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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秀才棄夫郎 不早夭 80009 字 5個月前

幸而,他再次回京,也不允許謝家在他手上沒落。

謝瀟瀾沉默片刻將過往的事暫時放到一旁,他沉聲:“過去暫且不提,如今災情嚴重,水位上漲,需要開閘放流,我會告訴賈啟鑲他們把水流引到未開墾的荒地裡,屆時則需要大人發現東邊海岸的浮屍。”

“好,此事交於我。”

如果是謝瀟瀾出麵發現那些浮屍,反而會讓賈啟鑲他們警惕,若是他假裝不知,讓廉勝出麵,到時候那些人自然會亂了心神,找他商量。

拿到實證才是最要緊的。

何意見他們一會的功夫便達成了共識,心中反而湧出一絲不安來,直覺告訴他,一定有百姓喝了海裡的水,或者吃了被汙水浸泡的海菜。

謝瀟瀾見他麵色蒼白,便回了巡察禦史府,謝母和謝瀟瀟見他們回來也沒多問,隻說讓他們好好休息。

像是真的累狠了,何意沾枕頭便睡著了,隻是睡的不踏實,夢境光怪陸離,他甚至瞧見了那些水中的腐爛肉塊,像怪物一樣從水裡爬出來,把岸邊的難民全都拽進去。

撕扯,咬爛。

水麵上鮮紅一片。

何意猛的驚醒,驚魂不定的看著自己的雙手,他抓不住那些被拽走的人,就像他救不活死去的人。

而州鎮沿岸則是悄悄爆發了疫病,百姓們先是覺得頭暈腹瀉,隨後便開始高熱不退,身上也開始起紅疹,有些嚴重的,皮肉腐爛,露出裡麵的森森白骨。

賈啟鑲他們得知此事,立刻讓鎮上的郎中大夫們去看,死去的人先不說,若是這些人也都死了,他們還怎麼得到賑災款!

即便是這種時候,他想的還是如何貪墨銀兩。

“大人!出大事了!”

何意正欲下地,便聽得外麵的呼喊聲,像是為了驗證他心中所想一般,那人繼續說道:“沿海的那些村民爆發疫病了!”

此話一出,何意連鞋都來不及穿,立刻匆匆跑出去:“什麼症狀!”

謝瀟瀾扭頭看他,見他赤腳,忙抬腳朝他走去,看了一眼來報之人:“進屋說。”

他將何意帶進屋裡,給他穿好鞋襪,報子有些震驚的看著蹲在地上給何意穿鞋的謝瀟瀾,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男子,怪不得人人都說他懼內。

穿戴好,何意繼續問:“把疫病說清楚。”

報子趕緊將這事理清楚告訴何意,沒多久之前被何意派出去的兩個侍衛也來了,見他們神色匆匆,何意便知道恐怕那些人都喝了海水。

廉勝得知消息也趕了過來,此時疫病之事大於貪墨,民為國本,定要先醫治百姓。

何意看向廉勝:“總督大人,能否將城中大夫全都彙聚一堂,需要他們立刻去難民營救治百姓,還有藥材。”

“好,我立刻著人去辦!”廉勝讓跟著自己的侍衛去辦此事。

而他們也不敢再耽誤,立刻坐上馬車往鎮上趕。

等他們到時,賈啟鑲他們已經派衙役將難民營圍起來,不許裡麵的人再隨意走動,若不是為了賑災銀,他們早就一把火把這些人給燒了!

“賈縣令。”謝瀟瀾喊了一聲,意味不明,“這是做什麼呢?”

賈啟鑲麵露難色:“謝大人有所不知,這疫病來的突然會過人,得把他們控製起來,不許再走動。”

“可有讓大夫來瞧?”何意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這……疫病會過人,若是大夫也染了病,那其他百姓如何是好?”賈啟鑲瞧不起何意,對他說話時自然沒有太客氣,“這位哥兒若是怕被過病,便去宅子裡歇著。”

這樣的臟東西為什麼活著?

何意緊了緊拳頭,若不是得等著廉勝那裡,他絕對要一拳頭揮上去!

難民營裡時時傳出哀嚎和□□,何意聽在耳朵裡,鼻子都跟著發酸,他動了動喉嚨:“我進去看看。”

謝瀟瀾垂眸看他和他手裡的箱子,他其實不想讓何意做這種危險的事,在他看來,何意就該在宅子裡撚酒吃茶,做一個漂亮的“花瓶”。

但他深知那樣不是何意想要的,因此即便他有千百種借口阻止他進去,但他一條都沒說。

“裡麵危險,你該怎麼護好自己?”謝瀟瀾輕聲問。

何意四下看了一眼,在地上撿起快尖銳的石頭,將自己的衣擺劃破撕下一塊蒙在臉上,他笑:“我心中有數,不會讓自己置於險地,我得親自去看,才知道該如何對症下藥。”

“去吧。”謝瀟瀾隔著麵紗輕輕摩挲著他臉頰。

被廉勝派來的侍衛也有樣學樣的蒙好麵紗遮住口鼻跟著進去了。

看著何意幾人的背影,賈啟鑲蹙眉:“謝大人,這是不是不太好,裡麵疫病嚴重,已經有不少人死了……”

“疫病死掉的屍體如何處理了?”謝瀟瀾問。

“埋了。”他說的埋是埋地底下了。

謝瀟瀾一路上聽何意說了許多,他神情微冷:“疫病去世的屍體一定要火燒,否則毒素會侵害田地,種不出東西。”

賈啟鑲不想廢這個勁,可謝瀟瀾都說話了,他總是要給麵子的,便派了兩個衙役去處理。

另一邊。

何意一腳踏進難民營便聞到了惡臭,他愣在原地看著那些身染疫病的百姓,本就無法遮蔽身體的破布被腐爛的傷口浸濕,紅一片,黃一片。

難民們或躺或靠坐著,昏迷的人身邊還圍著哭喊的人。

何意隻覺得心口跳的厲害,甚至有些恍惚,從前隻會出現在電視劇裡的情形真真切切的顯現在他眼前。

到處都是□□的人。

“正君?”

聽到侍衛喊自己,何意立刻回神,他揉了揉太陽穴:“無事,不要碰到他們的傷口,不要被血或是膿液濺到口鼻眼。”

“好。”

何意率先朝最近的病人走去,男人忍著難受靠在草垛裡喘著粗氣,依稀能瞧出他從前身體強壯,所以他身上隻是起了紅疹,唇色蒼白,估計是燒著。

他蹲下·身子給他號了號脈,果然如他想的那般,他又給稍微嚴重些的都號了脈,根據身形來瞧,疫病嚴重的大都是抵抗力較差的老人婦幼。

不禁讓何意想起實驗室時導師說的話,果然病毒都是挑宿主的,他也知道宿主自身的抵抗力過強會被免疫細胞清除。

欺軟怕硬的東西。

但這疫病並不好治,所需的藥材更是數不勝數。

“爺爺,我要爺爺!”

何意聽到動靜抬腳走過去,就見先前和他說話的小孩死死抱著那老先生的屍體,看了不少百姓,那老先生的肉身是腐爛的最嚴重的。

他突然想到說話那日,他本來要走過去,對方卻揮著枯瘦如柴的手臂製止了他,也許那時候,對方就知道了。

小孩露著的皮膚也已經起了紅疹,何意立刻上前將他拉開,安撫著:“爺爺現在病的很嚴重,我給他看病好嗎?”

“哥哥……”小孩有些無措,“會好嗎?”

會的。

這兩個字卡在何意喉嚨裡,老先生的身體早就爛沒了,他連騙人的話都說不出來。

何意不止一次認識到這裡的局限性,各方麵資源都十分匱乏,連基本的就醫都做不到。

不多時,廉勝手下的侍衛帶著大夫們過來,有些大夫瞧見這一幕都不願往裡麵走,隻恨不得趕緊離開這臟地方,有的則是趕緊去查看病人的情況。

而這些百姓的父母官賈啟鑲,穿著錦衣,大腹便便,竟還神色諂媚的同謝瀟瀾說著話,全然不在意那些百姓的死活。

憑什麼?

