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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秀才棄夫郎 不早夭 85446 字 5個月前

第71章

謝瀟瀾根本不知道該買些什麼, 他一路跑上街凡是路過的鋪子都瞧,凡是何意從前多看過一眼的都買,凡是何意不經意提過的更是沒有放過。

等他再走到謝府時, 不僅自己手中拎滿東西,身後跟著的鋪子夥計們更是, 還有個酒樓的夥計手裡拎著食盒, 偶有濃香外溢。

府上小廝本見他匆匆離開就憂心, 不曾想他更是買了這許多東西回來。

門房忙伸手去接:“老爺, 您買這些東西, 正君可知曉?”

“把東西放到簷下, 都退下。”謝瀟瀾沒理會門房的發問, 隻示意那些夥計放下東西就離開。

府上的小廝也都被謝瀟瀾譴走,他一個人往裡拿東西。

何意愣愣看著他一趟又一趟的拿, 反應過來後趕緊去幫忙,懷中卻被塞入一食盒,他突然笑了:“長壽麵?”

謝瀟瀾沒理他,牽著他坐下,轉而繼續去拿東西, 直到何意腳邊都堆滿了禮物,吃食。

“彆不開心。”他輕聲說,“往後我都陪你過。”

何意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將食盒放在桌上打開,兩碗長壽麵還臥著蛋,倒是貼心的沒撒蔥花, 就知道謝瀟瀾特意叮囑了。

他端起一碗喝了口湯, 味道鮮美, 見謝瀟瀾期待的望著他, 不禁心中歎息,麵帶笑:“好喝,但是太多了,你也一起吃。”

“好。”

湯麵還熱著,清湯可口,何意隻是喝了幾口湯便覺得身子暖和了很多,但麵也吃不了幾口,在謝瀟瀾的強烈要求下把雞蛋吃了,麵就留給他了。

外麵天寒,謝瀟瀾跑出跑進的,耳朵都紅了。

何意便撐著下巴看他吃,謝瀟瀾的長相是不管他看幾次,看多久,都能明顯感覺到心跳加速的模樣,但他清楚這張臉下藏著怎樣的氣勢。

每每側漏一丁點兒,都能讓他心動不已。

謝瀟瀾微微挑眉,將口中的麵咽下抿了口茶:“作何這般看著我?”

“好——怎麼買了這麼多東西?”何意本想說好看,但話到嘴邊實在是覺得油膩又尷尬,便換了話茬。

“我那時腦袋昏,一時竟想不到該買些什麼,就去了之前咱們總看的鋪子。”謝瀟瀾麵色沉靜,“你可喜歡?”

何意把東西拿起來看看又放下,他問:“喜歡,花了多少銀子?你身上可還有閒錢兒?一會我讓管家再拿些銀子把你荷包填滿,可不能不帶銀子就出門。”

謝瀟瀾便也跟著笑了。

他還以為對方會說太貴,怪他亂花錢那些話,不曾想倒是先擔心他還有沒有剩餘的銀子。

他並非有意挑便宜的買,隻是這鎮上東西再貴也貴不出天去,他那些銀子倒也夠用。

何意沒說他心緒不佳並非因為生辰難以啟齒,而是在數年前他也曾在這日提過要求,然後雙親去世了。

醫者難自醫,在他們身上體現的淋漓儘致。

“之淮,方才聽著好大動靜,出何事了?”謝母方才一直在屋裡刺繡,想著休息片刻,便過來問問。

“買了些東西。”謝瀟瀾把她請進屋,“您坐。”

謝母跟著進門,瞧見滿地的東西也沒說什麼,隻是目光落在那長壽麵上愣了愣:“意哥兒餓了?我讓廚房做些飯,一直忙著在屋裡刺繡,沒過來瞧瞧你們。”

“是我嘴饞買了兩份,他不餓,沒怎麼吃。”謝瀟瀾將話攬在自己身上,雖說知道他娘不會怪罪,但也不好讓她覺得何意太驕矜。

謝母蹙眉:“都多大人了,還嘴饞,你自己去的?意哥兒身子不好,你彆總帶著他亂折騰。”

“是是是,是我自己。”

謝瀟瀾無奈莞爾,親娘疼兒媳竟是要比親兒子還親。

謝母這才放心,她書香世家出身,家中不做那起子重男輕女的事兒,因此她對何意是十分滿意的,且家中長幼都喜歡,她自然也不會刻意去刁難對方。

而且,長壽麵也不是隨便什麼日子就會吃的。

“老爺,外麵有個柳氏婦人找上門說要見您,還說她的兒子是柳秀才。”管家站在屋外通報。

謝瀟瀾輕挑眉:“我在書房見她。”

先前知道柳如鈺的家境,謝瀟瀾就已經派人查過他家的人,倒是了解了一些,沒想到對方反倒是先找上門了。

雖不知發生了何事,但總歸要見一見。

柳母走進宅院裡,眼睛就難以控製的四處亂看,她是鄉下人,都沒見過這樣好看的宅子,更彆提內裡的裝飾布局,光是從門口走到後院那一條路,都比她家的草房子大。

她一想到這縣令這麼有錢,不禁又挺起胸膛,可不能落了下乘。

但她不知道,自她進了宅子,一舉一動都被人瞧著,即便不會看不起她,卻也覺得她做作的樣子讓人覺得可笑。

書房。

謝瀟瀾端坐桌前,何意便坐在他下方的椅子上,而柳母則是戰戰兢兢的站在屋裡,神情舉動很是局促。

出於對官爺的畏懼和恐懼,柳母腿一軟就要跪,何意忙製止她:“柳夫人坐下說便是。”

“不知夫人來是有何事?”何意看了一眼謝瀟瀾,扭頭問道。

而且還是背著柳如鈺來的。

柳母聽到這話,先是攥了攥放在腿上的手,而後又舔了舔發乾的嘴唇,這屋裡暖和,她感覺自己都出汗了。

她不敢抬頭看謝瀟瀾,低頭扣著手小聲道:“想問問大人……能不能,讓我們如鈺回去……”

她的聲音低小,何意坐在她對麵都聽不清,何況是坐在上位的謝瀟瀾。

何意隻依稀聽到了柳如鈺的名字,微微蹙眉:“柳夫人,這裡並沒有外人,可以大點聲。”

“我是說,能不能讓如鈺書院讀書,她隻是個學生,不能、不能因為您是官爺,就讓他做不喜歡的事。”柳母說這話時衣服都濕透了,恨不得把頭埋進地縫裡。

這下他們倒是都聽明白了。

他們也隻當是柳如鈺沒和她說清楚,謝瀟瀾便耐著性子解釋:“我們早已說好,且他為我做事也並非白做,是會給月錢的。”

“我們家的賭債,是您給還的?”

出乎意料的,柳母並沒有太感激,反而有些激動,她平複著呼吸,不利索的說著:“我們家,我們會自己還,求您彆再讓我兒子為您做事了,他還要參加科考,會在京城當大官。”

謝瀟瀾與何意對視一眼,有些拿不準柳母這是受了什麼刺激。

家中貧困,且謝瀟瀾是縣令又不會害他們,明明是賺銀子的好事,怎麼到了柳母這裡就像是什麼不得了的壞事?

何意斂起臉上的溫和,抿了口茶淡聲問:“可是柳夫人覺得,大人為你們還賭債還錯了?說來也不是為你們柳家,而是為柳如鈺,何況,誰說這銀子不必還了?”

“如鈺本也還著呢,我們也不是不還……”

何意聽到這話,便對柳母沒有任何好感了,分明就是二兒子犯的錯,卻要大兒子承擔全部責任,一樣都是兒子,竟也能這般偏心。

“柳夫人,柳如鈺日後的道路還很長,可眼下你們的日子卻不好過,身為家中長子,這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好辦法。”

“可是他如果在外麵做事,家裡的事誰做?”

柳母這話把何意給問住了,他抿了抿唇,已然一句話都不願意再多說了。

柳母雖看起來歲數大,但也並非全無精神,再說還有那個二兒子,家中事怎會無人做?

