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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秀才棄夫郎 不早夭 79894 字 5個月前

第61章

臨洋縣沿海村莊已經被淹沒, 如今要開渠疏流,是不小的工程,謝瀟瀾要盯著, 自然是抽不開身。

隻是他依舊惦記著答應何意的事,在沿海處看了半晌, 眼見即將晌午, 便準備回去了。

“我們來的巧。”何意帶著謝瀟瀟姍姍來遲, 就見對方也是一副將要離開的樣子, “一同回去, 醫館今日來了兩位大夫, 一老一少, 都是有本事的。”

謝瀟瀾對這些向來不會多問,醫理他知之甚少, 每每這時便也隻是安靜地聽何意說,現如今大夫既然已經找到,那醫館開張就隻是時間問題。

自然,匾額他還沒有寫好。

一路輕快回了宅子,下人們已經準備好午食, 謝瀟瀾近日累的厲害,飯食上便用的多些,起初是抽不開身, 如今渠道之事順利進行,他也不該日日都親自看著。

用過午食,謝瀟瀾便寫了“安保堂”三字讓下人拿去刻匾額, 免得到時何意急著用。

“本也不著急, 你去歇息片刻, 盯辦工程本就是辛苦活計, 指派個監工去盯著便是了,事事都要親力親為,可不是要累壞?”何意說著搭上他手腕,脈搏有些浮躁,“雖說馬上入秋,你倒是躁的厲害。”

謝瀟瀾失笑:“尋著機會便教訓我,那夫郎陪我休息片刻?”

左右何意眼下也無事,便應聲陪他進裡屋去休息了。

謝瀟瀟像模像樣的歎了口氣,吩咐下人將桌子收拾乾淨,每每這種時候,偌大的宅子都仿佛沒有他的容身之所。

謝瀟瀾說休息自然是正兒八經的休息,他可不想還未做些什麼,自己先累的暈過去,自是要存點力氣的。

他平時累,睡的便沉,何意隻淺淺眯了一會就醒了,他沒急著起身,反而是盯著對方的朗目星眸出神。

一會想想他的模樣,一會想想自己從前,但想來想去,眼神卻始終沒從他臉上挪開。

若是以他從前那清冷性子,隻有被人討厭的份。

他雖對這裡沒有太多歸屬感,但讓他回原來的世界,也不知還會不會再適應了。

“溫柔的人真可怕啊。”他低聲呢喃著。

謝瀟瀾是他見過的人裡,最可怕的一個。

想到謝瀟瀾的脈象,他輕悄起身準備去外麵挑揀藥草,先前自己病著時對方擔心的不得了,現如今他脈象不好,自己沒理由不擔心。

謝瀟瀟已經坐在廊下倒弄藥草了,見著他出來立刻笑了:“嫂嫂,我快挑好藥草了,稍後讓人去熬。”

“你大哥最近確實有些忙,開渠一事結束,就不會再這樣了。”何意試著去安慰他,“或者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同我說也是一樣的。”

謝瀟瀟眨眨眼睛看他,冷不丁說道:“嫂嫂,我已經不是孩童了,無需這般照顧我,我也想為家裡為你們做些什麼。”

他當然知道,自從何意嫁來,整個家裡都有了鮮活氣兒,他雖然年幼,也明白何意是真的待他好、想對他好。

明明就是十一歲的孩子,說起話來卻十分老成。

何意對他的話向來隻聽一半,笑道:“那過幾日,你陪我去鎮上玩如何?”

“好!”

匾額做得很快,得知是何意要,木匠們連夜做出來的,絲毫不敢怠慢,甚至還揚言不收銀子,何意自然不會真不給,否則下一個被搞的怕就是謝瀟瀾了。

將“安保堂”掛上,醫館便正式開張了,鎮上不少商戶都送了好些鞭炮來,放在醫館前的地麵上,劈裡啪啦的響了許久。

醫館到底和酒樓或是其他鋪子不同,不能歡天喜地的迎著“客人”進去,但態度上自然也是沒得挑的。

正式開之前,何意就決定義診五日,但因為隻有他們三位大夫,每日義診自然都有時限,兩個時辰最佳。

夥計們大喊著把這件事告訴湊熱鬨的百姓們,沒多久的功夫就排起長隊了。

何意忙的熱火朝天,謝瀟瀾那邊自然也是沒歇著,疏流並非小事,好在匠人們都十分可靠能乾,在加上有賈啟鑲之流的前車之鑒,每個人做起事來都十分勤快利索。

“大人,照此下去不出半月渠溝便能挖好,到時將堵著的地方疏通,就能直接引到荒地裡了。”匠人抹了把汗恭敬對他說著。

謝瀟瀾聽後遠眺,隻瞧著遠處都是正在忙碌的青壯年,他點頭:“那便好,待此事辦好,自然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因著做事之人過多,若是做了飯給他們吃,實在費心費力,倒不如直接折了現銀給他們,也省的鬨出“吃多吃少”之事。

匠人們本就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眼下聽謝瀟瀾這般說,自是麵露喜色。

挖溝渠一事倒是比治療疫病要順利多了,九月中旬時便挖好,隻等著將河岸上漲的水全都引出去。

為保不淹周圍,先是開了道小口,讓水勢緩慢流動,倒是不曾辜負他們這數月的艱辛,成功將水引到荒山貧瘠之地。

引流那日鎮上不少百姓都有來看,先前差點將他們置於死地的水流,就這樣汩汩湧動的流到了其他地方,一時還有些感慨。

但看到曾被淹沒的村莊再度顯現,無一不是落淚。

“多謝謝大人!謝大人是好官啊!”

百姓們的呼聲很高,自那日起還有不少百姓將自家種養的青菜雞子送到新的縣令府去,隻為感謝他們先前一心為百姓。

何意從醫館回府,就瞧見院子裡堆的東西,他和瀟瀟上前瞅了一眼,不免有些驚訝:“竟還有海味?”

“你喜歡?”謝瀟瀾莫約剛沐浴過,發絲還有些濕濡,“先前可有用過海味?”

“從前用過,不愧是沿海的好地方,晚些時間可以讓廚房做些蝦子吃,那帶魚也能裹上麵粉油炸,那些貝類不太好清理,要多放幾日吐吐泥,你——”

何意倒是喜歡魚蝦,隻是先前在南峪鎮沒吃到過蝦,進京之後也是吃的中規中矩,沒特意要求過吃食,如今突然見到新鮮蝦貝,難免有些口齒生津,忘乎所以。

因此當他扭頭看向謝瀟瀾時,冷不丁對上對方那雙溫和的眸子,就知道自己話說太多了。

何意瞬間呼吸急促,心臟也砰砰跳了起來,整個人心慌的都開始發抖,拿著藥箱的手都有些控製不住,恨不得將箱子扔下逃跑。

在杏桃村長大的鄉野哥兒,怎會吃過沿海才有的蝦貝,更彆提後來他吃的每頓飯都是和謝瀟瀾一起,對方沒吃過,他又去哪裡吃?

何謂言多必失,何意如今也算是領教了。

“我…我的意思是……”

何意眼神飄忽不定,始終不敢看謝瀟瀾,可惜他連為自己辯白的借口都找不到,實在有些狼狽。

謝瀟瀾對著何意時向來體貼入微,從未有過逼迫強硬,如今見他慌了神,丟了魂,哪裡還願意拆穿他?

“又是在哪兒瞧了些食譜?輕易彆去學做菜,仔細傷著手。”

謝瀟瀾貼心的為他找好了理由,不願看他為難。

隻是這理由太拙劣了些,何意驚慌之餘,竟閃過“原來如此”的念頭。

原來對方早就察覺知曉,怪不得從前他說的那些拙劣借口都能搪塞過去。

不是謝瀟瀾對他的話深信不疑,隻是為了保護他那點小秘密,為了不讓他驚慌失措,都是為了他,而已。

何意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唇,有些無措:“之淮……”

“那我們晚上就吃這些,全交給小廚房做便是,你也累了,回屋說。”謝瀟瀾說罷便牽著他往屋裡走。

謝瀟瀟識趣,見氣氛古怪便沒跟著,轉身去盯著那些蝦子了。

屋內不比外麵,隻有他們兩個人在,何意更慌了,他不知道謝瀟瀾給他理由的原因是什麼,是想讓他繼續做“何意”,還是隻是不願承認他不是“何意”?

