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天也跟著坐到旁邊,對雨燕說:“想想當初安蒼一期開盤,那時正值房地產高峰,我們尚且賣成那樣,更何況今天這樣的行業低穀,都是才剛進入一個城市,怕什麼?覃總,我相信你一定會逆逆風翻盤的。”雨燕知道曉天這是安慰他,便對他微微一笑,但什麼也不想說。這時,丁一嵐從衛生間那邊過來,看到這情形徑直來到雨燕旁邊,拍拍她肩膀說:“雨燕,彆難過了,都怪那該死的恒都不講江湖道義!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後邊慢慢賣!”曉天聽了一嵐的安慰說辭,頓時瞪大了眼睛道:“嘿,丁千萬,你現在心態變好了呀!”一嵐尷尬地道:“吃一塹長一智嘛,這是血的教訓換來的。”雨燕把頭靠在牆上,有氣無力地說:“這個項目不一樣,咱們當初去碩豐投資路演的時候講得天花亂墜,現在卻一敗塗地,怎麼有臉見張董和羅總啊?!”曉天不以為然地道:“碩豐曆來就是慢速穩健的風格,一個樓盤賣了十年還在賣,打死不降價,咱這回算是跟他們契合了。至於我們這些小股東都知道啥情況,更不會怪你,留著後麵慢慢賣,說不定利潤更高!你不是常說‘儘人事聽天命’嘛,或許這回就是天命難違啊。”雨燕看著自己最鐵的兩位戰友都來安慰,心理壓力減輕了不少,她從牆邊撐起腦袋說:“謝謝兩位股東的理解,遇到你們,我真是幸運!”然後拉一嵐在旁邊坐下,問:“最近我太忙了,都沒咋關心你,怎麼樣,身體恢複得好嗎?”“出院後我回家養了半個月,你看嘛,現在又生龍活虎的了。”雨燕看一嵐麵色紅潤,又關切地問:“現在你和叔叔阿姨關係好些了嗎?”一嵐想了想道:“跟我媽好些了,但我爸還是那樣,上次來醫院我們沒見著麵他就回去了,等以後找機會再說吧。”“嗯,從上次的事情可以看出,叔叔也是關心你的,以後見了麵都好好說,沒有解不開的結。”一嵐點點頭道:“是啊,雨燕,經過上次的事,我終於明白了,錢財乃身外之物,唯有生命和健康才是第一位的。這以後啊,管它八期什麼時候交房,我都不想再去鬨騰了,順其自然吧。”雨燕拍拍一嵐手背:“想開了就好!”這時,小蒲走了過來,道:“覃總,京派全屋家裝的人到了,在會議室裡。開盤總結會通知的十一點。”雨燕看看手機上的時間,立即起身說:“一嵐,我得忙去了。今天過來幫忙的人,都沒能留你們好好吃口飯再走,真是太感謝了。下次過來我好好陪你。”她立馬收起臉上的惆悵,快步走向會議室那邊,邊走邊在安蒼員工群裡發了個紅包:辛苦老同事們,大恩不言謝!