可見他們是一味的拿柳如鈺當牛使喚了,還是連草都吃不上的快要餓死累死的黃牛。

“既然柳夫人這般擔心,那就讓柳如鈺親自來同我們說吧,梧桐書院秀才眾多,來日新書院一開便會有更多的才俊,倒也不是非用柳如鈺。”何意嗓音寡淡,一番話直接又冷漠,擺明了要送客。

柳母聽到這話也不敢再多留了,可讓她和柳如鈺說,她也不敢,隻能先離開。

下人將她恭敬送出府,謝瀟瀾便命人去新書院那邊告知柳如鈺,讓他儘快回家弄清楚這些事。

何意總覺得這柳母的態度不對,若真是重男輕女,可柳如鈺也是男,即便老來得子,那他們得柳如鈺時三四十,不該偏心到這般地步。

“而且她的話很奇怪,她說柳如鈺也會在京城當大官的時候,有很強的針對性。”何意細細想著她當時的表情,“她在看不起你是縣令。”

“可是——”

“可是她字裡行間表達出的卻並非是要柳如鈺去京城,那句話隻是托詞,她隻希望他做一個九品芝麻官。”謝瀟瀾從善如流接話,“她的態度,異常的古怪。”

何意抿唇:“說到底隻是他們家中事,讓柳如鈺去處理便是。”

謝瀟瀾自是無不可,彆人家的事,便是吵翻天都和他們無關。

天色漸沉,兩人便動身前往醫館接謝瀟瀟,小孩體熱,如今這時節也不覺得冷,反而更加乾勁十足。

他們到時便聽得孔作在藥室裡教謝瀟瀟診脈,先前何意為了讓他紮實一些,便隻讓他熟悉藥草性味歸經,這段時間過去,也忘了該教他新東西了。

所幸有孔作在,教他也是一樣的。

“若是把到如玉珠滾盤之脈,便是喜脈。”孔作說著示意他摸自己的脈搏,“你稍作感受。”

“砰砰有力,上下起伏。”

“若是喜脈,便會感覺脈搏中有一粒珠子,來回滾動,上下便變成左右,可明白?”孔作輕彈他腦袋,“你每日都給你嫂嫂把著,慢慢就知曉了。”

“孔大夫。”何意見話題要往氣奇怪的方向走,趕緊敲響房門,“我們來接瀟瀟。”

孔作笑:“就等著呢。”

謝瀟瀾沉吟片刻,出聲:“去府上用晚食吧,也省的你們另起爐灶了。”

如今金四江的身份對謝瀟瀾他們來說已經不是秘密,自然也無所謂這突如其來的邀請,略收拾片刻,便跟著一同離開了。

而另一邊的柳家茅草屋,卻是吵的不可開交。

作者有話要說:

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回京城就更不遠了!

第72章

柳如鈺從謝家小廝那裡得知母親去謝府, 當即便和王武交代了幾句匆匆往家趕,是他低估了母親的執拗,當初就該全都瞞著, 也不至於將自己僅剩的臉麵全丟了。

見他回來,柳母像鵪鶉一樣縮著不說話, 看向柳如鈺時小心且哀求, 那副卑怯的模樣, 看得柳如鈺心口發酸。

可他知道, 這是母親的手段。

一種能讓他予求予取的手段, 是他二十年的禁錮和枷鎖。

“娘, 您為什麼要去找縣令, 有什麼事同我說便是,您此番一鬨, 若是得罪縣令,不許我回書院可如何是好?”柳如鈺淡聲問道。

柳母顫顫巍巍瑟縮著:“他連銀子都替咱們還了,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再說了你是有功名的秀才……”

“那是官!秀才功名在他眼前根本不值一提,他是新科狀元, 是聖上親封的官!咱們有幾條命能跟他鬨?”柳如鈺頭疼的厲害,“能不能不要再隨便插手我的事?縣令沒不許我去書院,我隻是少跟您說了一句, 您就鬨出這動靜,要我以後如何在大人麵前做事?”

柳父聽不下去了,他拍了拍床板斥責:“怎麼和你娘說話呢?”

“就是啊大哥, 再怎麼說娘也是為你好, 誰讓你不和娘說清楚的?縣令那麼器重你, 又不會生你氣。”柳家寶像一灘爛泥似的躺在木板床上, 漫不經心的說著。

柳如鈺一時有些恍惚,他到底是為了什麼走到今天這一步,又是為了誰才這般累死累活?

他突然覺得眼前一片明亮,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去為縣令做事了,既然要去書院,那次年的束脩爹娘可為我準備好了?若是沒有束脩,也不能繼續在書院了。”

提起束脩之事,柳家眾人瞬間噤若寒蟬。

柳如鈺看著他們那副模樣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

“娘不願我為縣令做事賺銀子,卻連我束脩的銀子都拿不出來,那該如何做?家寶如今也十五了,該去找個活計給我賺束脩了。”他淡聲說道。

卻立刻遭到了柳母的反對:“家寶還小,能做什麼活?”

柳如鈺聽到這話如墜冰窖,十五歲能吃喝懶賭,卻不能為家中做事,也不能為他這個大哥出份力?

“那您說如何解決?”他壓著火繼續問道。

“你求求縣令……”

“求個屁!”柳如鈺終於撕破了表麵溫和,他冷笑嘲諷,“讓我辭掉那活計不與縣令幫忙,還不上銀子不說還會將人得罪,您是天真過了頭,覺得那些官家都是好相與的!我如何做是我的事,以後少插手!”

柳父一拍床板子站起來,虎著臉瞪他:“放肆!你這是說的什麼話?爹娘把你拉扯大,你就是這麼報答我們的?”

又來了又來了,每次都要說這種話!

柳如鈺嗤笑:“您二位對我是有養育之恩,可我還了這麼多年該還清了吧?”

“你、你什麼意思?”柳母突然警惕起來,他怕不是知道什麼了吧?

“沒什麼意思,您隻需要記住,若我再知曉柳家寶不做正經事,便找個由頭把他關進牢裡,還有爹娘,以後少插手我的事!”

柳如鈺說這話時氣憤有,無奈有,卻出乎意料的沒有寒心。

大概是早就知道自己隻是他們當初生不出孩子時,恰好撿到的棄嬰,所以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他始終銘記在心,對柳家儘心儘力。

他早知道比不得親生的,卻也沒想到會這般偏頗。

他沒再睡家中的茅草屋,鬨了這起子事兒,同在屋簷下都尷尬不已,便乾脆去了新書院那邊。

如今工匠們為了趕進度都是分成兩批人,白日晚上的乾,他去那邊還能有個睡的地方。

謝瀟瀾得知他睡在新書院那邊,已經是幾日後了。

“和家中談不攏?”他淡聲問。

心裡也著實好奇,前世這柳如鈺是如何說服家中的,那時也不曾參加科考就拜入曹勉門下了。

柳如鈺微微點頭:“是如此,不過他們管不了我,上次之事實在對不住大人,學生也沒想到我娘會找上門來。”

“不是要緊事,隻是我聽你娘言語間似乎不希望你有大作為,可是太過偏頗你那弟弟了?”謝瀟瀾漫不經心的往他傷口撒鹽,總得有人逼他一把。

柳如鈺麵色難看,卻依舊不曾隱瞞謝瀟瀾,將那日發生的事全部告知。

謝瀟瀾挑眉,歹竹出好筍這事,目前他還不曾見過,何意與眾不同,不曾想這柳如鈺也是個可憐的。

他便沒再多說什麼,觀柳如鈺一副決斷模樣,就知道他心中已有打算,多說無益。

翌日清晨。

天還未亮,謝瀟瀾就聽得外麵的說話聲,他扭頭看了眼身側,何意緊纏著他,臉都睡的紅撲撲的,可見不冷。

他支著耳朵聽了幾聲才知道外麵下雪了。

今年的雪倒是來的快,天氣自然也是跟著冷了許多。

他輕悄把何意挪開,給他找出今日要穿的衣裳放在炭盆旁烤著,披著披風出去,就瞧見外麵一片雪白,下人們正在清掃地麵的雪。

“老爺安。”

“不必理我,繼續做事。”謝瀟瀾聲音有些低,“年節時讓管家給你們多開些賞銀。”

“是,多謝老爺。”

小廝婢女們穿著新做的冬衣,做起事也乾勁十足,噌噌的就將原本的路掃出來。

謝瀟瀾隻看了一會便回了屋裡,天亮的晚,何意便也跟著醒的晚,待天大亮才悠悠轉醒。

“下雪了!”