“你沒有要問的嗎?”何意胸口起伏的厲害,眼睛卻一直盯著謝瀟瀾的表情,生怕會有讓他難以接受的神色。

“嗯,今日醫館那兩位大夫可還安生?醫館可有鬨事的?我如今也徹底清閒,除了縣衙,還能日日陪你去醫館。”

見他顧左右而言他,何意那股子驚惶不安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生氣。

他蹙眉:“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那你也該知道我不想說你說的這個。”謝瀟瀾語氣稍有不好的回嘴,“我根本不在意這些事,你也無須在意。”

“不在意?”何意宛若聽到了什麼笑話,反唇相譏,“守著秘密的不是你,你當然不在意!還是說,見我這般小心翼翼失魂落魄的守著秘密,你竟是心動不已?”

謝瀟瀾瞬間蹙起眉:“我並非此意,何況我……”

我也有秘密。

但他的事,說來是要比何意的還要荒誕無稽,他更是無法宣之於口。

何意瞪著他,想聽他說下半句,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一口氣更是噎的惱人,他氣憤的用力推搡了謝瀟瀾一把:“說句軟話會死嗎?”

這一推搡反倒是把兩人都給推愣了。

謝瀟瀾是全然沒想到何意會像幼童一般,不高興了還要推人,他撐著額頭好半晌還是沒忍住笑出聲。

何意也覺得自己這番行徑有些幼稚,也跟著樂了起來。

笑過,謝瀟瀾才輕歎口氣說了軟話:“我是真不在意這些,世間事本就荒誕無稽,誰又說得準誰呢?”

“我剛才是氣昏頭了,才說那些話。”何意垂下眼瞼也自覺自己的話有些過分,謝瀟瀾待他如何,沒人比他更清楚了。

“無事,若是話都藏心裡,才是真的要生分了。”

謝瀟瀾自覺將今日事全都攬到自己身上,認為是自己的言語不當才惹得何意不快,吩咐小廚房將那些海味都做成美味珍饈給他用,斷不願叫他委屈著。

溝渠一事結束,謝瀟瀾便告知廉勝,對方立即修書一封送回朝廷,並以兩江總督的身份給了謝瀟瀾些許賞賜,隻是他向來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也不收旁人送的禮,送的也隻是些普通物件。

何意反而覺得有趣:“廉大人是好官。”

“何時收了他的好處,竟也為他說話?”謝瀟瀾輕笑,“今日我去縣衙,這段時間都不曾去過,也得去瞧瞧,待我忙完便去醫館接你。”

“也好。”

三人同乘馬車,何意示意車夫先去縣衙,而後再繞路去的醫館,左右醫館還有人看顧著,隻是他剛進,便聽到了爭吵聲。

“你看病,我看病,諱疾忌醫如何治病?”

“什麼諱疾忌醫,你個為老不尊的,竟敢當眾調戲我娘子!看我不打死你!”

“住手!”

何意趕緊嗬斥製止:“怎麼回事?”

“何大夫你來的正好,這個老東西居然問我娘子那種隱私事,我娘子隻是腹痛,哪裡需要問那些,我看他就是不要臉!”陪著娘子來看病的男人氣憤不已,也就是看在何意的麵子上態度才好了些。

何意微微挑眉,忍著笑帶著婦人進了裡屋,示意她躺在床上。

“何大夫,您這是……”男人臉色有些青,怎麼一個兩個的行為都這麼古怪?

“我們是大夫,要為你娘子看病,於我們而言她是男子還是女子都無所謂,且我是哥兒,你有何擔心的?”

何意說著撥開他的手,伸手往婦人的小腹處輕輕按了一下,果然便聽到婦人的抽氣聲,他這才開始把脈。

“滑脈,她如今母體受損,本就不是懷孕的最佳時機,你這般心急,豈不是要讓她以後都不能生育?”何意冷眼看他,方才見他維護自己的娘子,還以為多心疼對方呢。

男人有些心虛:“那趕緊保胎啊!”

“我會開些藥方,但是切記她身子虛弱需要臥床保胎,若是因你們自己行為不當導致此胎不保,醫館不會承擔任何責任。”何意說著讓謝瀟瀟寫了藥方。

走到門口時,他又再次揚聲說道:“安保堂是開醫館的,行醫治病不問男女,若是因此諱疾忌醫,便莫要來安保堂了。”

此事隻是無關緊要的小插曲,但何意也不得不叮囑孔老頭兩句,哪有上來就問人房事的,早知道他行事不羈,今兒也算是深有體會了。

謝瀟瀾在縣衙裡也是無所事事,那師爺什麼都不與他說,他自覺無趣便乾脆直接離開了,回頭再好好同他們較量便是。

走了片刻便到了安保堂,夥計將他帶進內院,就瞧見一青年正撿拾藥草,他便問道:“可有見何大夫?”

金四江愣了愣側頭露出一麵燒毀的臉,聲音嘶啞:“在藥室和孔大夫說話。”

“多謝。”

謝瀟瀾不曾因為他的臉驚恐,自然也不曾多看他一眼。

金四江垂眸撥弄了一眼手裡的當歸和茴香,低歎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第62章

“你不是在縣衙?”

何意同孔作出來, 剛好碰著走到藥室門前的謝瀟瀾,但見對方情緒平緩,好似也不曾發生能讓他忿氣出走的事。

“醫館開至今, 我都不曾來此好好瞧瞧,左右縣衙無事, 我便過來看看。”謝瀟瀾目光黏在何意身上, “何大夫帶我隨便瞧瞧?”

何意對此自然無不可, 他忙看向孔作, 本想告訴他先去做事, 就見這老頭一臉興味的看著他倆, 性格實在古怪的厲害, 比封大夫都要怪。

他有些忍無可忍:“孔前輩,您這性子也太惡劣了些!”

“人老了就會變得不討喜……”孔作故作唉聲歎氣, 還狀似委屈的撇嘴揉了揉眼睛,這一出做完才慢悠悠的離開。

何意無奈歎息,謝瀟瀾反倒是覺得他有趣不做作,隻是兩人單獨相處著沒必要提其他人,便讓何意帶著他繼續轉了。

醫館不同於藥鋪得有許多的藥材, 在醫館裡大夫看病的功夫才是最重要的,因此何意的醫館並沒有空出太多地方擺放藥材。

除了藥室還有專給病人瞧病的內室,也就是之前那位婦人躺的地方, 同間屋子裡,用屏風隔開,誰也打擾不到誰。

謝瀟瀾覺得有趣:“你口中所說的病房倒是不錯, 大夫可夠?先前不是有貼告示, 怎的就這兩位?”

“我也不知為何沒人來, 眼下倒是也忙的過來, 日後再說吧。”這種事也強迫不來,這許久過去,何意反而看得開了。

雖說孔大夫平時看著不靠譜,但治病救人的本事還是有的,那個金四江性格孤僻,不過也十分好說話,何意比較在意人品。

說起金四江,何意不免又是感慨:“孔大夫說是幾年前在路上撿的他,也不知是什麼仇恨,竟差點將他活活燒死。”

“自古人心難測,若不確定莫要交心。”

見慣前世的世態炎涼,謝瀟瀾提起情分問題總是警惕。

好歹也是去過京城的人,何意自然不會那般天真,隻是憐憫心作祟,每每看到金四江他總是覺得可惜。

畢竟,對方沒有燒傷的那半張臉也算翩翩君子了。

“你說的我明白。”何意笑,“那午食咱們一起吃,瀟瀟晨起還說想吃羊肉,如今漸秋,也該吃些暖身的。”

“好。”謝瀟瀾自是無不可。

臨近午食時辰,何意特意去問孔作和金四江,想讓他們同去,畢竟識得也有月餘,還不曾一起吃過飯。

孔作倒是想去,卻被一直低著頭的金四江給拽了個趔趄,他忍著抬手捶徒弟的欲望,氣的咬牙切齒:“就不打擾三位了,我與小徒隨便吃些便是。”

“金大夫一同去如何?都是自己人,莫要在意這些小事。”何意輕聲問道。

金四江這下卻是連看都沒看何意一眼,直接轉身離開,往後院的藥室去了。

“喲鬨脾氣了。”孔作樂出聲,“謝大人莫見怪,他早些年苦才養了這麼個孤僻性子,我去哄哄他。”

說罷便抬腳跟去了。

謝瀟瀾卻是盯著那背影有些出神,方才進去時不曾細看,現下卻覺得那金四江身姿挺拔,瘦卻不弱,若是沒有那燒傷的臉,想必也是風姿迢迢。

隻是他們不去,何意也不好勉強,便隻有他們三人去了。

臨洋縣如今就沒有幾個不認得他們的,小二見他們來趕緊笑臉相迎,恭恭敬敬的把人給迎進了廂房裡。

聽了小二報菜名,不待何意開口謝瀟瀾便點了他愛吃的菜,謝瀟瀟眨著大眼睛盯著他大哥,盯了半晌也不見他哥繼續說話,他氣鼓鼓的要了自己想吃的炙羊肉,決定冷他一盞茶的功夫!

