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透露的細節,夏想也都詳細地說了出來。在座的都是行業內的領軍人物,希望他的觀點能多少影響到他們,讓他們的學生以後在和外商談判時,不至於為了政績為了數據,而丟失掉更寶貴的東西。能做到多少是多少,反正他也知道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渺小,問心無愧就可以了。
陰錯陽差
馬霄撥通了付先鋒的電話,將夏想一方的反擊說了一遍,付先鋒卻輕描淡寫地說道:“馬部長,不用著急,來日方長,勝負又不在於一時。連若菡現在在美國,還沒有查到她和夏想之間的關係,不過聽說她好像生了孩子,但她人在國外,不好查,我想既然她有孩子,早晚會回國,一回國就好辦了。沒有結婚就有了孩子,吳家老爺子會很生氣的,老爺子一生氣,後果很嚴重。”
付先鋒最近忙於名品時尚入駐燕市的事情,對其他事情就無暇分心。名品時尚又重新選好了地點,前期工作已經準備就緒,現在已經動工在建了,估計秋天之前就能竣工。
馬霄聽付先鋒這麼一說,想想目前也確實無法可想,隻好作罷。
隨著火熱的七月的來臨,整個燕省都進入了夏天。和夏天一同來臨的,是領導小組迎來了第一次重大活動——柯達總裁親自飛臨寶市,參加正式的簽字儀式。
同時出席儀式的還有省委副書記、省長範睿恒,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錢錦鬆,省委常委、副省長宋朝度,寶市黨政主要負責人也列席了會議,領導小組由夏想出麵接待了史密斯一行。
簽字儀式結束後,又舉行了酒會。酒會結束後,範睿恒、錢錦鬆和宋朝度返回了燕市,夏想留下來陪史密斯參觀廠房,又和史密斯暢談了一下數碼時代的前景,讓史密斯對他大加讚賞,又非拉他留下共進晚餐。
第二天史密斯一行又到京城訪問,送走史密斯,夏想匆匆和曹永國、邱緒峰見一麵之後,就返回了燕市。單城市和寶市的產業結構調整到現在可以正式對外宣稱初見成效了,省裡已經將第二批試點城市的問題提上了日程,領導小組的工作日漸繁忙。
剛回到燕市,一進門,夏想就接到了一個電話,裡麵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很低沉,又有淡淡的威嚴感:“是夏想同誌嗎?”
夏想正忙著看一份文件,也沒多想,就說:“是我,請問您是哪位?”
“我是易向師。”
“您好,您好!”夏想嚇了一跳,易向師親自給他打電話,讓他始料未及,急忙恭敬地說道,“有什麼指示精神,請領導儘管吩咐。”
易向師的聲音波瀾不驚:“沒什麼事情,就是對你說服柯達投下巨資表示一下祝賀。外經貿部的專家到現在也猜不透你是如何打動了柯達的董事們,他們想親眼見一見你……怎麼樣,什麼時候有時間來外經貿部做客?”
掛斷易向師的電話,夏想無奈地一笑,得,現在因為柯達的投資一事,他大小也成了一個名人。
對於前往外經貿部一事,夏想還是婉拒了,他可沒資格也沒膽量在外經貿部的專家們麵前班門弄斧。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緊接著又發生了一件事情,還是促成了他的外經貿部之行。
上一次範睿恒向鄒儒推薦夏想投到他的門下時,鄒儒還覺得夏想就是一個普通的想要學曆的官僚,儘管有一點經濟頭腦,但還不夠資格拜他為師。礙於範睿恒的麵子,鄒儒也就勉強答應收下夏想。
在範錚的力促之下,鄒儒為夏想辦理好了相關手續,隻需要夏想前來注冊一下學籍就可以了。他打電話通知了範錚,讓夏想有空來京城一趟,直接到社科院找他即可。剛放下電話,就聽說外經貿部易向師來訪,鄒儒急忙起身迎接,剛走到門口,就見易向師推門進來。
易向師笑道:“鄒老還到門口迎我,可不敢當。快坐,我正有問題向您請教。”
鄒儒比易向師大幾歲,但也不算太多,易向師一向對專家學者非常尊敬,對鄒儒也一直以鄒老相稱。鄒儒不肯,不過拗不過易向師的堅持,也就默認了下來。
“向師,你對國內和國際的經濟研究也頗有建樹,當一個經濟學家也是綽綽有餘,還有什麼難題能難倒你?”鄒儒因為易向師的平易近人和在經濟學方麵的建樹,對他也是高看一眼,不隻當他是官場中人。
“鄒老,我想請問您,達富集團如果和柯達合資的話,您覺得達富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價值多少億美元?”
略一沉吟,鄒儒說道,“我對達富集團的關注不是很多,以達富的規模和市場份額,五六億美元應該是一個合理的數字。當然,如果有附加協議,在市場的開放等方麵有所讓步的話,多一兩個億也在合理的範圍之內。”
易向師笑了:“以您估算,讓國內的官員去談判,低到什麼價錢您可以接受?”
鄒儒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如果讓官員出麵,賣個三億我也不覺得驚訝,如果他們個人收取了好處的話,就是兩億美元賣掉,也不足為奇!”
易向師知道鄒儒對國內眾多不懂經濟的官員,向來沒有好印象。他也就嗬嗬一笑,又說道:“鄒老所言極是,如果摻雜了個人利益在內,也就失去了對比的意義。但我想說的是,有一個官員出麵和柯達談判,最後不但將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賣出了十億美元的高價,而且還沒有什麼附加的苛刻條款。讓人難以置信的是,柯達方麵同時又附加了五億美元的投資,前來燕省寶市興建新的生產線,您說,他是如何說服柯達方麵的?”
鄒儒正在倒茶,聽了易向師的話,茶水溢出水杯,流了一桌子猶自不覺,不敢相信地問道:“怎麼可能?我不相信!不是說國內沒有這麼有能力的官員,而是柯達集團根本不會大舉投資國內市場。以目前的國內的經濟環境以及市場前景來看,達富也沒有能力消化十五億美元的巨資……從市場的角度分析,柯達此舉完全不符合市場規律!”
鄒儒一時情緒激昂,說完之後才發現水滿杯溢,索性也不給易向師倒水了,直接將茶壺放到一邊,問道:“向師,你說的事例是真是假,我怎麼沒有聽說?”
