十分昂貴,你卻連銅板都不分與他們!自私自利!”

何意聽的滿頭霧水,他有銀子是自己賺的,給自己買東西有何不可?難不成要拿出來給所有人分享才是利人利己?

他關愛的看了一眼那姑娘,轉身帶著謝瀟瀟繼續走。

誰知那姑娘竟追上來雙手撐開攔著何意,清秀的麵容上帶著因氣憤而升起的薄紅,姑娘皺眉:“你分明就是有錢人,為何不幫?”

“我為何要幫?”何意蹙眉,“你為何不幫?”

“我沒銀子,如何幫?”姑娘說的理直氣壯。

“可笑,律法可有明文規定有銀子就一定要幫助人?幫與不幫都是我自己的事,用得著你在此處指手畫腳?慷他人之慨,你倒是有善心,你去賺銀子給他們。”何意怒極反笑。

也不瞧瞧整條街道有多少行乞之人,若隻有一兩個,他給點銅板碎銀也能打發,可放眼望去數十人,要他如何幫?

姑娘像是從未見過何意這樣的哥兒,聽他這麼說神情更加不耐,表情也帶了鄙夷:“你一個妾室哥兒,拿著夫家的銀子亂花,卻連好事都不做!”

何意抿了抿唇,一句話都不願意再和她說,隻見他是哥兒,便覺得他是妾室,也覺得他的銀子都是夫君所給,讓他覺得很反感,也很悲哀。

不欲與她有過多糾纏,何意繞開她便要走,哪知這姑娘竟不依不饒的,眼見攔不住何意,竟直接大喊起來。

“這位夫郎說要給大家送銀子!有需要的趕緊過來!”

眼看著那些聽了那姑娘話的乞丐們像瘋了似的朝他這邊跑來,何意立刻拽著謝瀟瀟就跑,小廝機靈也拔腿跟了上去。

要甩開那些沒力氣的乞丐們很輕鬆,但這件事卻像一根刺一樣紮在何意的喉嚨,想發火卻又無處發泄,要他將此事忘卻又絕無可能。

連何意自己都不知道,他越生氣表情便冷,謝瀟瀟看著他那模樣硬是將自己給嚇著了,大氣都不敢喘,咬咬牙想走,但又有點不太敢。

“嫂嫂……”他有些心慌慌。

何意低頭就瞧見小家夥驚惶的神情,他輕輕呼了口氣,扯出一抹笑:“嗯,你去玩,我歇會。”

“好。”

何意坐在椅子上把玩著茶杯,越想越覺得這事兒不對勁。

他立刻將方才跟著出門的小廝叫來:“你去想法子查查那個姑娘和誰見過麵,家住何處,最近做了什麼。”

小廝低低應了一聲快速離開了。

謝瀟瀾回來時,就見謝瀟瀟神情嚴肅的在院子裡踱來踱去,看見他立刻飛奔而來:“哥!”

得知前因後果的謝瀟瀾瞬間就察覺到此事不對勁,但眼下當務之急是先哄好他夫郎。

說來,謝瀟瀾從未見過何意真惱人,因此當真覺得有點稀罕,快步進了屋裡,就見何意拿著扇子將自己的頭發絲扇的都亂飄。

不悅確實都寫在臉上了。

“方才已經都挺瀟瀟說了,我即刻讓人去查她,此事怕是並非衝你來。”畢竟不會有人當街做那種十分白癡的事。

何意抿緊唇瓣,有些不痛快:“等我緩緩再和你說話。”

謝瀟瀾有些想笑,但不太敢,隻能板著臉僵硬的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第55章

略休整了一日, 謝瀟瀾便和廉勝動身去了沿海州鎮,因著前幾日下雨,水勢蔓延, 已經淹沒了許多村莊,村民們隻能暫住在簡易的棚子裡。

賑災銀不夠用, 平日裡給他們喝的米粥都快沒有米了, 連饅頭都不夠分。

剛一落腳, 州鎮的縣令們便全圍了過來, 早就聽說是新科狀元要來, 雖已經做好了準備, 不曾想竟是這般年輕的, 模樣瞧著還沒及冠。

目光落在他身邊穿著淺青色裳群的何意身上,對謝瀟瀾便更加不屑了, 哪有人出門辦事都要帶著容貌豔麗的妓兒的?