憑什麼該死的人好好活著,而他們卻活成了這樣?

何意氣的腦袋發蒙,恨不得拿沾膿水的破布塞進他嘴裡,最好讓他也嘗嘗病痛無醫的滋味。

“你有沒有事?”謝瀟瀾見他出來忙問。

“我沒事,情況有些嚴重,必須要向朝廷要藥材,從前有沒有爆發疫病?”何意將手裡的臟布藏在身後,免得沾到謝瀟瀾身上。

謝瀟瀾蹙眉:“近百年都不曾有過疫病。”

前世時也隻是說南方災情嚴重,卻不曾說過有疫病,難不成是他的重生導致的情況加重?

“隻藥材怕是不夠,銀子也得要,這才是最重要的,否則吃喝如何解決?”賈啟鑲聽何意這麼說臉都拉下來了,“你一個花樓裡的妓兒,瞎說什麼!”

“你——”

何意扯拽了一下謝瀟瀾沒讓他繼續說,隻慢慢走近賈啟鑲,神色冰冷:“我有個方法能讓你要到銀子。”

“什麼?”賈啟鑲狐疑看著他,但眼底藏著的貪婪卻是一覽無遺。

何意勾唇淺笑,眼疾手快的將手裡的破布塞進他微張著的嘴巴裡,惡臭侵襲,賈啟鑲立刻忍著惡心把布扯出來,還呸呸了兩聲。

他怒瞪:“你個賤人!”

“賈縣令。”謝瀟瀾將何意護在身後,語氣不善,“你要對本官的夫郎做什麼?”

“夫郎?”

賈啟鑲眼睛瞬間瞪的老大,居然是謝瀟瀾的夫郎?

誰會帶著自己夫郎去酒館去茶樓,去拋頭露麵,甚至青天白日就做那種舉動?

謝瀟瀾淡淡瞥他一眼:“是,賈縣令以為是什麼?”

當然是妓兒!

可賈啟鑲如今哪裡敢這麼說,何況他嘴裡還有惡臭味,方才舌頭舔到了一股腥鹹,現在都有點反胃。

“賈啟鑲!”

廉勝突然出現,衝上去對著他就是拳打腳踢,他從前是武將,因受了傷無法再上戰場,可他曾保衛家國,一想到保護的人裡有這樣的人,他就恨不得給自己兩個耳光。

他怒吼:“那都是大淵的黎明百姓!你是他們的父母官!你竟將他們的屍首丟進海裡!要他們永世不能輪回!你怎麼敢!”

廉勝急紅了眼,心一橫,竟是直接將他的腿給踹折了。

聽著賈啟鑲驚天哀嚎,何意內心毫無波瀾,甚至覺得有些痛快。

醫術能救治的是身體有病痛的人,而不是腦子有病的人。

“謝大人,請將今日所有事悉數送信回京,本官要上奏朝廷,砍了他們的狗頭!”廉勝咬牙切齒,若不是他沒有權利,定要來個先斬後奏。

謝瀟瀾故作為難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對他使眼色的賈啟鑲,對廉勝拱了拱手:“下官遵命。”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麼說呢,喜歡就看,不喜歡就去看自己喜歡看的,不強迫大家的,我寫我的,大家看大家的。

帶個預收↓

阮黎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碎嘴吐槽小說,隻敢網上逼逼賴賴,現實被重拳出擊的他,到底還是穿書了。

書中的內容他沒怎麼看懂,反正就是家族聯姻,受被迫拋棄渣男友嫁給病弱老北鼻,卻不知渣男友背著他男女老少通吃了。

而他花著老北鼻的錢穿金戴銀,開小跑住彆ye,還不滿足,每天就是和病弱老北鼻黎兆赫爭鬥不休,最後老北鼻實在煩了他,祭出了離婚協議。

阮黎好巧不巧穿到這個節點,他盯著離婚協議上驟減的資產不高興了。

“你沒看出來,我鬨就是讓你在乎我嗎?”

“隻有錢沒有愛的日子我過怕了!”

“咱們老夫少妻,以後錢不都是留給我?哪有離婚就減半的道理!不離!”

病弱老北鼻咳嗽不止:“我、咳咳,你不愛我,咳咳,這錢我捐——”

阮黎大驚失色,伸出爾康手:“我愛你!我最愛你!”的錢了。

第57章

廉勝發現海裡的浮屍, 重怒之下揍了賈啟鑲致使其腿折,此事被其他縣令知道都緊張起來,若是總督有意查此事, 他們一個都跑不掉。

於是他們心一橫,便將此事全都推給了賈啟鑲。

廉勝可不管他們是什麼說辭, 總歸是一個好臉都沒有, 下定決心要嚴查拋屍一事, 並命令那些衙役們將浮屍全都打撈出來燒掉。

鎮上的衙役們平日裡作威作福慣了, 麵對這樣的命令自然是敢怒不敢言的, 夾著尾巴去做事了。

謝宅。

“謝大人, 這可如何是好?”

“如今總督氣勢洶洶, 即便我們將過錯全都推給了賈縣令,可到底是被總督給記恨上了, 謝大人可要救救我們啊!”

其他州鎮的縣令得知此事都急了,他們就是個地方芝麻小官,對上正二品總督,他們就是有九條命都不狗用的。

今日為了求助謝瀟瀾,特意在鎮上最大的酒樓設宴, 各式美味樣樣俱全,連裝菜的碟子都是鑲金邊的,這哪裡是對待一個從五品監察禦史的?

他冷眼瞧著他們急的跺腳, 對桌上的吃食不為所動,對他們亦是不為所動。

一想到何意廢寢忘食的翻看醫書救百姓,就是為了給這些人善後, 他就恨不得手刃這些惡心的東西。

一縣令見謝瀟瀾不語, 以為他是覺得單有美食不滿意, 諂媚道:“若是謝大人覺得美食食不知味, 那花兒一樣的妙齡可喜歡?我有一侄女,模樣出挑,您若喜歡……”

“我有夫郎。”謝瀟瀾施舍給他一個眼神,很淡,像是在看空氣,死人。

“我們可以為您另安排宅邸,您累的時候便去瞧瞧,也算是下官們的一片心意。”

謝瀟瀾忍不住冷笑:“你們這是要給本官養外室?且告訴你們,我雖與總督大人有交情,可這件事不是一般難做,你們倒是會給我惹麻煩!”

意思便是心意不夠,需要再加些籌碼。

貪官汙吏,最怕的不是張口要條件的,而是什麼都不要的,因此聽謝瀟瀾這般說,他們反而鬆了口氣。

隻要對方有想要的東西就好。

“不麻煩不麻煩,我們願意為大人獻上家財,隻求大人能救我們一命!”

謝瀟瀾可不會被他們這三言兩語給騙了,他淡聲:“口說無憑,你們把賑災銀藏哪了?”

“這……”

幾個縣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拿不準主意,他們不確定謝瀟瀾是真知曉災銀去向,還是詐他們,但對方既然提出銀子,那便是想要。

銀子他們能給。

“能自己的命值多少銀子,掂量著吧。”謝瀟瀾將拿在手裡的筷子放下,丟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剩下他們幾個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辦,誰也沒發現謝瀟瀾的筷子乾淨整潔,餐桌上的吃食他一口沒動。

謝瀟瀾當然在賭,他一邊讓廉勝那裡加大力度救治災民尋查真相,而自己則是坐地起價,逼的他們無路可走。

有廉勝參與進來,情勢瞬間逆轉。

大概是真的風聲鶴唳,那些縣令在各自府上縮了幾日,走投無路的找上了謝瀟瀾。

另一邊,京城。

走明路送到京城的書信已經被夜辛攥在手裡,但他對上麵的話卻是一個字都不相信,裡麵遣詞造句混亂不堪,絕不是一個狀元郎該有的水平。

於是,當太子拿著謝瀟瀾的親筆書信求見他時,他這才鬆了口氣。

夜辛見太子臉色難看,對信也不由得忐忑了幾分,他命太子將信中的內容念出來給議事殿的老臣們聽。

上麵字句都挖人心肺,聞著幾乎落淚。

“荒唐……簡直作死!”齊太傅怒嗬,當即跪下祈求,“聖上!此等小人該死!懇請聖上立刻拍人送藥材到兩江,並處死信中人!”

