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謝瀟瀾說了這並非是在選伴讀,但但凡有一丁點能和謝瀟瀾搭上關係的機會,這些商戶便不會拒絕,這些歲數還不大的孩子臉上,早就沒了那些天真。
何意看的分明,坐在他旁邊的婦人們自然也明白。
謝瀟瀟微笑:“好啊,要玩什麼?”
“踢毽子如何?我家小廝前兩日特意為我做的,說讓我和朋友一同玩。”
“捉迷藏,謝少爺我們玩捉迷藏吧?”
謝瀟瀟眼睛一亮:“好呀。”
“那我們玩什麼呢?”
“你傻呀,我們可以先玩捉迷藏再玩踢毽子!要不然踢的沒力氣了,還怎麼藏?”
不管是先玩哪個,都是謝瀟瀟曾經沒怎麼玩過的。
在杏桃村時,村裡那些孩子都不喜歡他們,自然也沒人帶他玩,但他懂事,就每日在家幫忙做事。
京城逗留那些日子他連人周圍的人都不曾認全,自然也沒有機會玩,現如今有這麼多人陪他,那他自然是要玩個儘興的。
捉迷藏是項大活動,他們需要推選出一位蒙眼找的,不管是誰,這個人絕不是謝瀟瀟,待人選好,孩子們便作鳥獸散一般快速尋找藏身的地方。
庭院裡有倒是有許多遮擋人的地方,謝瀟瀟四下看了幾眼便藏到了一塊假山石後麵,這裡視野開闊,若是對方找來,他還能借機藏到其他地方。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聽到了,可他是謝少爺,我不敢哥哥……”
“有什麼不敢的,他也是小哥兒,你看他長的狐媚子樣,到時候鎮上的少爺都娶他,誰還娶我們?”
謝瀟瀟聽到這話耳朵動了動,說來慚愧,外麵那些與他一同做遊戲的,他是真的一個都瞧不上。
他欲再聽,便聽到了腳步聲,他下意識屏住呼吸,差點忘記這是在捉迷藏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緊接著一聲大喊——
“趙子易,趙子晨!找到你們了!”
謝瀟瀟恍然,這倆人他是記得的,隻是從一開始就在人堆裡沒怎麼說話,他也就沒在意,沒想到居然還能這麼有心機。
他悄悄蹲下身子縮小存在感,就聽到被找到的趙子易不滿的嘟囔了幾句,找人的自然認為這處無人了,便去其他地方了。
趙子易又叮囑道:“你記得,把他帶到池塘邊。”
“……我知道了哥哥。”
下作手段。
謝瀟瀟不由得在心中嗤笑,這樣的法子他六歲時就不興用了,這倆人倒是真不怕給家中添麻煩,竟是要在彆人家做壞事。
不屑歸不屑,但到底是件趣事。
謝瀟瀟偷偷樂了幾聲,這麼好玩的事,也是許久沒有見過了。
找人的小胖子把庭院找了個遍,就是沒找他之前找過的地方,眼看著每個人都被找到,就是看不到謝瀟瀟,嘴巴一撇就要哭,如果這次找不到,下次還是他當壞人,他也想藏。
“哭什麼,你又找不到,認輸就好了?”
“劉墩墩你玩不起!”
“嗚嗚嗚我認輸!謝瀟瀟你快出來!我認輸了!”
隨著話音落,謝瀟瀟從假山後探出頭,他笑道:“這可是你說的,我贏了。”
趙家倆兄弟看到他從假山後出來眼睛都瞪大了,有些不確定他們說的話有沒有被偷聽到。
剛好,劉墩墩吸了吸鼻子問道:“我去那找過,怎麼沒有看到你?”
“我當然是後麵才去的,又沒規定必須在一個地方,而且你都不會去看之前找過的地方。”謝瀟瀟故意揚聲說著,說給他聽,也是說給趙家倆兄弟聽。
起初見麵的時候沒在意,現在可有機會好好看他們了,謝瀟瀟目光落在他們臉上,就知道為何要捉弄自己了。
大概是他們太醜了吧。
躲躲藏藏繞著庭院又找又跑的,他們都玩累了,便在院子的椅子上坐著吃點心了,單家幾個小子有心討好他,做事也十分上趕著。
謝瀟瀟微笑拒絕遞到麵前的點心,他微笑接過:“謝謝,不用特意照顧我。”
話雖這般說,卻還是在彆人不注意的時候把點心放回了盤子裡,比起這些,他更喜歡那個會哭鼻子沒禮貌的劉墩墩,至少他是唯一一個叫他名字的。
他扭頭將一碟糕點給旁邊的劉墩墩:“你多吃點。”
“你不吃嗎?單伯伯家的糕點很好吃。”劉墩墩兩隻手都拿著軟糯糯的糕點,眉心的小孕痣將他襯的像是年畫娃娃。
“我不餓。”他笑說。
一旁趙家倆兄弟直勾勾的盯著謝瀟瀟,想找機會和他說會話,但是圍在他身邊的人太多,總是沒有好時機。
謝瀟瀟並不介意主動將機會給出去。
他和其他小夥伴說讓他們先玩踢毽子,自己要去方便,男孩子們自然不能再跟著,趙子易立刻示意他弟弟跟上去,小哥兒一同去茅房是可以的。
趙子晨快速跟上,說話時還帶著點怯懦:“謝少爺,一會要不要去池塘邊玩會,我聽說單伯伯的池子裡養了幾隻鯉魚……”
謝瀟瀟腳步微頓,鯉魚原來還能用“隻”來形容……
他笑著點頭:“好啊,我也很久沒有見過鯉魚了。”
上完茅房,他便在趙子晨的帶領下去了池塘,裡麵確實有成群的紅鯉魚,隻是如今季節未到,池塘裡還沒長出荷葉,唯有這抹紅色在水裡若隱若現。
“池邊有些冷,我們回去吧。”謝瀟瀟說著便要離開。
“謝少爺!彆彆走,是我有話想跟你說。”趙子晨額頭都冒汗了,哥哥明明說好他隻需要將人騙過來就行的。
謝瀟瀟與他差不多高,但目光看向他時,卻讓趙子晨覺得有些壓力,他不懂這種名叫“氣勢”的東西,但他知道自己很緊張。
“謝少爺,我剛剛找你半天,原來你們來這了。”趙子易笑說,側脖子的孕痣稍有些淺淡,怪不得要防著他。
“是,隻不過我現在要回去了。”謝瀟瀟也跟著笑,為了讓池塘看起來更加自然,周圍並沒有弄什麼遮擋物,稍微一推就能栽進水裡。
謝瀟瀟是小,但也不是沒有心眼。
因此當趙子易故作踉蹌雙手往前推時,他快速拽著趙子晨往旁邊躲了一下,也是被他這一拽,趙子易真被趙子晨絆住了,眼睜睜的就往水裡栽。
謝瀟瀟立刻快速上前抓住他,趙子易麵露喜色,他求道:“謝少爺求您快拉我上去,水裡很冷。”
“冷嗎?”謝瀟瀟天真一問,歪頭看他,好看的唇形微張,聲音又低又輕,幾個呼吸都能吹散。
偏趙子易就是聽到了。
“想把我推進去的時候怎麼不覺得冷?”
語畢,謝瀟瀟裝作拉不住的模樣緩緩鬆了手,他扭頭看向趙子晨又急又懼:“快去找大人!”
趙子晨早就嚇壞了,抹了把眼淚就往前院跑,獨留謝瀟瀟站在原處看著趙子易,那池塘不深,撲騰兩下連水都渾了,隻是對方害怕沒發現罷了。
謝瀟瀟垂眸想了片刻,故意走進了水裡。
作者有話要說:
謝瀟瀟天真無邪:“水裡真的好冷哦!”
第76章
趙子易隻顧著抓著東西撲騰, 完全沒注意到謝瀟瀟的動作,等一群人來時,就隻看見趙子易發了瘋似的拽著謝瀟瀟的腳把他往水裡拉。
何意腳步微頓, 立刻衝上前立刻雙手伸到謝瀟瀟腋下,用力將他往岸上拖, 而水裡的趙子易自然也被拖著半截身子上了岸。
“瀟瀟沒事了, 嗆水了嗎?”何意使勁拍打著他後背, 見他上半身是乾的, 眼底瞬間浮出慍怒。
謝瀟瀟被他拍的一愣, 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似的放聲大哭:“他拽我!他要淹死我!”