鄒儒的研究方向是國內的政策走向,以及國際上成功並購、合資等事例,對國內的並購、合資事例關注不多。因為在他看來,國內幾乎沒有一件值得研究的合資事例——不研究還罷,越研究越氣人,許多合同在條款上被設下了陷阱,基本上有點智商的人都可以看出來。但簽訂協議的負責人卻個個如傻子一樣,被騙得團團轉,都前仆後繼地簽訂了一個又一個不平等條款。
鄒儒自此再也不關注國內的合資案例。在他看來,合資案例之中,真正對雙方都互惠互利的不能說一個沒有,但至少百分之八十以上有貓膩,不研究正好,眼不見心不煩。
易向師對鄒儒的耿直也非常了解,聽他一問,也就笑道:“鄒老,您現在一向不關注國內的合資案例,可能對柯達投資的事情沒有放在心上,但應該也聽到了相關風聲,不過沒有留心罷了……柯達總裁史密斯剛剛離京,飛回了美國。”
鄒儒大奇:“什麼時候的事情?快告訴我,到底是誰說服了柯達投資?不可能,中國市場對柯達應該沒有這麼大的吸引力,他到底是誰,到底從什麼方麵打動了柯達?了不起,我一定要見見他,當麵向他請教。”
鄒儒畢竟是經濟學家,他可不像隻問結果不問過程的官員一樣,隻關心拉來了多少投資。他關心的是,以柯達的遠見卓識,應該很清楚他們在中國的利益訴求。柯達肯投資十五億美元,就是認為在未來幾年內,得到的回報一定會超過十五億美元。
而讓鄒儒最不能理解的一點就在這裡,在他的理論研究中,中國的數碼產品市場,不足以支撐柯達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全麵介入。就算柯達投資的生產線生產出來的產品麵向國際市場,但在他的分析中,還看不到數碼產品有多麼誘人的前景,正是因此,他完全不能理解柯達的投資決定!
“他叫什麼名字?這個案例太驚人了,先不說柯達的投資能不能得到回報,單是說服柯達做出投資十五億美元的決定,就足夠列入經濟學教材了。”鄒儒簡直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見到易向師口中之人。
易向師非常理解鄒儒迫切的心情,當柯達總裁在寶市正式簽訂協議時,消息傳到外經貿部,許多人還不相信是真的。有人甚至認為寶市誇大其詞,可能是為了政績而虛誇了投資金額。但當易向師拿出在外經貿部備案的合同副本時,所有人都啞口無言了,覺得以上的猜測有些幼稚,因為柯達投資多少是要向股東做出解釋的,隻要一查美國的新聞就可以證實消息的真假了。
地方政府可以在GDP上麵做假,可以虛報產值,但在合資金額上,因為有嚴格的審查手續,所以不敢謊報數字。也不是因為十五億美元的投資太驚人,而是達富集團作為國家重點企業,外經貿部的許多專家都對合資一事十分關注,也都估算過最好的結果。
十五億美元的投資,還是遠超所有人的預料。
外經貿部經濟學家不少,也有各大院校請來的專家教授,都對是誰說服了柯達的投資大感興趣。正是在眾人的鼓動之下,易向師才親自打電話給夏想,想請他來外經貿部做客。
夏想的回絕也在他意料之中,根據他的了解,夏想行事比較謹慎,也不喜歡拋頭露麵出風頭,以夏想的性格,不會在外經貿部的專家麵前高談闊論。夏想的拒絕他也沒有放在心上,等以後有機會再說,今天正好有事來社科院,他就過來找到鄒儒,順便談談柯達投資的事情。
說實話,易向師也對柯達到底是出於什麼考慮要投資十五億美元深感好奇。他對國內所有高端企業都非常關注,尤其燕省又是在他的推動之下,開始了產業結構調整,他更是格外關注。
易向師眼尖,看到鄒儒淋濕的文件上,似乎有夏想的名字。他站起身,向前走近一步,果然一眼就看到了夏想的名字,頓時愣住,隨即明白了什麼,哈哈大笑:“鄒老,想不到您也會和我開玩笑了,差點被您騙了……您是怎麼認識夏想並且收他為學生的?”
鄒儒還奇怪易向師為什麼突然轉移了話題,不過還是說道:“沒辦法,又是推不開的人情,範睿恒親自出麵說情,又有我的學生範錚擔保,我不收也得收。我看了夏想的資料,雖然做了一些招商引資的成功案例,不過沒有太大的作為,做我的學生,隻是想借機多拿一個研究生文憑,以後好升官罷了。”說完,還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問:“向師,你說的說服柯達的人到底是誰?”
易向師這一次卻是真正驚呆了,敢情鄒儒還不知道夏想的事跡,真是寶玉在手卻當石頭!他呆了一呆,不相信地問:“鄒老,您真不知道?”
“我知道什麼?我知道的話還著急問你,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鄒儒也奇怪,今天易向師怎麼有點反常?
“您覺得夏想不配做您的學生?如果我說現在有不少人想搶他去做弟子,您信不信?”易向師興趣大增,故意說道。
“不信。”鄒儒大搖其頭,“誰要的話誰拿去好了,反正我想他要的就是一個文憑。現在的官員不是講究文憑嗎?他也就是想多一個晉升的憑證罷了。”
“哈哈哈哈……”易向師開懷大笑,“鄒老,您是拿著寶貝當石頭!說動柯達投資十五億美元的人,正是夏想!”
鄒儒被易向師笑得有點發暈,聽到正是夏想說服了柯達投資,他哪裡肯信,翻出夏想的履曆又看了一遍,搖頭說道:“不信,絕對不信。向師你彆騙我,這個玩笑可開不得。”
易向師止住笑,難得一向睿智的鄒儒也有犯迷糊的時候,讓他大感好笑:“鄒老,我可沒有開半點玩笑,我剛才和你說的人,正是夏想。他現在在燕省產業結構調整領導小組工作,正是他主導了達富和柯達的談判,並且成功地說服了柯達。此次柯達總裁前來寶市,還專門要他作陪。”微一停頓,又說,“您是不是真的不想收他當弟子?把他的材料給我,部裡有好幾個專家想見見他。如果讓他們知道夏想要進修,鄒老,我敢保證至少會有十個人立刻答應收他當弟子。”
“真的?”鄒儒瞪大了眼睛,將夏想的履曆緊緊攥在手中,生怕彆人搶走一樣,“不行,夏想是我的學生,我連他的學籍都注冊了,怎能讓彆人搶走?我剛才不知道他做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能說服柯達投資的人,本身就是將理論知識運用到了極致的人。天才,絕對是經濟學方麵的天才。我不但要讓他成為我的弟子,還要把我一生所學都傳授給他,向師,你來晚一步,搶不走了,哈哈。”
鄒儒得意地大笑起來,將夏想的履曆抱在懷裡,也不顧上麵有水,一副如獲至寶的樣子。
易向師看了,笑道:“行,行,不和您搶。我有一個要求您得答應我,儘快讓夏想來京城,趁他來京城辦理學籍的時候,讓他到外經貿部來一趟,和專家們聊聊他和柯達談判的過程。”
鄒儒驚聞夏想的事跡之後,無比欣喜,對易向師的要求一口答應:“好說,夏想是我的弟子,我的話他不能不聽,到時我就陪他去一趟部裡,說什麼也要給你麵子,是不是?”