夜辛沒理會,反而看向太子:“太子以為如何?”

“兒臣與齊太傅一般心思,請聖上對其嚴懲不貸!”

“請聖上嚴懲不貸!”

議事殿的大臣們立刻跪了一地,夜霆淵心生不滿,明明都是兒臣,為何父皇隻問太子的意見卻不問他的?

隻是眼下這種情況,他也隻能默默跟著跪下,倒是沒想到這謝瀟瀾還有點本事,才多久的功夫就查到了這些。

隻是可惜了兩江的難民,他父皇這般酒池肉林之人,怎會願意耗費力氣去救那些該死之人?

夜辛語氣淡然:“既然諸位愛卿都這般說了,那便傳朕旨意,命兩江總督廉勝以及監察禦史謝瀟瀾將其就地正法,所收得臟銀賑災難民。”

說罷,他又看向夜霆淵:“至於藥材,便由老三來準備,屆時派人送到兩江給難民用。”

“父皇——”

“朕相信你能做好,去吧。”夜辛搪塞了他一句,便將議事殿的人全都遣退了。

出了議事殿,夜霆淵步伐匆匆追上太子,他強扯出一抹笑:“皇兄,父皇讓臣弟去準備藥材,可藥材也不是憑空出現的,臣弟如何能弄到?”

“用銀子買。”太子微微一笑,“老三你母家顯赫,此事父皇用到你,定要好好準備此事,莫要讓父皇失望。”

說罷便匆匆離開了。

夜霆淵一口氣憋在胸口,下不去上不來,這皇位最好是他的!

隻是他再氣也要著手準備藥材,京城醫館藥鋪很多,藥材倒是不缺,隻是他自知和印家無甚來往,若是印家刁難,他怕是要耐不住性子。

出乎他意料的是,印家不僅沒有為難,甚至以不虧本的最低價將藥材賣給了他。

起初他以為印家是對他拋出攀結之意,不曾想隻是因為要藥材的是謝瀟瀾。

“京城來信,三王爺已經在運送藥材的路上,鎮上的藥材還能再堅持一段時日。”謝瀟瀾閱後即焚,轉身看向何意,“這幾日可願歇歇?”

何意抬頭看他,想說不歇,可對上謝瀟瀾的眼睛,他卻一句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對方想讓他歇。

他便點頭:“歇,等藥材來了再說。”

“廚房已經備好熱水了,我陪你?”謝瀟瀾雖嘴上這麼問,但行動上卻已經牽著他的手往旁邊的屋子帶了。

自從疫病爆發,謝瀟瀾每日都要和那些人虛與委蛇,何意則是在病人堆裡打轉,彼此都累,就再沒有做那些事。

如今都稍微鬆了口氣,自然是要湊一起好好親昵一番。

結束之後,何意早累的昏睡過去,察覺到水溫漸涼,謝瀟瀾趕緊抱他出了浴桶,將人囫圇擦了擦,卷進了被子裡。

謝瀟瀾知曉京城收到他的信定然會下令處置那些貪官,幸好他如今也知道了臟銀所藏之地,隻等京城來人了。

那些縣令不敢再來找謝瀟瀾,隻能成日裡在府上待著,生怕出來就被廉勝的手下看到,把他們抓到暴打一頓,因此當京城來聖旨要將他們斬殺時,幾個人都嚇尿了。

衝到謝瀟瀾麵前跪地求饒:“謝大人您說過要保我們的!”

“謝大人您不能言而無信啊!”

“謝大人我們知錯了,您救救我們,我們已經把銀子都給你了!不能見死不救啊!”

謝瀟瀾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們,對求饒無動於衷,甚至不願多看他們一眼,一群隻能在陰溝裡藏著的老鼠罷了。

夜霆淵是帶著聖旨來的,聖旨裡沒有說要對謝瀟瀾如何處置,反而是讓他處置這些人,他即便心中有不滿,也不敢說。

聖旨念完,廉勝當即命自己的兵拽著他們往難民營去,他要當著那些百姓的麵,親手將這些臭蟲斬殺,讓他們看看,大淵是有好官的!

難民的日子不好過,近百年都沒有過疫病,連藥方都沒有,每日喝的藥都是他們現配的,這樣的效率自然趕不上死去的人,可他們沒有彆的辦法。

好在何意之前瘋了似的成日看醫書,終於在一本破舊的醫書上看到了幾味藥草,若是混合在一起可以有效減輕□□腐爛,他隻匆匆一瞥,發現是他那個冒牌師父左神醫的書。

藥草相配確實減輕了皮膚受損,但疫病來勢洶洶,死了不少人,累壞了許多大夫。

有些身體稍微強健些的病人看到昔日裡的縣令被綁到跟前,甚至被強迫跪到地上,讓他們覺得痛快的同時心頭也湧出一絲委屈。

還是有人惦記他們的。

廉勝看著那些難民蒼白無力的臉,揚聲喊道:“百姓們!這幾個賊人貪墨了賑災銀,甚至害你們染了疫病,聖上英明,下旨將他們斬殺!諸位百姓瞧好了,咱們大淵有的是好官!”

他說著從身邊的侍衛身上抽出長刀。

手起刀落。

伴隨著咚的一聲,鮮紅溫熱的血液噴濺在地麵,瞬間便將地麵浸濕。

隨後也是在求饒聲裡傳出幾聲“咚”。

像是西瓜落在地上摔碎了。

依舊是隻會發生在電視裡的場景,但與之不同的是,電視劇都是經過剪輯的,沒有那些血腥畫麵。

因此何意像是嚇傻了一般死死盯著那恐怖的一幕,即便離的那麼遠,他都覺得有些血濺到了自己臉上。

謝瀟瀾已經伸手去捂他的眼睛,卻被他擋開了,他心臟跳的厲害,有些驚惶的看著他:“我竟然很開心……”

自從來到這裡,他不止一次的在違背自己的醫德,他能對杏桃村的人見死不救,能利用醫術害葉紫珠生病,如今他也能看著死去的人感到開心。

這樣不對。

“是該開心的。”謝瀟瀾輕撫著他後背,“他們是自作自受,民為根本,是他們忘卻了,做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

何意緊抿唇瓣,如今對眼前這一幕有多難以接受,後來得知謝瀟瀾前世死法便有多心痛。

作者有話要說:

第58章

人頭落地也不過眨眼間。

廉勝早年武將出身, 很懂得獄嚴獄嚴如何激勵民心,他簡單的三言兩語便讓這些難民跪地磕頭泣不成聲。

懲處了這些貪官汙吏,還有最要緊的災銀也要找到。

謝瀟瀾先前在他們走投無路求上門時就問到了銀子的去向, 這幾人倒是謹慎,沒敢把銀子直接存到錢莊裡去, 畢竟銀子底端都刻著官印。

抄家是必行之事, 不管去幾次那些縣令府上, 都不覺得他們會是貪墨之人, 表麵功夫做的極好, 但每間屋子地下都暗藏乾坤, 成堆的金銀珠寶。

抄家一事是夜霆淵看著辦的, 即使是從小在皇宮長大,金尊玉貴的他, 也沒有一次性見過這麼多的珍寶。

不怪人人都願做那宵小貪官。

也不怪朝廷震怒,要將其抄家問斬。

“這些銀子我要押回京城。”夜霆淵突然說道,“當然該給謝大人留的賑災銀,自然會留下。”

謝瀟瀾撩起眼皮看他:“三王爺怕是忘了,聖旨上說, 抄家所得的所有臟銀悉數用於民,所有。”

夜霆淵臉色瞬間難看,他當然知道聖旨的內容, 可安頓這些百姓哪裡用得著百萬銀兩?

