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名震京城(2 / 2)

“和我想象中有點差距,從麵相上看,一點不也像一個厲害的人。”

“有點失望,太年輕了,而且也不夠嚴肅。”

在場的專家學者七嘴八舌,也和普通人沒有兩樣,議論紛紛。

論戰

夏想隻好謙遜地一笑,見易向師示意他說兩句,就鎮靜地說道:“其實以我的資格,是不配在諸位專家學者麵前高談闊論的。不過聽說大家對談判的過程很感興趣,我就勉為其難地為大家說說當時的情景,就當講一個故事。我既非經濟學專業人士,也沒有理論知識,幸好有我的導師鄒老在一旁指導,有不妥之處,還請各位專家批評指正。”

鄒儒成了夏想的導師?諸位專家學者都向鄒儒和易向師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鄒儒點頭承認:“我和夏想昨天正式確立了師徒關係。”

眾人麵麵相覷,都不約而同地想,誰說鄒儒清高,誰說鄒儒不通世事?他精明得很,在第一時間就收了夏想為弟子,先下手為強。以後夏想再有什麼成就,就相當於是在他的教導之下做出的成績,導師也會因為學生的成績而水漲船高。

許多人都不免懊惱,為什麼自己沒有事先想到收夏想為學生?誰收了夏想,誰在國內就會立刻名聲斐然,甚至還有可能和夏想合作,出一本關於如何談判的書,肯定暢銷。

眾人心思各異,但又都紛紛向鄒儒表示祝賀。鄒儒也不清楚彆人的祝賀是不是發自真心,隻管來者不拒,一律坦然接受。

寒暄過後,大家依次落座,易向師做了簡短的發言,並且為夏想和鄒儒一一介紹了在場的專家學者——有外經貿部的專家,也有各大名校的教授,還有經濟領域的研究人員。形形色色的人物會聚在一起,個個都是成就驚人的行業領跑者,無形中給夏想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夏想自認在學識方麵沒有過人之處,畢竟沒有人是全才,他缺乏在經濟學方麵的理論基礎,清楚自己的不足之處,所以說話也格外小心。鄒儒很少參加大型座談活動,微微有點興奮,和認識的、不認識的人一一打了招呼。遇到認識的,就點頭一笑,不認識的,就交換名片,問對方的成就和專著。

夏想看了暗笑,鄒儒在和人打交道方麵,思想還是相當單純。

想不到的是,不一會兒又來了幾個學者,有人主動為大家介紹。當介紹到一個一臉淡然冷靜、言談舉止流露出一股高人一等的神情的老者時,夏想頓時驚呆了,因為他竟然是程曦學!

程曦學既然在《京城日報》上對產業結構調整發出質疑的聲音,他此次前來,肯定是沒有善意了。夏想不免納悶兒,易向師邀請程曦學前來是何用意?

程曦學圓臉濃眉,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雙眼睛,眼角上挑,而且雙眼之間間距很寬,乍一看,頗有威武之相。

他和夏想輕輕一握就鬆開了手,多打量了夏想幾眼,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就是夏想?燕省產業結構調整領導小組的處長?好,好,到底是年輕人,有衝勁,有乾勁,不過還是太年輕了一些。等一下有些問題我倒想和你探討一下,等你演講之後……怎麼樣?”

夏想還沒回答,鄒儒就從旁邊閃了出來,有意無意地擋在夏想前麵,說道:“曦學,夏想是我的學生,剛剛入學,學問還淺,你身為堂堂的一流學者,打著探討的名義來欺負我的學生,是不是不太厚道?”

沒想到,鄒儒倒挺護短,對夏想的維護之意溢於言表。

程曦學一愣:“夏想拜你為師?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鄒儒冷笑一聲:“我和夏想之間的私事,用不著通知你一聲,對不?”

程曦學被鄒儒搶白一句,臉色不善地說道:“鄒儒,你我之間有不同學術觀點,可以論戰,也可以爭論,不必非要用話擠對人,也太小氣了。”

鄒儒又道:“論戰沒問題,當麵爭論也可以,真理越辯越明,我還真想和你舉行一次公開的辯論會,就產業結構調整的利弊,好好向你討教討教。你發表的文章我也看到了,大部分觀點,嘿嘿,不敢苟同。”

程曦學反而笑了:“有爭論是好事,你的反駁隻能更加證明我的觀點是正確的。就像你剛才所說,真理越辯越明,歡迎論戰。”

鄒儒說不過程曦學,眼見就要動怒,夏想輕輕一拉鄒儒的胳膊,插話說道:“鄒老,何必意氣之爭,學術上的事情,還是放到學術上解決為好。”