鄒儒性子急,又聽易向師簡單說了柯達投資一事,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立刻給範錚打了一個電話,讓他轉告夏想,儘快來京城辦理學籍事宜。
不多時範錚回話,說是三天後夏想就到。鄒儒喜不自禁,對易向師說道:“無意中也能撿到寶,好運來了真是擋都擋不住。向師,麻煩你把柯達和達富的資產規模以及產業結構等相關資料給我一份,在夏想沒有到來之前,我好好研究一下他的事跡。”
夏想自然不知道他已經被鄒儒和易向師“算計”上了,接到範錚的通知後,還挺高興。能拜到鄒儒名下,以後拿一個碩士學曆是一方麵,重要的是,了解到國家的宏觀調控以及今後的政策走向,還有係統地學習經濟學等一些理論知識,對以後的成長絕對有利。
宣傳戰
柯達投資協議正式簽訂之後,在省委宣傳部的統一部署下,燕省所有媒體都進行了鋪天蓋地的宣傳,一時之間,宋朝度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當然,在公開場合,宋朝度不忘提到省委省政府的大力支持,還時不時提到夏想的名字。
馬萬正的話,夏想已經轉達給了宋朝度。宋朝度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沒有什麼表示。夏想也就沒有多問。
同時,單城市的通海鐵路也由省政府上報了鐵道部,鐵道部非常重視,組織了專家進行研究論證,大部分專家對通海鐵路持讚成意見。
不過鐵道部的論證工作一向拖得時間極長,修建鐵路又是大事,估計沒有一年半載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嚴小時投資的文化旅遊項目已經破土動工,她忙得一塌糊塗,對夏想被鄒儒收為學生她卻沒有而憤憤不平。同時單城市其他企業的改製也正式開始,因為受寶市得到巨額外資的影響,原本對改製持抵觸心理的企業都紛紛改變了消極的態度,變得主動積極起來。當然,這也和葉石生在最近幾次會議上高調支持產業結構調整有關,葉書記的公開表態,讓燕省一些保守的勢力也變得謹慎起來,不敢再做出頭鳥。
寶市現在是一片大好景象,和達富集團獲得十五億美元的巨額投資相比,萬裡汽車廠的五億人民幣投資也同樣引人注目。因為合資協議簽訂之後,萬裡汽車廠很快就調整了策略,正在全力以赴研製款CUV,準備在近期推向市場。
與以上兩大企業相比,茂盛醬菜獲得的六百萬人民幣的投資就不值一提了。甚至沒有人關注重組之後的茂盛醬菜正在慢慢地改變策略,開始注重包裝,而且產品品種也多樣化起來,不再僅僅生產醬菜,已經開始涉足麵醬等同類產品的市場。
單城市和寶市的進一步成功,輻射效應越來越明顯,已經有不少地市開始向省委省政府打聽第二批試點城市什麼時候可以提出申請,都被省委省政府以等候通知為由,擋了回去。
葉石生現在雖然非常樂意立刻就上第二批試點城市,但他在接到何東辰的電話之後,反而冷靜下來,決定緩一緩再說。
何東辰的電話在柯達總裁結束了在京城的訪問之後,直接打到了葉石生的辦公室。
“石生,柯達的事情做得很漂亮,很成功,也是燕省省委省政府領導有力的具體表現,不過……”何東辰的聲音聽上去沒什麼威嚴,卻有一種讓人難以抗拒的力量,“我一直信奉的一點是,不要初戰告捷先慶功,不要孤芳自賞,更不要得意忘形。一兩個試點城市之中的一兩家企業取得成功有很大的偶然因素,不能以偏概全,我覺得燕省的步伐應該走得更穩健一些才好。再等等看,等單城市和寶市至少有七八家大中型企業都有一定的成績之後,再麵向全省推廣比較穩妥。當然,隻是我的個人意見,具體決定權還在燕省……”
何東辰本來是堅定的產業結構調整的支持者,如今形勢大好,為什麼他突然之間又讓燕省放緩腳步,在夯實單城市和寶市的基礎之後,再提全麵推廣之事呢?放下電話,葉石生微一沉思,立刻嗅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恐怕有人對產業結構調整提出了強烈的反對意見!
憑借多年的從政經驗,葉石生判定產業結構調整肯定會繼續進行下去,但中間可能會有一些小波折,何東辰的暗示就是讓燕省低調一些,以免被彆人當成了靶子。
不管是反麵教材還是正麵教材,隻要被拿來說事,就難免夾在中間麵臨著兩難的抉擇。
葉石生反應過來之後,立刻打電話給馬霄:“馬霄同誌,今後關於產業結構調整方麵的新聞,暫時壓下,不要再宣傳。宣傳部發一個文件傳達一下精神,所有有關產業結構調整方麵的新聞,包括領導小組的事情,一律不準再宣傳報道。”
葉石生沒有給馬霄問問題的機會,直接就掛斷了電話。他對馬霄不太滿意,對夏想所謂的偶遇新聞記者一事自然也不相信。雖然表麵上也生夏想的氣,但他覺得馬霄惹事在先,事情做得有些過火了。至於顧曾調任華新社駐燕省分社副社長,他雖然不清楚是誰在背後使的勁兒,但也明白很明顯就是故意給馬霄難堪。
馬霄上任不久就折騰了幾件事情出來,不是好苗頭。燕省向來在宣傳方麵四平八穩,馬霄有意改變現狀,也要看看燕省的政治氣候是不是允許,更要問問他這個***是不是答應。
葉石生也清楚馬霄的來曆,所以他才對馬霄對他不夠尊敬大為不滿。
琢磨完馬霄的事情,葉石生忽然想起夏想來,覺得有必要鄭重交代一下夏想,最近一段時間一定要謹慎言行,千萬不要再弄出什麼偶遇記者的事件出來。想到夏想,葉石生搖頭一笑,想起夏想有時誠實得有一說一,有時又睜著眼睛說假話,還有模有樣,真是一個小滑頭。
因為成達才的關係,以及夏想主導之下的和柯達的成功談判,葉石生對他也就多了一些好感和期待。
片刻之後,秘書麻秋回複葉石生,說是夏想去了京城,要拜鄒儒為師。
葉石生揮手讓麻秋離開,也沒深想。鄒儒是著名的經濟學家,夏想成為他的學生,也是一件好事。沒想到夏想人脈挺廣,連鄒儒都驚動了,讓他也微微有些吃驚。
讓夏想想不到的是,他剛到京城,就遇到了一件意料不到的大事。
夏想對京城也算十分熟悉了,開車前往社科院的途中,遭遇堵車,就繞了小路。沒想到小路也堵車,沒辦法,隻好慢慢前行,走到一個報攤前,忽然心思一動,就下車買了一份報紙,是《京城日報》。
夏想拿起報紙隻看了一眼,頓時就屏住了呼吸。
《京城日報》發表了一篇署名為“程曦學”的文章,標題為《三問產業結構調整的利與弊》,雖然文章不是發在頭版頭條,但也發在二版非常醒目的位置,而且還是套紅標題!夏想隻看了一眼題目,還沒有來得及看文章內容,忽然間感覺背後冒出一股冷氣,下意識地冒出一個念頭:保守勢力在造勢了!