何意輕輕撞了一下謝瀟瀾胳膊,遞給他個眼神,對方立刻會意:“瀟瀟最近在醫館做事如何?可有給你嫂嫂添麻煩?”

方才還想著要冷謝瀟瀾一盞茶功夫的人,聽到這話瞬間炸毛了:“我才不會給嫂嫂添麻煩,你少看不起人!”

“是,知道你聰慧。”謝某毫不走心的誇讚著。

謝瀟瀟瞬間像是被捋順毛的動物,得意的冷哼了一聲,那驕矜的模樣,竟是讓何意看出幾分謝瀟瀾的影子來。

他從前沒有親兄弟姐妹,也不懂謝瀟瀾為何總刻意和瀟瀟逗鬨,如今看來,反倒是有意思的。

謝瀟瀟坐了片刻忽然覺得有些內急,他起身有些不好意思:“我去趟茅房。”

“我陪你去。”何意也跟著起身。

“嫂嫂可彆這樣了,否則大哥又要笑話我了,我自己去便是。”謝瀟瀟嘿嘿一笑,快速跑出去了。

酒樓的茅廁都在後院,謝瀟瀟問了小二便順著他所說的準備下樓了,剛走了幾步就聽著其他廂房傳來吵鬨聲,他稍稍側目,不知是哪家父母這般火氣盛。

謝瀟瀟惦記著自己的炙羊肉,匆匆來匆匆去,剛出茅廁淨手,就察覺有人看著自己,他微微側目,便見一位七八歲模樣的小女孩正盯著他。

“我用完了,你去吧。”謝瀟瀟朝他微微點頭,快速離開了。

炙羊肉炙羊肉炙羊肉……

小女孩盯著他遠去的背影,神色木訥的轉身離開了。

謝瀟瀟走了幾步覺得有些不對勁,腳步微頓,細想片刻轉身往回走,再去時便已經看不到那個小女孩了,他微微泄氣,果然是想多了。

再次經過下樓時吵鬨的廂房處,謝瀟瀟特意放慢了腳步,隻聽得有小孩嗚嚶的哭聲,沒聽到其他煩躁動靜,想著他們許是知道打擾了其他客人,才快速回了廂房。

“可是不舒服,怎的這麼慢?”何意問道。

“不曾,在那處碰見一個小女孩,模樣怪怪的,我返回去看時就已經瞧不見人了,這才耽擱。”謝瀟瀟見他們都不曾動筷子,心裡得意極了。

何意微微蹙眉,不禁想到了前世看到過的那些孩童丟失的新聞,他叮囑道:“若是日後再遇到這種事,不許多理會,更不許和他們說話。”

防人之心不可無,謝瀟瀟正處於愛玩的年紀,再懂事也還是孩子,若是無意間出了意外,豈不是要悔恨終生。

謝瀟瀟向來將何意的話視為聖旨,聽他這般說,自是忙不迭的點頭。

用過午食,略坐了片刻便結賬離開了。

謝瀟瀾將他們送到醫館也不欲多逗留,雖說縣衙裡的師爺有二心,但他還是得去翻看曆年案子,瞧瞧有沒有冤案。

何意點頭:“那你去,我若離開的早,便去縣衙找你。”

“好。”謝瀟瀾捏捏他臉蛋,手感有些好,他還欲再捏一下,就被謝瀟瀟氣鼓鼓的給推開了。

他無奈:“氣性真大,記得你嫂嫂的叮囑,無事莫要自己上街。”

“我記得了。”

醫館裡倒是縈繞著飯食香,何意從前沒在意過他們做飯的事,卻突然想到金四江,想來他也是不願在人前用食的。

夥計見他們回來笑著打招呼,前段時間一直有義診,因此醫館裡來往的病人倒是少了些,忙是忙的過來的,隻是貼在門口的告示他也沒揭,若是有其他大夫願意來也是好事。

孔作兩人用完午食出來便瞧見了何意,老頭動了動鼻子:“喲,吃的羊肉,早知如此我也去跟著暖暖身子。”

“前輩何時能說服金大夫,那便何時再同去。”何意也生出點幸災樂禍,瞧著這老頭不靠譜,對他的小徒弟倒是還挺上心的。

孔作被噎住,若是等他的那臭徒弟開竅,還不知要等到何時,這光他怕是沾不到了。

何意也能理解金四江的心情,若是讓他驟然毀容失聲,他怕是也會崩潰躲藏,也許都做不到對方這般,能光明正大站在陽光下。

縣衙。

謝瀟瀾驟然離開已經讓縣衙裡的人驚慌,但因為有馬師爺安撫他們,便也不曾將此事放在心上,見他如馬師爺所說,沒多久又回來,便更加不將其放在眼裡。

衙役們懶散,見到他也是敷衍了事,謝瀟瀾對此並未多說什麼,隻淡淡瞧了他們一眼,便將人全都召集起來了。

他坐在首位,看著站在眼前的衙役們和身側的師爺,他淡聲道:“諸位可知每月的月錢是誰給發?”

衙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有些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謝瀟瀾也無所謂他們明不明白,隻繼續道:“這銀錢是我給發,隻是這衙役卻也不是什麼吃國家糧餉的公職,便是稍微孔武有力的都能做。”

這話便說的極其清楚了,這些不曾讀過書的大老粗們瞬間就明白了,這是有讓他們都離開的意思。

畢竟,衙役本就是人人可做。

他們其中確實有給賈啟鑲送禮才做了衙役的,可如今這臨洋縣的縣令可不是賈啟鑲了,自然也不會吃這一套。

衙役們向來在鎮上作威作福慣了,若是被趕走,還去哪裡找這樣的好差事?

“大人這是在說笑,他們都是勤快的,哪能說換就換?”馬師爺笑說,看似疑問,實際上卻是明白告訴不許換。

謝瀟瀾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轉頭看向這群衙役,微抬下巴:“我這有個差事需要人去辦……”

“小的眼下剛好無事,大人需要小的去辦何事?”一衙役趕緊接話問道,生怕問慢了失了在新縣令眼前得臉的機會。

謝瀟瀾微微勾唇:“先前本官與馬師爺要昔年舊案,馬師爺推辭說事情繁雜抽不出空幫尋,你便去鎮上尋幾位能幫襯馬師爺的秀才,屆時帶來給本官瞧瞧。”

“大人?大人這是何意?”馬師爺瞬間氣憤,“我在臨洋縣做師爺多年,所知所聞甚多,大人可要想好了!”

“放肆!”謝瀟瀾冷聲嗬斥,“本官所為難不成還要與你商量?竟不知先前賈啟鑲把你縱的這般尊卑不分!若你再多言,便立刻給本官滾!”