躲在人群裡的趙子晨驚恐萬分, 就連剛被抱起來的趙子易都愣住了, 他恍惚隻記得自己好像確實抓到了什麼東西,而且他們本來就是要把謝瀟瀟推進去的。
此事非同小可, 趙家自然不敢亂說話,但也不信自家乖巧的哥兒會做出這種事,便隻能信誓旦旦的解釋。
“單夫人,勞煩借間屋子。”何意說著就要使勁抱起謝瀟瀟,卻被伸出來的手接過。
是謝瀟瀾。
他和其他幾位商戶聞聲趕來, 各個臉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謝瀟瀾氣勢凜冽,抱著謝瀟瀟穩步走向單夫人帶的房間裡,片刻後, 小廝送來一套小哥兒的衣裳。
何意看著他換衣裳,隻是每每摸到衣裳隻有腰以下的位置濕漉漉時,便總覺得有股陰鬱的氣堵在胸口。
“不要怕, 一會發生了什麼便說什麼。”何意笑著捏捏他臉蛋, “這天還冷著, 回去給你煮奶茶喝。”
片刻後換完衣衫, 所有人都坐在前廳裡,氣氛沉悶又令人不安,從前他們隻見謝瀟瀾對著彆人冷臉陰狠,如今那仿佛淬了毒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當真是有些受不住。
謝瀟瀾端坐主位,嗓音冷然:“你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劉墩墩舉著小胖手道:“謝瀟瀟說他去茅房,趙家兄弟就跟去啦!我們都看到啦!”
其他幾位小孩都跟著點點頭。
但去茅房之後的事他們就不知道了,眾人的目光便落在了趙家人身上。
“沒有,沒有拽他,我是不小心掉進去的,當時太害怕了。”趙子易站在廳裡抬著下巴哭,“我不是故意的……”
謝瀟瀟梗著脖子也跟著哭:“就是你拽我的,你不小心掉水裡是我拉你,趙子晨都看到了,可是他一走你就把我拽進去了,你還說要淹死我,你說我長得狐媚,說我是狐狸精!”
趙家兄弟瞬間愣住,果然是聽見了!
趙子易雖說害怕,但他卻因為這話突然想起謝瀟瀟鬆開他手時說的那句話,他喊道:“你是壞人!你當時明明拉住我了,但是你鬆手了,是你說要淹死我!”
“我都拉住你了為什麼鬆手?我又為什麼要淹死你?”謝瀟瀟擲地有聲的反問他。
為什麼?
還能是因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他們本意是要淹死他!
可趙子易哪裡敢說,在池塘時他就覺得害怕,現如今再次和謝瀟瀟站在一起,他就更加害怕了,這件事要是被知道,他就再也嫁不出去了。
他不要嫁給漁夫!
此事往大了說是孩童之間的玩笑,可若是說開了,那便是殺人的重罪。
趙家不敢擔責,隻能往小了說。
趙商戶跪在地上哀求:“謝大人恕罪,孩子還小,定是打鬨時的無心之失,小人願一力承擔此罪!”
“趙老爺,孩子是小,但小樹不修不直溜,小時便能做出這種事,若是放任他這般長大成人,來日豈不是要成為臨洋縣的禍害?”何意淡淡說著,“說我弟弟長相狐媚,這竟是孩童能說出的話,可見趙家家風。”
趙商戶就是有十張嘴都說不清,他便一把拽過趙子易,對著他的後背就開始揍,“啪啪”聲在廳裡回蕩著。
趙子晨嚇壞了,他張大嘴巴開始嚎:“哥哥要我騙謝少爺去池塘,他說有他我們嫁不出去,哥哥要推他,謝少爺抓住哥哥了嗚嗚嗚……”
這話就說的夠清楚了。
謝瀟瀾冷笑:“到時不知趙商戶家這般著急要嫁兒子,我弟弟便是要嫁,也不會在臨洋縣紮根。”
“謝大人饒命!”趙商戶一句話也說不出了,他萬萬沒想到這孩子小小年紀就這樣黑心肝。
“今日宴會便到此吧。”謝瀟瀾說罷起身,“趙家既然無法教養好兒子,那介時一定要送到新書院,教書先生會幫你好好管教!”
何意牽起謝瀟瀟的手跟著往外走,任由趙家如何求情都充耳不聞,其他幾家商戶彆說求情,甚至都已經做好以後再也不與趙家來往的打算了。
若是雷霆之怒順勢而下趙家還有救,可越是風平浪靜,越讓人心驚其下的波濤洶湧。
得罪謝瀟瀾的事,他們不敢做。
原本是歡歡喜喜的參加宴會,沒想到卻敗興而歸,謝母見他們神色難看便多問了幾句,隨行的小廝頂著壓力將單宅的事娓娓道來,謝母聽後淡淡應了一聲。
何意總覺得謝瀟瀾和謝母的態度都有點不對勁,雖說也怒,但氣更多些。
“謝瀟瀟。”
原本還想溜進屋子的人腳步一頓,露出訕笑:“哥哥怎麼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謝瀟瀾不鹹不淡的丟下一句話便進了書房。
何意微微蹙眉:“你哥估計是被趙家氣到了,沒事兒,我一會去看看他,你先回屋去玩,看看柳秀才給你的字帖。”
“嫂嫂……”
“去吧。”
謝瀟瀟麵色糾結,但還是聽何意的話回了屋。
何意舒了口氣也跟著進了書房,就見謝瀟瀾神色不虞的盯著書案發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他今日剛受了驚嚇,你跟他甩臉子做什麼?”
“他受驚嚇?”謝瀟瀾冷笑,“他那性子我——???”
何意捏住他的臉,不悅地輕嘖一聲:“你衝誰冷笑呢?”
謝瀟瀾:……
這個家沒法待了,他已經不能表達自己的情緒了。
他無奈:“瀟瀟的性子我了解,趙家那孩子說的沒錯,是瀟瀟把他推進去的。”
“你說什麼呢?”何意輕笑,顯然不信。
“我看到他藏到假山後麵了,趙家的孩子確實說了那些話,也盤算著要把瀟瀟推進去,他都知道,自然有本事躲過,也有本事反將一軍。”謝瀟瀾又是忍不住冷笑,“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隻有腰下濕?”
何意抿了抿唇,他當時根本沒往這邊想。
謝瀟瀾抬手攬過他的腰,往身邊帶了帶,他歎了口氣:“是我不曾將他教好。”
“怎會?”何意唇邊勾起笑意,“我反倒覺得他更聰明了。”
對比起趙家倆兄弟謝瀟瀟的手段是要高了不少,在同齡人裡也是出色的,這種手段十分適合以牙還牙。
他並不希望小家夥長成一板一眼的所謂的“正君”。
何意並未打算去拆穿他,這種運用得當的小心機,很讓他滿意。
後來趙家也有登門致歉,隻是都被拒之門外了,其他商戶都明白了謝瀟瀾的意思,也紛紛開始看碟下菜。
趙家實在孤立無援,隻好在新書院開放時將兩個孩子都送了去。
新書院取名“浩瀚書院”,一來臨洋縣臨海,這名字倒也應景,二來自是希望這些孩子們都學識淵博,浩瀚如海。
三月中旬,和風如煦。
新書院正式開始收學生,稍微有些家底的都把孩子送到了書院裡,柳如鈺組織幾位教書先生在門口登記,將他們的名字村莊年歲都記得清清楚楚。
根據年歲分了不同的學堂屋,要照顧到孩子們的身心發展,自然也是何意提出的意見。
百姓們見著新書院自然是好奇的,柳如鈺便喊了位教書先生帶著他們去參觀,而後將孩子們送到他們該去的學堂屋。
何意帶著謝瀟瀟姍姍來遲,登記的書生立刻起身:“何大夫好。”
“不拘束這些,麻煩幫他登記上。”
能在書院學習,自然要比柳如鈺抽空教他要好很多,何況醫館也不是隻有一個藥童,何意還有其他小藥童能用。
謝瀟瀟有些不高興,他針灸還沒有學好呢!