夏想急忙回到車上,定了定神,一字一句地將文章看了一遍。看完之後,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一動不動。過了半晌,才微微搖頭一笑,自言自語說了一句:“程曦學號稱當今經濟學泰鬥,可惜,眼光也不過如此。”
文章的語句可謂犀利,觀點也非常激進,聲稱產業結構調整弊大於利:一是容易造成國有資產流失;二是容易滋生腐敗;三是在與國外巨頭合資之時,處於弱小一方的國內企業,很容易淪為跨國公司的附庸,實際是在以短期利益換取長期損失。
程曦學用慷慨激昂的語句列舉了國內數省產業結構調整之中引發的腐敗案件,以及曾經的國有品牌在合資之後不但成為跨國公司的附庸,甚至連自有品牌也被雪藏。表麵上當時確實是引進了幾億甚至十幾億外資,但幾年之後再看當時看似有利可圖的合資,其實是等於變相自掘墳墓,十幾年辛苦打造的品牌毀於一旦,十幾年辛苦建立的銷售渠道卻被跨國公司輕鬆地據為己有。
不得不說,程曦學的眼光很敏銳,觀點有可商榷之處,確實指出了產業結構調整之中的種種弊端,起到了針砭時弊的警醒作用,但也有以偏概全、隻看缺點不說優點的偏頗之處。誠然,產業結構調整也確實造成了部分國產資產流失和自有品牌的消失,但如果不把一家企業放到市場大潮中去搏擊風浪,就不是真正的市場經濟。要想做大做強,必須要有經受得起市場考驗的信心和能力。
市場的選擇就是一個優勝劣汰的過程,合資也好,不合資也好,總會有舊品牌倒下新品牌重新興起。把一切都歸罪於產業結構調整,歸罪於引進外資,說輕了是過於保守,說重了就是雞蛋裡麵挑骨頭——沒事找事。夏想清楚的是,程曦學作為國內經濟學家的代表性人物,被一些人尊稱為泰鬥,他的學說深受京城中許多貴人的賞識。大凡高級學者都不是普通的學者身份,他們還是地位很高的經濟顧問,他們發表的言論,尤其是登在《京城日報》這樣的大報之上,就是一個極其強烈的信號!
就是保守勢力向新興勢力一次公開挑戰!
還好,夏想又將文章看了一遍,文中沒有提及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隻要提及燕省,葉石生必定會大為震驚,說不定會由公開支持變為態度曖昧,甚至還會放慢前進的步伐。葉石生從根本上講還是保守的性格,對風向的轉變是非常敏感的,不敢有絲毫放鬆。
不過即使如此,夏想也相信葉石生看到這篇文章後,會猶豫半天。當然夏想並不清楚其實葉石生事先已經接到何東辰的電話,多少有了心理準備。
開車到社科院時,夏想已經遲到了整整一個小時,第一次見鄒儒就遲到,聽說他脾氣不好,說不定要挨訓。
夏想來到鄒儒的辦公室門前,微微平息了一下緊張的心情,輕輕敲門。
連敲三聲,無人回應,但明顯可以聽到裡麵有人走動的聲音,夏想隻好再敲。
又敲了三聲,還是無人說話,夏想納悶兒,不會是鄒儒生氣了,故意不讓他進門?無奈之下,隻好再敲。
剛敲一聲,就聽到裡麵傳來不耐煩的聲音:“已經敲七聲了,而且裡麵的聲音你在外麵也聽得到,證明裡麵有人。你要真有事,就推門進來,沒什麼要緊的事情就走開……懂不懂?”
還真不懂有這樣的規矩,夏想搖頭一笑,怪人有怪規矩,不用和他較真……他直接推門進去,一眼就看到鄒儒正手拿一份報紙,在房間裡轉來轉去,一臉焦躁不安。
鄒儒一見夏想進來,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因為心中憋悶有話要說,就將報紙遞到夏想眼前,說道:“你來瞧瞧,你來看看,程曦學枉為泰鬥,睜著眼睛說瞎話,真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我真想當麵質問他,良心何在,師德何在,公正何在?”
夏想不用看就知道鄒儒說的是《京城日報》上程曦學發表的文章,就接過報紙笑道:“鄒老不必生氣,程曦學以學術的觀點發表了這篇文章,而且他在文末也說了,有不同觀點者,可以和他論戰。再說,程老作為資深經濟學家,對產業結構調整的利弊心知肚明,他之所以發表觀點偏頗的文章,是因為立場不同罷了。在國內,從來就沒有獨立的經濟學家。房地產有房地產的代言人,酒業有酒業的代言人,甚至一些根本就沒有任何健身作用的保健品,也有專家上躥下跳地為他們呐喊,都是利益驅使罷了。”
鄒儒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你算是說對了,道德淪喪,人心缺失,真是悲哀。我現在就撰文一篇,反駁程曦學的觀點,不能讓他大放厥詞,誤導民眾。”
“其實事情要從兩方麵來看待,現在許多專家教授紛紛跳出來為利益集團代言,一是因為自身利益的使然,二是也是因為民眾的信仰缺失,很容易輕信所謂的專家教授們。但物極必反,經過一係列的陣痛,當民眾清醒之後,社會就會多一些成熟和寬容,也是一種必然的進步。”
“可是如此進步,付出的代價未免太大了一些!”鄒儒至此才多打量了夏想一眼,心中掠過一絲疑惑,心想這個小年輕是誰,遇事十分冷靜,不急躁不冒失,而且觀點也不激進,年紀不大但卻非常沉穩,不由多了一絲欣賞之意,“難道說國內所有有良知的學者們不能聯合起來,撥亂反正,還輿論一片清明?”