第二周例會上,氣氛一片緊張,所有人都知道開盤結果糟糕,今天的例會注定是一場批鬥會。王玉嬌作為銷售經理,緊緊地抱著筆記本,戰戰兢兢地進入會議室坐下,她已經做好了今天要挨批鬥的準備。覃雨燕作為營銷負責人,表麵上看著平靜,實則心裡已經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一般,七上八下。其他人也都紛紛感到壓抑,不敢多說一句,不然多做一個小動作。等所有人都齊了,覃雨燕第一個作彙報:“上周開盤以來截止周日,營銷部累計銷售住宅20套,申請退號47組。通過客戶回訪數據統計,主要退號原因是恒都二期通過再度降價和渠道加傭造成的。目前恒都二期還剩一百八十套,據內部可靠消息,他們目標是今年內清盤,所以可能還會繼續加大甩貨力度,將會持續與我們形成高達兩千元以上的價格差。接下來,營銷部的策略是:放棄跟他們進行價格對抗,堅持品質路線,加強購房體驗升級和服務優化,除了我們原計劃下個月底開放的樣板房和園林意境區之外,我們建議儘快引進‘京派全屋家裝’套餐服務,利用京派全屋家裝在全國上千個城市的龐大客戶群體和統一廠家集采的價格優勢,可以將業主未來的硬裝成本降低至少一半以上。基於半年內中介渠道都會被恒都壟斷的現狀,營銷部建議從營銷費的渠道傭金預算裡,拿出一百萬元作為客戶裝修補貼,每戶補貼一萬元,既體現了我們碩豐的實力和誠意,又提升了客戶服務,而我們濱江悅府作為洪安市首個買房裝修一體化的項目,我們就主打‘高品質高性價比、一站式裝修服務,省心放心’。至於那些隻盯著價格非買恒都的客戶,壓根兒就不是我們的目標客戶,我們依然專注於品質改善細分市場。請兩位領導做意見批示。”羅總作為副總先發言:“現在這個恒都啊,著實討厭,我們在另外兩個城市的項目也遇到他們,天天打價格戰,開盤來搶客雙方差點打起來。要我說啊,你們目前的思路是正確的,咱們碩豐集團向來不跟彆人打價格戰,我們每個項目都是慢慢賣,等著周邊地價房價不斷上漲,表麵看著戰線太長成本很高,但我們的利潤並不低。項目這邊遇到的情況我跟張董彙報了,他讓我們不要著急,恒都總有賣完的時候。剛說的是他們今年內要清盤是吧,那咱們就以時間換空間,且等著吧。至於剛才提的全屋裝修方案,我看可以試試。”殷總原本有些緊張的神情,在聽到羅總這番體諒之詞之後,也頓時輕鬆了不少,笑嗬嗬地說:“看嘛,雨燕,我之前就跟你說了,張董和羅總都是有遠見大格局的人,咱這個項目不追求短期現金流。眼下,我們隻做好自己,等樣板區出來,還有你們建議的全屋裝修展示也儘快弄出來,到時候我不相信打動不了洪安的品質客群……”易帆和王玉嬌兩人對視一眼,也都長舒了一口氣。殷總接著說:“既然渠道中介被恒都壟斷了,接下來你們花大力氣走自建渠道的路子,主抓全民經紀人。對了,錢曉天,你現在預售也拿了,下半年把工作重心轉移到協助營銷部這邊,與各大企事業單位、周邊鄉鎮、村社進行資源整合,廣泛撒網立體宣傳,把基礎做紮實。等到恒都下半年清盤,春節就是咱們主場了……”錢曉天沒想到這時候被點名指派工作,連忙撥浪鼓似的點頭。“對,對,年底咱們也封頂了,客戶下定心裡也更穩當,說不定還能漲點價呢。”羅總再次補充,像是給雨燕吃了顆定心丸。覃雨燕這時突然想起恒都銷售經理在視頻裡的那句“三個月達不成業績就得走人”,再反觀自己同樣作為營銷管理崗的待遇,真像是撞到活菩薩一樣的令人難以置信。
等前麵營銷、綜合的議題結束,錢曉天走出板房會議室,笑嘻嘻地跟在覃雨燕後邊說:“怎麼著,覃總,我預判得準不準?”雨燕帶著一絲苦笑,抱著筆記本電腦邊走邊說:“是,錢總,就沒有你預判不準的!但我還是很焦心,這樣下去,我們既定的回款計劃肯定達不成,年度目標泡湯不說,全員的年終績效考核都得跟著遭殃,跟小股東們一年退回本金的承諾也無法兌現。還有更重要的,工程建設後期支付也會跟不上,你忘了,咱們這個項目是沒有財務成本預算的,到時候資金缺口怎麼辦?過年就得一起渡劫了!”曉天頓時轉換了臉色點點頭,隨即從口袋裡摸出一支煙點燃,猛吸了一口!其實在他心裡,雨燕說的這些連鎖反應早跟明鏡似的,他比誰都著急,他不像丁一嵐那樣全是自有資金投資,他現在借的那一百多萬,每個月還承擔著大幾千的高額資金利息,早知道市場會這樣,當初認繳投資份額時打死他也不同意增加!隻是他看著覃雨燕已經壓力山大得喘不過氣來一般,不忍再去火上澆油了,隻得說幾句寬心話讓她好過一點點罷了。他又吸了兩口煙,甩出一句話:“後邊的事,需要我幫忙的,你儘管安排!”雨燕回到營銷部辦公室,見王玉嬌和易帆正在相互吐槽今天開會前後的心情變化,看得出,他們也跟剛坐了過山車一樣,正沉浸在劫後餘生的喜悅裡,殊不知作為項目操盤人與公司小股東雙重身份的覃雨燕和錢曉天他們,心情有多麼矛盾和惶恐不安!