幾位縣令對廉勝態度諂媚:“此事怎好勞煩總督大人親自來,交給我們便是,隻是這賑災銀並不夠用,因此百姓們隻能先這般安置著。”

“兩月前,朝廷便送了百萬兩銀, 怎的這會幾位縣令又說不夠用了?”謝瀟瀾故作疑惑,像是全然不知。

“謝大人久在京中有所不知,先前吃穿都是給頂好的, 可災情越來越嚴重,難民也越來越多,那銀子像流水似的就沒了。”

“是啊, 糧食都是省著給百姓們發, 可還是不夠, 所以才緊著希望朝廷能派發些銀子, 不知謝大人此行可帶銀子了?”

這些人三言兩語的就要將銀子的事搪塞過去,隻覺得謝瀟瀾新官不懂可欺,就隨意拿話敷衍他。

何意看向廉勝,就見這個絡腮胡的大老粗也跟著點頭,顯然也不曾覺得賬不對勁。

謝瀟瀾自然沒帶銀子,他就是來查銀子的,但他沒直接說,隻意味深長道:“銀子的事都不打緊,這幾日要在鎮上暫住,希望縣令也能為本官找個暫住之所。”

廉勝對他的話表示同意,畢竟謝瀟瀾是來幫著解決災情的,若是住在城裡,還如何做事?

縣令們聽罷互相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聊完這一茬,幾位縣令便帶著他們四處觀察。

給百姓們臨時搭建的棚子很簡易,就是幾個木樁支起來再鋪上乾草,吃的是稀的看不到米粒的粥,穿的是破爛不能蔽體的衣。

若真像他們所說,將銀子都花在了百姓身上,那他們怎會像乞丐一般。

“此次災情有多少傷亡?”何意突然出聲問道。

從難民營一路轉來,雖說也看到了一些瘦弱無骨的,但肉眼瞧見的都是有力氣能走路的,這本身就不對勁。

不是何意杞人憂天,而是天災人禍本就是分不開的。

急著要銀子那位縣令趕緊說道:“沒有亡,處理的及時,有些傷著的已經醫治好了,但沒有死掉的。”

他雖嘴上回答的殷勤,心裡卻警惕起來,他倒是沒想到這個妓兒還挺敏銳,因此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謝瀟瀾本就時刻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這人視線在何意身上多停留了一下,他立刻將何意拉在自己身側,隔絕了他們的目光。

何意便緊挨著他,對那縣令說的話卻是一個字都不信的,他給謝瀟瀾使了個眼色,準備回頭再找個空閒偷偷來這邊問問那些百姓。

看過這些百姓的住所,又去最近的被淹沒的村莊看了一眼,水勢上漲的厲害,那些地勢低的村莊已經淹沒了,連個頂兒都看不到,若是處理,得先將積水全都控乾才行。

最好的辦法便是開渠道,但這是大工程。

“時辰也不早了,兩位大人不如先同我們去用些午食?”

廉勝拒絕:“本官不用,帶謝大人去便是。”

他想的簡單,這時候日子都難過,他飯量足,若是跟著去吃便是不小的開銷,到不如回府上隨便吃些。

剛好謝瀟瀾也有些話想和這幾位縣令單獨說,便同意了。

謝瀟瀾兩人還以為會被帶到鎮上的酒樓裡,不曾想竟是直接去了本縣縣令賈啟鑲的宅子裡,讓他們有些意外的是,縣令的宅子裝潢樸素,明麵上連貴重些的擺件都沒有。

就在謝瀟瀾兩人以為他們誤會時,小廚房開始陸續上飯菜。

水中遊的,天上飛的,地上爬的、跑的,樣樣齊全。

和那些難民們吃的東西做比較……不,根本沒有可比性,他們這些飯菜簡直就是真金白銀,且看他們一臉淡定的模樣,分明就是司空見慣了。

即便早就知曉銀子的去向可能不簡單,也沒想到這些人敢這般明目張膽,何意愛吃魚,可也是第一次覺得這費儘心思做的魚有些惡心。

賈縣令忙招呼他們坐下,看向謝瀟瀾時帶著些殷切和討好:“謝大人快些請坐,這位也坐。”