“你在書院好好學,回頭我送你一套針灸針。”這對喜歡醫術的來說,自然是無法拒絕的。
“好好好,嫂嫂不用送了!”他擺擺手就在教書先生的帶領下進去了。
何意拿起名冊看了一眼,出乎意料的事也有許多少年來,雖說已經錯過了最佳的學習時機,但隻要願意學,何時都不晚。
柳如鈺見他有興趣,便提出帶他去轉轉,之前這邊一直在建設,加上安保堂也忙,何意就沒來過,現下有了機會自然是該轉轉的。
食堂倒是按照他說的建造的,許是第一天的緣故,每個小鋪子都打掃的十分乾淨。
“書院這邊還需要你多費心。”何意看向他,“你無事時也可去府上多坐坐。”
柳如鈺忙拱手:“是。”
清晨的風還有些微涼,何意在謝瀟瀟的學堂屋看了一眼,見他端坐的板正,十分認真的聽教書先生說話,滿意的離開了。
回到醫館就見謝瀟瀾無所事事的坐在院子裡和那些藥草一起曬太陽。
他輕嘖一聲:“你縣衙無事做?”
“是清閒了許多,也想過過躺著賺錢的日子。”謝瀟瀾唇邊揚起笑,朝他勾勾手,“你不然也跟著去學學習字?”
何意輕嗬:“我才不會與那些三歲小孩坐在一起。”
謝瀟瀾挑眉:“那不如晚些時候我親自教你,瀟瀟又不能永遠做你的藥童,如何?本狀元郎可是習得一手好字的。”
何意並未多想,他總有沒帶著藥童的時候,自己會些字總好過兩眼抓瞎等著彆人寫,便點頭應了。
隻是月上枝頭時他都在“奮筆疾書”,可惜他趴在書桌前顫抖,手中握著的筆落在紙上卻如鬼畫符一般。
狀元郎抓起紙張看,笑的得意:“夫郎字跡奇差,該罰。”
夜間有風,伴隨著幾聲低吟婉轉的輕呼聲。
作者有話要說:
某作者:“怎麼罰?我想看!”
狀元郎:“用眼睛看。”
“…………”
第77章
三月底, 天氣便暖和了起來。
雖說臨洋縣的百姓們多以捕漁為生,但也有種田地的,偶爾外出, 還能瞧見他們背著器具往田裡去。
浩瀚書院的裝潢布置以及教書先生都被那些學生們頌揚,先前好些觀望著不曾把孩子送去的人家, 也紛紛按耐不住了, 所幸開課不久, 都能跟上。
如今也算是徹底閒暇, 何意連醫館都不用常去, 每日便承擔起了接送謝瀟瀟的任務。
書院門口, 家家都在叮囑孩子, 何意自然也不例外,隻是他叮囑的和彆人家有些不同。
何意:“雖說是自家書院, 可你也要聽話些不要和人打架,上次在單家見過的都去書院,莫要把他們欺負狠了。”
意思是,意思意思欺負一下就行了。
謝瀟瀟拍著胸脯保證:“嫂嫂放心,我不會給大哥丟臉的, 再說了我也不是非要和他們玩。”
隻會用那些小手段欺負人,他還不想和他們相處呢。
“你心中有數便好。”
何意親眼看著他被門口的小童帶進去,這才放心離開, 到底有些無聊,便照舊去了醫館。
醫館跟前是永遠都不缺人的,一些病人見著他還會聊上幾句, 何意偶爾覺得有趣, 也會附和幾聲。
見他閒步而來, 金四江有些詫異:“不是說要在家中休息?瀟瀟送到書院了?”
“送去了, 在家中也是閒著,若是真懶下來,我怕是不能再勤快了。”何意捶了捶腰,“明日我去山裡轉轉,從前初春盛夏,我們都是在山上挖藥草度過。”
孔作:“我也去。”
臨洋縣臨海,卻不代表沒有山。
且這邊的山要比從前在杏桃村時還要漂亮些,遠遠望去隻覺得山裡雲霧繚繞,近身感受卻仿佛身處仙境。
山中被樹木遮蓋,裡麵有些隱蔽,因此他們都較平時穿的稍微厚些。
謝瀟瀾不放心,還特意讓李虎和王震跟著,生怕再遇到點危險。
許是清晨來的緣故,腳踩的泥土鬆軟潮濕,仿佛稍微用力些就能陷到地底下,這種感覺實在有些難受,連何意踩一腳都要臟鞋底,何況是身材高大健碩的李虎和王震,恨不得連腳都沒進去。
孔作提醒道:“不去深山裡,在外麵找些適宜的采摘就好,深山多奇怪,咱們人少不便進去。”
“好。”
除了他們,還有何意帶的小廝,從前在家中就幫他倒弄藥草,這次帶上也能稍微幫襯著自己。
五個人手拿木棍邊敲邊走,南方氣溫溫厚,凡是長出的藥草品相都很好。
何意突然上前兩步蹲下,盯著一株不足一米高的直立植株,莖直無毛,葉片為卵狀長橢圓形,每苞有一到三花,花多成白色或淡紅。
看起來格外小巧漂亮。
他停下腳步,其他人自然也不會再繼續走,孔作扭頭細看:“是火炭母草,清熱解毒明目退翳的好東西。”
火炭母草應用價值可以,連葉子都能研磨或是榨汁用,何意輕快將它從莖部割斷,小心收到自己的背簍裡。
初有收獲,何意和孔作便分散開,他讓李虎和王震跟著孔作,也好攙扶著他,倒不是他開不起小老頭,隻若是磕著碰著摔著,實在得不償失。
而他則是帶著阿魏順著火炭母草的方向繼續往前走,南方山間多陰濕,自然也會長出獨屬於這種環境的藥草,預知子和青木尤其多。
好在先前阿魏就經常幫他處理藥草,對藥草的采摘和挖掘都很有一手,便放心讓他摘取,自己則是小心翼翼繼續向前。
阿魏有些不放心:“正君,我馬上便好,您一個人會有危險。”
何意點頭應他:“我在四周看看,你稍後跟上來。”
何意深知從未到過的地方定要小心,因此棍子有節奏的發出敲打聲,聽著這個動靜阿魏也稍微安心,卻也加快了采摘的速度。
山中潮濕多霧,何意沒敢走太遠,隻看著四周的雜草或是能用的藥草,還有許多能吃的野菜生長的很旺盛,若放在杏桃村定然會有許多村民挖掘。
可這裡的百姓多數在海岸處度過,不會經常上山。
他將背簍放在地上,挖著鮮嫩的野菜,這可是綠色有機無公害蔬菜,好東西。
蹲下起身間,餘光好像瞥到什麼東西似的,他眨眨眼便輕踩步子朝右前方走去,就見一株生長極好的太子參臥在一片草叢裡。
太子參葉子隻有兩對,而且呈十字型排列,花也同樣有兩型,一型在莖下生的五瓣閉鎖花,而另一型則是在莖端的大型花,子房的形狀像微開口的球。
很顯眼。
隻是眼下並不是采挖太子參的季節,需等到大暑前後才能成功挖出品相漂亮的根莖。
他隻簡單做了標記,而後便開始環顧四周,這裡應該還有才對,按照分布環境,這裡也該有明黨參,隻可惜這裡的土地濕潤腐殖質較多,不適合它生長。
“正君!你在哪?我采摘完了!”
何意眨眼,是阿魏的聲音,他忙舉起手應聲:“我在這邊,有太子——”
“我剛剛聽到正君的聲音了。”阿魏說著便帶著他們往聲源處走,“好像還聽到了什麼台子……”
這山裡怎麼會有什麼台子不台子的?
孔作緊皺眉頭:“往前走走,你可是親眼看著他順著這邊走的?”