“你怎麼不叫我!”

謝瀟瀾懶得聽他這無理取鬨之言,將披風給他係好:“去醫館路上小心些,這幾日我都要去新書院那邊,無暇顧及你。”

“不用擔心我。”何意笑彎眼睛,“我今日會好好看顧瀟瀟的,不會讓他玩雪,你到時不用接我們。”

“希望如此。”

謝瀟瀾拍拍他腰肢,全然不信這些話,臨走時叮囑馬車慢些,還給了謝瀟瀟個眼神,讓他看好何意。

不玩雪就不是他了。

何意讓車夫快些駕馬車,到醫館時門已經打開了,謝瀟瀟會照顧人,率先跳下馬車去攙扶他,他這個小叔子做的也是十分稱職了。

“來的這般早?”金四江刻意上前搭話。

自從那日故意說了那些話,何意到現在都對他愛答不理,若非不必要,更是連話都不和他說,實在糟心。

隻是今日何意心情好,便應了他一聲。

金四江立刻上趕著:“今年雪下的倒是早了些,之淮去新書院了吧?”

“我還沒消氣呢。”何意淡淡看他一眼,“這會子知道說好話,可不是你先前刻意惹我時了?”

“和你賠罪,莫要與我計較。”

金四江無奈,可算是知道之淮從前為何說不要輕易招惹他,這脾氣冷起來是真讓人不自在。

“進去說。”何意輕點頭,表示之前的事便過去了。

好歹何意是東家,屋內的炭盆怎會少,碳火燒的足足的,生怕冷著他們也冷著自己。

孔作見他們進來立刻招呼:“快,我在裡麵埋了幾個紅薯,這玩意兒烤著吃噴香,對腸胃好。”

何意聞著味有點饞,便帶著謝瀟瀟過去,一副不是他想吃而是小孩想吃的樣子。

天冷,來看病的都沒幾個,他們也樂得自在,在他屋裡躲著烤火。

何意倒是有心想玩雪,但外麵冷的厲害,他便暫時歇了心思,想著先暖和會再說,捧著扒拉出來的碳烤紅薯,暖手也暖胃。

幾人百無聊賴的暢談著,話題從烤紅薯的色澤慢慢轉到謝瀟瀟的人生大事。

大概是因為他這兩年模樣出落的愈發好,平日裡做事利索,懂事乖巧,便總給人他已經快速成長的錯覺。

“怎能問這些?”何意看向謝瀟瀟,“莫理會他們。”

倒不是他思想封建,隻是哪有這般直接問孩子心悅何種人的?

而且……他他看來,謝瀟瀟實在小,過了年也堪堪十二,哪就那般著急了?

謝瀟瀟卻全然不在意,他道:“我的如意郎君,若不能如我哥哥一般豐神俊朗智多近妖,那就要孔武有力身材悍拔護我周全,否則實在瞧不上。”

這番話倒是說的極其實誠,可放眼望去,如今這大淵可是沒有能與謝瀟瀾匹敵的,自然說不得過幾年會有。

可若說起孔武有力,首先想到的便是大淵北邊的天闕國人,據說能茹毛飲血,各個都強壯的很。

自然,先聖時就已然與鄰國議和,休戰百年,但到底都藏著心思避著彼此,因此並未有過多交流。

雖說是為了各國考量,但何意總覺得有點閉.關.鎖.國的意思,而且若真議和決定交好,就該開互市,促進文化交流,這般無非都是假象平和罷了。

何意覺得謝瀟瀟所說的標準很不錯,他便鼓勵道:“待你大些,若能找到如意郎君自然是好,找不到你大哥也養得起。”

說來這裡的人說親事都早,前世也有些落後的偏遠地區結婚早,他一直秉承著“理解尊重”。

“若我真嫁不出,便買了嫂嫂你的醫館,在這裡當一輩子大夫。”謝瀟瀟嘿嘿笑。

大概是年紀尚小且著哥兒裳裙的緣故,模樣總帶著些雄雌莫辯,是好看的。

也唯有他這般笑時,才能感覺到他還小。

金四江豎起大拇指:“謝家娃娃當真威武,不過你哥哥那樣的可不好找,否則何至於整個天家如今都要拉攏他?”

何意微微點頭,這倒是實話,就連夜霆淵都鮮少在謝瀟瀾麵前擺起譜來。

這個話頭子雖是金四江自己提的,卻也著實不宜深入探討,否則過不了幾句便又要戳他傷疤了,沒必要之事。

“我——什麼動靜?”

因著是在後院的緣故,前廳裡的動靜隻能聽到些許,且斷斷續續的並不真切,但依舊能聽到有人在哭鬨。

金四江立刻起身:“我去看看。”

隻是還不等他往外走,前廳裡的夥計便跑來稟告了。

原是有個小夥子帶著他上吊自縊的娘來的,大夫們也各有各的時間,前廳隻有一個大夫在,那小夥子便不滿意了,見要把他娘往病床上帶,更是一口咬死他們醫館圖謀不軌。

這必然是之前從未來過醫館的。

大夫得忙著給他娘看病,夥計們也不敢驅趕病人家眷,這一時僵持不下,隻好叫人了。

“我去看便是,救治病人要緊,外麵天寒你們就彆折騰了。”金四江和夥計一同往前廳去。

這本是很常見的事,何意便沒多想,繼續吃烤紅薯,軟嫩香甜可口,吃過早飯再吃便覺得有些撐了,他有些難受的嘔了一下,瞬間吸引了兩道視線。

何意神情一凜:“我是撐著了。”

謝瀟瀟:“哦。”

一個“哦”字被他應的百轉千回,失望至極。

何意放下吃了一半的紅薯起身開溜:“我也去前麵看看。”

“你們把我娘帶到這裡做什麼?我告訴你們,我娘變成這樣都是你們逼的!你們都是殺人凶手!要不是謝大人逼迫我哥為他做事,我娘也不會自殺!都是謝家害的!”

何意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聽得這麼一句,起初隻覺得此人聲線陌生,從前並未聽過,卻從字裡行間拚湊出點東西,眼下能這麼做的似乎隻有柳家。

那日之後柳如鈺明卻表示會繼續做事,也說了會說服家中,怕是連他也沒想到,自己看似溫和怯懦的娘,厲害的很。

他推門而入,目光落在病床上的柳母,音色寡淡:“情況如何?”

“發現及時,隻是有些窒息過度昏迷過去,休息片刻便好了。”胡大夫說道,“隻是此婦人有些消瘦,需要多補補。”

柳家寶狐疑的目光落在何意身上:“你是何意?”

“是,診金記得付。”何意神情淡淡。

“還要我們交診金?”柳家寶拔高音量喊著,“分明就是你們把我娘害成這樣的!非要逼迫我大哥做事,耽誤他在書院的時間!”

何意眼底一片冰冷:“你最好仔細想想再隨便說話,汙蔑朝廷官員可是死罪!”

柳家寶不懂這些,轉了轉眼珠子,有些囁喏:“反正就是因為你們我娘才自殺,都是你們害的,居然還敢跟我們要銀子!”

離開杏桃村後,何意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麼不講理的人了,如今又見到,反倒不覺得有什麼,隻覺得可笑至極。

他雖不知道柳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從他們鬨到這般,也知道柳如鈺定是做了什麼,才逼的他們來逼謝家。

而另一邊新書院。

謝瀟瀾聽說縣衙有人擊鼓鳴冤,便準備回去看看,又聽衙役說是柳如鈺的父親,當下連他也無心看書院了,提出要跟著回去。

擊鼓鳴冤不是小事,按照規矩是要先打板子的,可柳父即便是被打板子都要擊鼓,可見是發生了大事。

匆匆趕到縣衙,就見柳父撐著瘦弱的臂膀敲鼓,柳如鈺趕緊過去:“爹,可是家中發生何事了?”

“你彆管,你娘被逼的上吊,我是一定要告官的!”

“何時之事,我怎不知?”