他們隻當何意是謝瀟瀾帶的妓兒,便認定了謝瀟瀾是不學無術不知世道的傻白,想著先籠絡了他,京城自然好交代。

兩人便將計就計,謝瀟瀾擺出一副鬆快的模樣,笑道:“可算是沒了外人,說來不怕諸位笑話,來此處是本官萬萬沒想到的。”

賈啟鑲他們本就有試探他的意思,見謝瀟瀾如他們所想一般並沒有全信,聽他這麼說也隻是順著應了幾句,便招呼他們用午食。

何意沒胃口,謝瀟瀾亦是吃不下去,他便乾脆舉杯同他們碰,杯酒下肚,謝瀟瀾反而越來越清醒,看著他們也隻覺得麵目可憎。

與男人做知己,隻需在酒桌上推杯交盞便可。

一群酒囊飯袋加一起都沒有謝瀟瀾酒量好,將他們各個灌的神誌不清,謝瀟瀾才算是淺出了口氣,恨不得當場便將他們斬殺。

但到底是在人家地盤,他自是要小心行事,強龍不壓地頭蛇還是有道理的。

他便也裝著醉酒,從賈縣令府離開了,走時少不了在那些下人們麵前做戲,故作輕佻的攬著何意的腰,臉上帶著曖昧的笑,光是看著都知道他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賈啟鑲給他安排的宅子倒是中規中矩,怕是一開始拿捏不準他的性子,不敢太放肆,但經過今天這頓飯,大概就要囂張起來了。

廉勝是兩江總督,不止要忙災情的事,便沒再繼續帶著謝瀟瀾,但還是派了幾個人跟著他,省的他力不從心。

隻是廉勝一走,謝瀟瀾便將跟著的人都打發去巡視沿海了,而他自己則是穿著光鮮,帶著何意到鎮上去吃喝玩樂,一副將要緊事全然拋之腦後的樣子。

東街糕點,西街茶樓,還要去聽聽那說書人今兒說的是什麼故事,左右一整日都十分鬆快清閒。

“跟著的人走了。”何意聽到興頭上,拿起糕點遞到謝瀟瀾唇邊,像是調笑般同他說著。

“想必是去回稟了,且等著,晚些時候便會派人來請了。”謝瀟瀾張口將點心吃進嘴裡,“茶點太甜,你少吃些,仔細牙疼。”

何意仔細品了品:“我覺得還好。”

待兩人看完了說書人這出戲,剛走出戲樓賈啟鑲府上的管家便來請他了,隻說有話要同他說,言語間還有不許何意跟去的意思。

何意聽罷有些不悅:“大人,何事要背著奴家商議?奴家偏要跟去!”

“心肝兒,你聽話先回去,回頭我再給你買些你喜歡的寶貝物件,定叫你滿意,如何?”謝瀟瀾旁若無人的捏著他臉蛋。

何意嬌嗔一聲:“那大人定要買給我!”

“好好好,我再給你些銀兩,若是有看上的儘管去買!”

謝瀟瀾說著便給了他一荷包銀子,這點銀子也就在京城吃頓食,但在這鎮上可是能買許多東西的。

何意像是見錢眼開的,收了銀子便立刻歡天喜地的轉身進了旁邊的首飾鋪子。

賈府管家將這舉動全都看在眼裡,更加認定了謝瀟瀾就是個喜愛美色的。

手裡銀子足,何意便精挑細選了幾個小玩意,想著回頭給謝母和謝瀟瀟,待他們走遠了,才根據之前的記憶繞路去了難民營。

這個時辰午食已過,那裡除了難民便再沒有其他人,衙門派來的官兵也隻是施完粥便離開,壓根不會多留,反倒是給了何意機會。

他們不信那些縣令給百姓們用過好東西,那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就是貪墨的證據,但他還需要確切的證據,謝瀟瀾已經去找證據了,他也不能落後。

“小心!”

眼看著一個小孩兒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卻因為腳步虛浮就要跌在石頭上,何意趕緊跑上前把他給拎起來,好歹是沒傷到。

他蹲下身子打量著小孩:“有沒有傷到?”