程曦學驚訝地看了夏眼一眼,彆有用意地說道:“說得好,學術的事情放到學術解決,政治上的事情,放到政治上解決。鄒儒,沒想到你這個學生,倒比導師更冷靜更有涵養。”

程曦學以為他挑撥離間的話能激怒鄒儒,不料鄒儒雖然在人情世故上不太精練,但他卻很護短。一聽程曦學說夏想比他強,也不生氣了,笑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一個人最大的可悲之處在於,不管他自認是什麼學術界的泰鬥,卻教不出一個成材成器的學生。傳出去說好聽的,是認為他不會教學;說不好聽的,還以為他藏私,不肯把真本事傳給學生。”

程曦學雖然名滿天下,但他的學生卻沒有成名成家者,是一件怪事,這也一直是程曦學生平最引以為憾之事。鄒儒當著夏想的麵陰陽怪氣地說出來,意思很明顯,就是故意要揭程曦學的傷痕。

程曦學臉色一變,正要發作,見夏想在一旁雲淡風輕地淺笑,忽然又冷靜下來,擺擺手說道:“不和你做無謂的口舌之爭,學術的歸學術,政治的歸政治,如果你想反駁我的觀點,歡迎論戰。如果你想當麵和我辯論,時間地點由你選,我隨時奉陪。”

夏想在一旁想,看來學術界之間的爭論,也是一樣的刀光劍影,隻不過比政治上的敵對稍好一些的是,學術上的爭論隻是觀念上的不同,輸贏可能隻是事關利益和名聲,不會涉及身家性命。政治上的博弈,如果是死對頭,就是不死不休的下場了。

短暫的碰撞過後,該來的人基本都到齊了,易向師就發表了講話,首先對大家的到來表示歡迎,然後又對夏想做了隆重介紹,最後就是今天的重頭戲——請夏想親身說法,講述他如何打贏了和柯達之間這場不見硝煙的戰爭。

夏想走到台上,先是深深地朝在場眾人鞠了一躬,然後又謙虛幾句,說自己才能不夠,請各位專家不要當成學術彙報,隻當一個故事來聽。態度擺正之後,他才話題一轉,步入了正題:“其實說服柯達前來投資並不是我們的勝利,投資從來都是雙贏的結果,隻有一個贏家的合資項目,是不存在的。所以將我說服柯達投資的舉動形容成勝利,是不恰當的說法,也恰恰說明了我們在招商引資的過程中,不自信不成熟的心態……”

夏想事先也料到,他的這番話一出口,肯定會引來一片不滿之聲,果然話音剛落,就有人不快地說道:“信口開河。”

“武斷!”

“還是太年輕,說話太衝動了。”

程曦學譏笑一聲,說道:“謬論!”

鄒儒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就坐在程曦學身邊,反唇相譏地說道:“夏想的謬論是建立在十五億美元的成果之上,不是和我們一樣,天天紙上談兵!”

鄒儒的聲音不大,但這是一間小型會議室,話一出口,人人聽得清清楚楚。剛才開口攻擊夏想的幾個人都是老臉一紅,心想夏想的話雖然偏頗了一點,可人家確實是實戰的勝利者,可不是空口大話隨便說說而已。

程曦學也是臉上一沉,想說什麼又覺得不太恰當,忍了下來。

夏想繼續說道:“其實也不是我說服柯達做出投資十五億美元的決定,而是我告訴柯達,中國的市場將是未來全球最大的消費市場,投資中國,對柯達的長遠戰略有利,也隻有投資中國,才能幫助柯達擺脫目前的困境。我隻是看到了柯達急於擺脫困境的心理,並且成功地讓他們相信,隻有投資中國才是他們唯一的機會。我不是從投資的回報率來說服柯達,也不是從優惠政策的角度來告訴他們,來中國投資是多麼合適,更沒有任何不合適的承諾。我隻是看到了柯達內部對數碼相機市場的分歧,也發現有相當一部分董事對數碼產品的前景很看好,以及對總裁的決定有相當影響力的市場分析師中,也有幾人支持數碼相機的市場,因此,我就抓住了機會……”

夏想的機會就是以點帶麵,抓住最關鍵的一個點。

已經支持數碼相機的人,不用再費心去打動;完全排斥數碼相機的人,也不用想著如何去說服他們——基本上是在做無用功。他隻需要想方設法讓中間搖擺的人相信數碼相機的市場前景即可,因為在支持、反對和猶豫的三派之中,猶豫的中間派才是決定性的力量。爭取到中間力量的支持,就等於奠定了勝局。