柳如鈺即便有幾日不住家,可到底有養育之恩,且先前對他的疼愛也做不得假,不由得擔心不已。

誰知,柳父接下來的話讓他傻眼了。

“縣令逼你為他做事,當然是告他,你弟弟已經帶著你娘去安保堂了,爹一定要給你要到賠償,這樣你就有銀子讀書了,就不用繼續耽誤學業了。”

真是天真爛漫之言。

柳如鈺聽著終究是忍不住笑出聲,麵色悲傷苦痛:“要我說幾遍並非大人逼迫,我心甘情願,你們這般做,當真是要逼死我嗎?”

“怎麼是逼死你?你讓開,我去向縣令討說法去!”

柳家如今隻以為謝瀟瀾器重柳如鈺,且為人溫和,還能幫他們還賭債,便覺得他十分好相與,如今坑起他來也是理直氣壯的。

柳如鈺聽他這般說,便也不欲多言,左右大淵律法在上,誣陷朝廷五品以上官員,是要打板子收押的。

謝瀟瀾端坐明堂,衙役站兩旁,柳父則是跪在地上,看著那些棍子,他生出點害怕來。

這種場麵無需謝瀟瀾開口,宋元便問:“柳大年你有何事要告?細細說來!”

“回官爺,草民要告縣令逼迫我兒柳如鈺做事,耽誤他學習,實在是仗勢欺人!”

這話說的就誅心了。

整個縣衙誰不知,柳如鈺能有今天都是謝瀟瀾提拔,何來逼迫一說?

他們都受過謝瀟瀾恩惠,都對他尊重不已,驟然聽到這種汙蔑,衙役們都要忍不住對他打板子了。

謝瀟瀾居高臨下:“既如此,柳如鈺你且說說,本官有無逼迫你?”

聽到他這一問,柳如鈺便也跟著跪下,柳大年立刻撞了撞他胳膊,示意他快些說。

柳如鈺鏗鏘有力道:“不曾,學生十分感激大人栽培提拔,家父所言,字句皆假,是有意要蒙騙大人的銀子!”

“既如此,宋師爺汙蔑正二品總督是何罪名?”謝瀟瀾漫不經心問道。

宋元恭敬道:“回大人,要打五十大板並收押三年,日日掌嘴!”

“看在柳秀才的顏麵,板子便罷了,把他拖下。”

謝瀟瀾這句話說的清清淡淡,平靜地像是在說今兒天氣不錯,但眼底卻藏著瘋狂壓製的暴戾,若非是給柳如鈺麵子,這樣的刁民就該亂棍打死。

柳父嚇傻了,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就被李虎一隻手給拎起來,剛要帶下去,安保堂來人了。

夥計將安保堂發生的事娓娓道來,謝瀟瀾的神情肉眼可見的陰沉下來,竟然鬨到了何意麵前?

他抬眼死死盯著柳大年,狠笑:“那便將他們全都關進去,這般發瘋之人若是長時間在鎮上,怕也是要惹出禍端,王武你親自去押人,誰敢跑,當即斬殺!”

“是!”王武神情一凜,聽著這冷冰冰的聲音,後背都出汗了。

“大人!饒命啊大人,是草民吃了熊心豹子膽,再也不敢了大人!”

李虎無視他的求情,揪著他衣領子就把人拖走了,王武則是直接佩刀去了安保堂。

柳如鈺眼睜睜看著這一切,他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緊張,反而有一絲解脫感,他是真的太累了。

處理完這些,謝瀟瀾端起茶杯吹著氣喝了一口,他看向柳如鈺,笑問:“本官這般處置,你不求情?”

這是試探,亦是機會。

柳如鈺再次下跪磕頭,鄭重其事道:“學生熟讀大淵律法,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學生不敢置喙大人循法公正!”

他是有功名的秀才,可見縣令不跪。

但如今他跪的不隻是縣令,還有二品總督。

片刻,謝瀟瀾挑眉:“你倒是乖覺。”

柳如鈺瞬間鬆了口氣,在謝瀟瀾沉默不語的片刻中,他覺得壓迫感十足,若這就是京城來的官,那他便也要成為這樣令人畏懼的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有事沒更新,今天粗長的一章~

第73章

兩江之地如今就是謝瀟瀾的一言堂, 天高路遠,京城就是想插手某些事都來不及,何況若是從兩江所遞出去的消息, 都是要經他過目,自是能完美把控。

教訓這樣的刁民自然也無為難處。

他本就不是純善之輩, 前世亦是憑著陰狠手段步步高升, 如今若非是怕嚇著何意, 這般小小刁民剝皮抽骨亦不為過。

謝瀟瀾並不在意柳如鈺心中所想, 他這般做, 也算是助他脫離苦海。

如今天冷, 街上少有人晃悠, 此事知曉之人自然不多,便也隨意揭了過去, 便是柳如鈺也不曾提及此事,隻在下堂後去牢裡看他們了。

“你這般做……”

“夫郎,是宋元與我說律法便是如此,故才這懲治,沒有私心, 夫郎明鑒!”

謝大人眼看著夫郎蹙眉,整個人都緊張起來,生怕他再說些不讚同之語。

他從前做事從不用考慮旁人感受, 他自是可以繼續所向披靡,可若是因此讓何意不悅,難免有些得不償失且影響情緒。

何意被他逗笑, 忍不住輕咳一聲:“我並非此意, 如何處置並不重要, 我隻是怕擾了柳如鈺, 讓他不能全心為你。”

“他不會,你放心。”謝瀟瀾喂他一粒定心丸。

柳如鈺在柳家這些年怕是早就受夠了,否則也不會能這般疾言厲色對柳家,可不論親生與否,既然養育,就該擔起責任才是。

何意便沒多說什麼,他隻怕影響到謝瀟瀾的計劃,既然不會有問題,那他自然也無需擔心。

“新書院那邊如何了?”他輕聲問。

“倒是比我想象中快,已經快建成,桌椅也已經按照你說的找木匠去打,年年便能悉數完成。”謝瀟瀾說道。

何意輕輕點頭,不經意扭頭看向窗外時便發現又下雪了,他輕輕眨著眼睛:“今年雪倒是多,來年莊稼該長得好些。”

謝瀟瀾聽他這麼說,忍不住笑:“這邊沿海,多數是出海捕漁的,不過稍微靠近內地的倒是會種些糧食,但和咱們那比起來還是不夠看。”

“說來奇怪,從前在杏桃村,家中為何一畝田地都沒有?”按理說謝家沒落但還是稍有些銀兩,何況謝母一直掌握有度,買幾畝田地定是夠的。

雖說那時的村長陶正人品差些,但若是使銀子也未必買不到,若是有地,自然不用全都買著吃。

謝瀟瀾聽他這般問,前世和今生的記憶來回交錯。

他娘薛竹漪是書香世家女子,一出生就被當做主母正室培養,自然從未學過那些雜事,能洗衣做飯已是不易,謝瀟瀾又如何舍得他娘和幼弟下地?

幾番商討不下,此事便擱置了。

何況那時他一門心思就是繼續科考,隻把杏桃村當做是暫時落腳的地方,又怎會買地?

“娘的名字很好聽。”何意笑說。

本就是隨意一問,不曾想反倒是引得謝瀟瀾愁思,他便忙伸出手捧住對方的臉輕輕晃了晃,像哄謝瀟瀟一般。

謝瀟瀾無奈,隨意扣住他手指暖著。

許是今年下了兩場雪的緣故,鎮上百姓都覺得天氣比往年冷的多,街上便少有出來賣東西的攤販,想必是等著年前最後一次出攤,到時候買東西的人多,他們也能多賺些。

謝母也是早早就列好了明細,想到什麼便都寫在紙上,想著到時候逛集市時一同買了。

年關將至。

何意給安保堂的夥計們結了銀子,另多給了份獎賞,那些大夫雖說日日都收著不菲診金,但他也沒苛待,更不用說金四江和孔作了。

隻是這倆人到底特殊,何意特意把他倆邀請回府上去,畢竟,金四江還不曾與謝母好好說過話。

因此,見到金四江,謝母可謂是痛哭流涕。

“好孩子,受苦了。”她邊說眼淚都止不住的往下掉。

王錦然昔日是如何翩然君子,如今就有多讓人痛心。

金四江幫她擦去眼淚,安撫道:“薛姨莫要哭了,從前之事都已過去,我能與之淮和你們再見已是不易,要開心些才好。”

“好好!”

