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方人員上到二樓大會議室,住建局胡主任和李大隊坐在會議座端頭,開發方坐一邊,業主代表坐一邊,經過整整一天的問題梳理,直到傍晚時分,一份沉重的結果終於擺在大家麵前:整個樓盤全麵建成達到驗收交付標準,資金缺口總計九千三百萬,其中一標段資金缺口為兩千三百萬元,二標段資金缺口達七千萬元。開發商資金鏈已斷裂,根本無法提供項目複工交付的解決方案。倪偉宏全程隻說公司經營不善,多次投資失敗,導致項目資不抵債,完全沒有一絲主動積極解決問題的態度,被業主和胡主任多次問及如何籌措資金繼續複工時,他依然一副擺爛的樣子,隻想儘快把這個爛攤子甩給社會。最後,看著外邊天色已晚,胡主任隻好把這一天的結果向業主群體先行公布。人群像是被點燃的火藥庫一樣,就地爆炸了:“項目隻有兩百多套房子沒賣了,之前賣的上千套房收的錢都去哪兒了?肯定被挪用了!”“肯定被姓倪的私吞了,媽呀,我們辛辛苦苦掙的血汗錢啊……”人群轟地突破警察防線,像發怒的象群一般直接衝上二樓,幾分鐘就占領了整個辦公區,把倪偉宏所在大會議室頓時圍了個水泄不通,老黃的老婆站在會議室門口一邊哭喊一邊罵道:“我們十幾年如一日,熬更守夜地經營個燒烤攤兒,就掙這麼點兒血汗錢,儘讓你們給騙了了,遭天殺的!”隨即身子一軟,就暈倒在了地上。老黃衝出會議室來看了眼,著急地喊道:“她多半是餓得低血糖了,誰有水給她喂一口,誰去給我買一盒葡萄糖過來!”一會兒,旁人買來葡萄糖口服液給喂了一支,老黃媳婦兒才慢慢睜開眼,老黃讓人照顧她媳婦兒,繼續投入了鬥爭之中。在熊熊怒火燃燒之下,人群都跟著領頭的老黃他們一片呼喊:“不解決問題,今天誰也不許走!”“不解決問題,我們就耗到底!”“不解決問題,我死給你們看!”……所有警察都跟著上了二樓,站在所有靠窗戶的位置,生怕有人想不開。
李大隊和胡主任也是一臉焦灼,經現場跟上級領導請示,決定馬上成立專案組,由經偵科李大隊進行全權負責,針對項目資金去向、留存資產、經營責任等問題進行全方位偵查,勢必還老百姓一個公道。這一晚,李大隊帶著他的團隊開始了連夜問詢,包括韓天力、章光華等也都被單個帶去小會議室做了筆錄,業主們紛紛都死守著這間大會議室,不給倪偉宏留一絲逃跑的機會,就他連上廁所都有人跟在身後,大家輪流換班值守,累了困了業主們就地靠在各個辦公室的椅子上、通道的沙發上,坐在地毯邊兒上靠牆打個盹兒。業主們經過連續兩天的現場蹲守,終於迎來了李大隊代表專案小組發布的通告:“各位業主,針對金鬆湖八期樓盤交付問題,安蒼縣從即日起成立‘專案處置工作領導小組’,並針對項目公司經營違規行為成立‘專案組’,采取“刑事民事結合”方式,我們將從資金組織、項目推進、行政協助、司法處置、信訪維穩五個方麵統籌化解問題。但由於開發商涉及訴訟和納稅等問題,加之項目現階段缺乏現金流和可用資產,目前來看案情較為複雜,需要較長時間來推進和解決。請業主們都回去吧,耐心等待我們的調查!”聽到這一消息業主們終於看到了一絲希望,他們這輩子從來沒有遇到過買個房還如此複雜頭疼的事情,隻好將希望寄托在工作小組身上,但他們就想等著看警方接下來將怎麼處置倪偉宏這個黑心開發商,大夥兒隻是下了樓,依然將信將疑地站在售樓部外遲遲不肯離去。
解除了業主們在二樓的圍堵之後,倪偉宏坐在會議室裡露出了放鬆的笑,見李大隊從外邊進來,他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問:“李大隊,我都配合兩天了,現在是不是可以走了?”李大隊並未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從旁邊警察手裡拿過拘留證,嚴肅地道:“倪偉宏,根據《刑法》第二百七十一條和第二百七十二條,你涉嫌職務侵占罪和挪用資金罪,請即刻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倪偉宏還想繼續狡辯:“都是正常的經營投資失敗,哪裡侵占和挪用資金了?”話未落音,旁邊警察迅速掏出一副手銬,瞬間將他雙手牢牢銬住,李大隊警告他道:“倪偉宏,給我老實點兒!害這麼多業主掏空家底卻收不到房,你虧心不虧心?!”然後又對旁邊嚇得瑟瑟發抖的韓天力和章光華說道:“你們倆,今天不帶你們回去,不代表你們沒事,隨時保持電話暢通,必須無條件配合協助我們調查!”韓天力和章光華嚇得臉色都變了,立馬跟撥浪鼓似的使勁兒點頭。兩名警察一左一右押著倪偉宏從二樓下來,走出木平台口,人群裡頓時響起一片激動地喝彩聲和熱烈的掌聲,斥責聲討更是不絕於耳:“活該,姓倪的,你早該有今天!”“黑心開發商,早該被抓了!”“真該被好好查,姓倪的,趕緊把吃進去的黑心錢,都吐出來!”“喪儘天良的東西,真是辱沒了你八輩祖宗!”……
安蒼的辦公室裡寥寥幾個人,顯得異常冷清,丁一嵐獨自坐在自己工位上盯著電腦屏幕發呆,她聽到殷總辦公室裡的電話響了,隨即殷總拿著電話出來關上辦公室的門,之後就隻能聽到很輕微的講電話的聲音,但跟誰講、講的什麼就聽不見了。她看著電腦上業主微信群裡倪偉宏被帶走的視頻,心裡五味雜陳,有難過、有痛快、有鬱悶、有惶恐不安,她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會帶來好的結果,但事已至此,已經不是她能控製的了。過了一小會兒,殷總辦公室的門開了,他穿著運動鞋拿著手機,走到門口,帶著凝重的表情往丁一嵐這邊望了一眼,丁一嵐正想問殷總是不是找自己有事,話還未出口,殷總卻什麼不說,轉身像往常這時候一樣出門散步去了。等殷總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桌上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丁一嵐拿起一看,居然是章光華,她心裡馬上生出疑問:章光華可是很難得給自己打電話,怎麼這時候會?她來不及多想,隻好接聽了:“喂,章總,找我什麼事?”電話裡頭,章光華憤怒地道:“丁一嵐,你是腦子被驢踢了,還是被門擠了?你帶著那幫業主鬨到現在這個地步,你滿意了?”丁一嵐完全沒想到章光華打電話來是罵她的,她也毫不畏懼地罵了回去:“章光華,你有病啊?你算哪顆蔥?你有什麼資格罵我?”“丁一嵐,彆以為我們不知道,就是你在背後挑頭,指揮這幫人推動八期維權和立案的,我們這邊都倒了黴,對你有什麼好處?!你這是裡外不分,你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有你後悔的時候!”丁一嵐正要跟他理論,電話裡卻傳來掛斷的聲音,她一頭霧水地罵道:“神經病!就許你們隨便挪用資金,還不許我維護業主權益了?!什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看我不把你們這幫蛀蟲砸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