對上謝瀟瀾那張冷冰冰的臉,不管何時他都極其討厭對方,總是要和他對著乾, 先前與琳琅一事是這樣, 站在老五那邊是這樣, 如今還是這樣!

這個人, 從未有一次是與自己站在一起的!

廉勝才不管那些,他隻知道這些銀子能安置百姓,便立刻吩咐手底下的人將金銀珠寶登記好,回頭使在百姓身上。

“運送來的藥材是走的本王的賬!”夜霆淵依舊不願吃這個啞巴虧,主要是即便當初所有的藥材都是按照低價所買,可數萬兩的銀子說沒就沒,他也跟著心疼。

聽他這樣說,何意是有些瞧不上的,但銀子到底不同於其他,對方想要回去也無可厚非,他便看了一眼謝瀟瀾,希望夜霆淵能拿到銀子趕緊走人。

雖說銀子都混到了一起,但謝瀟瀾還是從贓款裡劃了數萬銀兩給夜霆淵,至於賑災銀,沒人會想著動。

夜霆淵此行這一趟本就這點事,如今讓他肉疼的銀子也收回來了,閒下來便想著在這兩江一帶遊玩幾日,左右京城也無人催他回去。

知他有這樣的想法,何意隻覺得來日若他榮登大寶,這天下該民不聊生,更嚴重些,不出數年,大淵便會不複存在。

“沒有旨意,王爺並不能在京外逗留,勸您還是先回京城的好。”謝瀟瀾對他淡淡的,實在是有些瞧不上。

夜霆淵來了不過兩日,便總聽謝瀟瀾教訓,心中實在不快,他惱怒:“他們好歹也是本王的子民,在此處多瞧幾日有何不可!”

“那王爺不如便隨我一起去看顧身染疫病的難民吧?”何意微笑,“想必他們見著王爺你陪同,心中會格外溫暖,病愈的也快些。”

看他們?

身染疫病的難民?

開什麼玩笑!

夜霆淵即使再隱忍克製,眼底流露出的厭惡和嫌棄還是被他人發覺,他搖頭:“不了,本王想起京城還有要事,得快些回去了,此處便交給你們了。”

他可不要在這裡多留,若是他染了疫病,皇位可不是要便宜他人了?

早知道他是這樣的反應,幾人隻覺得可笑,恭恭敬敬的把他給送走了,至於那些災銀自然一個子兒都沒帶走。

眼下當務之急便是安頓這些難民,如今手裡有了銀子,安置起來也儘可挑著好的,廉勝到底是兩江總督,如今出了這樣的大事,他自然也得時刻盯著。

他拿了銀子,命人立刻去搭建房屋,去買被褥布匹,施粥時的米糧都是精細的,力求給他們最好的。

隻是不管如何精細,疫病到底都是來勢洶洶,何意和數位大夫忙的連軸轉,也隻能堪堪將他們的體溫和腐爛程度降下去,可疫病的傳染依舊嚴重。

幸好也隻是會通過傷口或是□□傳染,也讓不少百姓們安了心。

“何大夫,咱們得抓緊時間研製出疫病的配方,一來能解眼下困局,二來若百年後疫病再次爆發,也能讓後人有解決之法。”

何意麵色蒼白,這幾日因為疫病一口飯都吃不進去,他自然也知道這些大夫心力交瘁,可這種疫病本就不好控製,各個忙的焦頭爛額。

“隻能先對症下藥,我這幾日也在翻看些奇異怪術,希望能有所得。”何意也十分頭疼,疫病若是再繼續蔓延,怕是連謝瀟瀾都要跟著受訓斥了。

聽何意說起這個,一大夫突然問道:“何大夫前幾日是如何得知那幾味藥材混在一起研磨衝服外敷可以治腐爛的?”

“翻了些舊醫書,是我……師父從前留的。”

說了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圓。

都怪他從前說什麼左神醫是他的師父,萬一日後真遇見卻不相識,怕是要尷尬到地縫裡了。

大夫們從未想過何意為何會醫術之事,如今聽他這般說,也隻是恍然他原來是有師父的,這都是常事,並不稀罕。

見他們都不曾多問,何意才稍稍鬆了口氣:“如今藥材管夠,先對症下藥熬煮著,嚴重些的便加重藥劑,若是體弱或婦幼,便小心用藥。”

病人的體質也是很重要的。

大夫們唯他馬首是瞻,自然是事事都聽何意的。

更深露重,謝瀟瀾命這些大夫們先回去休息了,如今這幾個州鎮都沒了縣令,自然是謝瀟瀾說什麼,那便是什麼。

待大夫們都離開,謝瀟瀾捧起何意的臉細細端詳,他微微歎氣:“你先去沐浴,稍後我陪你一同看醫書,總會有辦法的。”

“術業有專攻,你隻管做自己的事便好。”醫書字多,圖也畫的不清晰,尤其是一些舊的醫書古籍,都是些費心神的,何意不想讓他跟著自己看這些。

“眼下外麵有總督大人看顧著,我愛看書,不嫌麻煩。”謝瀟瀾稍有些強硬的做了安排。

沐浴過後,他便與何意一同看醫書,這幾日總聽他念叨著,也知道該如何“對症找藥”,一摞一摞的醫書放在屋內,兩人靠著床緣一字字的翻看著。

謝瀟瀾反倒是看的起勁:“葉上珠,葉下珠,這名字倒是有趣,圖上瞧著也大不相同,隻差一字功效倒是天差地彆了。”

“那是自然,醫書裡的學問大著呢,你這個門外漢可有的瞧呢。”何意說著打了個哈欠,還不忘幼稚的用胳膊撞了他一下。

謝瀟瀾低笑一聲也跟著輕輕撞了回去,兩人便再沒有說話,他看的認真,回過神來便察覺肩膀微沉,身側也早已沒了翻書的動靜。

他微微側頭就見何意已經抵著他胳膊睡去,眼下烏青一片,他不由得更加憐惜和憤怒,旁人的過錯,卻要他們來承擔後果。

當真讓人覺得厭煩。

謝瀟瀾沒將何意從肩側移開,直看醫書到深夜,在有些用處的藥草處隨意勾畫幾筆,這才將何意抱到榻上相擁而眠。

如今七月中旬,天長還熱,謝瀟瀾熬到深夜起床時便見何意依舊睡著,想他是這幾日疲累,便沒叫醒他,起身吩咐小廚房準備早食。

他先用過早食便出門去瞧新的難民營了,臨走時吩咐小廚房將飯菜都熱著,想著等何意起了便能直接用。

有錢能使鬼推磨,新的難民營建的很快,幾日的功夫就已然要瞧出模樣了。

廉勝在不遠處看著施粥施糧,此時的粥卻和之前大不相同,一勺子下去都是清甜軟嫩的精米,連饅頭都是白麵的,鬆軟好吃。

難民們吃的歡快,廉勝看著也欣慰。

“賢侄,今日怎麼沒見意哥兒?”廉勝如今已經掌握了和謝瀟瀾說話的技巧,隻要提他夫郎,必定和顏悅色。

果然。

謝瀟瀾表情都柔和了,他溫聲道:“這幾日累,他還睡著。”

“是該好好歇歇,再過幾日難民營便搭建好了,這陣子的吃食也不錯,真好啊!”廉勝滿臉雀躍的感慨著。

試想一個絡腮胡的中年男人,滿眼赤誠,儘是對黎明百姓的關愛和照顧,這樣的人,為將,能保家衛國,為臣,能忠君愛民,為友,能兩肋插刀。

謝瀟瀾突然在想,父親當初說了什麼話,能讓他做到那般“冷血冷情”,將他拒之門外。

但無論是什麼,大概都是他們從前青蔥歲月中的一抹亮色。

看過新的難民營,又看過眼下百姓們的吃穿,都是緊趕著做的新衣裳,雖然針腳不密合,但至少讓他們儘快的蔽體了。

百姓所求,無非就是食能果腹,衣能蔽體。

看過之後便又折返回了宅子裡,見宅子裡安靜,下人們說話都帶著氣音,謝瀟瀾心裡陡然生出一股不安,他小跑進屋裡,就發現何意維持著他離開時的姿勢,依舊沉沉睡著。

“來人!”謝瀟瀾站在門口喊,“快去找個大夫來!”