時間一天天過去,為了糊弄業主,金鬆湖八期工地上隻是小打小鬨地找了支臨時施工隊磨洋工罷了,真正的主體外牆施工、公區裝修、總平園林等大項工程基本沒有什麼進展,業主群裡的情緒一天比一天焦躁,大家紛紛想要去金鬆湖討要說法,揪出公司的負責人來解決問題,有的個彆情緒激動的業主甚至揚言不交房就與他同歸於儘!延期三個月交房的日子很快到來,可業主們居然沒收到金鬆湖的任何通知和解釋,七八百人集結的維權大軍即將再次卷土重來,他們吸取了上次維權流血事件的教訓,這一回在背後智囊團的指導下,主動提前聯係了安蒼縣公安局和住建局,提交了合法維權的訴求:“這一次,我們要跟公司實控人對話,要公布項目建設實質進度和具體財務狀況。我們希望政府成立專案組對項目運營進行徹查。”公安局和住建局接到訴求後,第一時間向縣級領導彙報,縣上相關領導開會研究後,批示:“交房事關百姓民生,一定要高度重視,由公安、住建等抽調專業人員立即成立‘專案處置工作領導小組‘,務必確保項目早日交房,儘全力維護老百姓的利益,對於項目公司運營和項目建設中的違規違法行為一律徹查到底。”接到上級任務指派,李大隊第一時間聯係倪偉宏,要求他必須來現場解決問題。維權當日,正值酷暑高溫天氣,七八百人站在金鬆湖外炙烤的烈日下,左等右等都不見倪偉宏人影,李大隊和住建局的工作人員也逐漸沒了脾氣,期間幾次電話催問,最終等了兩個多小時後,倪偉宏才姍姍來遲,當他下車穿過人群走向售樓部前台階的時候,人群裡憤怒之情一點就被點燃了,大家紛紛拿起提前準備的臭雞蛋、爛菜葉、礦泉水空瓶等向他砸去,陪同過來的司機和章光華紛紛幫他遮擋著攻擊,但倪偉宏依然免不了被擊中,打爛的雞蛋液體順著他的BOSS襯衫往下流,頭發、襯衫和褲子人都被弄臟了,他咬著牙關不還口繼續往前走,人群裡的謾罵聲不絕於耳:“倪偉宏,你個惡毒的大騙子!”“倪偉宏,你個縮頭烏龜,你個王八蛋,換我們血汗錢!”“姓倪的,我X你八輩祖宗!”“姓倪的,你騙了我們血汗錢,全家都不得好死!”……人們積壓在心裡的憤怒情緒一下子被宣泄了出來,反正什麼難聽的話都罵得出來,倪偉宏紅著臉,登上兩步台階。韓天力眼見倪偉宏的到來,他不自覺地往台階邊上靠,這一切本不該他來承受,掙錢的時候他沒趕上,現在背鍋的事全撂給了他,在他心裡,早已把倪偉宏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無數遍!他心想:這樣的圍攻老子早已受夠了,姓倪的龜孫子,也該你來自己受了!
李大隊見大家情緒激動,害怕場麵失控,連忙一邊讓幾十個警察在台階拉起一道維護秩序的人牆,一邊拿著大喇叭喊話:“金鬆湖八期的業主們,大家都有話好好說,不要衝動,更不要做極端的事!今天,我們是來解決問題的,現在金鬆湖公司實際控製人倪偉宏已經到了現場,接下來由縣住建局開發辦胡主任牽頭,由金鬆湖八期業主代表和開發公司管理層一起參與,共同梳理項目工程進度和財務狀況,大家放心,今天一定給大家一個交代。”聽到李大隊喊話,人群這才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