能透露的細節,夏想也都詳細地說了出來。在座的都是行業內的領軍人物,希望他的觀點能多少影響到他們,讓他們的學生以後在和外商談判時,不至於為了政績為了數據,而丟失掉更寶貴的東西。能做到多少是多少,反正他也知道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渺小,問心無愧就可以了。

“我們和外商談判,不管是政府官員,還是企業的負責人,都是一個聲音說話——不但說話的語氣一樣,甚至連腔調都一樣。美國人不傻,相反還聰明得很,稍加注意就知道我們統一了口徑。任何事情一旦統一了口徑,就有了天大的漏洞,隻要對付住一個人,就等於對付住了一群人,這就是我們在外麵談判時經常失利的重要原因。”

夏想在講完和柯達的談判過程之後,做了總結性發言,“我們有五千年的曆史,有相當豐富的談判經驗,為什麼到現在反而還不如古人了呢?談判之前統一口徑是應該的,但問題是,不能在談判時被對方看出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策略,永遠不會失效,即使和美國人談判,也是如此。在談判中,我就是扮演急赤白臉的那一個……該假裝的時候,也要假裝無所謂一次。你無所謂了,彆人才會重視。就像談戀愛一樣,提出分手的那一個人,總是占據主動權。被甩的人,不管是舍不得也好,臉麵掛不住也好,總要不依不饒地理論一番。他隻要不依不饒,就露怯了。誰露怯,誰就被動了。”

現場響起了稀稀落落的掌聲,夏想知道,他的觀點未必有多少人認同。在座的都是學院派,在對外政策上麵,都是保守有餘而進取不足,讚成他的觀點才怪!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不過看到在座的眾人大多還是持不以為然的態度,夏想還是不免失望。作為被豢養的學者,缺乏獨立精神和直言的勇氣,他們大多數已經淪落為利益集團的代言人,沒有了學者應有的骨氣和立場,也是一種悲哀。

不過好在易向師連連點頭,說道:“在和外商的接觸方麵,確實存在許多讓人羞愧的情形。外經貿部也彙總了全國各省的合資事例,許多企業表麵上引進了外資,其實連自有品牌都被扼殺了,看似引進了不少資金,實際上卻淪落成了跨國公司的附屬工廠。不但沒有引進技術,反而連控股權都失去了,著實讓人惋惜。”

鄒儒表示讚成:“您的話確實引人深思,夏想也以親身經曆給了我們警醒,在和外商打交道的過程中,要有理有據,更要不卑不亢,人沒錢可以,但不能沒有骨氣和原則。”

“骨氣值幾個錢?”程曦學輕笑一聲,不以為然地說道,“人窮誌短,現在世界的形勢是強者為尊,在沒有成為經濟強國之前,中國在國際上就沒有發言權。想要成為經濟強國,就必須大力發展經濟。發展經濟不一定非要引進外資,與其費儘心機和外國人打交道,引進外資,還要時刻提防陷阱,還不如大力扶持國有企業,打造出屬於中國自己的跨國公司。”

聽了程曦學要扶持大型國企的話,夏想差點笑出聲來。

應戰

扶持國企不是不可能,而是扶持起來的國企,除了靠壟斷和壓榨百姓之外,根本就沒有在市場上搏擊的本事。

中國國企的劣根性就是想依靠壟斷旱澇保收,想要國家的政策扶持,想做半官方半企業的公司,既當裁判又當運動員。

壟斷企業的態度就是,離了我,你沒法活,所以我說什麼你就得照做。

相比之下,夏想倒更願意引進外資,引入競爭機製,否則壟斷行業越巨大,百姓越吃虧,利益集團越得利,不是良性的市場發展之道。

“國家的命脈部門和一些要害行業,自然要掌握在國有企業手中,但引進外資也是必需的開放之路。因為我們引進的不僅僅是外資,還有先進的管理經驗和技術。尤其是先進的技術——技術上的落後,就是科技上的落後。科技一落後,國家的競爭力就會降低,落後就會挨打。”鄒儒立刻反駁程曦學的觀點,“都什麼年代了,你還是閉關鎖國的思想,聽你剛才一句話,我還以為回到了解放前。”

鄒儒的話,引起了周圍眾人一陣哄笑。

程曦學臉色微變,不過還是鎮靜下來,說道:“誰敢保證引進外資不是陷阱?引進了資金卻丟掉了自有品牌,是劃算的生意還是賠本的生意,這賬該怎麼算?彆的例子我就不舉了,就說說中石化,中石化是國有獨資企業,現在發展迅速,成立才短短幾年,現在已經成為全球五百強企業了,可見憑借我們自己的力量,一樣可以成就大型集團。”

夏想深深地看了程曦學一眼,心中猜測,難道程曦學是中石化的利益代言人?也是,要說國內哪一家壟斷行業最怕引入競爭機製的,就是中石化和中石油了。

夏想搖頭一笑,問程曦學:“請問程教授,您平常在家的時候,如果空氣悶,會不會開窗納涼?”