“是!”

下人們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觀謝瀟瀾臉色,便知道何意定然是出了什麼事,忙不迭的跑到難民營去找大夫了。

鎮上所有的大夫都在難民營那裡,隨便喊一個都能給何意看病,大夫們聽到是何意身子不適,有一個趕緊拎了藥箱跟著下人上門了。

謝瀟瀾喊了幾遍何意都沒有反應,他竟像是瘋了一般伸出手指在他鼻下探了一下,輕緩又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指尖,他才稍微鬆了口氣。

至少不是什麼難以挽回的。

大夫匆匆進來:“何大夫怎麼了?”

這話問的讓人覺得好笑,一位大夫來給另一位大夫看病。

“他一直昏睡。”謝瀟瀾蹙眉。

大夫看了他一眼,坐在床沿處給他號脈,感受著虛弱的脈搏,聽著淺淡到不易察覺的呼吸,他鬆了口氣:“隻是累著了,身體有些受不住,我寫幾帖藥膳,給他補補。”

幸好隻是睡著。

“可有其他病燥?”謝瀟瀾有些急迫,他怕有潛在的危險。

幸好,大夫隻是搖頭,並很明確的告訴他,何意隻是累狠了。

對謝瀟瀾來說這樣的回答實在動聽的過分,他扯下腰間的荷包給對方,感謝他來看診。

大夫沒同他客氣,若他不收才是真的客氣。

得了藥膳,謝瀟瀾便立刻讓下人去藥鋪抓藥,索性都是些算不上名貴的藥材,也和疫病不衝突,因此各家藥鋪都留有很多,下人買回來便給廚娘了。

何意這一覺直睡到下午,醒來時像是有些反應不過來,還喊了幾聲從前他智能機裡的機器人,竟是把謝瀟瀾給喊出來了。

“可算醒了,藥膳已經熱三次了。”謝瀟瀾這時才真真切切的徹底鬆了口氣,短暫的昏睡,也讓他感受到了莫大的悲傷。

他是離不開何意的。

何意在他的攙扶下坐起來,看了眼外麵的天色,有些心疼的在他脖頸處落下淺淺的吻:“抱歉,我睡的太久了。”

“你隻是累了,我讓人將藥膳端進來。”

何意自己也是大夫,聞著藥膳的味道就知道裡麵都放了哪些藥材,確實滋補,但按照他對中醫的認知,這藥必定極苦。

但他不敢耽擱,能入口後便直接一口悶了,像之前一般無二,口中被塞進甜甜的蜜餞兒,中和了苦澀。

是何意想要的甜。

這一覺睡的十分痛快,臉色也不似先前那般蒼白,反而有了些氣色,眼睛裡的紅血絲也消退了。

他來了精神,便想著再去難民營瞧瞧那些百姓,每日都陸續有人去世,百姓們很慌張,對他們來說,大夫就是這世間僅存的神明了。

他急著配好治疫病的藥。

謝瀟瀾不願他去:“你再多歇幾日,在府上看書也好,若再像這般累倒,豈非刻意讓我擔心?”

“我就去瞧瞧,藥箱也不帶,真的。”何意舉著手指跟他保證,瀲灩的眸子帶著光彩。

謝瀟瀾再說不出拒絕的話,卻也要求陪他一同去,省的他再勞累自己。

何意自然無不可,難得兩人都能閒下來,他笑:“我昨夜看書時突然想到了治疫病的法子,等我去和那些大夫討論一番,便能有定奪,那時他們便不用再這般艱難度日了。”

“那就好。”謝大人心裡稍安,任誰也不願自己的夫郎在病人堆裡打轉不是?

當做散步一般走到了難民營,天長,連黃昏都未到,他們去時大夫們還沒有離開,見著他們來,得閒的便與他們打招呼。

何意便與他們說了自己的想法,疫病難治,但總歸要做出點東西來。

“何大夫!您說的是真的嗎?真的能治?”

聽到他們談話的難民像是收獲了莫大的喜悅,擠上前迫切的想知道結果,他們到底有沒有救。

何意本就虛弱,被擠了個踉蹌,謝瀟瀾都來不及撈他,便跌倒在地上。

謝瀟瀾趕緊將他拉起來帶在懷裡,上下摸著:“傷著哪了?手腕疼不疼?腳有沒有扭傷?”

“……沒有。”何意抬起一隻手像是羞澀般推開他。

另一隻袖口下,因為手掌擦在肮臟的地麵上,蹭出一片血色。

混著不知道誰的血。

作者有話要說:

第59章

何意是夜裡燒起來的。

當夜他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謝瀟瀾的親熱, 甚至還怕過病氣給他,提出要分房睡,哪怕是先前兩人剛認識時, 這都是從未有過的事。

謝瀟瀾隻以為自己做了哪些事惹他不高興,低聲下氣的磨了他好久, 才得到同床不同被的“恩典”, 他自然無不可, 歡天喜地的多抱了一床被子。

畢竟對謝瀟瀾來說, 待何意睡著, 這多出來的被子便和沒有是一樣的。

深夜, 果然如他想的那般, 身邊的人像是睡的不踏實一般往他身邊靠,往他懷裡蹭, 謝瀟瀾心中偷笑,將人緊緊抱住,片刻後他便笑不出來了。

何意身上很燙,是幾乎能將人灼傷的燙,偏他自己還在顫抖著, 像是墜入冰窖裡。

“何大夫這是染了疫病……”

深夜來瞧病的大夫臉色難看,這段時日,治療疫病多有起色, 都是何意的功勞,如今連他都倒下了,怕是任重道遠。

好在白日裡地方曾告知他們新的配方, 待試過才知道藥效, 可眼下, 這藥卻是不敢亂用在何意身上的。

謝瀟瀾眉頭緊蹙:“白日他跌倒時我曾問過他, 並未傷到!”

“做大夫的有心瞞,大人又怎能知曉。”

大夫說著示意他將何意一直攥著的拳頭掰開,謝瀟瀾跟著做,露出掌心的一片擦傷。

本不該嚴重的,這樣的小傷連藥都不用灑,靜置半日都能好,但因為沾了疫病,掌心此刻已經化膿了,手腕處也有了些紅色疹子。

謝瀟瀾的心瞬間吊起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有些抖:“那他說的藥方,可能醫治?”

“這……”大夫麵露難色,“藥方還在配製中,我們也不知能否真的有效,但這幾日聽了何大夫的話改善過的藥方確實有明顯成效,想來是有用的。”

“那便快寫藥方,我即刻讓人去抓藥!”謝瀟瀾有些急,呼吸都沉重了很多。

大夫有些為難,那藥方還不曾給其他病人用,但貿然用在何意身上也實在不妥。

謝瀟瀾見他默不作聲,心也跟著沉了,他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一般深吸一口氣:“所有後果我一力承擔,去寫藥方。”

他並不是擁有承擔這後果的能力,他隻是相信何意的醫術,相信他若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會輕易將那些話講給其他大夫聽。

大夫見他這般說便去寫藥方了,再者,即便不是何意第一個喝這藥,也是其他人,都是一樣的。

趁著大夫離開的功夫,謝瀟瀾這才敢將目光落在何意身上,自知道對方染了病,他整個人便心慌的厲害,自欺欺人的以為隻要不去看對方蒼白的臉,就能當做他隻是昏睡著。

他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坐在床沿捧起他受傷的手掌,故作羞澀的推搡、裝模作樣的疲憊以及那兩床被子,都是在告訴他,何意有多怕過病給他。

而他,竟沒有察覺。

“怪我,都是我不好。”謝瀟瀾低聲呢喃,“若我那時扶住你,怎會發生這樣的事?”