“是的孔大夫,正君說他就在四周看,讓我摘完趕緊跟上,我摘完抬頭就發現人不見了。”
何止是人不見,連辦點動靜都沒有。
孔作:“先去前麵瞧瞧,若是找不見人,咱能就立刻下山去找謝大人,否則到時天黑……”
這話不用說全,都知道他後麵的意思。
縱使麵癱如李虎,這時候也難免緊張起來,來前大人就說他和王震的任務是照看好何意,可這剛進山,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回去等著他們的怕是幾百板子也說不準。
四人麵色冷凝,顧著四周往前麵走,阿魏是小廝,平時就警醒,對方才的聲源也稍微有點印象,帶著他們往方才的方向去。
沒走幾步,孔作就發現了什麼。
他突然問道:“何大夫最後說的什麼?”
“我在這邊,有台子——也沒瞧見有台子。”阿魏神情苦澀。
“是太子,太子參。”孔作撥弄了一下眼前的植株,“他在這裡做了標記,想必是等著大暑前後再來挖掘,再往前看看。”
再往前便什麼都沒有了。
他們四個不敢分散走,原地叫了幾聲都沒有得到回複,便不敢再耽擱,當即做好記號就趕緊下山去找謝瀟瀾了。
謝瀟瀾本正在查看京城來的信件,聽到這話連處置他們的心思都沒有,即刻讓人去城中的總督府找人,而他則是帶上所有衙役先和李虎他們去山上。
上午的山林依舊朦朦朧朧看不真切,謝瀟瀾不敢貿然,卻也不敢耽擱,跟著去了何意消失的地方。
“確定是在這裡不見的?”謝瀟瀾沉聲問。
“是,我當時還聽見正君回應了,可話沒說話……”
謝瀟瀾一顆心臟亂跳,他沒再說話,咬牙死死在附近仔細看著。
他不信何意會憑空消失,一定是掉在了什麼地方,他們來時土地鬆軟潮濕,人人腳上都沾了泥,大概是阿魏他們當時著急沒細看,但何意的腳印確實隻到這裡。
再往前不僅沒有腳印,連被壓倒的雜草都沒有。
謝瀟瀾胸口劇烈起伏,緊緊攥著雙拳,若非情況允許,他此刻便已經把李虎他們處置了。
“找!看看是否有陷阱,一定要把人找到!”
“是!”
山林裡暗沉朦朧,人手舉著火把在林間喊叫尋找,也隻能從頭頂枝葉的縫隙中,可以隱約瞧出已經日上三竿,但林間依舊昏沉。
何意,你在哪!
“嘶……”
何意悠悠轉醒,從上麵跌落時過於突然,導致他連抓住什麼東西的機會都沒有,直挺挺的掉到了這坑洞裡。
隻是,他往上看的時候卻連一絲光亮都沒有,若真是獵人做的陷阱,恐怕他這時候已經被暗器給戳死了。
何況,臨洋縣壓根沒有獵戶。
他稍微活動了一下腿腳,並沒有太明顯的疼痛,大概因為掉下來時是仰著的,背簍起了緩衝,因此除了臀部有些疼,再就是手臂處有明顯擦傷。
見不影響行走何意才稍微鬆了口氣。
“有人嗎?救命啊!謝瀟瀾!”
何意扯著嗓子喊了幾聲,丁點動靜都沒聽到,他便沒再多喊保存體力,他不見有好一會了,這會謝瀟瀾肯定已經來了,隻要他來就一定能找到自己。
可何意等啊等,不知是時間流逝太快,還是他沒了耐心,總覺得已經過去很久很久。
這裡黑漆漆的,隻能看出是個洞窟,順著往裡好似還有些空間。
理智告訴何意要等在原地,但情感上他覺得順著隧道往前說不定能走出去,就當是自欺欺人也好,他並不願意蹲在這裡等著。
他又仰頭喊了幾聲,依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想了想還輸準備憑借直覺往裡麵走,四下看了看撿起自己的木棍緊緊握著手裡。
走過一段稍微有些長的暗道,再入眼便是一片明亮,他看著麵前的空地,還有些破舊的器具散落在地上,一股陰冷從後背竄起來。
這是墓。
噠噠噠——
何意突然聽到腳步聲,這裡有些空曠,他一時難以察覺到底是從哪傳來的,便乾脆利落的找了個能遮擋身體的碎石。
“官兵怎麼會找到這裡?”
“屬下不知,瞧見有許多人上山便立刻通知您了,屬下立刻去查探!”
“慢著,先將此地掩蓋起來,若是被發現你我都承擔不起,沒了這裡,便是少了最有益的助力!”
“是!”
聽著說話聲稍微遠了些,何意瞧瞧探頭去看,好在他躲藏的位置在一片陰影裡,為了不弄臟衣裳,特意穿的褐色粗麻衣,更加不起眼。
他便放心打量起那兩人,背著手的男人身著錦衣華服,腰間好似還係著什麼玉佩,而他身旁的下屬卻是穿著一身黑衣,隻是他們一直背對著自己,並不能看清楚臉,但單從背影看,好像並不是何意從前見過的人。
聽他們話裡的意思,這裡應該是藏著什麼東西,也許是秘密,但墓裡的秘密都是死的,並沒有益處。
古代墓地多陪葬,也許是發現這裡有許多金銀珠寶?
背著手的男人沉聲叮囑:“萬不能被發現此處,官兵會來定是謝瀟瀾察覺到什麼,你在此處看看,我先回去。”
“是。”
說罷,沒多久就聽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果然,這裡既然是墓,就不止一個出口,何意稍微鬆了口氣,但他仍舊不敢發出任何動靜,連呼吸都放平,生怕自己的心跳聲會驚動黑衣男。
“什麼人在這!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稍微微吐吐黑泥,有點不想繼續寫了來著,但是不行呀,想給你們看完整的故事,自己也想完成這個故事,我會加油努力的,超級
第78章
何意呼吸一滯, 連帶著心跳都都開始劇烈加速,他白著臉用力按著胸口,總覺得是心跳的聲音太大才會被對方發現。
腳步聲逐漸逼近, 何意瞬間緊閉雙眼,在心裡默念了數不清的“拜托”, 就在他以為要被發現時, 黑衣男再次吼了起來。
“我已經看見你了, 立刻出來, 否則彆怪我的刀不留情!”
聽到這話何意瞬間在心裡悄悄鬆了口氣, 才發現對方根本不知道這裡是有人在, 隻不過是在說話詐他罷了。
否則, 若是真發現這裡有人藏著,怕是早就抽刀刺來了。
何意聽著那腳步聲依舊不敢動, 他本想著等黑衣男離開再瞧瞧順著他們來時的路走,可這人像條狗似的在這裡轉來轉去,那架勢分明就是一時半刻都不準備離開。
突然,何意聽到一種石門被打開的聲音,他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一般瞪大眼睛, 這裡果然還有密室。
在哪?
他小心探出頭,借著陰影去看,就見前麵原本是平坦的地麵, 像是突然露出個洞,而那黑衣男則是直接跳了進去。
秘密應該就在下麵了。
他隻看了一眼便再次縮回腦袋,等那人發現下麵的秘密不曾被人發覺, 這裡也沒有人後定然會離開, 他隻需要安靜等著就好。
果不其然。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 何意聽到他上來的動靜, 再次悄悄穩住呼吸,沒多久就發現腳步聲越來越遠,他這才徹底鬆了口氣。
失力般跌坐在地,何意才發現自己在這陰冷的地方竟渾身汗濕,手肘的傷口沾了汗漬已經和周圍的布料黏在一起。
背簍裡沒有能止血消腫的藥草,他滿手都是土不好隨意碰傷口,便隨它去了。
略歇歇抬腳跟了上去。
通道悠長昏暗,何意沒想到對方走那麼快,瞬間就沒了身影,但他不敢放鬆警惕,生怕對方已經發現他,躲起來準備殺掉他。
“誰?!”
走到通道拐角處時前麵再次傳來嗬斥聲。
你大爺的!
何意忍不住在心裡罵臟,走就走,一驚一乍的是要嚇死誰?