謝母也不願在臨近年光的檔口鬨什麼不愉快,便也聞聲止淚,給他們端來熱茶,隻是何意身子不耐茶性,便換了牛乳。

兩人便在謝府暫時居住著。

年前的最後一次集市就在二十九,這時間掐的巧妙,家家戶戶都等著買東西過年呢,他們自然也不例外。

於是,到了這一日,謝家便全員出動一同上街了。

謝母帶著管家下人一同采購,這種時節本就是放他們出來玩的機會,哪裡還願意拘束著他們,便像去年那般分開了。

謝瀟瀟再懂事也隻是孩子,心中有想要的東西,人也更加活潑些,非要央求著謝瀟瀾陪他去書齋裡,奈何謝大人並無此意,便提出要他自己去。

“你對鎮上這般熟悉,自己去——嘶!”

謝大人驚而扭頭,看著給了自己一拳的夫郎:“打我作何?”

“他滿打滿算也就十二歲,這集熱鬨萬一丟了怎麼辦,我陪他去便是,你們先去茶樓吧。”因為都沒外人,何意說話便沒忌諱著,自然也無視了金四江那格外欠扁的眼神。

謝瀟瀾有些無奈:“那你們快去快回。”

何意輕點頭,臨走時在他後背輕輕摸了一把,帶著點安撫和說不清的意味,惹的謝大人喝茶差點嗆著。

書齋平時也能逛,但畢竟是年節,小朋友該格外優待些,何況何意也想看看能不能買到些奇怪的異誌。

鎮上如今是真的再無不識得他們的,書齋夥計見他們來,忙把人迎進去,臉上的笑都沒落下過:“二位想買點什麼書?前幾日又新得了一些話本子,可要瞧瞧?”

“多謝,我們自己先瞧瞧。”何意婉言拒絕,他是不喜歡購物時導購一直跟在身邊的,所以前世時非必要絕不去購物商城。

小二不敢再打擾,隻說有需要隨時喊人就成。

謝瀟瀟想找些關於針灸的書,藥草知識也算是紮實了,前陣子一直都是由孔作教他針灸,也該多認認穴位。

聽他這麼說,何意也來了點興趣,兩人便一同在書架上找。

何意翻開一本看了看:“這穴位圖畫的實在潦草,你先將就看,年後有時間我給你畫新的,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想要的。”

“嫂嫂,咱們也瞧瞧話本吧?”謝瀟瀟揪著他衣袖撒嬌。

也算是勞逸結合,何意當然不會拒絕。

隻是當他看到那封皮時有點震驚。

這般露骨的書名都能成冊子,他又看向謝瀟瀟,孩子小不懂事,他做大人的總不能也——

“嫂嫂,我覺得《小夫郎他身嬌體軟》應該還不錯,那些男子都喜歡柔弱的哥兒,我也看來學學,日後好騙個身強力壯的郎君回家!”

孩子小不懂事,說出來的話都讓何意臉熱,就連小二和零星的幾位書生都驚詫的看了他們幾眼。

怕他再說出什麼豪言壯語,何意趕緊示意小二把這些書都包上,嚴嚴實實的,看不出一絲紕漏,他立刻給銀子走人。

這間書齋徹底進了他的黑名單。

匆匆離開匆匆來,茶樓裡倒是依舊熱鬨,室內溫暖,何意忙坐下灌了杯茶暖和著。

許久,謝母前來尋他們這才沿街逛回去,倒是都買了不少東西,謝瀟瀾最是離譜,見謝瀟瀟想要糖葫蘆,竟是把小販那一大串都給買了……

因著二十九,回去後便將菜肉都放到廚房裡,讓那些廚娘們做年夜飯,因為何意丁點兒肥肉不沾,廚娘們便把肉全都切成兩種。

“今年對子還沒寫,娘說明日便要貼,你去寫幾幅。”何意交代任務,目光不經意掠過金四江,他點名道,“金大夫也彆閒坐著,跟著一起去寫。”

金四江生生愣住,一時不知自己是推脫開,還是像無事人一般跟過去,但他知道自己是想寫的。

“我就不……”

話剛開了個頭,謝瀟瀾的神情便有些黯然。

謝瀟瀟故作疑惑接話:“不好意思?都是一家人,討個彩頭的事,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金四江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被他一句話戳破,也知道他們這是變著法的要哄自己去,那去便是。

兩人進了書房,謝瀟瀾把自己常用的筆遞給他,金四江一愣:“這是……”

“是,那年伯父贈與我的,上麵還刻著王家字。”謝瀟瀾輕笑,“如今我的筆墨都是夫郎負責,這個便贈與你。”

也算留個念想。

金四江接過毛筆垂眸輕笑:“那場火把王家都燒沒了,連根筆都沒給我留……”

他怎會不想家。

可他早就沒有家了。

謝瀟瀾拍拍他肩膀安慰:“人總要麵對驟變才能蛻變,我們不能幸免。”

“是啊,往日之事不可追。”

兩人相視一笑,執筆書寫。

何意聞著年味有些發呆,年,是他一年中最期待的事,也唯有那幾日,他能換上乾淨整潔的衣服跟著表哥一家去拜年,雖說收得的紅包都沒留給他,但那幾日他都沒受過冷眼。

是自父母去世後,唯一讓他覺得安心的節日。

他低低歎息,一口咬上糖葫蘆,被酸的蹙起眉:“這麼酸?謝瀟瀟你少吃些,仔細壞牙。”

“不算啊!”謝瀟瀟兩口一個山楂球球,吃的十分痛快,“……上顎有些難受。”

何意:“去吃幾塊糕點。”

“糕點是娘買來擺盤的,她說年前不會再出門了,吃多了會凶我,今年好熱鬨,在家裡過年的人也很多。”

謝瀟瀟不經意的話反倒是點到了何意。

柳如鈺現在大概是孤身一人在家,若非前段時間發生的事,他應該也和家人一同過節才對。

他想了想,便喊來小廝讓他去傳話了。

並非何意聖母,他隻是不希望在一些小事上影響柳如鈺的忠心,近身之人背叛,才是最鋒利的匕首。

柳家隻是最普通的能遮風避雨的茅草屋,隻是草棚子不能生明火,屋內有些暗,他也舍不得點蠟燭。

從前這屋子隻讓他覺得擁擠,倒是不曾想到還會有這麼空曠且安靜的一天。

謝府小廝來時,他正坐在屋裡發呆,神情透著迷惘。

“柳秀才,我們正君邀請您到府上暫住,小少爺喜好醫書,但字識的不多,正君想讓您趁著這段時日多教教他。”小廝按照何意教的娓娓道來。

柳如鈺也是頭腦發蒙了,也並未細想話中的疏漏,再加上他一人也實在無趣,便立刻起身了:“如此,我便換身衣裳。”

小廝識趣的等在外麵。

片刻後,柳如鈺跟著到了謝府。

聽著府上熱鬨一片,他不自覺的揚起唇角,在小廝的帶領下快步朝後院走去,想著先和謝瀟瀾打招呼。

謝瀟瀾和金四江剛寫完對子交給管家收好,看見柳如鈺來,剛要問,就聽對方道:“大人好,正君請我來府上教瀟瀟少爺識字讀書。”

謝瀟瀾頓悟,他笑:“幸好夫郎還記得,你先去前院廳屋與他們說話。”

“是大人。”

待他走後,金四江輕笑:“你這夫郎,心倒是善。”

謝瀟瀾詫異扭頭,不知道他是從何處得來的結論,但也實在沒必要解釋給他聽,等他日後就知道了。

因此當下也隻是笑笑,並未多言。

前廳屋裡倒是真熱鬨,孔作雖是個老家夥,但早些年遊曆山川,見遍河山,也著實有趣,偶爾講幾個故事,都能惹的人捧腹。

何意見他進來便招呼著:“柳秀才快些坐,婢女已經去收拾屋子,你先住著往後教他也方便。”

“是,一切都聽何大夫的。”柳如鈺忙拱手。

何意點頭示意他坐,孔作見他拘束,三兩句話便拉著他一同聊了起來。

謝瀟瀾兩人也跟著進來,他自覺坐到何意旁邊:“瀟瀟呢?”