其實他最該做的便是在何意提出要去時,直接拒絕。

謝宅一夜不安生,謝瀟瀾更是整宿沒敢合眼,親自喂了何意湯藥,又用軟布浸了熱水給他擦拭著身體,整整守了一夜,直到他體熱稍微降些才坐在床緣邊稍歇息了片刻。

何意的高熱發現的早,且他喝的藥是自己親自配製的,藥效極其凶猛,卻也在常人所能承受的範圍,隻一盅湯藥,他身上的紅疹便消退了許多。

翌日一早,大夫再次來號脈時,便見謝瀟瀾依舊穿著昨日的衣裳,坐在一旁的椅子昏昏欲睡。

他稍微加重了腳步,對方即刻醒了:“失禮了。”

“大人也該顧著些自己的身體。”大夫說著伸手探了探何意的額頭,繼而去扒拉他的眼皮,“此藥效竟這般凶猛,紅疹和傷口不曾惡化,連體熱都退了,待他醒了再喝次藥,會好很多。”

謝瀟瀾應了一聲:“多謝。”

“說幾句不中聽的話,何大夫這一病反倒是讓我們踏實了很多,他先前說的藥,我們都不敢隨便用在病人身上,但見效如此之快,我們也放心了。”大夫說這話時自己都覺得臉上燒的慌。

但也是真事兒。

在他們看來,何意再有本事到底還年輕,知道的自然是不如他們多,但對他這般客氣尊重,一來是因為他不拿捏身份真心愛護百姓,二來便是他夜以繼日的苦心。

他們都是年過半百之人,卻沒有一個後輩知多懂多,此次疫病竟也是要在這樣的年輕人手上渡過難關,讓他們更加佩服罷了。

謝瀟瀾聽著他的話臉色微沉,說到底何意這一病,反而成了第一個試藥之人,幸好此藥能治,若不能治,這病要拖到何時去?

他有些厭煩的瞥了一眼大夫,言語間再無耐性:“既如此,照舊喝著藥便是,來人,送大夫出去!”

大夫似乎是沒想到他變臉這般快,不由得在心裡暗暗扇了自己一耳光,都怪他嘴快說這些!

但當務之急是那些病人,有了何意的例子,其他大夫們便敢把那些藥用在病人身上了,隻是此病治好也非一日之功,但至少是看到希望了。

何意醒來後,見謝瀟瀾守在床邊麵容稍顯憔悴,便知道他守了一夜,他倒是不想叫醒對方,不曾料到自己剛動了動,他便醒了。

“可巧了,我剛要去看湯藥熬的如何了。”謝瀟瀾語氣溫和,像是同他說今日早食吃什麼一般隨意。

“好……”

高熱的緣故,何意的嗓子燒的嘶啞,說起話來費勁,彆人聽著也費勁,他隻應了一句便不願再說了。

謝瀟瀾被他逗笑:“若是夫郎能寫一手漂亮字,不言不語倒也算得上是風花雪月。”

即便何意前世聰明伶俐,一路保送,但沒學過的就是沒學過,來這裡之後,那些字倒是識得,但原主不會寫,他更是不會了。

偶爾寫一兩個字,讓謝瀟瀾瞧見也隻會打趣他,若是用炭筆,可不會有被打趣的份,奈何在這裡毛筆字寫的漂亮才是最重要的。

何意忿忿瞪他一眼不願吭聲了,大不了他就一句話也不說,且瞧瞧是誰先著急。

自然是謝瀟瀾先著急。

“夫郎,這湯藥苦澀,我給你拿了蜜餞兒。”

“……”

“夫郎,這幾日可要好生歇著,你給的藥方十分管用,大夫說很快就無事了。”

“……”

“我知錯了,不該笑話你,待你好些了,我教你寫字如何?總不能日日都帶著藥童做你的筆杆子,我可是要不高興的。”

何意瞪他一眼,管你高興不高興?

謝瀟瀾強壓著唇邊的笑意,伺候他喝了湯藥,扶著他躺下,手掌處的傷口大夫來時已經重新包紮過了,他輕輕摩挲著的紗布沒說話。

小擦傷其實並不礙事,但因為高熱和疫病化膿,都不能握東西,遑論是用力拿東西了,幸好是左手,否則當真是要廢了。

根據何意所說配製的藥方,熬煮後給病人們喝下,身強體健的見效倒是快,痛快的高熱了一日,出了許多汗,連帶身上的疹子都沒了,隻是身體還是虛弱不堪。

而嚴重些的,自然是要日日都喝著藥,依舊隻能暫時躺在草垛裡不能挪動,否則身上的破爛皮肉若是挨著大夫過了病,那更是麻煩了。

何意的身體是排在“虛弱”裡的,因此他喝了藥之後的反應,便是那些虛弱病人的反應,有他前車在前,大夫們用藥時更方便更斟酌。

直到八月中旬,疫病漸漸得到控製,因著有先前的賑災銀和從那些縣令處挖出的臟銀,重新建設村莊的銀錢倒是足足的。

廉勝也算是徹底安心了,新的難民營建好便讓他們搬去住了,而原來的難民營則是一把火燒了,隻等他們徹底好全,再重新建造各家屋舍。

火燒難民營第二日,天便不再像之前那般陰沉,但水勢上漲是真的,謝瀟瀾總歸要拿出章程來。

“如今疫病雖控製,但水勢依舊不曾回落,既如此便按照我先前說的,挖條溝渠引到荒地,填海……便算了。”謝瀟瀾同廉勝說著。

每每說到填海,總能讓他們想到不好的事。

廉勝對此沒有異議:“此事本就是聖上交於你做,自然是聽你的,疫病之事本就突然,否則這水勢上漲早就解決了。”

“還要在海岸兩邊多種些綠植。”

想到何意同自己說的,水勢衝洗岸堤,導致地表裸露,得多種樹。

謝瀟瀾並未多問他是如何知曉這些的,左右不過就是從前事,說來也隻是徒增煩惱。

八月底時,疫病徹底結束,新的難民營還是全新的,百姓們也舍不得燒,便聽大夫的燒了石灰水灑在地麵,擦拭屋內的邊邊角角,形單影隻的便繼續住著了。

謝瀟瀾緊接著就忙了起來,沿海村莊的村子要重新建,但這次定不會再離岸邊太近,他出了銀子給百姓們,各個都乾勁十足。

而挖渠道疏散水勢也勢在必行,匠人們繪製了圖給謝瀟瀾看,他得時時盯著才行,免得出意外。

何意疫病好了之後身體更虛了,謝瀟瀾便不許他繼續在鎮上待,讓謝母把他接回鎮上的監察禦史府了。

“先前那樣大的事也不知道與我們說一聲,你病著就算了,連瀟瀾也瞞著我,我又不是動不了了,何須你們這般照顧著!”

謝母情緒複雜,有生氣有糾結,但總歸是擔心居多,她本也知道此行不是來享福的,因此總想著能為他們做些什麼,可這樣被養在宅子中,並不是她的初衷。

何意有些尷尬,不知道該如何同她解釋,說來這是謝瀟瀾的生母並不是他的,他已經很久不曾切身的和長輩相處了。

從前謝母總是和緩溫柔,他還能應對一二,如今驟然這般,他雖不討厭,但實在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麵對。

謝瀟瀟機靈,立刻接過話:“娘,您也知道嫂嫂和大哥那般忙,咱們若驟然去了,豈非添亂?這是心疼你呢。”

“……是啊娘,您若是去了,我和瀟瀾顧不到您,更讓您覺得無事可做。”何意隻能順著說幾句,還不忘感激的看一眼謝瀟瀟,這小叔子真不錯。

謝母也察覺到自己方才行為有些不當,但她是真拿何意當兒子看的,也不在意他是否能有孕,這樣大的事,竟沒有人告知她,自然是要生悶氣的。

見何意身子骨弱她自是心疼的,便也不好再計較這些,聊了幾句其他的,去廚房吩咐人給他熬藥去了。

謝瀟瀟碰碰何意,笑的一臉諂媚:“嫂嫂,下次帶我去鎮上吧?我想去瞧瞧。”

“問你大哥,我做不了主。”何意捏著他臉蛋晃了晃,“幫我解了圍,在這等著我呢?”