程曦學一愣,顯然不明白夏想所問何意,不過還是答道:“當然會了。”

“那如果打開窗戶,放進來蒼蠅和蚊子怎麼辦?”夏想一邊繼續問道,一邊會心地一笑,看了鄒儒一眼。

鄒儒笑而不語,隻點點頭。

“蒼蠅、蚊子不可避免,總不能因為外麵有蒼蠅和蚊子,就不開窗納涼了。”程曦學還沒有反應過來夏想問題的含義,略帶不滿地說道。

“看來,程教授還是非常明白事理的。引進的外資之中,有清風也有陷阱,總不能因為有陷阱,就不引進清風了。”夏想順勢說道,“關鍵是要有一幅好紗窗,隻放進清風,而將蒼蠅和蚊子擋在外麵。至於那些掉進陷阱的企業,也不能怪外資設置陷阱,怪隻怪自己無能或是太貪心。因為就算有陷阱,也是自願跳進去的,沒人逼著非跳不可。”

夏想的話引得不少人點頭讚同。

“有道理,不能因噎廢食。”

“是呀,簽訂合同本來是雙方的事情,既然自己簽訂了協議,就得按合同辦事。發現不了合同上的陷阱,隻能怪自己太笨,不能怪老外聰明。”

程曦學被夏想成功地引進了圈套,也不生氣,隻是搖頭一笑:“這個比喻太想當然了,比較兒戲,不值得反駁。我倒是想問問你,中石化的成功又怎麼說?”

“中石化的成功也不值得反駁。”夏想也是坦然一笑,“就如您剛才所說,壟斷國企的成功太兒戲了,不值得一說。國家給錢給政策,我想在座的每一個人,誰當中石化的老總,誰就能成為風雲人物。因為隻此一家彆無分店,想加油就得找我,沒得選擇。在這種情況下,一塊錢的成本可以賣到五塊錢,怎麼可能不賺錢?全國人民每人給我一分錢,轉眼間就可以造就一個千萬富翁出來。”

又是一陣笑聲。

也難怪,在座的諸位專家學者,雖然都是學富五車,但平常都是嚴肅有餘活潑不足,夏想舉例生動,說話又輕鬆,不由人不發笑。

夏想也附和大家笑了笑,又說:“我有一個辦法可以在一分鐘之內造就一家比中石化多賺一千倍的公司出來,隻要政策允許。”

程曦學頓時嘲弄地說道:“小朋友,說話要用大腦,不要張口就來,沒法收場就不好辦了。我倒想聽聽你的高見,就算你有政策,怎麼可能一分鐘造就一家大公司?還說什麼比中石化多賺一千倍,大家聽聽,簡直就是小孩子過家家嘛!”

眾人也是哄堂大笑。

鄒儒臉色不太好看,不悅地瞪了夏想一眼,埋怨夏想亂說話,本來剛剛占據了上風,剛才的話一出口,就又落了下乘。

眾人也是紛紛發表看法。

“小年輕,你的話太沒有邊際了,說話,還是慎重一些。”

“在座的都是經濟學方麵的專家,都研究經濟多年,你信口開河的話,也要分場合。”

“我從事經濟研究幾十年,從來不知道做什麼事情能這麼賺錢,政策允許?再強有力的政策也不可能讓你這麼賺錢!”

“胡言亂語,一派胡言。”

連易向師也一臉擔憂地看了夏想一眼。

夏想鎮靜自若地笑了笑,說道:“各位專家,我隻是打個比喻,當不得真,隻是形象地說明一下壟斷的危害。石油是目前人類所知的最大的能源,也是日常生活中運用最多的能源,所以壟斷才會產生暴利。越是和人類切身相關的事物,隻要收費,就越能產生巨大利潤,當然前提是不顧人類死活。如果哪個國家出台一項政策,成立一家空氣公司,宣布空氣為國家財物,任何人呼吸一口空氣都要交納一定的費用——用汽油的人畢竟是少數,沒錢可以少用或不用,但空氣人人需要——真要如此的話,我想空氣公司在一分鐘之內產生的經濟效益,恐怕比中石化多一千倍都不止!”