“哥哥我認得你,你和壞人在一起。”小孩聲音又低又輕,嗓音全然不像正常七八歲小孩的清脆。

何意見他麵容慘白,皮膚蠟黃,嘴唇乾裂的往外滲血,眼白處發黃,身上更是散發著潮濕的味道,這是極度饑渴饑餓造成的。

孩子的父母跌跌撞撞的跑上前抱住他,哭著對何意求饒:“孩子還小,不懂事,不是有意衝撞貴人的。”

“我知道。”何意心中不是滋味,“我有些事想問問你們。”

那婦人似乎是沒想到他這般好說話,生怕他反悔要打人,趕緊點頭:“您問您問。”

雖說心中早有猜想,可從婦人口中聽到事實真相,隻恨不得立刻能找到證據殺了那些貪官!

根據婦人所說,自從災情發生到現在,隻有起初時得到過關照,能吃到新鮮的饅頭喝到有米的粥,就連住的木屋都是他們這些難民親自搭建的。

可許是常有雨的緣故,那些木材根本經不住雨打風吹,沒幾日就全都倒塌了,還砸死了不少人。

後來縣令就不許他們再搭建那樣的房屋,隻能用乾草當牆壁和屋頂,說是因為沒了銀子,隻能讓他們先委屈著,等朝廷送了銀子再給他們挪好地方。

他們等啊等,等到的隻有一日比一日稀的米湯和填不飽的肚子,以及越來越少的人。

婦人抱著孩子泣不成聲,旁邊聽到動靜的難民也跟著點頭,默默擦淚。

何意用力眨了眨眼睛,他們明明是最根本的民……

“那些去世的人都埋到哪裡了?”何意最擔心的還是這個。

婦人搖了搖頭,她不知道這個。

小孩卻說話了,他低低道:“填海了。”

何意像是沒理解這三個字一般緩慢而愣然的看著他,片刻後反應過來,胸口開始劇烈起伏。

他們把屍體扔進了海裡?!

“……知道在哪邊嗎?”何意聲音哽了一下,先前去沿海的村莊看時,並沒有瞧見。

小孩有些緊張的回頭看了一眼仰躺在乾草垛裡的老頭,搖了搖頭。

意思是不能說。

何意便起身欲走到老頭那邊,卻見對方動了動骨瘦如柴的手臂,阻止他過來,他雙眼失神的盯著頭頂的乾草,輕聲道:“漁民世代有傳言,被束縛住腳扔進海裡的人,死後渡不過奈何橋,喝不了孟婆湯,登不得閻王殿,無法向閻王爺訴說自己的苦難,自然也無法轉世。”

苦了一輩子的人,死後也得不到安生。

他們的屍體會被海裡的魚蝦啃食,隻餘森森白骨。

何意將頭扭到旁邊,使勁眨了眨才敢回頭看他們:“我需要去看看拋屍的海岸,若是誤食浸泡過腐爛屍體的海水,可能會有疫病。”

“在最東邊。”接近太陽的地方。

“哥哥,你會救我們嗎?”小男孩拽著他裳群一角輕聲問著。

讓人心痛的是,其中並沒有期待,有的隻是徹底麻木前的平靜。

何意眼含熱淚,輕笑著:“當然,咱們大淵有很多好官。”

暫時安撫了難民,他去沿海處找到了廉勝給他們留的侍從,五人一同去了老先生說的最東邊的沿海。

有些遠,他們走了半個時辰。

入眼所見的是漂浮在海岸上的破碎屍身和白骨森森,腐臭彌漫在整個東邊海岸。

幾個侍衛都忍不住扭頭大吐特吐,何意鼻尖是民生耳畔是士兵。

他也想跟著吐,但他不忍心讓那些在傳言裡已經無法轉世投胎的人,到如今還承受這樣的“惡意”。

東邊明明是最接近太陽的地方……

“謝正君,我們需要立刻回稟總督大人。”一侍衛沉聲說道。

何意輕輕眨了眨眼,視線從那片密密麻麻的腐爛中移開,他輕聲:“我和謝大人會親自與他說,你們幫忙盯一下給難民們煮粥的水是從哪裡來的,不要讓他們接觸這些海水了。”