“他說去小廚房幫忙,鎮上哪家還有與他同齡的,閒來無事也可多走動,他總與我們一起也沒什麼有意思的。”何意低聲說著,“他雖懂事,我也是不想見他這般懂事的。”

謝瀟瀾沉吟片刻,應聲:“改日我問問王武他們,從前在街上招貓逗狗,知道的定然多。”

“好。”

謝瀟瀟在廚房也並非全然看著,他知曉何意愛吃的菜,便想著動手為他做一次,但他能力有限,隻能幫忙做些洗菜的小事。

謝母嫌他礙事,便趕到廳屋了。

他吐吐舌頭扭頭跑了,他剛進去就瞧見了柳如鈺,不失體麵的對他打招呼後便擠在何意身邊了。

謝瀟瀾輕彈他額頭:“粘人精!”

柳如鈺見到謝瀟瀟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謝瀟瀟是喜歡醫書,但他是謝瀟瀾的弟弟,且一直身為藥童跟在何意身後,幫他寫藥方,寫書信。

怎會不識字?

“吃點心。”金四江拍拍他肩膀。

他忙不迭的接過,垂眸掩去眼底的紅色。

作者有話要說:

金四江:“你夫郎心善。”

葉紫珠&葉榮:“你在口出什麼狂言?”

第74章

年節。

鎮上街道兩邊, 家家戶戶都大門緊閉,豔紅的新對子和尚未點亮的紅燈籠點綴著青磚瓦,映出一片喜色。

從京城離開後, 這是謝家過得最熱鬨的年,從前在鄉下得過且過, 如今親朋在側, 倒是衝散了那略有些慘淡的悲傷。

人多便熱鬨, 也能找到興致相投的。

謝瀟瀟穿著紅襖子和孔作探討藥理, 柳如鈺和謝瀟瀾他們在書房淺談, 何意則是捧著先前買的話本靠著窗細細品著。

莫約是寫這書的精神不太對, 小夫郎都是將“身嬌體弱”貫徹個底, 嬌滴滴的,三步一咳嗽, 五步一踉蹌,男人瞧見都心疼不已。

何意滿眼都是“嗯”“啊”“嗚”這些糟糕的詞彙。

他放下書按使勁兒按了按眼睛,思考著自己如果這麼和謝瀟瀾說話,被嘔死的幾率有多大。

“嫂嫂,我不要和孔爺爺聊天了!”謝瀟瀟推門而入, 直往何意懷裡撲,嫌少見他這般撒嬌,可見是真的不高興。

何意知曉孔作是真有本事之人, 斷不會刻意講些錯誤藥理給他聽,便摸了摸他腦袋輕聲問:“為何?”

“他與我說起螳螂,我雖未見過, 卻也知曉‘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螳螂, 可孔爺爺說螳螂若想繁衍後代就需讓母螳螂將公螳螂吃掉, 何其殘忍, 我不信!”謝瀟瀟哼哼的,“若是吃掉,就沒有辦法繁衍了。”

何意倒是沒覺得他麻煩,猶記得自己這般歲數時也是愛問愛鬨,父母從不曾覺得他麻煩。

他沉思片刻後問道:“那你知道正常如何繁衍嗎?”

“……嫂嫂!”謝瀟瀟驚詫不已,抬頭時麵紅耳赤,“你、你說話怎這般……”

何意抿了抿唇,果然太直接了嗎?

隻是看他這副神情想必是略微知曉一些的,他便注意些措辭跟他講著。

“青蛙會通過抱對結合,然後將後代一起排進水中,小蝌蚪會在水中長大,慢慢成為青蛙,和我們是不同的。”何意絞儘腦汁把握措辭,才說出不那麼露骨的詞彙,“螳螂和我們當然也不同,母螳螂隻有吃掉公螳螂才會繁衍後代。”

謝瀟瀟聽懂了,人與動物的繁衍方式是不同的,所以是他淺薄無知,不該和孔爺爺發脾氣。

他十分老成的歎了口氣:“是我天真了。”

何意唇瓣緊抿,倒也不必這般實心眼兒。

謝瀟瀟沒再亂跑,安靜窩在何意旁邊看書,偶爾和他聊幾句,倒也平靜得趣。

天色漸暗,謝瀟瀟將屋內的蠟燭點燃,院子裡的燈盞也在下人們的動作下快速亮起,不知道是不是何意的錯覺,總覺得從這裡能看到大門兩旁掛著的紅燈籠。

飯菜香漸漸飄出,何意摸了摸肚子:“餓了。”

謝瀟瀟下意識把麵前的糕點推到他麵前:“先墊墊,我去廚房看看飯菜做好沒有。”

“正君,該去前廳用晚食了。”

屋外恰時傳來婢女的聲音,何意忙起身往外走,他這一日雖什麼都未做,消化的倒是快,越聞著飯菜香就越餓。

因著是春節當日,菜色是要比年夜飯還要豐盛的,一群人圍在桌前熱熱鬨鬨的過了節日。

年一過,便開始拜新年。

先來的倒是宋元家,拎著些自家做的醃菜和肉腸,還有幾壇自釀的酒,雖都不是些值錢的東西,但心意一片卻是無價的。

且按照宋元的家境,能送來這些已是不易。

“你兄長的親事如何了?”謝瀟瀾還記得宋元先前和他說過,是急著用錢給大哥娶媳婦的。

宋元先是一愣,忙笑著回答:“有大人幫襯,已經在相看了,從前都沒有媒婆願意與我們家說。”

“你抓緊些,往後就該輪到你了。”謝瀟瀾隨口說道。

宋元臉色卻變了變,他自從進了縣衙,便沒想著要這般早的成家,他也是有私心的。

沒人會不想往上爬。

從前他考科舉是為了日後能做官,可他天分實在有限,考到秀才已是不易,機緣巧合跟了謝瀟瀾他就更沒想那些了,隻想跟在他身邊出人頭地。

若他現在成了親,就隻能留在臨洋縣了。

還是說謝瀟瀾是不願他日後繼續跟著?

“此事…還是要再等等,等大哥成親再說吧,我也沒急著這些,隻想好好跟著大人做事。”宋元有些猶豫,不敢太明白的表述忠心,怕謝瀟瀾覺得他彆有所圖。

謝瀟瀾何等精明,隻聽他這般推辭就知曉他心中所想,可用之人自然是越多越好,但宋元與柳如鈺不同,柳如鈺如今說是無父無母也不為過,日後自然能毫無負擔的跟著他回京。

可宋元一家老小都在這裡,若日後被有心人利用,那就是隱患。

因此他並未給出什麼承諾,隻說讓他好好做事。

成年人的世界總是這般簡單,委婉便是拒絕,宋元雖知道謝瀟瀾未將話說滿,也多少知道對方並沒有太多心思把自己帶去培養。

他都明白。

宋元也沒再多說什麼,本就是來拜年的,禮也送了,好話也說了,自然也就該走了。

走時謝母給他帶了些回禮,都是相熟之人,自然也不拘著那些所謂的禮數,宋元滿懷感激的帶著回禮離開了。

何意站在旁邊碰碰他肩膀:“當真不願帶他?見你用他這般順手,還以為你存了心思。”

“他心思會被臨洋縣絆住,帶也是徒勞,需得他自己下定決心,他若隻是奔著出人頭地,京城富貴迷人眼,我不敢賭。”謝瀟瀾說。

這話若是直接說與宋元聽,他定然會反駁並表忠心,可謝瀟瀾此生已經不敢冒任何風險,不會允許不確定因素久留在身邊,還可能是最貼心的位置。

何意明白,他雖看劇少,也知道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道理,眼下根基未穩,實在賭不起。

他本也是疑惑一問,並未有其他心思,聽謝瀟瀾這般說,反而覺得宋元不去也是好事,否則他爹娘不在一處,怕是也會擔憂。

就像當初得知謝瀟瀾是新任縣令一般,之前曾來拜訪過的商戶們再次結伴而來,隻是沒再敢像先前那般拿喬了。

商戶們雖心思百轉千回,但到底都有賺錢的營生,送起禮來也是撿著好的給,卻也沒敢超出製度範圍,否則把人惹惱就不好了。

甄富笑道:“送了些錦布,給大人和家眷裁剪衣裳,若是日後有需要直接去鋪子裡便是,望大人不嫌棄。”

“是了,我們都是送了些不起眼的小玩意,請大人笑納。”

大好的節日,謝瀟瀾並不想鬨的心情不悅,且這些人此次舉止得當,送的禮也尋常,便沒有過多拿喬苛責他們。

他微微點頭:“辛苦諸位了,本官得了些好茶,嘗嘗。”

上次來可沒有這樣的好待遇!