夏想的話自然是以半開玩笑的口氣說的,但話一說完,在座的專家學者卻沒有一個人笑,都一臉凝重,若有所思地沉默起來。

夏想還真沒有誇張,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中石化算什麼?空氣公司將是世界上最大的暴利公司!因為人人都需要空氣,不呼吸必死。在死亡麵前,金錢算得了什麼!

當然這隻是一種假設,是不可能實施的政策,除非哪個國家想自取滅亡。但這個比喻卻形象地說明了壟斷的危害。

隻不過夏想所說的空氣公司是霸道的強迫,而中石化一類的壟斷公司,是軟刀子強迫。除非你不開車,開車就得加他們的油。油價高是事實,但人家沒有非逼你用,是不是?是你自願掏錢加油的,又沒有人拿槍頂著你的腦袋。

程曦學冷笑幾聲,想說什麼,又覺得再和夏想辯論下去有失身份,就隻說了一句:“強詞奪理罷了。”

夏想向來對利益集團的代言人沒什麼好感,尤其是壟斷利益集團的代言人,多半還是半官方性質。他們比起單純地為房地產、醫藥或是某一種產品做廣告的明星,威力大多了。明星做的隻是廣告,他們卻是以專家學者的身份,掌握了一部分宣傳機器,進行洗腦式的潛移默化的影響,有極大的隱蔽性。

夏想沒說話,鄒儒接過話,說道:“其實座談會就是一個強詞奪理的辯論會,說來說去,都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理論上的東西,大家都是覺得自己最正確,隻有放到實踐中去檢驗,才能最後分出勝負。程教授,你的大作我已經拜讀,大部分觀點不敢苟同,也覺得你的說法站不住腳,我也有反駁的文章發表,到時還請你及時應戰,彆臨陣退縮。”

程曦學哈哈一笑:“我正等著反駁的文章出現,否則我一個人唱獨角戲豈不是太無趣了?好,我等著拜讀你的大作,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表麵上語氣平常,麵帶笑容,其實是刀光劍影,轉眼間已經打了數個回合。

易向師假裝沒聽見,他對學術界之間的爭論司空見慣,心裡清楚專家學者們背後站著的都是不同的利益集團,都有各自的利益訴求,有分歧再正常不過。

不過他還是不願意看到二人說個沒完,就插話說道:“提醒大家一下,不要跑題了,今天的主題是請夏想同誌為我們解讀如何和外商打交道,如何在引進外資的談判中,更好地尋找有利點。現在還有一點時間,大家有什麼想問的問題,可以繼續向夏想同誌提問。”

一位滿頭銀發的老者笑容可掬地問道:“夏想同誌,我想問問你,你不覺得你和柯達的談判,有點冒險主義傾向嗎?和美國人打交道,身為禮儀之邦的中國人,不能丟了禮節,讓他們看輕我們。我們應該有理有據,進退得體,而不是耍陰謀詭計……我覺得你的談判方法不可取。”

“不管黑貓白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夏想淡然一笑,“我們的禮貌不是忍讓,更不是退讓,該我們所得的利益,要堅持不放鬆。再說在談判中也講究兵不厭詐,虛實結合,才能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夏想未能說服銀發老者,他搖頭說道:“堂堂正正談判才是正理,你這樣的手段,太冒險了,也不可取。”

老者旁邊一位五十多歲的女學者說道:“牛老的話有道理,但我認為夏想同誌的做法也有可取之處,談判就是一個互相試探對方底線的過程,不管用什麼方法,能達到目的就成。”

二人各有不同的附和者,由此引發了一係列熱烈的討論。

夏想也沒有加入他們的陣營,坐在一邊和易向師說了一會兒話。到會議結束的時候,程曦學意味深長地看了夏想一眼,說道:“夏想,你是堅定的引進外資的支持者,也是堅定的產業結構調整的推動者——你真的將自身前途全部放在上麵,不打算回頭了?”