說罷他拖著有些僵的腿往回走,他得把這些事告訴謝瀟瀾。

謝瀟瀾剛回宅子便聽說何意不曾回來,腳還未邁出去大門,就瞧見兩個侍衛將他護送回來了。

他見何意腳步踉蹌趕緊將人攬在懷裡,鼻尖嗅到些奇怪味道,他輕輕拍打著何意的後背:“累著了,我陪你睡會。”

“之淮,要出大事了,我需要藥材,好多好多藥材……”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掉紅包。

第56章

那些腐爛時時浮現在眼前, 何意想張口同他形容那景象,可話到嘴邊打轉,他硬是憋了半天才像那個小孩一般說了幾個字。

填海了。

他覺得自己此生都不會忘記這三個字。

謝瀟瀾到底是重生過的, 前世便見過太多齷齪肮臟,如今隻是聽何意這麼一說, 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雖不懂此事關藥材何事, 但總歸是非用不可, 且這件事非同小可,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 謝瀟瀾暫且安撫了何意之後便回書房提筆寫信了。

他們如今處境艱難, 步履維艱, 必須得有人將此困局打破。

廉勝便是最好的人選。

謝瀟瀾雖對廉勝有意見,但那都是私事, 對方如今是兩江總督,這件事就必須得他出麵,而且,他也想知道,在廉勝眼中, 那些賈啟鑲之流到底是何種人。

“他們如今對我已經有半數信任,甚至揚言若這時能拿到朝廷的賑災款,便會與我分, 我沒直接答應,在他們眼中痛快答應才是最有問題的。”謝瀟瀾將兩封書信封好。

如今他們在彆人的地盤上,自然是要處處小心行事。

一封走明路給朝廷送去, 寫的無非就是這裡災情嚴重, 百姓民不聊生, 因此需要賑災銀, 而另一封則是悄悄送去給五王府,他和夜楚淵向來走得近,不會有人起疑心。

將信送出去,謝瀟瀾便假借要帶何意去玩的由頭動身去了城裡,更加讓賈啟鑲等人覺得他是個好色之徒,安心了許多不說,甚至更是鐵了心的要拉攏謝瀟瀾與他們同流合汙。

眼下當務之急便是先將此事同廉勝通個氣,有他在謝瀟瀾行事也能輕鬆些。

隻是何意沒想到,他掛心的疫病在他們離開第二日便爆發了。

廉勝知道後果然勃然大怒:“我竟不知,他們瞞著我做了這些事!這群臟東西,我必要上報聖上,削了他們的腦袋!”

“總督大人當真不知?”謝瀟瀾看向他,問的犀利,像是疑心他所作所為都是推卸責任一般。

廉勝聽他一問,像是經受了什麼重大打擊一般,粗獷的麵容上帶了些難過,他喃喃自語:“你怎會這般看我?”

“知人知麵不知心,總督大人所為下官自然不知,便隻能出於自身位置去思考。”謝瀟瀾將從前廉勝對他說過的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他。

也隻是一時之快罷了,到底是換不回他父親。

廉勝顯然也想到了什麼,他張了張嘴半個字都沒說出口,他不明白,謝恕明明說過會與謝家解釋的……

“賢侄,從前之事,是你父親教我那般做的,你屢次被拒之門外,也是他授意的。”廉勝蹙眉解釋著,左右等謝恕解釋是等不到了。

那時王家犯下滔天大罪,聖上大怒,王家滿門百餘人悉數不曾落得好下場,謝恕和王家是世交,自然要為其求情奔波,可他亂了陣腳,全然沒察覺到自己已是自身難保,待他反應過來,即刻書信給其他至交。

“不許求情,不許接見之淮……”謝瀟瀾眸子空乏片刻,再抬頭依舊清明一片,“他當真這麼說?”

“當真,所以那時朝中人心惶惶,求情的風吹到哪,就輪到哪家下獄。”廉勝沒再瞞著他。

父親那時究竟拜托了多少人,謝瀟瀾並不知曉,他唯一能確認的便是,父親這一生的殫精竭慮都是為了謝家。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