他如今不過是要多雇個人手,這馬堅便這般憤慨惶恐,若是真將其趕走,一時還不知要鬨出什麼事端來。

馬師爺自然是不敢真和謝瀟瀾叫板,聽他這般冷言冷語嗬斥,內心再惶恐憤慨也隻能暫且忍下。

聽謝瀟瀾說話那衙役得了他的指示,便立刻帶了倆人上街了,隻是這任務接的痛快,卻拿不準謝瀟瀾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但想著他是讀書人,應當也是想要讀書人的,便直接去鎮上的書院蹲著去了。

馬師爺見謝瀟瀾沒再問他要卷宗,便尋了個由頭出了縣衙,七拐八拐的功夫就拐到了一深巷宅子裡,片刻沒了蹤影。

謝瀟瀾又看向其他站著的衙役:“你們其中,可有人知曉馬師爺將卷宗舊案放在何處?”

“都在衙內的庫房裡放著,但鑰匙在馬師爺那,咱們平時也看不見摸不著的。”衙役們說的委婉,無非就是不敢和馬師爺鬨,再者卷宗之事和他們也無太大關係,自然無需考慮。

“既如此,那便去破門,本官要看卷宗。”謝瀟瀾氣定神閒,慢悠悠的說著,“去做,誰聽話,本官便給誰機會。”

這對他們來說可是天籟之音,且不說謝瀟瀾如今是縣令,他可還有一個五品監察禦史的官職呢,討好他總歸是沒錯的。

聽他這麼說就趕緊去辦了,於是鎖了許久的庫房,就這般赤剌剌的顯在太陽下,連帶著裡麵因塵封許久堆積的肮臟和塵霧一並丟出來。

吩咐他們把卷宗全都放到外麵晾曬,庫房內也讓人給打掃了。

謝瀟瀾命他們找出近兩年的卷宗,一群大老粗捧著這卷宗也無從下手,幾個人湊到一起連十個字都湊不認識。

“拿來給本官看。”

謝瀟瀾有些疲憊,雖說他並不會瞧不起白丁,但真是一個字都不識得,他又實在氣。

讀書人在哪裡都是受追捧的,他們被謝瀟瀾無奈的語氣羞紅了臉,各個都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謝瀟瀾接過其中一份卷宗看了起來,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卷宗上明明白白寫著前年曾有人報官說丟了小哥兒,可賈啟鑲不僅沒有受理,竟是將人打了板子趕走了。

這樣的事在賈啟鑲任職期間發生不少次,次次都不曾被重視。

“你們可知前年報官說丟小哥兒的案子?”謝瀟瀾問道。

“好像有幾次,不過那些老東西話都說不清楚,連孩子咋丟的都不知道,就被咱們給打發了。”

“自家不看顧好孩子,丟了就知道跟咱們要人,那段時間總有丟孩子的,好像都是七八歲的小哥兒。”

聽他們左一句右一句的,謝瀟瀾直覺此事不同尋常,他蹙眉:“你們去這幾家問問,孩子是否找到,算了,將人直接帶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63章

雖說這些衙役都是按命令做事, 可謝瀟瀾聽在耳朵裡依舊嫌棄,不管如何,既然是來報官, 便說明確有其事,怎能不問清楚緣由就把人給趕走?

他態度驟然變冷, 衙役們也不敢隨便說話, 不由得羨慕起方才去做事的兩波人, 不用像他們似的承受怒火。

這些衙役平時看著高大威武, 但也都是唬人的貨色, 謝瀟瀾知道他們是被先前的賈啟鑲和馬師爺給帶壞了, 不由擔心外出做事那幾個能不能辦好事。

“待他們都回來再好好教訓你們!”謝瀟瀾頗有些嫌棄的甩了甩袖子, “你們就在此地,將卷宗晾曬, 掃去塵土,一個時辰後放到屋裡去。”

“是,大人!”

衙役們哪裡還敢不聽,若是沒了衙役的身份,他們也就是被其他衙役打壓的普通百姓, 自是不願意失了這份指望的。

謝瀟瀾的擔心並非多餘,這些衙役平日裡囂張慣了,鎮上百姓瞧見都是能避多遠避多遠, 如今領了份正經任務,開心的不得了。

李虎帶著王武和王震去鎮上的書院蹲書生,當然, 鎮上能找到秀才的地方也就隻有書院了, 隻是這次他們不敢放肆, 隻能蹲著, 看看能不能找到合眼緣的……

“怎麼回事啊?”

“也太可怕了,難不成有人犯事了?”

“不會吧,總不至於要保護費……”

“你們竊竊私語什麼呢?在書院要安靜,莫要打擾裡麵正在上課的學生!”

宋元正在巡視書院,走到正門口便瞧見在書院做事的雜役們圍在一起竊竊私語著,瞧著實在不大氣,不由得有些心煩。

幾個雜役忙把他招呼到門前,指了指書院外牆邊蹲著的三個衙役。

就連宋元看到都咽了咽唾沫,書院向來管束嚴格,不曾聽聞書院的學生在外麵惹了麻煩,怎會招來衙役?

隻是,若是真的犯了事,衙役早該衝進來拿人才是,怎麼可能就這樣蹲著?

雜役突然麵露驚慌:“怎麼辦,他們過來了……”

“彆慌,我們又不曾犯事,他們是抓不著咱們的。”宋元雖這般說,心裡也跟著打起鼓,實在是鎮上這些衙役太狂妄,先前的縣令根本不管束他們。

李虎他們等了半晌也等不到學生們出來,隻瞧見那幾個雜役對他們指指點點,要不是怕事情辦砸被謝大人指責,早就衝進來要人了。

等了這一會,好不容易看到個能主事兒的,自然得趕緊過來問問,否則這事還不知道得等到什麼時候才能辦完。

“幾位官爺……可是有什麼事?”宋元問的戰戰兢兢,若不是礙於麵子,怕是也早就跑了。

李虎虎著一張臉盯著他,就在宋元思考著要不要趕緊跑路時,對方說話了:“找秀才,書院裡的秀才多,找幾個用用。”

“什麼?”宋元傻眼了。

什麼叫找幾個秀才用用?

怎麼用?

用什麼?

不會是要帶著秀才去做壞事吧?

一旁的王武趕緊笑眯眯接話:“李哥的意思是找幾個秀才,我們大人要的,去縣衙做事呢!”

這話宋元聽明白了:“可是謝大人找有秀才功名的幫忙?不知是何事?學生們如今正在上學,一時是挪不開身的。”

“做師爺,大人說馬師爺一個人忙不過來,要找人幫他。”

宋元也是秀才功名,隻是他家境不好,也深知自己天資不足,很難再繼續往上考,所以隻能在書院裡做個主事的,能拿點月銀,在書院做事說出去也體麵。

隻是最近家中要為大哥說親,需要銀子,從前大哥一直供著他讀書,如今他自然是要為大哥的事上心,也一直想著找個能賺錢的營生,不曾想今兒還真讓他給遇到了。

在縣衙做事有多賺錢,光是看那些衙役成日裡吃酒吃肉就能看出來,更彆提是做師爺了。

他是讀書人,腦子比這些人轉的快,分明就是謝大人不喜這馬師爺,明麵上說是幫馬師爺做事,實際上就是想找人頂替。

他趕緊道:“我可以,我也是秀才,若是幾位官爺不嫌棄,我可以隨您走一趟。”

“謝大人說多找幾個,就你一個不曉得夠不夠,你再去找找其他秀才,大人要的,必須得帶去。”李虎蹙眉說道。

宋元眼珠子轉了轉:“我平時就總做雜活,我一個人就能做大人安排的活兒,如若不然,到時我直接給你們再領個秀才來也不遲。”

本來因為先前的疫病和水患就有許多書生想賺銀子,說來說去他自己都不會虧。

王武一聽覺得也行,再說他們都出來好一會了,要是再耽擱,大人怕是要生氣了,便乾脆先帶著宋元去,若是人手不夠再找便是。

三人一合計便帶著宋元往縣衙去。

安保堂裡沒什麼事,何意叮囑了孔作和金四江一番,帶著謝瀟瀟往縣衙去了,路上經過點心鋪子買了點吃食,拐彎就瞧見幾個衙役帶著一書生模樣的人。

知道如今的縣令是謝瀟瀾,若是沒有他的授意,這些衙役自然是不敢在街上亂轉悠的,他們便也跟了上去。

“官爺,你們這是做什麼?”謝瀟瀟得了何意的指示,故作天真的問道。

衙役本來想驅趕他們,哪知一扭頭就瞧見神情冷淡的冷豔夫郎和一個模樣漂亮的小哥兒,趕人的話在嘴裡打了個轉都沒說出來。

王武趕緊笑應:“縣令大人交給的差事,要新的師爺呢!”