謝瀟瀟笑彎眼睛,還未長開的臉蛋已經隱約能瞧出美意,他湊著臉往何意懷裡鑽:“嫂嫂,大哥最聽你的,我也會認藥草,下次帶我去可好?”

莫約是仗著自己年紀小臉嫩,撒起嬌來無師自通,撒的何意心都化了,他無奈歎息:“知道了,你也知道你大哥凶起來多可怕,到時候咱們兩個都乖些。”

“好!最喜歡嫂嫂了!”

何意看著他這般開心,也不由得想他和謝瀟瀾日後若是有孩子會如何,想了一會又覺得這事不能細想實在尷尬,好像他有多期待似的。

疫病已經全然消失,京城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聖上並沒有即刻召回謝瀟瀾,甚至還下了一道讓所有人都震驚的聖旨。

“聖上有旨,監察禦史督辦有功,賞白銀百兩,其夫郎研製疫病藥方於社稷有功,封四品恭人。”

“另,傳聖上口諭,如今州鎮動蕩不安,命謝大人承接臨洋縣縣令一職,依舊是五品監察禦史。”

若非萬民都知曉謝瀟瀾此次查出貪官有功,怕是所有人都要以為這聖旨是罰而不是賞,就連何意的“四品恭人”都比謝瀟瀾的職位要高。

命婦也是有官職的,像常見的便是“誥命夫人”,這是一二品官員夫人可封的,按理說謝瀟瀾如今是五品監察禦史,封何意的該是五品宜人。

隻賞了謝瀟瀾白銀百兩,再就是口頭表彰,不僅不讓他回京,還讓他在這小鎮上做縣令。

這旨意,即便是瞧不上謝瀟瀾的都覺得荒謬的過分。

“微臣接旨。”

謝瀟瀾卻一臉平靜地接了聖旨。

作者有話要說:

何意:“是,我就是個試藥的!”

第60章

“這到底是何意?”

“眼瞧著他揪出貪官汙吏, 夫郎也研製出治療疫病的藥方,他如今還在為水患勞碌,父皇竟這般不肯安撫他!”

“這是要告訴天下人, 他還為著先前王家事記恨謝家?豈不是將自己氣量之小昭告天下!”

這番克製聲音又替人委屈的話出自夜楚淵之口,他萬萬沒想到謝瀟瀾於朝廷有功, 竟是連半點獎賞都不曾拿到。

那百兩銀, 也不知道是在給誰難堪!

先前莫名其妙逼著他離京, 如今本該給的獎賞反倒是像在懲罰, 倒是給了何意四品恭人, 可他又不是在朝為官的, 給這樣的職, 讓旁人看著眼熱不成?

知他生氣,太子也並未多說什麼, 他蹙眉安撫:“你就是這般急性子,坐下安靜些,如今木已成舟,倒不如想想接下來該如何做。”

“皇兄!那之淮怎麼辦?”夜楚淵哪裡能咽下這口氣,“之淮如今脾性也太好了些, 若是換做之前,怕是早就撂挑子不乾了!”

太子輕聲歎息:“你既知他如今心性不同於從前,便該知道他如今也是如履薄冰, 謝家唯他一男子,若他再任性,家中寡母如何?幼弟如何?夫郎又如何?”

他自然是有他的身不由己。

夜楚淵亦是知曉這些, 所以才更加氣悶, 沒人比謝瀟瀾更希望他還在從前。

“你也該沉穩些, 這兩日父皇還問起你平日做什麼, 我隨意搪塞了過去,你平時也該上朝聽聽。”太子對他亦是恨鐵不成鋼,“怎能事事都由我告知你?”

夜楚淵撇嘴:“我本就不願管這些,有皇兄你在,父皇便已然安心。”

太子對他向來是最沒有辦法的,但無論如何都得去上朝切身聽聽那些,說來此事也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反對的朝臣不在少數,偏聖上一意孤行,也不知是為何。

太子本就是閒了來楚王府瞧他,見他依舊是這副不理世事的模樣,隻恨不得敲他腦袋。

他歎了口氣:“那你這幾日便與之淮去幾封信,你也無須再多寬慰他,有他夫郎在,想必是不生氣的。”

夜辭淵這番話說的倒是不錯。

聖旨一下,謝瀟瀾便平靜如水的接了旨,他倒也並非不氣,隻是知曉木已成舟,無力回天。

偏還有個比他還生氣的,差點當場把送聖旨的內侍給揪起來揍一頓,好在謝瀟瀾攔的及時,否則以何意那體格,怕是隻有挨打的份。

何意氣的冷笑:“那是什麼意思?百兩銀子寒磣誰呢?我們自己賺不到那點銀子嗎?”

“沒什麼意思,沒有寒磣咱們,我們當然能賺到。”謝瀟瀾一問一答,順著他的話好聲好氣的哄著。

他倒是沒想到何意會這般生氣,從前隻見他麵色如玉冷,如今可也是更能直觀的表達自己情緒了。

這聖旨究竟是何意無人知曉,但觀此情景,他一時片刻是無法歸京了,天高皇帝遠,也省去了許多麻煩。

何意氣昏了頭,聽著他輕聲安撫才緩過神,他看向謝瀟瀾眉心緩緩蹙起:“該是我安慰你才對,這旨意實在讓人接受無能。”

“無事,他能讓我在這裡困一輩子不成?天高皇帝遠,他不會,也不敢讓我一直留在此處。”謝瀟瀾反而看得開,上位者都多思多疑,不會由著他在這裡壯大。

何況,挖渠引流之事還未做完,總要先將手頭要緊事解決。

再者這般急著回京也無益處,朝廷裡好些老東西對他虎視眈眈,那些閨閣裡的亦是貪婪瘋魔,他久不回京,說不定還能擺脫許多麻煩。

何意不了解這些朝廷紛爭,但見謝瀟瀾神情自若,他也不願一直扯著這件事說不停。

“這幾日讓你待在城中怕是膩味了,明日便跟我一同去鎮上,我先前瞧了處鋪子,如今剛好得了百兩銀,買了送給你。”謝瀟瀾笑說,“你如今揚名,開醫館自然無人敢置喙。”

何意眼睛都亮了:“當真?那帶著瀟瀟一同去如何?他也能幫到我。”

“鎮上剛太平些許,若是帶他,便要受累看顧他了。”話裡話外還是不想何意累著。

但好歹是先前便說好的,何意自然要為謝瀟瀟爭取一下,得了謝瀟瀾首肯,第二日再去鎮上時便帶著謝瀟瀟了,謝母則是留在城中宅子裡。

來了兩月餘,可算是出了城,謝瀟瀟激動歸激動,也不敢表現的太得意,怕被他大哥教訓。

先前水勢上漲隻淹沒了近水的村子,疫病也因為控製的及時,隻有那些難民,因此臨洋縣其他村子都不曾受到傷害。

臨洋縣的縣令從賈啟鑲換成了謝瀟瀾,鎮上不少人都在暗中觀望觀望,想看看這新上任的縣令到底是和脾性,自然也有聽說他在處理貪官時有多快刀斬亂麻。

因此,他們剛回到鎮上宅子第二日,便有不少商戶帶著禮登門拜訪了。

客廳裡,謝瀟瀾坐主位,商戶們端坐在他下方,瞧著是喝茶,實際上心思多的都成蛛網了。

“謝大人如今成了臨洋縣的縣令,我們自是要先登門拜訪的,若是大人日後有用得著我們的,定要開口才是。”