像是確定了身後無人跟著,黑衣人這才放心大步繼續走,這次是真的沒再停留,眨眼就拐彎不見了。
何意不敢走太近,生怕這人在下一個彎道等著自己,但因為跟的太遠,彎彎繞繞時他竟直接跟丟了。
但按照這一路的經驗,應該是馬上到出口了,他也沒著急,小心翼翼地繼續往前,不知道走了多久,再抬頭時前麵已經沒路了。
按照密室逃脫遊戲來看,這裡是肯定有能出去的機關。
何意席地而坐,盯著地麵看了半晌,地上男人的腳印在充滿灰塵的地方很是明顯。
片刻後,他起身按到了牆壁上。
“大人,沒找到。”
王武舉著火把跑到謝瀟瀾麵前,他們幾乎要將整座山頭翻過來,都不曾發現何意到底在哪裡。
謝瀟瀾始終在何意消失的地方打轉,直覺告訴他這裡一定有問題,否則人不可能憑空消失。
他淡聲道:“去找把鐮刀。”
王武腳底打滑:“什——”
“我們立刻去拿!”向富一把捂住他的嘴,連忙拽著人下山去拿工具。
地上雜草叢生,謝瀟瀾越發篤定心中猜想,旋即蹲在地上開始拔草刨土,這裡一定藏著被他們無視、卻在無意間被何意發現的機關。
其他人見他這反常的舉動都不敢說話,隻能跟著蹲在地上扒拉。
謝瀟瀾挖刨了半天,終於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小木棍戳在泥裡,如果不是他這番摸索,根本無法發現那是根鐵,不是被刻意偽裝的鐵,反倒像是經過長年累月的風雨侵蝕,而逐漸改變模樣的東西。
他試探性的摸了摸並未發現異常,他猜想著何意掉下去時的樣子,直起身輕輕踩了上去。
下一秒,他麵前原本覆滿雜草和植物的地麵慢慢露出一個坑。
“何意?”謝瀟瀾反應過來之後立刻爬在邊緣大喊,“你在下麵嗎?白老三去拿麻繩,金大夫和我一同下去!”
昏昏欲睡時,何意聽到了謝瀟瀾的聲音,起初以為在做夢,可聲音越來越嘈雜,他這才瞪大眼睛往上麵看。
他趕緊回應:“我在!在下麵!”
“和處受傷了?”金四江問道。
“沒有骨折,隻有手肘上的擦傷,麵積不大,不影響行動。”何意應。
謝瀟瀾稍微鬆了口氣,他喊道:“你往旁邊,我們馬上下去。”
何意立刻往旁邊站了站。
謝瀟瀾和金四江腰間綁好繩子緩緩下落,何意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在瞬間被人緊緊抱住,他先是愣了愣,旋即抬手回抱他。
方才抬頭時看到外麵的人都舉著火把,便知道隨著日落,林中的可見度已經有些低了,找不到他這段時間,他又在想什麼呢?
“好了,我沒事,真的隻是不小心掉下來的,而且我還有——”話想跟你說。
何意愣在原地,感受著肩膀處的潮濕,大腦一片空白。
他從前隻覺得戀愛中的男孩子哭很奇怪,甚至有時候從心裡覺得這樣的行為是懦弱又無能的表現。
直到現在。
直到謝瀟瀾的眼淚浸濕他的肩膀,他才恍然,當然要懦弱,對方大概是怕極了。
“怎麼就……”何意眼底含淚,眼眸卻彎彎,“之淮,我胳膊好疼。”
男人瞬間飛速抹臉,而後心疼萬分的抬著他胳膊給金四江看。
默默打了飽嗝的金四江瞪了他一眼,拿出早就備好的金瘡藥,本想直接撒上去,可看見傷口後卻遲疑了。
他蹙眉:“需仔細些,回去再上藥。”
謝瀟瀾不敢再耽擱,將另一根繩子綁在何意身上,示意外麵的人將他們拉上去。
謝府。
何意的傷口耽擱的有些久,血和膿水混合黏住衣料,緊緊粘在皮膚上。
孔作先是施針讓他手臂暫時麻痹,後才有條不紊的剪碎布料,用烈酒清洗後才上金瘡藥,最後用布包紮好。
全程何意都察覺不到手臂處有痛感。
許久,謝瀟瀾將謝府的人都趕走,他把何意扶上床榻,幫他褪去鞋襪洗腳,冷不丁聽到外麵傳來求饒聲。
“大人!小的有錯,請大人嚴懲,但請大人讓小的親自和正君認罪!”
何意耳尖,聽出那是李虎的聲音,不用他多想,就知道外麵一同跪著的肯定還有王震。
謝瀟瀾原本沉靜下來的麵容,在聽到外麵的聲音後驟然變得陰沉,他隻要一聽到,就會想到何意失蹤的那段時間他有多焦心,何意會有多害怕。
外麵李虎和王震的懇求聲不斷,何意低低歎息:“若你真要怪,該怪我才是,是我沒有注意才掉進下麵,何必把怒火都撒在彆人身上。”
“我讓他們一同去,本就是為了好生照看你,可他們對你失蹤一無所知,我當然生氣!”謝瀟瀾死死壓製著從渾身燃起的怒火,幾乎燒的他理智全無。
何意看著他緊握的雙拳,不願再說戳他心窩的話,隻是眼下他腳都泡在木盆裡,也無法出去諒解李虎和王震,還有阿魏,不知道他如何了。
“你先讓他們回去,我有要緊事跟你說,謝瀟瀾彆磨蹭,我不想跟你生氣。”何意佯裝不悅。
謝瀟瀾不敢不從,心裡窩著火把他們都趕走了。
把人趕走後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回到床榻邊,而是坐在外麵的椅子上生悶氣,一想到他先前在洞下哭成那樣,何意就是再想錘爆他腦袋都有些舍不得。
好聲好氣的把他哄到自己身邊,說了幾句好聽的話。
“你不生氣,我跟你說正經事。”何意笑著踩了踩他的腳。
“說。”
夠冷淡的。
何意不理他這個,自顧自說道:“我掉下去後往裡麵去了,我發現——”
“你不要命了?”謝瀟瀾低吼,“那是什麼地方你都敢隨便走,明日——不,從今往後你不許再去出府,再被我發現就打斷腿!”
何意握緊拳頭捶上他後背:“聽我說完!”
謝瀟瀾抬手示意他繼續說。
“那好像是先人的墓,我掉下去之後在原地等了許久,聽不到外麵絲毫聲音,便順著往裡麵走了,沒一會功夫就進來兩個人,聽他們話中的意思,是裡麵藏著秘密。”何意說,“且那二人我從未在鎮上見過,好似他們也隻是為上麵的什麼人看管著。”
謝瀟瀾微微挑眉:“若是墓,陪葬的多是金銀珠寶,並不稀奇。”
“我覺得有問題。”何意一手拖著下巴思索著,“坑洞下麵還有坑洞,若真是金銀珠寶,定然也是數以萬計的財產,而且他們不常去那裡,出口處全是塵土。”
謝瀟瀾眯了眯眼:“出口?”
何意點點頭,那時他坐在地上休憩,發現麵前全是腳印,若非是他們不常來,根本不會留下那麼多的塵土。
他也是根據那些腳印察覺到出門的機關就在石壁上,便起身摸索著,就在他發現牆壁上有塊石頭不正常時,他猛的收回了手。
那時他才突然想明白一個問題,他失蹤多時,謝瀟瀾定然已經帶人尋他,可這倆人卻能躲開人群獨自來到這裡,可見這秘密通道並不在顯眼處。
可若不在顯眼處,又會是在何處?
他便不敢去觸碰那機關,若像從前看的那些武俠劇,他走過幽深通道卻到了那錦衣男人的書房,豈不是羊入虎口?
而且,他相信以謝瀟瀾的敏銳,定然能察覺到他消失時的不對勁,於是又返回了原處。
“我知道了,如你所說他們不常去,但因為今日之事定然會格外關注,待過些日子,我會命人好好查探一番,若真是金銀珠寶,咱們拿來便是。”
這番話說的淡然輕飄,好似那些本該就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何意唇邊揚起笑:“定然是重要東西,否則不至於那般嚴謹,也算是因禍得福,你便解了我的禁足如何?”