“先前的馬師爺呢?”何意淡聲問。

“馬師爺做事不利索,大人生氣了。”

何意適時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怪不得謝瀟瀾上午去了醫館,想必是那時馬師爺不配合他無事可做,否則早就該查看卷宗了。

不過眼下能把這些衙役馴服,還能快速找到新的師爺人選,可見謝瀟瀾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了。

見何意一直和他們同路,王武問道:“夫郎也是去縣衙?可是親戚朋友家丟了孩子?還是有什麼冤情要大人做主?”

“那倒不是,聽你們這麼問,最近有丟孩子的?”何意問的輕悄,也是試探這些衙役。

果然,話說完就見他們臉色變了變,笑嘻嘻的打著哈哈不願再繼續說了,否則被大人知道他們亂說話,肯定要挨教訓。

好差事,不能丟!

何意跟著他們走到縣衙,還欲繼續往裡麵去,就被同路的衙役給攔住了。

王武笑道:“這位夫郎,若是沒有案子,裡麵是不能再進的。”

“有,我找我夫君。”何意微笑。

“你夫君不見了?”李虎蹙眉說道,“那你得先擊鼓,我們才能去向大人陳述,瞧你這瘦弱樣子怕是也敲不響那鼓,你家住何處?夫君叫什麼?何時不見的?”

何意抿了抿唇一時有些無言,謝瀟瀟覺得有意思,立刻接話:“我大哥叫謝瀟瀾,上午不見的,住在離此處不遠的長街上。”

“真巧,我們大人也姓謝,你們且等等!”

宋元跟著他們進去時,還不忘扭頭看何意一眼,這幾個衙役真是夠蠢的,新縣令都來了,也不知道將其打聽清楚,哪來那麼多的巧事?

“蠢貨!”

謝瀟瀾聽了李虎的複述,登時氣的腦仁疼,當即丟下他們急匆匆的快步往外走,走到門前就見何意和謝瀟瀟一人拿著一隻鼓槌,舉都舉不起來。

他趕緊上前接過,輕聲斥責:“拿這做什麼,仔細傷著。”

“可算出來了,你剛來便把他們給鎮住了,倒是真厲害。”何意想到方才被問的問題忍不住笑出聲,“那個大高個看著唬人,倒是挺認真。”

謝瀟瀾輕嗤一聲:“你倒是給他們臉麵,各個蠢笨如豬,還需好好調教一番。”

“不曾在你手上惹出事端還算不錯。”何意將點心遞給他,“順路買的,可忙得過來?方才我聽他們的意思,鎮上總有丟孩子的?”

謝瀟瀾忍不住笑:“三言兩語竟還能套出話,可見他們是真蠢笨。”

過後便將卷宗的事說給何意聽,何意覺得蹊蹺,這些卷案常年都是馬師爺收著寫,最好的法子還是把人給喚回來,仔細問問他。

可那馬師爺顯然不和謝瀟瀾一條心,想必也是問不出什麼的。

何意想到什麼,問謝瀟瀟:“你之前在酒樓看見的那個是小姑娘?”

“是,七八歲左右,穿的鵝黃色的裳裙。”謝瀟瀟十分確定的點頭,他不曾看到那小姑娘的孕痣,而且哥兒的裳裙和姑娘的不一樣,因此他很確定。

何意便沒再多問,想來做壞事的人也不會這般大膽才對。

李虎幾人看到謝瀟瀾領著何意進來,人都傻了,見他們舉止親密,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謝大人就是那夫郎的夫君……

他們雖行事粗鄙,但格外會看人臉色,趕緊對著何意就是一通認錯道歉。

何意嗓音寡淡:“無事。”

謝瀟瀾將目光落在跟著李虎他們來的宋元身上,見他確實是一副書生模樣的裝扮,就知道這人是從哪撈來的。

他便也沒多說其他,隻問道:“可熟悉大淵律法,精通算數?”

“律法倒是熟悉,學生是秀才功名,從前想著若是日後做官定造福百姓,因此對律法還算熟悉,隻是算數不知何為精通?”宋元有些忐忑,珠算他倒是用的順溜,就是不知對方是如何覺得。

何意立即問道:“米鋪有三百六十五斤大米,運走了七筐,每筐重三十四斤,還剩多少斤?”

“一百二十七斤。”宋元略停頓片刻脫口而出。

隻是非常簡單的一道運算題,聽他回答上來,何意也隻輕輕應了一聲,扭頭就見旁邊站著的幾個衙役掰著手指頭在那數,數來數去幾十根手指也是不夠的。

何意一時有些頭疼,確實有點蠢笨。

得了何意首肯,謝瀟瀾便留下他了,能在這幾個大塊頭麵前站穩腳跟也算是有一定膽量的。

衙役們便將他帶去整理那些卷宗了,宋元倒是不覺得這些卷案枯燥,反而能從中得知很多民生問題。

就見旁邊還單獨放著一份不算太舊的,剛看了幾眼便蹙起眉了。

“怎麼?”何意站在他身後問。

“有些奇怪,丟了這些孩子,怎的都是家中老人或是親朋來報官,孩子雙親卻不曾出麵?”宋元有些納悶,“雖說是小哥兒,但也不至於這般冷漠。”

謝瀟瀾先前看到這卷宗時不曾注意報官人,這才想到衙役們說“那些老家夥”。

他趕緊拿起卷案細看,果真如宋元說的那般。

何意心裡驟然生出點不安來,將謝瀟瀟牢牢置於自己身前,他看向謝瀟瀾,不怪他往壞處想,若是他沒有想錯,孩子的丟失或許都不是意外。

果然。

正當他們拿著卷案看時,外出去找報官者的幾位衙役回來了,氣喘籲籲的,身後還跟著幾個老人家。

“謝大人,可是孩子找到了?”

“雖說是個小哥兒,可聽話懂事能做活,哪能丟了就不找呢?”

謝瀟瀾聽他們這麼說,就知道孩子不曾找回,目光掠過謝瀟瀟時,心裡稍微安心了些。

他安撫幾位老者:“本官新上任,想著著手查一查這些案子,請諸位與師爺說說,孩子是何時走丟的?”

宋元立刻適時站出來,笑道:“您幾位與我說便是,我稍後會記下。”

見不是從前的馬師爺,他們這才敢暢所欲言。

謝瀟瀾給宋元找了紙筆讓他記錄,隻是記了幾個之後便發現,他們每個人說的都實在相似。

農家人都要做活,不會成日都看顧著孩子,再者鄉下七八歲的孩子略早熟些的,就已經會幫著做事了,根本不會亂跑。

但這些孩子都是他們從田裡回來就突然不見的,像是人間蒸發一樣,孩子雙親也跟著急了幾日,然後就沒動靜了。

謝瀟瀾突然問道:“孩子丟失前幾日,他們雙親可有見過什麼人?”

“這我們也不知道啊,村子裡少有外人來,偶爾去弄些山貨或是家裡的青菜到鎮上賣,哪能認識什麼人還和人結怨呢?”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

孩子無故丟失本就可疑,雙親竟絲毫不著急,也顯得太過無情。

謝瀟瀾當即蹙眉:“把幾位老人家送回去,王武你帶幾個人去找馬堅,一定要把他帶回來,活著就行。”

“得嘞!”

王武他們是知道馬堅住處的,得了命令便立刻去找人了,隻是沒想到把他家找了個遍都沒見著人,隻能讓王震先在那蹲著,他和李虎回來稟告。

謝瀟瀾倒是不認為他會跑,但此事和他定也脫不了乾係。

作者有話要說:

是啊,不是意外是什麼嘞?