鄒儒的脾氣和肖佳的神秘
夏想說道:“鄒老的想法出發點是好的,但現實卻不樂觀。一是現在媒體也要向市場要效益,他們也是利益集團的代言人,因為利益集團的廣告費用是他們生存的基礎。二來國內各家媒體都是不同勢力的陣地,不容彆人染指。第三點也是最關鍵的一點,國民的素質還有待提高,他們太善良太容易輕信於人,基本上專家說什麼是什麼,教授講什麼信什麼,醫生說什麼做什麼,往往要等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之後才會清醒過來。您現在勸他們,他們反而不信。”
鄒儒聽了,半晌無語,最後歎了一口氣:“你說得不假,我認識的許多名人都追捧一個所謂的神仙,對神仙的話奉若神明。其實那個神仙不過是一個披著道袍的騙子罷了,我說了他們還不信,還說我被唯物主義禁錮了思想。結果呢,那個神仙後來被人揭穿,就是一個騙子,什麼神通都沒有,所作所為全是為了騙錢。那些上當受騙的名人們為了保護名聲,都異口同聲地否認和神仙有過來往。人,不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夏想暗笑,鄒儒雖然耿直,不過也有可愛的一麵,就說:“鄒老的反駁文章該寫的還是要寫,哪怕隻是為了良知。擔當生前事,何計身後名。我也相信以您的見識和文筆,一定能反駁得程曦學啞口無言。”
學術上的爭論沒有啞口無言一說,因為世界上許多道理是講不清的,誰也說服不了誰。不過夏想還是順著鄒儒的話說,也希望他出麵反駁程曦學,有些事情必定要有人挑頭。鄒儒現在還不屬於任何利益集團,他的觀點就是純學術的爭論,無欲則剛,相信反駁肯定犀利,直中要害。
“好,說得好,為了良知我也會撰文和程曦學論戰。”鄒儒說完,仿佛才反應過來,問道:“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你叫什麼名字?”
夏想微一彎腰,向鄒儒點頭致意:“鄒老,我是夏想,前來向您報到。”
“夏想?你就是夏想?”鄒儒喜形於色,一把握住夏想的手,“不錯,不錯,比我想象中還要年輕一點,也更有朝氣,是個不錯的小夥子。歡迎,歡迎!”
夏想也從範錚的語氣中多少也了解到鄒儒好像對他不太感興趣,對收他為學生不大情願,所以範睿恒也沒有再提嚴小時的事情。不承想一見麵,鄒儒就表現出了出人意料的熱情,難道是剛才的談話深得他心?
夏想自然不知道剛才的談話隻不過讓鄒儒對他的印象更好而已,真正奠定鄒儒對他良好印象的,還是易向師此前過來所說的柯達投資一事。夏想也沒想到,他說服柯達前來投資,不僅為寶市帶來了效益,為達富帶來了聲譽,為領導小組帶來了成績,也為他自己帶來了莫大的光環。
見鄒儒性格中有直爽的一麵,夏想就半開玩笑地問道:“聽說鄒老對收我為學生還不太樂意,我相信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之後,您會改變對我的看法。”
“誰說的?誰在造謠?”鄒儒樂了,拍了拍夏想的肩膀,“有你做我的學生,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不樂意?肯定是有人忌妒我們師徒,散布謠言。小夏不要輕信無關人等的話,來,先陪我研究一下如何反駁程曦學的觀點。”
夏想偷樂,鄒儒也有風趣的一麵,居然當麵耍賴不承認事實,估計也是剛才一番對話深合他意,他對自己這個學生還算滿意,就不好意思再提舊事。
中午夏想本來想請鄒儒出去吃飯,鄒儒不肯,非說外麵的飯菜不好吃,而且出去吃飯太耽誤時間,他就做東請夏想在食堂吃了飯。夏想在吃飯方麵要求不高,反而覺得食堂的飯菜清淡可口。
吃完飯,鄒儒領夏想辦理了學籍注冊等一係列手續,然後又讓夏想陪他繼續寫文章。夏想的任務就是在一旁幫鄒儒查詢相關資料,因為沒有電腦可用,所有資料都必須翻看書本和舊報紙,忙得夏想腳不離地。他暗暗感歎,鄒儒還真沒有把他當外人,直接就把他當弟子使用了。
鄒儒用了一下午的時間,洋洋灑灑寫出一篇三千字左右的力挺產業結構調整的文章:《開窗納涼,不要怕有蒼蠅!》——以屋內空氣沉悶,開窗納涼作比喻,為了呼吸到新鮮空氣,為了身心健康,必須打開窗戶,但如果因為怕有蒼蠅進來而緊關門窗的話,早晚會被悶死。用形象的比喻來反駁程曦學驚呼“狼來了”的觀點。
鄒儒的觀點是,蒼蠅來了有紗窗,狼來了有獵槍,隻有經過生死考驗的雄鷹,才能自由地翱翔於無垠的天空!
完稿之後,鄒儒將稿件交給夏想,說道:“小夏,歡迎提出批評意見。有話直說,不用顧及我的身份,我很好說話,也善於聽取不同的意見。”
夏想可不認為鄒儒真是虛懷若穀,大凡某一領域的專家,都頗為自負,輕易聽不進去彆人的意見。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他對鄒儒的脾氣也了解了一二,鄒儒有耿直的一麵,也有好笑的一麵,更有自負的一麵。
想了一想,夏想還是說道:“鄒老,我才疏學淺,不敢亂說,您的大作文筆犀利,觀點明確,作為論戰的反駁文章,一針見血地指出了程曦學觀點的不足之處,讓他的理論站不住腳……”
鄒儒一臉喜色,隨即又臉色一沉,說道:“不行,不能隻說優點,必須說說缺點,就是沒有缺點,也要挑一些毛病出來,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夏想隻好嘿嘿一笑,又說:“鄒老,我要是真說了,您可彆生氣。”
鄒儒大手一揮,一臉豪氣:“你當為師是什麼人?真要是鼠腹雞腸,如何做學問,如何做人?”