“多謝程教授提醒,我覺得目前一切都好,不必走回頭路。”夏想不卑不亢地回答。

“我的態度是,招商引資可以,但還應該以扶持國有企業為主,而且引進外資,不應該對國有企業帶來任何不利的影響。我對你談判的技巧不作評價,但對你推動的產業結構調整的工作,表示反對。我會儘我所能,阻止你這種造成國有資產流失的行徑。通過媒體或是其他渠道,我會不遺餘力地推廣我的觀點,相信有一天,你會敗在我的努力之下。”程曦學語氣淡淡但又不失自信地說道。

夏想也一臉淺笑,從容不迫地答道:“雖然我自認才疏學淺,但我始終認為我所做的一切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所以我也會全力以赴,努力做好每一件工作……當然,也包括迎接您的壓力。”

程曦學暗暗發笑,譏諷夏想沒有見識,不知道他將要麵對的是什麼樣的對手,想了一想,還是懶得再多說,好像自己欺負他一個後生晚輩一樣。他最後說了一句:“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所做的事情正確,但時間會證明一切。年輕人,你好自為之。”

“我會的,多謝好心。”夏想依然態度不改。

座談會結束了,易向師致詞之後,眾多專家學者陸續散去。夏想也知道一次座談會不可能改變許多人的看法,但也影響了一些開明的專家學者的思路。看到他們多少接受了自己的一些觀點,夏想還是深感欣慰。

隻是意外地出現了程曦學事件,讓他心中不免隱隱擔憂。程曦學可不是普通的學者,他身為中大的教授,又是某些利益集團的代言人,他的意見既代表了他本人的看法,又是某個背後高人的影射。

一個產業結構調整,由點及麵,由局部到整體,終於觸動了京城中某些人的利益,以後,更有好戲上演了。

等眾人全部走完之後,夏想看了鄒儒一眼,等他的安排。易向師出去送人了,臨走前,也沒顧上和夏想說話。

鄒儒想了一想,說道:“沒什麼事了,我們也走吧。”

會麵

夏想估計易向師肯定還有話要說,鄒儒在人情世故上考慮較少,基本上想什麼說什麼,他就笑道:“鄒老,領導還沒有說讓我們走,肯定還有彆的事情,等他一下最好。”

“不等了,他沒說有事,也沒說沒事,誰去猜他的心思?走了。”鄒儒還真是簡單,連易向師的麵子也不給,說走就走。

夏想跟在鄒儒身後,剛走幾步,會議室旁邊的一間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裡麵走出一人,笑著攔住了夏想的去路:“不辭而彆不是好習慣,小夏,還是等向師回來再走,他還有話對你說。”

夏想一愣,待看清來人,不由笑了:“吳部長也在?怎麼部裡不忙,來外經貿部做客?”

鄒儒在前麵站住腳步,回頭一看,問道:“夏想,你也認識吳部長?”

“有過幾麵之緣。”夏想答道,微一沉思,又說,“鄒老,既然吳部長開口了,我們就再等一等,怎麼樣?”

夏想猜測吳才江可不是閒來無事來外經貿部,他及時出現肯定也不是偶然,就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鄒儒有點不情願,他剛才和程曦學爭論一番,心中鬱悶難平,惦記著回去將稿件改得更犀利更直白一些。不過既然夏想提出要留一留,他也不好一口回絕,就點了頭。

吳才江和鄒儒握了握手,聊了兩句,隨後請二人進了辦公室。一進門,夏想隻看了一眼,頓時大吃一驚。

辦公室內布置也是平常,沒什麼讓人驚訝的地方,隻是在裡麵坐著一個人,他微微皺眉,正在低頭看一份報紙。此人頭發微有花白,微瘦,臉色不太好,但一臉堅毅,眉宇之間隱有不滿之色,對夏想幾人進來,似乎沒有發覺,目光緊盯著報紙不放。

夏想一眼就認出了他正是何東辰!

何東辰竟然在會議室旁邊的辦公室內,夏想不用猜也知道了幾分,肯定是易向師的安排。

他也看清楚了何東辰手中的報紙,正是《京城日報》,而他關注的版麵,正是程曦學的文章。

鄒儒顯然也認出了何東辰,臉上露出緊張之色。吳才江回身做了個手勢,意思是讓二人安靜,不要驚動他。

過了片刻,何東辰才收回心思,抬頭一看,不由說道:“才江,來了客人也不叫我一聲?連基本的禮節都不懂了?”