第64章

馬堅對他們找自己的事全然不知, 但聽謝瀟瀾讓衙役去尋新的師爺,就知道自己怕是要遭殃,因此早早從縣衙出來找人庇護自己。

謝瀟瀾要卷宗, 勢必要查曾經的案子,他若是給了, 豈不是要將自己置於險地, 倒不如快些來通風報信, 介時也能有人護住自己。

“爺如何能護你?謝瀟瀾的手段你我不是不知, 賈啟鑲那樣的老東西都被他給糊弄了, 這師爺你若是做不成, 嘴巴也最好閉嚴實。”男子躺在貴妃榻上, 挺著大腹便便,手裡抱著一盆小巧的富貴竹, 鮮嫩青翠。

馬堅聽他這麼說有些著急,但也沒敢慌不擇言的威脅他,隻求道:“您也知道,那卷宗裡不少案子,若是真查起來, 豈不是對您也不利?”

“他還能真把我捉牢裡?”男子對此十分不屑,“你也該想想怎麼取得他的信任,隻不過是去了新師爺, 他做的不好,到頭來謝瀟瀾不還是要用你?”

“爺的意思是?”

男子嗤笑:“眼看著他新官上任,小心敷衍就是了, 他要卷案你便給他看, 若他真能查出來, 算他本事。”

馬堅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見對方這般胸有成竹,他也跟著鬆了口氣,左右許多事也礙不著他,他就是個按命令做事的,天塌了還有個高的頂著呢。

隻是他得回去敷衍謝瀟瀾,心裡不免也有些打退堂鼓,想著對方最好好騙些,能搪塞過去才是最好的。

男子不願多理會馬堅,從前都是賈啟鑲親自和他說話,這馬堅就是個來往傳話的,登不得台麵的東西,竟還能被一個初入官場的給唬住。

實在沒用。

馬堅也不敢多留,畢竟如今他的頂頭上級已經換人,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先回去討好謝瀟瀾,便匆匆離開了。

不管如何他也是在縣衙當差,出來這半天自然是要先回衙門,沒成想一腳踏進去,就被衙役給包圍了。

“怎麼回事?李虎你們做什麼!”馬堅又驚又怒,“我可是師爺!謝大人不曾讓我離開,你們就不許這樣對我!”

宋元恰好抱著一摞卷案經過,他故作詫異:“馬師爺回來了?我這正需要您幫我一起整理卷宗呢。”

“你是誰?”馬堅看著他蹙眉,“誰準你隨意進庫房的!”

“馬師爺這是去何處了?”

謝瀟瀾適時出現,站在簷下看著他,一個中午過去,兩人之間的氣勢反倒是更不一樣了。

馬堅有些忐忑,他諂媚一笑:“小的晌午回了趟家,大人可是有事尋小的?庫房的鑰匙就在小的這呢!”

他說著從自己身上掛著的荷包裡拿出一枚老舊的鑰匙,討好般遞給一旁的李虎,心裡卻是罵罵咧咧,這才一個中午過去,李虎都敢對他這般不尊重了!

謝瀟瀾神情有些譏諷,輕挑唇角:“難為馬師爺還記著,不過那庫房我已經找人破開了,新鎖都掛上去了,這把鑰匙已經無用了。”

馬堅瞬間出了一身冷汗,雖然謝瀟瀾是說鑰匙無用,可他知道,對方是在說他無用了……

他一時有些心慌,不知道該如何,從前有賈啟鑲在,他隻需要說好話討好即可,如今對上謝瀟瀾,倒是踢到鐵板了。

“大人……”

“馬師爺回來的巧,正好有些事要問問你。”謝瀟瀾驟然冷下臉,“帶進來!”

李虎和王震立刻架著他進了後院,像丟臟東西一般把他扔在地上。

馬堅跪在地上哀求:“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本官今日整理卷宗,發現一起有意思的案子,前幾年丟過不少孩子,想問問馬師爺,此案是如何處理的?”謝瀟瀾說著押了口茶,撩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

果然問到案件了。

馬堅先是慌了一瞬,旋即想到那人跟他說的,敷衍過去便是,他隻是個做記檔的師爺,頂上要做的事,他又怎能置喙?

他立刻苦著張臉哀嚎:“大人恕罪啊!這都是先前的賈縣令要求的,小的也不知道為什麼,隻是奉命行事啊!求大人明查!”

“你竟半點不知?”謝瀟瀾沉聲問道。

他當然知道若是馬堅咬死不認,自己是查不出東西的,但該給的教訓自然也不能少。

“奴才當真不知,都是從前賈啟鑲告訴小的,隨便寫寫案子便是,小的就照做了。”馬堅邊說邊磕頭,嘴巴嚴實的厲害。

他自是認定謝瀟瀾拿他沒辦法,且一時半刻也不能發落了他,心裡不禁得意起來,不過就是個麵嫩的,能有什麼本事?

謝瀟瀾自然沒錯過他臉上的得意,放下茶杯冷笑:“來人!馬堅行事不當,助紂為虐,且當值期間玩忽職守,打四十大板!”

“是!”

李虎幾人得了命令,不顧他的求饒,立刻拽著他往木凳子上壓,緊接著就是板子落在後腰下,每一下都是使了力道的,疼的馬堅哭爹喊娘。

謝瀟瀾冷眼看著他受罰,哪怕是昏過去,這四十大板都一下沒少,打完便讓人把他拖下去了。

手段之狠辣,也算是給縣衙裡的人都提了個醒,誰也不要妄想如馬堅一般做那些登不得台麵的事,否則絕不手軟。

懲治了馬堅,謝瀟瀾又叮囑宋元早些將這些卷宗整理好,如今鎮上水患解決,疫病也早已過去,該是處理這鎮上這些蛀蟲的時候了。

“之前從未聽說鎮上有拍花子,孩子們的丟失定然不是意外,我觀馬堅神情有異,肯定知道內情。”何意想到馬堅那時得意的神情就有些不舒服,分明就是知道什麼卻不願意說。

想到前世曾看到的那些孩童丟失的新聞,無一不是下場淒慘,有些即便找到,也不是全須全尾的活著,還不如死了……

何意隻希望那些丟失的孩子不要比他想的還糟糕。

謝瀟瀾抬手在謝瀟瀟臉上捏了一把:“我會讓人盯著他,叮囑的話都說了數次,你萬不能失了警惕,若是敢獨自出門,我就讓娘來看著你。”

“我會聽話的。”謝瀟瀟嚴肅保證。

如今跟著嫂嫂,他還能時常出門,若是娘得知鎮上發生的事,定會恨不得把他栓家裡,那還有何樂趣?

此事一時半會無從下手,到時隻能先盯著馬堅,謝瀟瀾給衙門的人都分配了任務,便帶著何意他們回家了。

趁著時日尚早,謝瀟瀾還是決定把謝母接到鎮上來,否則他終究是難以安心。

馬堅被打之後就一直在家中修養,查案的事便暫時中斷,隻是依舊派人盯著他,免得被其鑽了空子。

何意在給病人看診時,也是想到便提醒一句,這種丟孩子的事,自然是越少越好。

“說來也是怪,之前丟孩子那家,我還見他們來鎮上給孩子置辦新衣裳呢?”說這話的是成衣鋪子的掌櫃,說完還咳嗽了幾聲,“上年紀了身子就虛,天氣還沒變,身子就感覺到寒氣兒了。”

“略養養喝幾貼藥便好了。”金四江平時沉默寡言,但給病人看診時倒是沒什麼負擔,偶爾還能冷著臉說幾句有意思的,反倒是讓病人不怕他的臉了。

衣裳鋪子的掌櫃忙點點頭,複看向何意:“那時做的衣裳都是頂好的,說是家中豐收給孩子做身好的,能穿許久。”

這話實在不能細想言寓兎,聽在何意耳朵裡著實讓人難受。

他清了清嗓子,牽起唇角:“可見真是豐收了。”

“這誰知道呢?”掌櫃輕歎,“後來就聽說孩子丟了,也不知道是哪個挨千刀的,做這種折壽的事。”

何意垂眸有些嘲諷的勾了勾唇,是啊,明明就是折壽損陰德的事。

聊了半晌,孔作突然想起件事:“剛才周府來人請,說周老爺子身子不適,要何大夫去瞧瞧。”

“好,我即刻去。”何意同衣鋪掌櫃告了一聲,便帶著謝瀟瀟一同去了。

如今有謝瀟瀾的掌管,鎮上倒是沒了那些雜亂無章的風氣,熱鬨了許多。

周老爺子年事已高,如今躺在床榻也是動不得了,隻能拿藥引子吊著,哪日他撐不過,便也就是命了。

先前去過一次,何意就知道對方若是能撐過今秋就已經不錯了,沒想到周老爺倒是有孝心。

“嫂嫂,人就不能勝過天命多活幾個年歲嗎?”謝瀟瀟不理解,“不都說人定勝天?”