於是夏想說出了心中想法:“您的比喻很貼切,很形容,但給人聯想的空間太大了。如果是文學作品還不錯,但作為反駁的論戰文章,還是比直截了當比較好,讓讀者容易看懂,看進去,看得爽快。還有,不宜過多地使用長句子,短句子讀起來不繞,給人一氣嗬成的感覺,短而有力,才能產生共鳴。有了共鳴,才可能有拍案而起的效果。還有,您的文章題目也應該直接點明主旨,否則吸引不了喜歡讀時政的讀者的目光,畢竟現在報紙多,許多人看報紙都先掃一下標題,感興趣的話才能看進去……”
夏想注意到鄒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知道他動怒了,急忙閉嘴:“我寫文章不在行,隨便一說,讓鄒老見笑了。”
鄒儒沉著臉不說話,拿起稿子反複看了幾遍,才冷冰冰地說道:“我覺得這樣寫挺好,我是學者,不管寫什麼文章都要講究修辭和文雅。照你所說的寫,就和赤膊上陣沒什麼區彆了,那是沒文化的人的文章,不是我鄒儒的風格。對不起,你的意見我不能接受。”
夏想也不惱,他見多了如高老、史老一樣的老者,甚至還有脾氣說變就變的老古,對於鄒儒的變臉早有心理準備,就笑道:“是,是,鄒老才高八鬥,我就是看通俗文章看多了,才信口胡說一通,您生氣是應該的。正是因為我知識上有欠缺,才拜您為師繼續進修。”
鄒儒生氣快,消氣也快,立刻笑逐顏開地說道:“不說了,事情過去了……對了,才想起來我還沒有問你和柯達的談判過程,快講來聽聽,一定非常精彩。”
夏想就知道一定是他成功說服柯達的事跡打動了鄒儒,才讓鄒儒對他刮目相看。既然鄒老問起,他就一五一十地說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如何使計,如何分析市場前景,如何權衡利弊,如何提出日本富士對中國市場的野心,全部詳細地說了出來。
鄒儒聽完之後,兩根手指不停地敲擊桌子,臉上的表情凝重而沉思,目光望向了窗外。
窗外,是一片青翠之色。
社科院內,有許多上百年的老樹,生得高大威武,一到夏天,龐大的樹冠遮天蔽日,襯托得院內既寧靜又清涼,確實是做學問的好地方。
但未必清涼之地就有清靜之心,鄒儒也明白,許多人看似埋頭做學問,其實也和古人讀書有一樣的誌向——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有朝一日,如果被哪一位貴人賞識當上了顧問,名利和權勢就滾滾而來——實際上,這也是許多人甘願在此用功的真正用意。
鄒儒也一直認為,理論高於實踐,隻要精通書本知識,世間人情百態就是一通百通,這也是支撐他多年用心做學問、不聞窗外事的最堅強的信念。今天聽了夏想和柯達鬥智鬥勇的經曆,聽到夏想對美國人性格的分析,以及他如何借勢造勢,死死抓住柯達想要走出困境想要和日本廠家一爭高下的迫切心情,才拋出了足夠的誘餌,讓柯達終於被他說服……夏想的所作所為,以及他的沉著應對,還有步步為營的策略,都不是在書本上能夠學到的處世之道和談判技巧。
鄒儒感慨萬千。
社科院的專家學者就如院內的參天大樹,雖然根深葉茂,雖然站得高望得遠,但也隻是遠遠觀望社會現象,對現實社會中許多事情的了解猶如鏡中花水中月一樣不真實。隻有親自到社會上走一走,看一看,隻有切身實踐之後,才能得出最貼近真相的結論。
彆看夏想年紀不大,學問不高,但工作經驗豐富,談判技巧高超,鄒儒覺得,夏想和柯達的談判事跡,完全可以當成教材放在教科書中,作為典型案例供所有經濟學人研究。
他剛才因為夏想所提的意見而心生的不平之氣,已經慢慢消散,暗笑自己還是書生意氣重了一些,聽不得不好聽的話,可見還是學問做久了,聽到的恭維話多了,脾氣也就傲了。
不過真要鄒儒拉下麵來向夏想道歉,他也張不開口。他靈機一動,說道:“夏想,你也寫一篇反駁程曦學的文章,我們師徒二人聯手和他論戰,看他怎麼回應……不許推辭,就當是我交給你的第一篇作業。”
夏想隻好答應:“好的,鄒老。不過我時間有限,在京城最多停留三天,領導小組也有許多工作要做……後天交作業,成不?”
鄒儒點頭答應:“行,不過明天還有要事找你,一早過來就行了,我就不留你了。”
見鄒儒直接下了逐客令,夏想無奈暗笑,心說鄒老還真是有點不太通人情事故,一點也不問他的住宿問題。不過大多專家學者都有個性,他也沒有放在心上,就告彆了鄒老,開車離開了社科院。
在京城,夏想能去的地方還真不少,但眼下最想去的,還是肖佳的住處。
說起來有一段時間沒見肖佳了。肖佳對夏想要求最少,也最體諒夏想,從來不會埋怨,越是如此,夏想就越覺得對她愧疚。現在肖佳的生意越做越大,也越來越忙,對夏想除了經常的電話問候以外,近來也就見過兩三次麵而已。
肖佳的父親前一段時間因病去世,肖佳回家儘孝,處理完後事之後,在燕市和夏想待了兩天。夏想從她口中得知,肖昆現在負責的蔬菜批發生意非常不錯,還做了水果批發,每年也有一兩百萬的收入,算是事業有成。
而肖佳現在早已完成了前期的資本積累,應該是向規模化和集團化發展了,夏想替她出的主意是開連鎖——在京城開十家以上的房產中介連鎖,掌握大量房源,就有了足夠的能影響到房地產開發商房價的影響力。
肖佳依言而行,現在分公司已經開了六家,排名前十的房地產商,已經有一半以上和肖佳的公司關係密切,其他幾家也在接觸中。基於肖佳的中介公司越來越廣泛的影響力,以及在購房者心目中口耳相傳的口碑,許多大牌開發商也對肖佳客氣了幾分。誰掌握了市場誰就有發言權,得罪了肖佳,隻憑肖佳公司在購房者心目中的誠信和公正的信譽,就足以讓任何一家房地產商為之動容,同時也不敢掉以輕心。
於是,在京城有名的房地產商之中,都流傳著關於肖佳的傳聞。首先所有人都知道肖佳貌美如花,一個人來京城打天下,獨自支撐起一片天,非常厲害。其次肖佳是單身,對京城許多公子闊少的追求,向來不為所動,對外宣稱奉行獨身主義。儘管仍然有許多年少多金的男士對她趨之若鶩,卻沒有一人能得到芳心,更無人一近芳澤。肖佳不但行蹤保密,也從來不在晚上出來應酬,就是有天大的生意也不談。最後人們都紛紛猜測,肖佳的背後肯定有一個高人,此高人可能有權有錢,而且還頗有經濟頭腦,指點肖佳赤手空拳打下了一片江山。
因為有心人研究過肖佳的發家之路,確實全憑眼光精準,投資回報率高,才在短時間成就了一番事業,全是在市場中搏擊,沒有一點權錢交易的跡象。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所有人對肖佳大感神秘的同時,又對她十分佩服。一個女人,一個單身、美貌、身家千萬的女人……所有的因素加在一起,讓肖佳在京城所有開發商眼中,如一朵神秘的夜來香,隻聞其香,不見其真容。
許多大開發商以談生意為由,想晚上請肖佳出來吃飯,肖佳一概推辭。這一開始還惹來許多人的不滿,認為肖佳無根無底,架子還挺大,就想整治肖佳,讓她低頭。不料還未有所動作,他們新開發的樓盤就銷量下降,原本交了訂金的顧客,也有要求退房的。打聽之下才知道,原來肖佳的房產中介公司,將他們的樓盤放置一邊,不再向顧客推銷,至此他們才意識到肖佳房產中介的巨大能量。
初識易向師
此後,所有人請肖佳吃飯,都放在白天。肖佳也落落大方地赴宴,她的美豔和風情,豔驚四座。倒也不是開發商們沒見過美女,隻是在肖佳的身上集中了太多的秘密,令她的美麗因為傳聞而增加了無數光環。
既美麗性感,又神秘莫測,在男人的心目之中,是最具殺傷力的女人。何況肖佳又有許多規矩,從來不會因為任何一個人而破例,更給她增添了讓人仰視的氣質。越是得不到的東西才越美好,肖佳慢慢在京城的房地產商中打出了名氣,人人以請她吃飯為榮,並且送了她一個外號:肖美人。
在外人眼中如鏡月水花的肖美人,現在正一臉柔情蜜意,躺在夏想的懷中,竊竊私語。
得知夏想要進修經濟學的研究生,以後會常來京城,肖佳滿心喜悅。她和夏想聚少離多,嘴上不說,心裡自然也想多和他在一起。雖然現在肖佳身家過億,又見識了各色男人,其中不乏優秀帥氣且成就斐然者,更有比夏想官大錢多的未婚男士向她求愛,她都一一拒絕。
所有的男人再好,加在一起,也好不過一個夏想,儘管夏想不能給她婚姻。
因為在肖佳眼中,夏想雖然很少陪她,對她的關懷也比她想象中少,但夏想始終是夏想,就和她剛認識時的夏想沒有兩樣!不管現在他在省委領導眼中多受重視,不管在領導小組如何成為風雲人物,也不管他已經結婚,甚至連若菡為他生了兒子,他依然是坦然的夏想,依然目光清澈,依然對她一如既往。就如當年那個下雨天,那個意亂情迷的夜晚!