語氣之中微帶不滿,但卻另有含意。

吳才江笑道:“您說得是,不過我怕驚動您的思路。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社科學院的鄒儒教授,這位是燕省產業結構調整小組的夏想同誌……”

何東辰一步向前,先是握住了鄒儒的手:“鄒老的著作我讀了不少,很有見解,有些觀點我很讚同。聽說你又收了夏想當弟子,可喜可賀。”

鄒儒和易向師熟歸熟,也和吳才江認識,但和傳聞中的何東辰見麵,還是第一次。

鄒儒激動地說道:“一直想親見您一麵,沒想到今天突然實現了夢想,沒有心理準備,太激動了。”

何東辰嗬嗬一笑:“好說,好說,隻要鄒老肯賞光,想要見我那太容易了。”

何東辰一轉身又來到夏想麵前,伸手和夏想握手,說道:“夏想同誌,剛才我聽了你的演說,很精彩,很有戲劇性,儘管有些觀點激進了一些,嗯,實施起來也有些冒險,但總體來說還算合格。再加上你是先有成功經驗,再形成理論,可以打到六十五分了。”

夏想不由暗笑,他努力了半天,在何東辰眼中才是及格線的水平,看來,領導的要求真是不低。他謙恭地說道:“您過獎了,其實如果讓我給自己打分,隻能是五十九分的水平。”

何東辰來了興趣:“怎麼說?怎麼比我給的分數還低?”

“您給我六十五分是勉勵我,我給自己五十九分是激勵自己,是要讓自己明白,其實自己做得也算不錯了,但離及格線永遠有一分的距離,這樣一想,就會更加努力。上大學時有一句話是,六十分萬歲,六十一分浪費,五十九分慚愧——不管做任何事情,隻給自己打五十九分,永遠留一份慚愧心,就能始終有奮發的動力。”夏想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見到和電視上截然不同的形象,不由心中感慨,有感而發。

聽了夏想的話,何東辰心中一動,不由多看了夏想一眼,心中暗暗讚賞了一句:好一個不驕不躁的年輕人。

何東辰此次前來外經貿部,並不全是為了夏想。他聽說鄒儒要來,而且程曦學也會出現在會場之中,才動了念頭,要來外經貿部會一會夏想和鄒儒。

程曦學的文章,讓何東辰動了肝火。

產業結構調整戰略先從南方的發達省份開始,比燕省的推廣早了一年多,現在已經取得了初步的成果。之所以選擇在燕省進行第二撥試點,也是因為外經貿部要調夏想入京,引發了一係列的連鎖事件。易向師將燕省的情況彙總之後報給了他,才讓燕省成功地進入了他的視線。

何東辰認為,燕省是內陸省份,經濟不高不低,在國內排名中等。政治上保守,經濟上發展遲緩,正是國內大部分內陸省份的代表。最關鍵的一點是,燕省離京城近,好掌控,也好及時了解動態,他就動了心,決定要拿燕省當成第二撥推廣的試點。如果燕省成功了,就具有普遍性的影響,他就可以放心大膽地進行下一步的部署了。

何東辰對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寄予厚望。

燕省一旦成功,就預示著可以繼續向其他內陸省份推廣,何東辰的工作就成功了一半。而燕省也先由試點城市開始,兩座試點城市,還是由一個不起眼的處級乾部勸說成功才主動申請的,最後也由他擔任了領導小組的要職。更讓人驚喜的是,他不但幫助單城市和寶市提出了不少可行性建議,還替他們拉到了資金,甚至一舉和柯達談判成功,為達富引進了十五億美元的外資!

他就是夏想!

十五億美元在何東辰眼中,不算什麼,放到南方的省份,也算不上什麼巨資。但對燕省來說卻意義非凡,甚至可以說,一舉奠定了燕省產業結構調整初獲成功的基調。

從聽到消息的那一刻起,何東辰對夏想的興趣上升到了非見他一麵的程度。他要看看這個能乾實乾的年輕人,為什麼就這麼有才能,為什麼就能處處為燕省排憂解難,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最讓何東辰對夏想大有好感的是,燕省產業結構調整領導小組雖然人數不少,葉石生和範睿恒的支持力度也不小,但一直主導工作的是宋朝度和夏想。宋朝度自不用說,他是省委常委、副省長,如果他能做出夏想的成功,是他的職務之便。但夏想隻憑一個處級乾部,卻做出了不少驚人的大事,就不由何東辰不對夏想高看一眼。而且夏想越努力,做出的成績越大,就越顯示出燕省產業結構調整的成功。燕省越成功,他就越放心。

可以說,夏想的努力,實際上也在一步步實現他的理想。因此,何東辰對夏想既好奇又充滿好感,正好遇到易向師今天的安排,又因為突如其來的程曦學事件,他決定,來外經貿部一趟,親自會會夏想。

程曦學突然在《京城日報》上發表針對產業結構調整的反對文章,是一個不好的信號,預示著本來沉默的一些反對者,開始動手了。

何東辰不免有些憂慮。

正好今天吳才江前來彙報工作,聽何東辰說要前往外經貿部,夏想在外經貿部和專家學者座談,吳才江就提出一同前來,何東辰也沒反對。二人來到外經貿部後,被易向師安排在會議室旁邊的辦公室裡,會議室裡有錄像設備,何東辰和吳才江將剛才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不多時,易向師回來了,簡單寒暄幾句,易向師就對夏想說道:“領導一直很關心你的成長,柯達的消息傳回來時,還專門打電話給我問了問詳細情況。夏想,你有什麼好的想法,要趁現在好好彙報一下。”