何意沉吟片刻,答道:“人定勝天意思很多,一是人能通過自身力量戰勝自然,也指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可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哪能說變就變。”

“那我也會突然死掉嗎?”謝瀟瀟問。

“怎麼會?”何意輕彈他額頭,“你年歲還小,是要長命百歲的。”

謝瀟瀟仰頭傻樂:“那嫂嫂也跟我長命百歲,若是有了小侄兒,也跟咱們長命百歲。”

“好,那你可要——”

“何大夫!”

何意與謝瀟瀟一同轉身,就瞧見一輛馬車停在身側,緊接著簾子被掀開,露出一張難以形容的臉。

何意微微點頭:“周老爺。”

“何大夫可是要去府上給我爹看病,不如同行,也省了這幾步路?”周德祿笑問。

“多謝周老爺,每日步行有益於身體康健,我們兄弟二人走著便是,周老爺請。”

何意始終神情淡淡,倒不是這周德祿做了得罪他的事,隻是人都有奇怪的第六感,從前第一次見周德祿時就對他印象不好。

模樣不行,身條也不行,肥胖的很,走兩步都要喘,每次出門都要坐馬車或者轎子,也是難為給他抬轎的。

周德祿聽他這麼說也沒堅持,隻是看向他身邊的謝瀟瀟:“這是何大夫的弟弟?從前並未見過。”

“是我夫君的幼弟。”何意微笑,“周老爺請。”

周德祿沒再多說什麼,放下簾子示意車夫繼續趕車了。

到周府時門房已經等在門口,見他們來,趕緊將人請進去。

周老爺子的病也確實如何意預料的那般,隻能吊著一口氣,也實在是痛苦。

“竟沒有旁的辦法嗎?”周德祿重重歎息,“我爹苦了一輩子,就是為了讓我們子孫過上好日子。”

何意不知他話中的悲傷和感慨有幾分真,隻稍作勸慰:“生老病死本就是命數,周老爺勿要傷心過度。”

“多謝何大夫,辛苦寫份藥方,無論如何我都無法看著父親死去。”

聽他這般說,何意便立即示意謝瀟瀟,如今他也知曉醫理,便是何意不說,也知道該用什麼藥材了,何意一直看他寫完最後一味藥,這才將方子給周德祿。

周德祿接過藥方笑了:“幼弟真是聰慧,小小年紀便能寫得一手好字,倒是比我那不爭氣的兒子強多了。”

“周老爺過獎,既無事,我們便先告辭了。”

何意說罷便帶著謝瀟瀟離開了,隻是走出去很遠,依舊能感覺到身後那怪異的目光,如影隨形。

麵上倒是瞧不出這周老爺有什麼問題,但言語間也能知覺這人虛假的很,若真不想他爹受苦,把那苦澀難忍的湯藥停了,日日陪著他便是。

何苦還要這般惺惺作態,還要給自己留什麼賢名不成?

走出周府很遠,謝瀟瀟突然道:“嫂嫂,我不喜歡他,以後讓孔爺爺他們來吧?”

“以後也無需來了,周老爺子沒幾日活的了。”根據脈象來看,那老爺子早就不行了,用藥吊也吊不了多久。

且那周德祿日日去外麵荒唐,周老爺子怕是自己都要被氣死。

謝瀟瀟板著臉點頭:“那就好。”

到安保堂,就見謝母拎著食盒上門了,何意這才知道到了午食時辰,趕緊將人帶到後院去。

謝母知道他們晌午不回宅子用午食,總在外吃,一來總歸是開銷,二來也著實犯不著,且她閒著無事,日日給他們送就是了。

何況,得知鎮上有丟孩子的事,她不瞧著謝瀟瀟,心裡總是不安穩。

“瀟瀾還未過來,再等等他吧。”何意沒急著用,“娘偶爾也歇歇,不願做飯,咱們一家人在外麵吃也是一樣的。”

謝母倒也沒嫌他費銀子,隻笑:“我本也閒著,最近聽說鎮郊有座寺廟,左右無事準備去拜拜,我雖不急著抱孫子,但該求也得順帶求求,你也彆有壓力。”

謝瀟瀟還記得他大哥的話,聽娘這麼說有些不讚同:“娘,您話趕話都說到這了,還不讓嫂嫂有壓力,這不是不講理嗎?”

“不許胡說。”謝母戳戳他額頭,看向何意,“我不嫌這些,我求,是讓心中有指望,子嗣講究緣分,你莫往心裡去。”

何意自是不會放在心上,謝母能與他說清楚這些已經不易,對方想求指望,他也不能拒絕的。

“瀟瀟說笑,娘彆介意。”何意笑笑。

“那過幾日我便帶著瀟瀟去,不在眼皮子底下放著,我也是不放心的。”

“娘要帶瀟瀟去哪?”謝瀟瀾姍姍來遲,“下次不用等我,娘可熬山藥板栗雞湯了?秋日裡喝最好了。”

謝母忙給他們盛:“熬了,意哥兒身子虛,多喝兩碗,我說帶瀟瀟去郊外的寺廟燒香,過幾年該說親了,也該穩重些了。”

“到時我派幾個衙役跟著。”

謝母來前便用過午食了,陪他們喝了碗湯,略坐坐便帶著食盒離開了。

說起燒香的事,以及謝母所求,謝瀟瀾亦是怕何意吃心,趕走謝瀟瀟好生同他說話,生怕他惱了。

隻是如今時局不安穩,並不是好時機。

“你我身體無恙,隻是時間問題,急是急不來的。”何意給謝瀟瀾吃了定心丸,省的他著急。

三日後。

謝母帶著謝瀟瀟趕去郊外的寺廟,入秋天氣清爽,一路上倒是見不少人都往寺廟去。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的評論都失蹤了嗎?可惡!

第65章

暮雲寺在鎮郊的一處山坡上, 馬車隻能到山腳下,謝母便帶著謝瀟瀟爬台階上去,好在還有幾個人高馬大的衙役跟著, 偶爾攙扶一下,倒也沒有太累。

寺廟在鎮上名聲不錯, 因此前去求佛的人很多, 但因著需要徒步, 多是婦人或夫郎們, 除了他們帶著的衙役, 是瞧不見幾個男子的。

到寺廟入口時就見小沙彌們站在前麵迎接, 香客們便將香油錢遞給他們, 倒是莫名有種錢貨兩訖的感覺。

謝母叮囑道:“謹言慎行,明日咱們便走。”

“我明白。”謝瀟瀟鄭重點頭。

小沙彌看到謝母身後跟著的幾位衙役, 臉色變了變,他伸手攔下:“阿彌陀佛,寺廟內院,不許外男進入。”

李虎蹙眉:“我們奉縣太爺命令,要保護夫人和小少爺。”

“……既如此, 幾位的禪房要離其他人遠些,請隨我來吧。”

因為香客眾多,他們便亦步亦趨的跟著小沙彌, 先是帶李虎他們去了外圍的廂房,這才轉而帶謝母她們去內院。

因著是兩個人,便特意給她們選了見兩張床鋪的, 小沙彌同謝母講了些須注意的事, 便離開了, 之後輪到他們禮佛時, 會讓人來喊。

謝瀟瀟將屋內打量一番,摸了摸床榻被褥,倒是都乾淨。

“娘,那咱們休息片刻,我瞧著外院景色倒彆致,若是嫂嫂也來就好了,他肯定會喜歡初秋的景。”他站在門前傻樂著。

如今九月底,多數樹葉都見黃,雖未到秋風蕭瑟時,但總有股彆樣的淒涼美。

謝母輕笑:“你啊!寺廟來一次兩次便好,許願還願,否則佛祖要庇護這個保佑那個,哪兒忙得過來?彆站在風口吹著,你如今長得快,衣裳該做新的了。”

“那我要紅色的!”謝瀟瀟立刻撲到她身上撒嬌,“要紅色布匹,瞧著轟轟烈烈的,多好看啊!”