夏想和她在一起,始終是淡淡的順其自然的感覺,仿佛一切都水到渠成。他幫她也好,將幾十萬元放在她手中也好,從來沒有對她提過任何要求,就是看她時的眼神,也沒有令人生厭的欲望,不像彆的男人,眼神中流露的全是情欲和貪婪。好像她是一個美麗而誘人的獵物一樣,所有和她接近的人,都懷有相同的獵豔的目的。
隻有夏想沒有,儘管他也有欲望,也有激情,但他不會在眼神中流露出來,更不會說出來,也沒有對她有過任何過分的要求。他隻是一味地幫她,什麼都不索取,讓肖佳在他一點一滴的關愛中,慢慢消磨了她潑辣的性子,在他麵前乖巧溫順得像一隻綿羊。
“你說,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如果隻是貪戀我的身體,我們在一起已經幾年了,你也應該厭倦了。但你從來沒有向我索求過什麼,甚至屬於你的錢,你也不要……我哪裡值得你對我這樣?”肖佳有點疲倦地躺在夏想腿上,意態慵懶,神情散漫。
夏想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怎麼又胡思亂想了?人和人之間,講究緣分,也講究感覺。我們認識的時候,都是大家一無所有的時候,當時可以說都無欲無求,隻是一種單純的好感……不知不覺走到了今天,你一直為我守候,我還能要求你什麼?隻希望你能多賺一些錢,多一些保障罷了。”說著說著,他又忽然笑了,“如果你想嫁人了,就直接告訴我,我也不攔你,總不能耽誤你一輩子不是?”
肖佳的鼻子最是翹挺,從正麵看正好突出她潑辣的性格,但從側麵看,卻是弧度極美,配合下麵的烈焰紅唇,彆有誘人風姿。
肖佳忽地坐起來,也不管身上沒穿衣服,春光畢露,雙目圓睜看著夏想:“這麼說,你真是厭煩我,想一腳把我踢開了?我不會纏你,更不會賴你,隻要你一句話,我就把全部家產的三分之二給你……”然後又叉著腰,氣勢洶洶地說道,“說,我在等你發話!”
女人叉腰要麼蠻橫,要麼調皮可愛,肖佳叉腰卻是百媚橫生,她赤身裸體地叉腰,與其說是向夏想示威,還不如說是熟女風情展。
夏想無奈地低聲埋怨:“我是男人,是血氣方剛的男人,你擺出這副架勢,擺明了是讓我餓虎撲食!”
夏想正要撲上去,肖佳雙手推在他的胸前,不讓他得逞:“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呢,在沒有答案之前,不讓你碰我。”
“剛才不是已經碰過了,現在又不讓碰了,是什麼道理?”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兩碼事。”
“不是說和女人突破第一次,以後就容易多了,怎麼又回到了第一次以前的狀態?”夏想繼續逗肖佳。
肖佳似乎真惱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就是強忍著不流出來:“彆以為沒人要我,我現在可是搶手得很,人稱肖美人,京城一枝花。你不要,有大把的人打破了頭來搶!”
“我不要你三分之二的資產,我要百分之百。”夏想趁肖佳一不留神,還是將她抱在了懷裡,“美人在懷,財產到手,若是不要,豈非傻狗?”
“真難聽,不過你還真是一隻傻狗!”肖佳又笑了,就又挑逗夏想,“還想來?你行不行?不行彆逞強,我允許你先休息兩個小時。”
夏想怒了:“敢小瞧我?讓你嘗嘗厲害。”
窗外,夏風輕吹,風動簾影;屋內,歡聲笑語,一室春光。
肖佳並不理解夏想一直讓她隻做房產中介市場的用心,她有些疲憊地躺在床上,不想動彈,但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問,問道:“我現在手中已經有了一億左右的資金,不用來投資其他項目,就太虧了。為什麼不讓我去投資工程或是彆的好項目?你現在在領導小組,不管是單城市還是寶市,都有一些值得投資的企業,我去投資,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情?”
“現在你的資金還是太少,等你什麼時候有了十億元的時候,差不多就可以派上用場了。相信我,會有大用處。”肖佳現在的所作所為,賺錢是一方麵,掌握住巨大的社會資源才是最大的收獲。如果她的中介公司能遍布京城,手中能同時擁有京城前十名開發商的一半以上的房源信息,她就能成為京城房產市場上呼風喚雨的人物。
房產中介公司的最大好處就是,資金占用率低,在需要的時候,可以短時間內就回籠大量資金,這也是夏想一直沒讓肖佳轉做實業的最大考慮。
“十億?目標有點大,難度有點高,不過我會努力的。”一聽夏想為她立下了目標,肖佳就雙眼放光,她是天生財迷,隻要有錢可賺,隻要夏想為她設定好方向,她就會不顧一切地向前衝,“你有打算就成,我聽你的。”
夏想將雙手按在肖佳的身上,將頭埋在她的小腹之上,感受到驚人的柔軟和滑膩,說道:“隻有在你身邊,我才能最放鬆最安寧,我想要什麼想做什麼,不用考慮太多,直接告訴你就行了。也隻有在你身邊,我才感覺自己其實也有疲憊的時候……”
一句話讓肖佳的心差點融化,她憐惜地輕輕抱住夏想的頭,柔聲說道:“嗯,到我這裡,就當是你最後的港灣好了。就算整個世界都拋棄了你,你還有我,我永遠不會離開你,誰讓我是你姐,對不?”