“不許嬉皮笑臉。”謝大人瞬間冷臉斥責,可見是鐵了心了。
何意也不氣餒,總有能出去的時候。
謝瀟瀾將外麵的蠟燭吹滅,隻留床幃兩邊的鳳燭。
因著受傷的是右手臂,何意隻能朝左側側躺著,謝瀟瀾將手搭在他腰際緊緊扣著,後心貼著溫熱的胸膛,何意才後知後覺的有些委屈。
大概是覺得謝瀟瀾來的晚,又覺得他焦心不已的模樣讓人心疼,又或是那眼淚實在燙人,讓他不僅覺得肩頭滾燙,連眼睛也跟著燒了起來。
他輕輕吸了吸鼻子,儘量不讓自己發出太大的動靜,可儘管他側躺著,在昏黃的燭光裡,還是有一隻手準確無誤的捂住了他的眼睛。
“你將我嚇壞了。”
低低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些失而複得的欣喜和感慨。
下一秒,謝瀟瀾覺得掌心更加濕潤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倆對著哭,可勁哭!
第79章
何意被“禁足”在謝府, 府上還有特意被謝瀟瀾從城裡調來的侍衛,將謝府每個出入口或是院牆都嚴防死守,從根本杜絕何意偷溜出門的可能。
何意覺得, 從前上高中時,鄰居家養的小狗就是這樣被關在籠子裡, 但還不如他眼下管得嚴。
他如今手臂有傷, 因為處理不及時有些化膿, 就是讓他出門, 何意也不會不小心, 但他有心要安撫謝瀟瀾, 便不會往門口去。
“嫂嫂, 我把飯菜端來了。”
謝瀟瀟站在屋外示意紅葉敲門,他聲音輕小, 帶著小心翼翼和惶恐。
何意應了一聲,笑眼看著他和紅葉一同進來:“這些讓下人做就好,你可用過了?”
“用過了。”謝瀟瀟抿唇,“那嫂嫂我先去看書了。”
“坐下。”何意微蹙眉心,示意紅葉去外麵守著。
待人離開, 他這才打量著坐在旁邊有些驚慌和局促的謝瀟瀟,小家夥大概是哭過,眼睛紅腫的厲害, 臉色也不太好看,和他說話時頭都不敢抬。
何意又想到昨晚從自己被接回府,就隻見過和縣衙和城中來的軍隊, 卻不見謝母和謝瀟瀟, 若非是得了什麼信兒, 怎會不看他?
他緩和聲音, 輕輕揉揉他腦袋:“你哥哥昨晚是不是發脾氣了?同我說說?”
謝瀟瀾是發了脾氣,而且是好大的脾氣。
但怒火卻並非隻燒灼他們,他像是在責怪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起初謝瀟瀾並沒有精力去處置李虎和王震,遍尋何意無果後,他就讓他倆去衙門跪著挨鞭子,縣衙裡的酷刑,鞭子都是帶著尖刺凸起的,一鞭子下去帶出血肉。
實刑的也是衙役,有心想下手輕些,卻差點被謝瀟瀾以同樣的法子處置,隻能狠下心鞭笞他們。
那場鞭笞,謝母和謝瀟瀟都在。
那是一場帶血的警告,是猙獰的暴虐和麵目全非的占有欲。
謝瀟瀾刻意釋放出冷意,且並未提過要謝母他們跟隨去探望,於是在得知即便說出口也是要被回絕的情況下,她帶著謝瀟瀟回了屋裡,並未打擾。
早在之前,何意就發現謝瀟瀾很情緒化,但他沒想到這次會殃及無辜,這脾性若是不好好克製,總怕會惹出事端。
“我和娘是想看嫂嫂的,但哥哥沒說,我們不敢。”謝瀟瀟仰頭看他,眼皮還腫著,遮著半邊黑眼珠,沒什麼精神。
何意輕彈他額頭:“你大哥不是有心的,他昨日隻是太煩躁了,瀟瀟這麼可愛,沒人會舍得凶你的,一會用過早食,我們去陪娘說說話。”
“好!”
謝母的擔憂不必謝瀟瀟少,見何意是真的無事,懸了一夜的心才徹底放下。
隻是謝瀟瀾昨日的暴戾一直在她眼前浮現,她隻當謝瀟瀾是之前就受了刺激,或是一直在壓抑自己的天性,如今驟然發作,反讓她覺得難安。
她從未見過那樣冷血的模樣,為人母,她不能不擔心。
何意卻並未察覺不妥,畢竟謝瀟瀾從前還是秀才時,就能一腳將陳文踹出三米遠。
他安撫道:“您彆擔心,我回頭與他說說,他昨日想必是太著急了些,何況昨日也是我不當心……”
“我說這些不是要怪你,城中總督府的下人都被他帶到鎮上了,我還以為他會把阿魏發賣出去,沒想到隻是把他關到了柴房不許他吃飯。”謝母說,“阿魏罪不至死。”
“我知道。”何意稍稍鬆了口氣。
謝母也不想因為這些事讓何意緊張,她是打心眼裡心疼何意的,便岔開話題說了些其他的事,無非就是些家長裡短,但關於謝瀟瀾昨日甩臉的事,隻字未提。
何意也識趣的沒去故意打開這個話匣。
阿魏是被謝瀟瀾發話關在柴房的,自然沒有人敢放他出來或是給他送飯,因此何意去前院看他時,就見阿魏有些虛弱地躺在地上,從昨天中午到現在,他就滴水未進了。
何意側眸:“給他解開。”
“正君,老爺說了沒有他的話——”
說話的小廝是新買來的一批,名叫祥巳,大概是昨日的事讓謝瀟瀾有了危機感,讓伢人送了婢女和小廝來,連原本在城中的紅葉和門房小唐都被帶來了。
多些人照顧是好事,可若是沒眼力見,就隻能辦些糊塗事。
何意蹙眉:“唐管家在哪?去把他叫來。”
祥巳不懂他為何突然要見管家,但見管家總好過不經過老爺的命令放人要好,他便立刻去喊人了。
唐管家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看見何意立刻笑了:“正君找小的有何事?”
“放阿魏出來。”何意淡聲。
“是。”管家立刻示意叫他來的祥巳去做。
祥巳有些為難:“老爺沒發話……”
管家那張和善的臉都有些繃不住,他立刻踹了小廝一腳:“糊塗東西!聽正君的,還不快去!”
祥巳挨了一腳不敢多言,但對何意的行為卻是不讚同的,他認為整個府上都是要聽謝瀟瀾的,且出嫁從夫,正君也不能違拗老爺的心意。
因此,放阿魏出來之後,他便悄悄溜出府了。
何意給阿魏號了脈,發現他沒有皮肉傷,隻是因為餓了幾頓有些虛弱,可見謝瀟瀾也並非真的好對他用多嚴厲的刑罰。
比起李虎和王震兩人的傷,這簡直不值一提。
何意:“讓人把他送回去,讓他休息兩日。”
管家瞬間笑了:“老爺本也沒想重責他,是顧及著正君您還用得到他,怕您生氣,隻敢關著。”
“你看得清楚,有些人眼睛卻不夠明亮。”何意淡淡瞥他一眼。
如今他也算是明白,為什麼婢女小廝還是自小跟在身邊的好,換成那些後來跟著的,可不是不僅不懂你,還要時時都要惹怒你?
管家立刻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低低應了一聲,已經想好該如何處置祥巳了。
他讓和阿魏同住的預知把他送回去,自己則是恭敬和何意道了話去做事了。
約莫是和謝瀟瀾認識之後,總被慣著,想著方才被小廝忤逆,何意是越想越氣,帶著一肚子的氣使勁踹了一腳柴房門,氣鼓鼓地回了藥室。
等謝瀟瀾回來再說。
謝瀟瀾見過一些有小心思的人,對此亦能理解,但不代表他允許府上的下人做一些自以為是、實際上蠢笨如豬的事。
比如,為表所謂的“忠心”而惹怒何意。
連他都不敢、不舍得讓何意生氣,和他叫板,偏偏就有人敢。
他眯了眯眼睛,看著眼前的小廝:“你的意思是,正君要硬闖,你攔不住,是正君違背了我的話?”