“好好好。”

前麵佛堂人多,輪到他們時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了,謝母見謝瀟瀟麵露疲色,便讓他在屋裡休息,左右許願這種事也是她來做,也省的他在佛像前打瞌睡,不敬神明。

謝瀟瀟本想跟著去,可確實沒精神,便在謝母的勸說下留在禪房裡了。

他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有些不適,雖說記事起已經在杏桃村住著了,可母親兄長都不曾苛待他,睡的床板都是鋪著厚厚褥子的,如今這硬呼呼的,躺的難受。

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乾脆撐著下巴透過窗紙看外麵,因著看不真切,反倒更添一絲意境。

突然,他聽到陣陣腳步聲。

他趕緊瞧瞧起身,將窗紙戳了個洞,不怪他這般警惕,主要是那小沙彌說過,這間院落,今日隻有他們住,其他香客都安排在彆處了。

隻見一個婦人拉著孩子走到院子裡,謝瀟瀟想了想走出去,禮貌問道:“這位嬸嬸是迷路了嗎?”

“啊有、有人啊?”那婦人有些尷尬,“是迷路了,我頭次帶孩子來寺廟,我們馬上離開,馬上離開!”

她說著用力拉拽了一把站在原地的孩子,低罵了一聲,快速離開了。

謝瀟瀟盯著那小孩穿的紅色裳裙出神,他的新衣裳也要紅色的,到時候再拿藥草熏染,渾身都是藥草香了!

遇見這麼一出,謝瀟瀟反倒是更困了,他也顧不得床板冷硬,閉眼躺著。

說起藥草香,這間禪房裡倒是沒有檀香味,寺廟的禪房不都該用檀香熏染嗎?

他這般想著,思緒越發發散,竟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等他再醒來就發現娘已經禮佛回來了,外麵也已經有些昏色。

“醒了?”謝母忍不住嗔怪,“你這一覺睡得踏實,晚上看你還睡不睡,沙彌送了吃食來,都是些清淡的,明兒回家了,娘再給你做好吃的。”

謝瀟瀟並沒養成過分嬌氣的性子,旁人都能吃的,他自然也能吃。

用過晚食,謝母便拿著僧人給的佛經跪在佛像前念了起來。

謝瀟瀟想了想也跟著跪下了,雖然不知道他娘說的“沉穩”是什麼意思,但要是他有了小侄兒,定會十分有意思。

謝母將經書往他麵前放了放,兩人念了半個時辰,謝瀟瀟跪的腿都麻了,攙扶著謝母坐到床上:“我來收拾,娘您先休息。”

謝母輕摸他腦袋,這一日確實累的厲害,叮囑了謝瀟瀟一番便淨臉躺下了。

屋內燭光搖曳,謝瀟瀟白日睡了許久,眼下是一點都不困的,將地上的蒲團收整好坐在桌前看燭芯了。

看了片刻覺得無趣,在桌上趴了一會,偏又覺得無聊的過分躡手躡腳的在屋裡轉悠了一會,聽著謝母翻身,立刻像受驚的小動物似的,大氣都不敢喘。

見她沒有要醒的跡象,泄了口氣,乾脆也躺下了,他睡不著,便閉著眼睛按照何意教他的法子數數。

“一條紅燒,兩條糖醋,三條清蒸……”

謝瀟瀟突然停下,從床上坐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聽到什麼動靜,和白日裡的腳步聲不同,還夾雜著說話聲。

“……嫩的,您喜歡……回頭……”

“……新菜好……就是那家……一定要……”

深夜感官總會被放大,他聽不真切,但十分肯定那是男子的聲音。

白日裡帶他們來的小沙彌分明說過,內院是不許外男進的,就像突然打開任督二脈似的,謝瀟瀟瞬間察覺到些奇怪的事,激起了他的探知欲。

什麼嫩不嫩的他不知道,但這深夜裡,誰會來寺廟吃東西?

他想了想決定先跟去看看,然後再去找李虎他們,既然那些人敢光明正大的來,便說明此時寺廟內是沒幾個醒著的。

謝瀟瀟沒敢拿蠟燭,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剛走出院落,就聽到了更加清晰的交談聲,他仗著自己身量小,躲在黑暗角落裡,悄無聲息的。

“那些貨如何了?”

“您放心,都活著呢!這次送的定不會讓您失望,那豔紅色的小裳裙穿著,您肯定喜歡!”

謝瀟瀟心裡一咯噔,他好像見過那個穿紅色裳裙的哥兒,白日裡來的時候還歡喜的很,那衣裳很明顯是新做的。

他又想到在醫館時那個衣鋪掌櫃的話,這是把自家孩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給賣掉嗎?

太可惡了!

他記著叮囑不敢輕易上前,等前麵的人走的幾乎看不到身影,才悄悄往前跟了幾步,由此知道原來他們禪房後麵是一片樹林,在往裡他自己便不敢了。

後山荒涼,外加此時已經入秋,偶有微風吹過,吹的樹葉簌簌。

謝瀟瀟見沒了人影,才生出股後怕,但他不敢多停留提著氣小心翼翼地往回走,誰知腳下一時不察被絆了個踉蹌,他雙手撐著地麵,感覺掌心有些疼。

借著月光謝瀟瀟看清楚被自己按在掌心的東西,瞬間嚇的眼睛都紅了。

他立刻匆匆往回跑,幸好還記得李虎他們的禪房。

“有人在叫我。”李虎猛的睜開眼坐起來,仔細聽了聽,“是謝少爺!”

王武也趕緊套上衣服往外走,就見謝瀟瀟蹲在簷下捂著嘴巴抽泣著。

“怎麼了?”

李虎和王武嚇出一身冷汗,可彆是給人欺負了,回去謝大人要刮他們一層皮的。

“……孩子,我知道在哪了。”謝瀟瀟抹了把眼淚,抽泣著卻也將話說清楚,“我不知從前,但方才聽的分明,那個小哥兒,我白日裡見過的。”

他說完還從袖口拿出一截骨頭,是很小的手骨,他跟著何意學過很多東西,認骨頭這種事太簡單了。

此事非同小可,王武接過骨頭放好,安慰他:“此事交由我們來做,讓李哥送你回去,明日回鎮上便將此事告訴大人,到時候一定能查出凶手。”

他點點頭在李虎的保護下回了禪房,動靜有些大,吵醒了本也有些不適應的謝母,見他們神情嚴肅,就知道肯定是發生了什麼。

她忙將謝瀟瀟抱住,對李虎真誠道謝:“今日辛苦你們了,有什麼事明日再提。”

“不行!”謝瀟瀟突然想到什麼,“那個小哥兒是剛送去的,如果去的早,說不定會救下他,不能拖明日了。”

李虎點頭:“好,你放心。”

看著他離開,謝瀟瀟緊緊躲在謝母懷裡,低低抽泣著,可是把他給嚇壞了,哆哆嗦嗦的把晚上看到的事告訴謝母。

孩子已經受了驚嚇,她便是再想斥責他今日不聽話也隻能將話全都咽回去。

於是,時隔數年,謝瀟瀟再和母親同塌而眠,安心的很。

另一邊。

李虎聽了謝瀟瀟的話突然生出一股彆樣的情緒來,他們身為縣衙的衙役,本也該做出點東西來,謝瀟瀾是好官,也是好人,他們跟了這樣的人,沒道理不學好。

“你和王震回鎮上告訴謝大人,我先去後山看看。”李虎嚴肅道。

王武看著他的表情,汗毛都莫名豎起來了,他蹙眉:“李哥你真要去啊?這事說來咱們也沒法管,還是讓謝大人拿主意吧!”

“王武,謝大人相信咱們。”

否則怎會讓他們送自己的至親?

李虎本就是軸人一個,從前賈啟鑲在的時候就不懂得討好,要不是有他一直說好話,早就被趕出衙門了。

可如今王武卻鬆了口氣,至少謝大人是喜歡他這種軸性子的。

“我自己去,你帶著阿震,小心點。”

三人兵分兩路,想到謝瀟瀟被嚇壞的模樣,李虎他們不敢耽擱,按照他說的順著禪房往後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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