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聖旨便下來了, 這有著福氣之名的餘家公子被封為正六品美人,賜字“霧”,入住朝露宮。
便是正式入宮了。
霧美人的位份算不得高,隻眾侍君心底那緊繃的弦並未放鬆分毫。隻因後宮皆知——陛下昨晚叫了五次水。
“五次水.....陛下該多喜歡那人呢?”
坤寧宮內, 新來的下人竊竊私語著, 語氣裡是掩不住的羨慕與驚歎,連手裡的活計都顧不得了。
“這餘家子的確有幾分本事, 否則餘家為何如此多女?須知, 便是肚子爭氣, 這也不是單單男子便能完成的事兒。”
年紀大的想要賣弄, 便說了幾句葷話,眼神意味深長, 叫那年紀小的啐了一口:“你也真是不知羞!”
二人嬉笑玩鬨,對花叢後立著的主仆二人渾然不覺。
雲綃臉色難看極了,若非主子抬手製止, 他非得上前給這倆小蹄子一人一巴掌不可!
直到遠處的管事將兩人叫走, 花叢後,盛懷景方才走出。
雲綃謹慎慣了, 卻仍不解:“主子, 方才您為何.....”
盛懷景卻是反問道:“為何不曾責罰二人?”
他搖了搖頭:“且不提這後宮有多少人這般想, 又是否堵得住他們的口, 單論這件事,責罰他們也並無益處。若真那般做了,也不過是個人怒氣的發.泄罷了。”
男人緩步走出,虯曲的花樹在他高大的身軀下都顯出幾分渺小,平靜道:“隻是這到底是宮裡,如此口無遮攔, 他日若犯了忌諱、衝撞了哪位貴人,本宮也愛莫能助。”
“雲綃,你與他們的管事說一聲,提點一下便好,彆做得太過。”
“是。”雲綃低聲應了。
盛懷景知他謹慎,既已提點彆做得太過,那麼雲綃便絕不會將今日之事告知那管事,也省了那兩個小宮侍被責罰得太過。
想到這兒,他便又多看了雲綃一眼。
昨夜一場雨打了下來,青磚路旁,花樹下撒著些白色的花朵,浸潤在微.濕的土上,花瓣染得透明,沒來由的叫人添了些憐惜。
雲綃便是這樣的一朵花瓣。
溫順、恭敬、聰明,還漂亮。
隻是那張漂亮的臉總是低垂著,若不被一場雨打落,便永遠掛在枝頭上,藏著掖著。
“今天便是初一了。”盛懷景忽的開了口。
初一啊.....男人不自覺地笑了起來,隻那笑意卻沒進入眼底。
雲綃下意識地咽.下到嘴邊的“恭喜主子”幾字。
按照規矩,每月的初一十五,陛下都應歇在坤寧宮裡,以示對正君的敬重,也好早日誕下嫡女。
本是一件好事,隻是......隻是......
憶起半月前的事,那時雲綃正好夜間當值,後來還進了主殿幫忙伺候著清洗。做事時自不敢分神,卻也隱約察覺,那時主子的臉色可算不得好。
便連陛下,也不過叫了一次水,便潦草了事。
今晚恰好也是雲綃當值,會如何呢?他不知道,卻忍不住想到方才那兩位膽大宮侍口中議論之事。
霧美人叫了五次水,主子卻隻被叫了一次,身為正君卻不得妻主寵愛,這本該是痛點不是麼?換個侍君,恐怕連那下人的嘴都得扇爛。
偏偏主子心懷坦蕩至此。
雲綃除了敬佩外,也愈發堅定自己當初的選擇。
那時他被賣入宮不久,偶然在一宮道撞見及笄不久的盛家公子,恰見一宮侍衝撞了轎子,正要被拉去慎刑司之際,那盛家公子卻攔住身旁人,叫那倒黴的小宮侍撿回了一條命。
即便才入宮不久,那時8歲的雲綃也知道,宮中是很難有這麼好心的主子的,他便悄悄記下了這個名字。
再後來,便是6年之後。在宮中混出幾分臉麵的雲綃知曉了即將入主中宮的乃盛家公子,他便用積攢下的人情、用儘各種手段,換得了去坤寧宮伺候的機會,重新從最低等的灑掃宮侍做起。
總歸是沒有辜負的,儘心儘力做事,三年下來成了主子身旁的一等宮侍。
坤寧宮的一等宮侍這等臉麵暫且不提,眼下單看主子今日的行事方式,便仍是當初那寬和好心的盛家公子。
在這樣好性子的主子手下當差,比什麼都好。興許熬到25歲出宮,帶著攢下的身家找一戶好人家嫁了,做個正頭郎君,過普通的日子,也並非什麼不可能的事。
雲綃歎了口氣,到底有了幾分盼頭,想到晚上的事,卻也難免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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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請安,那許公子竟未曾調換座位,仍坐在左邊第四個。”
明桂宮內,裘荀生與辛言忱閒聊,言語間難免有些驚奇。
“往日裡對他沒什麼印象,也就昨兒那姓餘的叫了五次水,才叫我想起這許公子來。他可是一次水都沒叫的,竟也得了個五品公子的位份。”
雖說的是許公子,但辛言忱哪裡聽不出話裡對那霧美人的拈酸?
好在長進許多,沒直接指著人鼻子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