夏想輕輕應了一聲,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自己確實在肖佳麵前可以全身心地放鬆,對她的感情更多的是一種迷戀一種依賴,難道說,自己有戀姐情結?
還沒有來得及深入思索這個問題,他就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夏想早早趕到社科院,一進鄒儒的辦公室就驚呆了,和鄒儒一起笑而不語地看著他的人,正是易向師!
夏想沒有見過易向師真人,但在電視上沒少見,所以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易向師比電視上稍瘦一些,精神狀態不錯,尤其是他和鄒儒相視一笑時流露出的意味深長的眼神,讓夏想心中沒來由冒出三個字:沒好事!
果然不出夏想所料,易向師主動伸出手來:“夏想,我是易向師。聞名不如見麵,你的大名我可是早有耳聞,也親自請你來外經貿部座談,不想你不給我麵子……正好鄒老也是我的老朋友了,怎麼樣,剛才鄒老已經答應我了,你還有什麼話說?”
夏想連忙雙手握住易向師的手,不由無奈地一笑:“領導您好,幸會,幸會。不是我不給您麵子,而是我既非經濟學出身,又沒有經濟學方麵的才能,您讓我到專家們中間座談,豈不是讓我班門弄斧?”他又看了鄒儒一眼,見鄒儒一臉篤定,心知恐怕鄒儒已經答應了易向師,隻好又硬著頭皮說道:“要不我在這裡向您彙報一下談判過程?”
易向師擺擺手:“不,我已經安排好了,現在就動身前往部裡,今天有二十多名專家學者,還有十幾名名校的教授彙聚一堂,大家都要聽你這個小朋友講故事。你要不去,鄒老沒麵子,我可是在他們麵前誇下了海口,說一定能請到你,你總不能讓我和鄒老都被人笑話吧?”
夏想發現,易向師的手段確實高人一等,到底是京官,他下套的水平一流,葉石生和他相比果然差了不少。至少在逼人就範方麵,易向師是夏想見過的手腕最高的一個。
夏想立刻恭敬地答道:“恭敬不如從命……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就是請鄒老也陪我一起去,您一定得答應我,要不我怯場。”
易向師哈哈一笑:“鄒老,怎麼樣?被我言中了吧?”
鄒儒笑了:“論心計,我可比不過你們政治人物,既然被你猜中了,我也無話可說了,就陪小夏一起去好了。”
夏想算是明白了,以鄒儒的性子,易向師提出請他去外經貿部,他肯定會一口回絕。所以易向師就和鄒儒打了個賭,就是賭自己就算肯去,也會拉上鄒儒,鄒儒不信……結果自己果然開了口。
夏想暗歎,易向師才是真正的算無遺策之人,他算定了隻要提前擺好陣勢,自己肯定會去。自己要去,必定要提出讓鄒儒作陪。而且易向師肯定也猜到自己的心理,鄒儒雖然清高,也畢竟是半官方半民間的學者,也渴望有拋頭露麵的機會大展才華。到外經貿部露麵的機會雖然也有,但和幾十名專家聚在一起的機會並不多,自己肯定也願意借此時機,讓鄒儒打出名氣,所以一定會提出讓鄒儒作陪。
夏想名義上是讓鄒儒陪同,實際上還是為鄒儒著想,替他揚名。
易向師和夏想隻一見麵,第一回合就使出了一個漂亮的連環計,讓夏想真正見識了他過人的手段。
夏想無奈,隻好笑笑:“您的甕下麵,火能不能不要燒得太旺了?”
易向師立刻聽出了夏想的言外之意,是對他設計的“請君入甕”的不滿,頓時樂了:“小夏,我可沒有害你的心思,不說彆人,單是站在才江的立場上,我也是出於對你的維護。你也知道外經貿部專家眾多,他們對你憑什麼能夠說服柯達非常感興趣,覺得這一次談判可以成為一次經典案例,我請你過去和他們聊聊,也是為了滿足他們的好奇之心……”
難得易向師還耐心地解釋一番,夏想也不是故意拿捏,確實是覺得自己才疏學淺,在眾多專家學者麵前,難免會有疏漏。
鄒儒沒聽明白二人之間的對話,驚訝地問道:“什麼甕?你們說的是什麼,我怎麼沒聽懂?”
鄒儒明白了什麼,仔細一想也笑了,不等夏想回答,就擺手說道:“不用解釋了,你們政治人物之間心眼兒太多,一句話裡往往含義豐富,還得讓人去猜,費勁。”
“嗬嗬……”易向師也被鄒儒偶爾流露的可愛一麵逗笑了。
幾人一同前往外經貿部。
外經貿部離社科院並不遠,半個小時後,一行數人就到了目的地。外經貿部麵積不大,幾棟灰白的主體大樓,大鐵門,門口有武警站崗。
夏想心知肚明,易向師可不是真的專門去社科院接他,而是給鄒儒麵子,同時也給了吳才江麵子,當然又有了禮賢下士的美名,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易向師有心計,行事圓潤,以後執政一方應該不成問題。
到了五樓的會議室,裡麵已經有十幾人在等候。易向師一進來,眾人紛紛起身相迎,他伸手向下一壓:“大家不要客氣,快請坐下,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著名的經濟學家鄒儒先生……”
眾人都聽過鄒儒的大名,都紛紛鼓掌歡迎。鄒儒也笑著鼓掌回應,點頭致意。
等掌聲過後,易向師才介紹夏想:“這位小朋友是燕省領導小組的處長,就是他,主導了達富和柯達的談判,成功地說服了柯達向達富投資十五億美元。就是他,以舌戰群儒的氣魄,在和柯達的談判中,從容不迫,讓柯達最終認可了他提出的方案。就是他,讓大家都大感好奇。到底他是如何準確地把握了柯達的底線,如何運用智慧和柯達周旋?讓他成為引進外資的案例中,最成功的傳奇人物……他就是夏想!”
易向師的介紹極有感染力,也有煽動性,他的話音剛落,現場頓時響起一片驚訝的噓聲。
“什麼,他就是夏想,怎麼這麼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