幾位商戶趕緊順著他的話拿起茶杯喝了口,倒也是好茶,可見這次心情是真不錯。

賈啟鑲之事搞得他們人心惶惶,後又有周德祿做的那些事,讓他們更怕謝瀟瀾會打壓他們這些商戶,膽戰心驚這麼久都不見動作,便猜測隻要沒做那些爛事就不會被懲治,這才敢悄悄出頭來送禮。

且這次的禮合乎禮製,也尋不到錯處。

單垣想在謝瀟瀾麵前得臉,抿了口茶說道:“聽說大人新建的書院要招商戶入駐?不知可還需要人手?我倒是有幾處酒樓,可讓利與大人合作。”

老狐狸!

其他兩位同行的商戶瞬間瞪大眼睛,居然比他們先開口,來之前可不是這樣說的。

“哦?”謝瀟瀾挑眉,“單老爺準備如何合作?”

單垣卻有些不願開口了,顯然是覺得有甄富和李本良在不願多說,否則他降低價做虧本生意,豈不是會被他們笑話?

但他不知,來之前那兩位雖嘴上沒說,但心裡也是這般想的,這才引起“眾怒”了。

謝瀟瀾十分懂得這種點到為止的氣氛,便也不再多說,隻意味深長的說日後再說,擺明了是有得聊。

甄富和李本良可不能忍,趕緊跟著表態。

“我們也願與大人合作,多讓些利也沒關係,隻要肯租鋪麵給我們,絕對能做出物美價廉的吃食!”

“是是!我有書齋鋪子,可以供書生們采購,都能給低價。”

這已經不是能否賺銀子的事,若是能在謝瀟瀾麵前得臉,便是少賺些也沒關係,他如果記得他們的好,提拔也隻是隨手或是隨口的事!

謝瀟瀾勾唇笑:“諸位既然這般熱情,那年後便與宋元說此事登記,隻是諸位要拿出些誠心,可莫要誅滅自己的良心。”

“是是!”

三個三四十的中年男子,被謝瀟瀾這未及冠嚇的滿頭汗。

本就是禮節祝福,謝瀟瀾也不願為難他們,想到何意先前說的事,便問道:“可知哪家有十一二歲的小哥兒?”

這話就問的有點古怪了,他們都得得嗖嗖不敢說話,拿不準謝瀟瀾這是要做什麼,畢竟有周德祿的事在前,他們哪裡敢暴露?

“我想為幼弟找位作伴的小哥兒。”謝瀟瀾無奈解釋,見他們神情便知道家中都有,想必是之前就聽到了風聲,把自家孩子藏的嚴實。

這可是“伴讀”啊!

“我家小哥兒如今十三歲,平日裡雖寡言些但十分聽話懂事!”單垣依舊比他們先反應過來。

甄富和李本良牙都咬緊了。

實在讓人氣憤。

“我並非是選伴讀,隻是希望他們認識認識,若是能處得來便做玩伴,若是性格迥異脾性不投,不相處便是。”

他們便再沒有爭搶著送兒子,想著等年後抽個時間讓孩子們聚聚便是。

甄富說道:“二月二要祭拜水神,到時可舉辦宴會。”

臨洋縣到底沿海,大都是做海上生意,因此都會在龍抬頭日祈求水神庇佑,以求順風順水順財神。

這些商戶們年年都是最積極的,舉辦宴會自然也是無傷大雅,何況二月初雖說天還稍冷,但到底也算開春了,玩起來也輕快些。

這是好法子,謝瀟瀾便沒拒絕。

初六一過,鎮上便再次熱鬨起來,家家戶戶的大門打開,鋪麵也都再次開張了,領了壓歲錢的孩童們自然都往小攤上跑,好生熱鬨。

二月二這日,鎮上百姓們帶著點心和黃紙去了鎮子後山的小廟裡,是他們堆砌起來,專門給水神的廟。

謝母雖不信這些,但見何意他們好奇,便也買了些東西領著他們去了。

“好多人啊。”謝瀟瀟扒著何意衣袖,探著頭看。

後山雖被叫作“山”,但實際上隻是比土路高的小山坡,且上麵有荒地有破舊房屋,水神廟就在破房屋的後麵,像是忠心耿耿的侍衛。

若要去,需得從舊房屋旁邊的小路上過,如今剛開春,地麵倒是長出些小草了。

何意緊緊牽著謝瀟瀟,生怕他從土坡上滾下去,前麵來的早的,已經在廟前供奉了。

“你們在這等著,我去前麵供奉,往旁邊站站莫要掉下去。”謝母叮囑幾句便跟著人群過去了。

天雖然有些涼,但是燒紙錢的炭盆火旺的厲害,偶爾有風吹過,反而帶起淡淡的溫度。

突然——

“兒你怎麼了!救命啊!”

尖銳的呼喊聲順著風飄進每個人的耳朵裡,人人都圍上前去看,就見一十幾歲的男童口吐白沫渾身抽搐。

婦人拚命搖晃著孩子,無濟於事。

“是不是惹怒水神大人了?”

“他家上次出海打了好些貨回來吧?八成就是被那些貨給詛咒了。”

“好些魚苗都被打了,斷子絕孫的事都做,可不是要受懲罰!”

耳畔傳來這些迷信之言,何意雖覺得詫異,卻也覺得這情理之中。

好端端的祭拜之日偏鬨出這樣的事,自然會引起百姓們的恐慌和驚詫,何意擠了好一會才擠進去。

他趕緊嗬斥:“彆搖晃了!”

說罷便俯身掰開他的眼皮查看,已經有翻白眼的征兆,他趕緊從地上撿起枯枝塞到他嘴裡咬著,免得激烈下咬到舌頭。

他喝散人群:“都讓開,留些空地方,不要再圍著了。”

“是何大夫!何大夫也在這啊!”

“何大夫能治嗎?這可是衝撞神明了,何大夫還是彆管了。”

何意抬手把脈,他略微鬆了口氣:“彆亂說,隻是生病罷了,神明若真庇佑,怎會讓諸位百姓有傷痛不安?稍微散散。”

說罷,他又和周圍的人要了幾方帕子係在一起,將男童的手腳綁好,他看向周圍的男子們:“搭把手,幫我把他背到安保堂。”

已經燒過祭品的漁夫們忙上前幫忙把人給背走了。

所幸謝母已經供奉完,便牽著謝瀟瀟跟著回去了,圍觀人群裡也有供奉完的,都想一探究竟,竟也跟著離開了,水神廟前片刻功夫就少了一半人。

這是癇證,得儘快讓他停止抽搐,否則時間一久於性命有礙,他讓人躺在病床上,利索幫他褪去衣裳。

他扭頭:“孔大夫幫我。”

孔作自是無不可,將其他人都帶出去,兩人便開始施針了。

幸好這是第一次發作,也並非是太嚴重的病灶引起的,施針後抽搐便停止了,口中的白沫也不再往外溢。

孔作有些無奈:“你身為醫者,竟沒有針灸針嗎?”

何意:“我有。”

孔作狐疑:“那你用我的?”