“是,奴才不敢多攔,但也不敢忘記老爺的叮囑,這才趕緊稟告您。”祥巳跪地磕頭,一副忠心可鑒的模樣。
“既如此,你與我一同回府看看。”
謝瀟瀾用發絲想想都知道何意定然是生氣了,否則也不會把管家叫去,此時說不定就在屋裡等著他回府認錯。
他一進院,小唐就立刻迎了出來,看到祥巳跟在後麵進來蹙了蹙眉,先前他並不曾看到對方出去,他隻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小唐笑道:“老爺,正君有些不高興,讓小的告訴您想吃油糕,桂花卷沙條頭糕,青團……”
謝瀟瀾失笑,連門都不願讓他進,就催促著要他去做事。
他無奈:“備馬,我即刻去買。”
這些東西都不在一條街,他得騎馬才能快去快回。
小唐立刻笑彎眼睛:“得嘞,奴才立刻去。”
跟著謝瀟瀾進來的祥巳有些不讚同:“老爺,您是家中的頂梁柱,正君怎能這般使喚您?他還私自放出阿魏那個賤奴,這不是打您的臉嗎?”
回應祥巳的是一掌重重的耳光。
謝瀟瀾垂手而立,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嫌惡的目光將祥巳上下打量個遍,眉宇間是遮掩不了的厭煩:“主子的事,還輪不到你置喙。”
祥巳沒想到謝瀟瀾會出手,全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說錯話了,但求生的本能讓他撐著發暈的腦袋跪在地上求饒:“奴才知錯了……求、求老爺饒命,饒命……”
謝瀟瀾對此並不領情,任由他跪地磕頭,直到小唐牽來馬,他才說道:“看著他在這跪著磕頭,我不發話不許他起來。”
“是!”小唐痛快的應了一聲,狠狠瞪了一眼祥巳。
讓你個沒眼力見的胡亂咧咧。
謝瀟瀾快去快回,兩刻鐘的時辰就帶著新鮮出爐的點心回來了,看都沒看跪在地上的祥巳一眼,匆匆進了後院。
小唐立刻將馬給劉叔牽到後院去喂,轉身看向祥巳:“有些人還是不要自作聰明的好,這偌大的謝府,那可是正君說了算的。”
祥巳不敢偷懶,一下下的磕著,額頭都冒了血也不敢停,小唐微微蹙眉,卻也沒敢說可憐他的話。
這整個謝府人人都知道,得罪謝瀟瀾,頂多就是被斥責,但若是惹得何意不痛快,那才是真的要遭受折磨。
旁人不知,但謝府的人各個都瞧的明白,李虎和王震的刺鞭隻是輕微處罰,若是昨日沒找到人,隻怕誰都無法獨善其身。
祥巳聽到這話,一個刺激,竟是直接暈了過去,小唐對打掃的小廝招招手,把他給拖下去關著了。
謝大人拎著好些吃食進了屋,就見他心心念著的人捧著話本看的津津有味,他立刻揚起笑臉:“我回來了,都是按照你的吩咐買的,看看可還喜歡!”
何意不言語,全當沒聽見他的話。
“那個小廝新來的不懂事,我已經吩咐小唐帶他下去,之後便告訴管家把他給打發了,你莫生氣。”
“是我不好,昨日隻想著多些人照看府上,沒曾想竟然有這般不靠譜的,改日就把名單給你看,若是有你不喜之人,通通打發出府。”
他言辭懇切,是真的在哄何意開心。
何意雖說是有些不悅,但人也打發了,謝瀟瀾也哄了,便順著台階下了,他放下話本,無人知曉這一頁他已經看了兩刻鐘。
“那我就勉為其難的吃點。”他頗有些驕矜的抬著下巴。
謝瀟瀾唇邊笑意不減:“是,多謝何少爺賞臉。”
作者有話要說:
何少爺:“我跟你說個事兒。”
謝大人(下跪):“少爺您說,我跪著聽。”
第80章
對於何意放阿魏出來的事, 謝瀟瀾並未多說什麼,一來阿魏和預知平時能幫何意處理藥草,這倆人本質上不歸他管, 二來,若他真因為那事把人給打發走, 怕何意真要與他鬨脾氣了。
得不償失之事, 謝瀟瀾向來不會做。
但祥巳對何意不敬, 這樣的人卻是不能不收拾, 謝瀟瀾將伢人新送來的一批全都喊到前院跪著, 何意不說話, 他便不許他們起。
直到將手上的話本看完, 何意才開始打量跪著的人,鎮上略有些姿色的哥兒或是姐兒都不會來給人當婢女小廝, 因此並沒有太出眾的人物跪在地上。
但不出眾不代表安分。
何意淡淡一笑:“據說你們都是和祥巳一同來的,想必也都知道他的下場,凡是被謝府發賣出去,絕不會全須全尾的,祥巳就是前車之鑒, 你們也都警醒著些。”
跪著的下人們顫顫巍巍的應聲,若非受過訓,恨不得把頭埋到地底下藏著。
這種場麵很乏味, 但何意很喜歡看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也許不能代表永久忠誠,但在短時間內絕對不會鬨出幺蛾子。
何意將目光移開, 謝瀟瀾立刻會意:“都下去吧。”
下人們立刻像是活過來一般, 整整齊齊的邁著步子快速離開, 臉上還掛著劫後餘生的微笑。
何意摸了摸臉, 他也沒那麼可怕吧?
待人都離開,謝瀟瀾立刻揚起笑臉:“夫郎可還滿意,若是不喜歡,我便讓人把他們都趕走。”
“你如今,脾性倒是愈發嚴苛了。”何意猛的捏住他下巴湊近,有些狐疑的掰著他眼皮查看,“讓本大夫瞧瞧是不是病了……”
兩人挨的極近,何意目光在他眼睛或是唇邊遊離,謝瀟瀾側頭微笑,抬手使巧勁兒掐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原本還守在旁邊的下人們立刻噤若寒蟬,將腦袋埋在胸前,恨不得把地麵瞪穿。
何意稍微錯開些距離呼吸,盯著近在咫尺的美男眉眼俱笑,怎麼會有這麼可愛又禁不住蠱惑的男人?
謝瀟瀾目光死死黏在何意唇角,像是蓄勢待發的雄獅,隻待對方有任何動作,便會立刻撲出去捕食。
何意抿唇,他便下意識跟著放緩呼吸。
這對何意來說很有趣,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對方密切關注著,讓他覺得自己很重要。
嘴角的弧度不斷拉大,何意最終還是忍不住笑出聲:“經過何大夫望診,你確實得病了,餓病,得治。”
“如何治?”謝瀟瀾虛心求教。
“晚食多用些涼茶,降火。”何意抵住他的臉,正經了神色,“山頭那邊有發現嗎?”
謝瀟瀾收斂表情,眉心輕皺:“我已經讓城中的部下暗中調查,若那二人並臨洋縣人,想必是城中來的,在鎮上有眼線。”
“也不知是哪家這般倒黴,先人墓被刨了都不知曉。”何意抬頭輕笑,“若我離世,定要吩咐後人把骨灰撒出去,遊遍山川,我們還沒做到。”
謝瀟瀾挑眉:“吩咐後人?那我呢?”
何意頗為認真:“你不是已經與我一同死了嗎?”