商戶們有些受不了這種焦灼氣氛,出於無奈的打破了平靜。

謝瀟瀾微笑:“幾位說笑,我如今初任縣令一職,鎮上許多事都不知,都是要與諸位請教的。”

商戶們隱秘的交換了目光,都覺得這新上任的實在有些難辦,若是從前的賈啟鑲,送些金銀財寶,便和顏悅色了。

可對上謝瀟瀾,他們卻不知該如何。

卻不知,若是平常心對待,才是最正確的做法。

一商戶乾笑兩聲:“大人說笑,若大人有想知曉的,小的們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可若是縣衙中事,那須得問師爺了。”

“如此,便多謝提醒了。”

幾位商戶沒再多留,淺聊了幾句見不尷不尬的,便趕緊找由頭離開了,他們也都明白,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給他們下馬威瞧呢。

但他們也隻能受著,日後怕是還有得折騰。

這些商戶裡並非都是宵小之輩,隻是謝瀟瀾不願初次見麵便顯得自己十分好相與,省的讓他們覺得自己好欺。

“嫂嫂,我覺得那鋪子不錯,咱們何時招工?”謝瀟瀟磨拳擦掌,躍躍欲試,恨不得醫館即刻便開起來。

“還需幾位坐堂大夫和藥童夥計,急不來。”

兩人交談著進了宅院,迎麵便瞧見幾位中年男子,何意倒是聽說了今日有客登門,目光輕輕掠過,便將他們的脾性了解大概。

商戶們是知道謝瀟瀾有位清冷豔絕的夫郎的,眼下見著何意,登時便知道他的身份,趕緊同他打招呼。

何意本就不喜這種場合,隻微笑著應了,命下人將他們好生送出去,便進了廳裡。

見著他們回來,謝瀟瀾瞬間麵露笑意:“看的如何?可還喜歡?”

“喜歡,今日出門急不曾帶足銀子,已經與伢人說好明日去交付銀兩,這邊聊的如何?我瞧著有幾個不安分的。”

謝瀟瀟不解:“嫂嫂就看了一眼,如何知道安分與否?”

“感覺。”何意曲起手指輕彈他額頭。

謝瀟瀟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左右等他長大了就肯定知道了。

謝瀟瀾突然有些意動,也跟著曲起手指在謝瀟瀟額頭上彈了彈,隻是力道沒把控好,他額頭紅了一片。

謝瀟瀾幫何意看的鋪子在熱鬨街頭的,位置很好,因此鋪子並不便宜,但是伢人也知曉何意的身份,這可是有“四品恭人”的命婦,他自然要給最實誠的價兒。

因此何意以最低價拿到了鋪子,便開始張羅著招坐堂大夫之事,他字跡不佳,便讓謝瀟瀟寫了招工帖貼在告示欄裡,又去茶樓找了說書先生給他們宣揚一番。

鬨市鋪子是人人都盯著的好地方如今冷不丁的就被人給買下了,還要開醫館,各個都想瞧瞧是哪家商戶買的,卻先被告示欄張貼的內容給吸引了。

“何大夫要開醫館,還要坐堂大夫和藥童呢!連藥童都給銀子!”

“何大夫能這樣做,肯定是謝大人準許的,真是好官啊!我得趕緊回去跟家裡那小子說,還能來當夥計呢!”

“誒你個婆娘,跑也太快了!等等我,我也去!”

何意給的條件好,僅一日的功夫就有不少的藥童夥計登門,想來這裡做事,但藥童定是要識得藥草的,因此來的人幾乎全都刷沒了。

夥計倒是有幾個機靈的,何意便留用了幾個。

這些倒是都不要緊,要緊的是一日過去都沒有會醫術的來詢問,他心裡不免有些失落,總不能是知道他開醫館,都不願有人來?

這事倒是冤枉那些大夫了,知道是何意開醫館他們自是想來,但大夫都是極講究的,一般不願隨意更換醫館,否則反倒是會被人說閒話。

因此,許多大夫即便瞧著那大好的福利都隱忍住了。

但,也有不忌諱這些的。

“聽說這裡要大夫?”

何意本和謝瀟瀟在院子裡倒弄藥草,冷不丁聽到這動靜,忙讓做事的夥計去瞧。

片刻功夫,夥計帶進來兩個人,一耳順之年的老者,一剛及冠的翩翩青年。

青年身形修長矯健,隻是那張本該俊美的臉上卻有一片燒傷,從右眉骨至唇邊,一半俊朗,一半驚悚。

何意目光在他臉上劃過,溫聲道:“兩位可是來應征坐堂大夫?”

“我兩位可都要?”老者撚著胡子隨口問著,卻時時都在注意著何意的神情。

何意再次看了一眼老者和青年,他點頭:“若二位有真才實學,自然是要,年齡並不能限製人的見聞學識,我不在意這個。”

老者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話,笑了幾聲,便開始與何意探討了幾句。

他雖年老,但精神矍鑠,身上穿著也乾淨利索,全然不像難民或是什麼窮酸的貧民,再加上他談吐隨意,對各種藥草的性味歸經都如數家珍。

順便還聊起了前陣子疫病的藥方,對方亦是侃侃而談,和他討論藥效,何意眼明心亮,知道這是有真本事的,態度便更加尊敬了。

說話的間隙,何意總覺得旁邊人的視線過於突兀,雖無惡意,但實在太明顯,便下意識的看過去,正對上那雙清冷的眸子。

他便淡聲詢問:“可是我有何不妥?”

“並未,來時便聽說何大夫是謝大人夫郎,還以為會是位性情嬌縱之人,不曾想竟這般清淺隨和。”青年嗓音乾澀沙啞,喉嚨裡像是含著些粗糙沙礫,讓人十分難受。

“夫君隨和,我自是不能丟他臉麵。”何意說這話時忍不住心虛了一瞬,這話說著實在違心,謝瀟瀾若是知曉,怕是又要笑話他。

這不,連對麵坐著的青年聽到都彎了彎唇。

何意反倒泰然自若,仿佛謝瀟瀾就是他口中說的那般人似的。

幾人簡單認識一番,老者叫孔作,家中世代從醫,但因驟變,且不受拘束便做了遊醫,幾年前在路上撿到了受傷的金四江,見他做事沉穩,便收做自己的藥童了,如今數年過去也已經能為人瞧病。

“日後便要一起做事了,若是有何事需要商量,便及時告知我,我也會在醫館裡。”何意笑說,“醫館後院有屋子,稍後我會讓夥計給二位收拾。”

老頭笑:“不礙事,你若有事便先去做。”

“我夫君這幾日忙著開渠放水之事,醫館的匾還未寫好,我會讓他早些回家,過幾日就能掛上匾額。”

兩人分開忙著倒是互不打擾,但論起一手好字自然是當今的新科狀元,沒有人比他更合適了,好東西等等也是應該的。

謝瀟瀟見人手基本足夠,也跟著激動:“嫂嫂,我要當你的藥童,你要再多教教我!”

“何大夫自己還收徒弟?”孔作有些詫異,在他看來何意本人就已經太過年輕了,竟還有精力教徒嗎?

“閒來無事便會教他認認藥草,小孩子學得快些。”

金四江的目光落在謝瀟瀟身上,有些出神,何意見他這般神色,便趕緊解釋:“他隻是做些雜事,不會影響平日的問診,且他識得藥草很多,總是做我的筆杆頭寫藥方。”

金四江眨眨眼,勾唇沙啞道:“何大夫多慮了,我隻是瞧著這孩子想到了我從前的友人,他亦有位十分聰慧的弟弟。”

“金大夫和友人定會再見。”何意想到他如今的模樣,怕是已經和友人分開太久,便由衷的送上了祝福。

金四江聽後抿唇微笑,麵色淡然。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淺掉點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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