何意側目:“那是之淮新年送與我的禮物。”

孔作摸了摸胡子不說話了,默不作聲地打了個飽嗝。

針灸針一盞茶後才拿下,小兒倒是從癇證中沉沉睡去,再瞧不出異樣。

孩子父母見他無事,便立刻對著何意下跪,家中僅一子,其餘都是女兒,自然是百般疼愛。

男人倒是還稍保持些清醒,將腰間鼓鼓的荷包遞去:“何大夫,這是我們的診金,多謝您二位救治,一點心意。”

何意微微點頭,也沒故作姿態的拿捏著,接過荷包便隨手放在了一旁,他提醒道:“此症狀是第一次發作,那日後就有經常發作的風險,要隨時照看著,莫要讓他受刺激,可多食些雞魚黃豆。”

“是是!”夫婦二人忙道謝。

觀察片刻見孩童並無大礙,便允準他們將人帶回去照顧了。

何意看著他們的背影,不由得想起在水神廟時那些百姓說的話,到真是錦衣穿戴,出手大方,可見是真的賺了不少銀子。

本以為隻是件小事,不曾想卻真鬨了點動靜出來。

孩童抽搐一事被刻意放大,硬生生傳出“水神震怒”,“水神詛咒”這種無稽之談,還有些人竟直接衝到了那夫婦家搗亂,還差點鬨出人命。

“分明就是有心人刻意鬨出此事,將如此縹緲之事具象化,可不是自己嚇唬自己?”宋元是讀書人不信這些。

謝瀟瀾與何意卻沒開口,這種事太過於玄幻,他們也都無法開口,但他們對發生在自身的事都有些難以啟齒。

何況,他們也不認為這件事就是所謂的水神做的。

搞不好就是有什麼人故意攪渾水。

謝瀟瀾挑眉:“李虎,你帶兩名衙役去村裡查此事,王武你也帶人去查到底是誰傳的謠言,世上無鬼神之說,都是以做寄托罷了,若擾亂民心絕不輕饒!”

“是!”

他們都許久不去外麵做事了,好不容易派了任務,可要辦的漂亮些。

宋元瞬間笑了:“大人您也覺得此事過於蹊蹺對吧,分明就是有心人刻意為之。”

“此手法拙劣粗鄙,想必是因利而為,須得從那些漁民查起。”謝瀟瀾說道。

“那您為何不和李虎說清楚?”

“若事事都要本官去說,他們就什麼都不必做了。”

謠言若是不加以製止,怕是會釀成大禍從而人心惶惶,明明每年都要祭拜水神,偏一發生這樣的事便迫不及待的往水神身上潑臟水,哪裡有什麼敬畏之心,無非就是趁機報複。

隻是沒想到此事倒是好查。

李虎到了村落直奔那夫婦家中,無視滿院子的海貨徑直走進他身形高大且冷麵,總讓人覺得不好相與,嚇的人連話都幾乎不會說。

他問:“你們最近可有與人結怨?”

婦人趕緊擺手搖頭:“沒有沒有,都是普通百姓,哪裡能得罪什麼人?隻是我們最近海貨多捕了些,他們就看不慣我們了。”

李虎:“就是外麵那些?”

“是,我們出海遠,所以捕撈的海貨就多些,賣進酒樓裡就能賺一大筆,那些散布謠言的,肯定是嫉妒!”武漁夫就是個穿了錦衣的普通漁民,不像謝瀟瀾他們穿上錦衣氣質都非凡,是憨厚之人。

此事倒好查些,李虎又問了一些話,便和王武彙合去了。

這廂,謝瀟瀾讓宋元盯著他們查探的進度。

另一邊。

新書院如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書院雖比不得梧桐書院大,但在建造上實在用心,商戶們在宋元那交了銀子,便在柳如鈺的帶領下選了鋪麵,按照何意所說,那些鋪麵都不算太大,卻也不比飯館差。

臨洋縣鎮上的人到底要比普通百姓有錢,再者是縣令開的書院,他們總要給幾分薄麵,便準備把家裡年歲小的孩子給送去。

教書先生是最好找的,有柳如鈺牽頭,在謝瀟瀾那學了些遊說之道,人是最先找齊的。

“這倒是弄的新奇,柳秀才,我們也能將孩子送到這裡讀書吧?”商戶們見著裡麵的裝潢布局都有些心動,何況若是將孩子放到書院裡,也省的他們操心看顧了。

柳如鈺笑:“何大夫說了書院是麵向所有適齡孩童的,若是願意,自然可以將孩子送來讀書,先生都是我的同窗,諸位也是不用擔心的。”

經他這麼說,商戶們就更心動了。

本來商人地位就不太高,所以都想著找讀書人做庇護,可臨洋縣這麼久也沒出個能考進京的,這份心思漸漸就淡了。

可不管如何,他們現在有機會讓自家孩子讀書,來日若是能有功名,也算光耀門楣了。

聊著,柳如鈺突然想到最近的傳言,他問道:“諸位可知曉鎮上的傳言?”

“自是知曉,用這種下三濫的方法競爭,真是不入流。”

柳如鈺神色未變:“這麼說諸位知曉是何人搞鬼?”

“當然!”

傍晚時分,李虎王武和柳如鈺直奔謝府,得知他們要說的是同一件事,就知道他們已經查清楚。

原是有人最近捕不到海貨,見武家海貨極好,賣的價格也高,心中嫉妒才刻意散播謠言,何意聽後隻覺得搞笑。

果真,高端的商戰,往往用最樸素的方法。

謝瀟瀾頭疼不已:“去拿人,散播謠言汙蔑水神,立刻捉來打板子!”

說罷又看向柳如鈺:“書院如何了?”

“一切妥當,吉時已定。”

作者有話要說:

六千!我厲害了!

第75章

謠言之事很好解決, 時日一長,自然無人再說此事,隻是謝瀟瀾並不願以時間長短來息事寧人, 讓王武把散播謠言的人帶來,押在縣衙門口。

散布謠言的也是漁民, 從前家中貧寒, 直到後來往深處捕撈情況才好些, 慢慢也成了漁民中有頭有臉的人物。

可最近他們家出海的海域鮮少能捕撈到海貨, 到手的銀子大減, 偏他們鄰居武家最近卻賣得好價錢, 可不就是他們家搶占了自家的銀子!

被捉到縣衙時他還在喊著冤枉, 可如今真被帶到了從前處置周德祿的地方,他也是真的怕了。

“謝大人草民錯了, 是草民鬼迷心竅才散播謠言!饒命啊大人!”

無視他的苦喊,謝瀟瀾站在台階上看著圍觀的百姓,其中就有之前跟著人雲亦雲的。

他冷聲提醒:“臨洋縣百姓對水神虔心供奉,斷不會有詛咒一說,武家的孩子隻是病了, 且散播謠言者已經被抓到,若再讓本官聽到那些傳言,就絕不是挨板子這麼簡單!”

話音剛落, 得了他命令的王武和王震便開始往他屁股上招呼,板板到肉,打的他哭爹喊娘, 再不敢有下次。

謠言之事便到此結束了。

午後一過, 謝瀟瀾與何意便帶著謝瀟瀟去了單宅。

謠言之事本就突然, 且先前便說好晨起祭拜完就舉辦宴會的, 本就是為了讓孩子們相熟,便沒刻意弄的太隆重,一應都由商戶們負責,謝瀟瀾他們隻需帶著人去便是。

單垣見謝瀟瀾來立刻上前迎接:“大人好,快些請進,裡麵已經備好了茶水點心,孩子們也已經玩起來了。”

謝瀟瀾應了一聲跟著進去,未避免拘束,宴會設在庭院裡,桌上放著點心吃食任由孩子們自己拿,長輩們自然是不會看著他們如何玩,都進裡麵的前廳裡說話了。

何意雖不愛聽那些,猶豫著要不要跟進去的時候被一位婦人攔住了,是單垣的夫人。

她笑道:“謝正君隨我來吧,裡麵都是男子在談事,我們進去不方便。”

“多謝。”何意微微點頭,跟著她去了偏廳。

偏廳雖小,但也足夠她們使用,且也正好麵對著庭院,也方便她們隨時尋找自家孩子。

這些孩子有的是之前就認識,因此也會三五成群的玩,謝瀟瀟起初不知道大哥為什麼一定帶他來,但看見這麼多歲數相仿的孩子,他也不由得激動起來。

可惜的是,他一個也不認識。

單夫人見狀便想把自家的孩子叫來,讓他好生陪著謝瀟瀟玩,卻被何意攔住了,他輕聲道:“夫人不必客氣,孩子間的情誼最是珍貴,順其自然便是。”

大概是幾家商戶都有對自家孩子耳提麵命,因此當他們注意到模樣漂亮的謝瀟瀟時,眨眼的功夫就圍上去了。

單家的孩子十三歲,是小子的緣故要比一眾孩子都高些,他盯著謝瀟瀟:“謝少爺,與我們一起玩吧?”

“一起吧謝少爺?”

謝瀟瀟聰慧,也從這些稱呼裡察覺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甚至隱約覺得,這場突如其來的宴會,也許就是為他們口中的“謝少爺”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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