這話是不假思索的產物,謝瀟瀾聽後先是一愣,繼而笑出聲。
何意從未想過彼此會獨活。
這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最極致的浪漫了。
四月中旬,天氣愈發炎熱,何意的傷口痊愈之後便費了些心思,央求謝瀟瀾放他去安保堂了,也是趕巧對方最近忙著探查墓的事,沒時間多理會他。
何意得了自由,便定了義診的時間,若是每月都有義診是忙不過來的,便每兩月一次,一次兩日,一日四個時辰。
義診之事是屢見不鮮的,哪家醫館為著名聲都會做這種事,但何意比他們在意的還要多些,他並不想臨洋縣在謝瀟瀾的管轄下,再發生當初疫病的事。
金四江見著他便打趣:“十幾日不見,你倒是清減不少,可見之淮盛情難卻。”
“王錦然閉嘴。”何意淡淡睨他一眼。
為了能出府,他付出的可是常人想象不到的艱辛,若非自己是中醫還能喝藥調理,他都怕自己兜不住。
金四江不願惹惱他,微微挑眉去前麵給人診脈了。
何意撐著腰坐在鋪了軟墊的凳子上,瞿麥立刻給他倒了杯熱茶:“何大夫喝水。”
而後拿起扇子給他扇風。
“今兒沒弄藥草?”何意看向小哥兒,“彆跟著我了,去前院看他們有何處需要幫忙的,去煩金四江。”
“啊?”瞿麥愣愣看著他,反應過後立刻飛快擺手,“我不敢,金大夫會罵人。”
何意輕嘖一聲,這倒是。
雖說金四江雲遊多年,可自小堆積在骨子裡的傲氣仍在,若是惹惱了,罵人亦是狠辣無情的。
他接過扇子示意瞿麥離開,自顧自的扇了起來。
原本謝瀟瀾並未將墓地之事放在心上,畢竟陪葬多為金銀珠寶金銀器具,他前世見過諸多,今生也並不缺這些。
但沒想到,自從何意失蹤被找回後,就總能在山頭發現有人在暗悄悄地查探,且那些人進鎮上後就鑽入街頭巷尾的不見了,他這才意識到其下或許真有不得了的東西。
“有靈芝?”
何意得知這消息,眼睛都亮了。
他萬萬沒想到就那破山頭,還能有靈芝?
靈芝在前世時因為有養殖基地栽種,並不是貴到離譜的品種,但在這裡的靈芝不同,沒有人工養殖,長出來的品相也許並非多好,但效果和價值卻絕對不是人工養殖能相提並論的。
而且,若是挖到一株靈芝拿去賣,可供普通百姓吃喝數年,越有年份便越有價值,怪不得那些人像藏寶貝似的。
謝瀟瀾本還想解釋幾句,但見他這般高興,還是將話咽了回去,大不了到時候就想辦法給他弄一株回來。
山上有靈芝的事僅半日的功夫便傳的人儘皆知,眼看著上山挖找的人越來越多,何意也跟著咂摸出點不對勁來,若是真有靈芝,這人早就摘來給自己了。
“我不信。”何意蹙眉,“你們那日在山上那般久都不曾發現,今日怎會突然有靈芝?”
謝瀟瀾摸了摸鼻子:“若非如此,怎能遮掩咱們的行蹤?上山的人越多,越是能為我們擋住一部分視線。”
“……厲害。”何意忍不住豎起大拇指。
但那片山頭有些地方常年不見光照,且土壤濕潤,空氣都潮濕不已,也許真的有靈芝也未可知。
何意招呼瞿麥和他一起背上背簍:“既然有靈芝,那咱們也去找找,若是能入藥,必定是極好的藥方。”
“你都知道是假的……”謝瀟瀾輕嘖,夫郎愈發不聽話,該怎麼辦?
“我覺得有真的,跟著百姓上山要比我獨自去安全,而且那些人我也能認出來,下麵到底有什麼,得看了才知曉。”
謝瀟瀾沒攔住,且他覺得何意說的也有道理,便乾脆放他去看看,若是換做彆人,他總歸是有些不放心的。
瞿麥便一臉茫然的被何意拽著走了,走出去好遠才想起問要去什麼地方。
因著謝瀟瀾放出去的消息,這幾日山上人很多,百姓們也多是抱著“有靈芝吃穿不愁”這樣的想法來找,無非都是想讓家裡好過些,何意和瞿麥混在其中並不顯眼。
百姓們不知道哪裡有靈芝,也不知道何意先前曾在這裡墜落,他們找的地方都五花八門,何意卻知道靈芝的喜好,悄悄領著瞿麥往蔭蔽處走。
瞿麥知道靈芝的貴重,他小聲問道:“何大夫,咱們若是先找到,會被搶嗎?”
“誰敢搶我的東西?”何意挑眉,言語間帶著些嬌縱,都是跟著謝瀟瀾學的。
這倒也是。
瞿麥便跟著他一路往裡走,泥土潮濕不堪,踩上去的感覺很難受,見著品相好的藥草,便分出精神去小心采摘。
兩人有些疲憊,何意見林中有棵枯樹,他眼睛一亮:“來這邊休息,他們都沒找到,咱們也不著急,都采了什麼藥草?”
瞿麥立刻臉紅紅的將背簍放下給他看。
豨薟草、雷公藤、千裡光……都是些品相極好的。
何意拍拍他肩膀:“不錯,繼續保持。”
“是的!”瞿麥激動的搓了搓自己的掌心,耳根處的紅痣顏色仿佛都深了些。
何意垂眸笑笑,這時候要是瀟瀟也在,肯定已經樂的撒花了。
也不知道這裡到底有沒有靈芝,若是有的話——
何意死死盯著自己腳邊那幾小株扇形的小東西,什麼叫得來全不費工夫,他如今也算是徹底體會到了。
靈芝體型變化很大,大些的能比成年男子的臉大,小的,都不及何意的掌心。
但就是這麼一株小小的東西,能賣幾十兩甚至上百兩銀子,誰會和銀子過不去呢?
“瞿麥,我們要發了。”何意笑彎眼睛,“這些如果能靈活入藥,一定能藥到病除。”
瞿麥卻像是失了魂一般盯著何意的臉,儘管他也是小哥兒,可他每每看到這張清冷又豔麗的臉,總是不自覺的被吸引,他從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人。
他把這歸結為“京城特有”,京城來的人,定然都是這般好看。
尤其是那雙笑意滿滿的眼睛,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
何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麼呢?我們找到靈芝了。”
“是是,對不起,我走神了!”瞿麥臉燒起來,“何大夫您真是個好人,竟想著入藥,我若是您,肯定會把這些悄悄賣掉。”
“孔老頭要是知道會罵人的,不過這裡有好幾株,你拿一株去賣吧。”何意隨意說著。
靈芝屬真菌,生長時也會如其他菌類一般,一小簇的生長,光是眼前這一簇,就有最少五株。
瞿麥不是謝家下人,跟著他上山已經辛苦,若是他將這些都入藥,豈非是讓他白走這一趟?
瞿麥瞬間瞪大眼睛:“給我?”
何意嘖嘖幾聲:“小點聲,那你挑株小的吧,你也彆覺得我摳門,實在是這東西找起來不容易,這片山頭估計就這一簇了,是我們運氣好。”
“是,多謝您。”話都說到這裡了,瞿麥便沒再跟他客氣,若是賣了,還能給自己攢了嫁妝。
何意滿意拍拍他肩膀,兩人把這小簇靈芝小心摘下放到背簍裡,摘了些藥草和野菜遮蓋著,也無人會翻他們的背簍。
兩人小心翼翼按照原路往回走,何意想到來的主要目的,眼睛不自覺的打量著人群,起初還沒發現古怪,直到他看見兩個漢子,時不時拿棍子敲打草叢,看似在找東西,實際上眼睛一直在觀察人群。
雙方目光陡然撞上,何意將他們的模樣記在心裡,十分自然的同他們點了點頭,麵帶失落的下了山。
一回到醫館,他便立刻讓人去請謝瀟瀾,等人來後,他迫不及待道:“那兩個人,一個脖子處有疤,另一個長著滿臉麻子,一看就是街頭混混!”
“……你倒是知道的多,我大概知道是何人了,先彆打草驚蛇,回頭扣下他們仔細盤問。”
謝瀟瀾說這話時神情淡淡,但何意卻突然打了個激靈,起了雞皮疙瘩,他早就察覺謝瀟瀾的氣勢時強時弱,那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狠虐暴戾。
他疑惑這種氣勢是何時養成,卻打心裡發現,自己並不畏懼這種氣勢,反而讓他覺得有種招架不住的魅力。
何意舔了舔唇角,將自己沾滿泥的腳伸到他麵前:“脫掉。”
謝瀟瀾要笑不笑的看他一眼,十分乖覺的幫他脫掉鞋襪,隨後便用力攥緊他腳腕,將人拽到麵前,緊緊貼著。
何意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嚇到了,雙腿緊緊盤在他身上。
換來對方的淺笑:“好緊。”
何意臉頰爆紅,流氓對吧?一定是流氓!
作者有話要說:
謝某(眼睛一眯):“好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