夏想感激地衝易向師點點頭,說道:“單城市通海鐵路已經由燕省省政府上報了鐵道部,按照正常程序,估計要審批一年半載。如果您能過問一下此事,早日促成通海鐵路的開工,不但對單城市大為有利,對推動整個燕省產業結構調整,也是一劑強心針。”

何東辰不解地問:“通海鐵路是專線,我也聽說了,不和現行的鐵路通行,修成之後,也隻有利於單剛一家企業,對於沿線城市,好處不是很大。你說說看,怎麼對整個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有促成作用了?”

何東辰果然對燕省的事情格外關心,夏想一提通海鐵路,他竟然了解得十分詳細,可見也上了心。不過他的目光放眼全國,一條通海鐵路在他眼中不算什麼大事,難得他記得這麼清楚。

夏想恭敬地答道:“從表麵上看,通海鐵路隻有利於單城市一家,就算在沿線城市建一些停靠的小站,對當地經濟的促進作用也不大。不過從長遠來看,通海鐵路卻是燕省中南部六市的希望,也是黃驊港借此東風成為燕省重要港口的重大機遇。”

如果在座的都是燕省的領導,對夏想的話就能深有同感。但在座幾人都是京城高官,目光可不是隻落在燕省一省,所以對夏想的說法一時還想不明白,尤其吳才江更是納悶兒,問道:“一條通海鐵路,對單城市來說是大項目,對燕省來說並不算什麼大事,怎麼被你說成是中南部六市的希望了?夏想,說話要注意分寸,不要說大話空話。”

吳才江是善意的提醒,鄒儒聽了微有不滿地說道:“夏想是我的學生,我了解他,他向來不說沒有把握的話——吳部長的結論不要下得太早了。”

吳才江才不會和鄒儒一般見識,在他眼中,鄒儒就是又臭又硬的知識分子的代表人物。

易向師對夏想還是有信心的,就說:“夏想辦事一向穩妥,他是燕省人,對燕省的關注比我們要都深入,不妨聽他繼續說下去。”

何東辰微一點頭,示意夏想繼續說下去。

夏想微微一彎腰,適當地表現出對在座領導的尊敬,又說:“通海鐵路一旦建成,將會對黃驊港的發展起到巨大的促進作用。單城鋼廠肯定要在港口建造碼頭,其投資將會讓黃驊港口煥然一新。而且單鋼因為通海鐵路得了便利條件之後,燕省中南部六市都會看中黃驊港的港口優勢,六市離黃驊港都很近——單城市反而是最遠的一個。既然最遠的單城市都能修建鐵路借助港口優勢大獲成功,其他市也會聞風而動,會想方設法將交通延伸到港口城市,而黃驊港就是最近的一個。隻需要修建一條一兩百公裡的專用鐵路,就多了一個出海的港口,對於燕省中南部六市來說,是一件非常劃算的事情。如果幾個城市都有專用鐵路到黃驊港,對各市經濟發展的好處自然不用說,在短時間內就能將黃驊港打造成燕省一個重要的港口城市,也是一件了不起的盛事。”

燕省中南部城市,離黃驊港最近;北部幾市,離天津港較近。黃驊是縣級市,港口規模很小。如果因為通海鐵路的建成,因為單鋼的介入,而給黃驊港帶來新氣象,由此引發出來一個黃驊熱也不是不可能。

何東辰眼中流露出讚賞之意。

夏想的想法確實切實可行,而且目標也不遙遠,不難實現。可以說他的眼光很準,對黃驊港的定位也很準確,再想到他不到二十八歲的年紀,何東辰就不免生發出一絲感慨,真是後生可畏。夏想現在的大局觀和能力,已經可以勝任任何一個地級市的副市長一職了。

吳家有事

何東辰微一點頭說道:“想法不錯,有一定的可行性……”然後他又話題一轉,說道,“剛才你反駁程曦學的幾句話說得很不錯,尤其是對壟斷集團的分析,嗬嗬,舉了一個什麼空氣公司的例子,雖然有些誇張,不過還是十分形象生動,有意思,有趣。你好像對程曦學的理論也有不同意見,是不是也可以寫一篇文章,對他的觀點進行反駁?”

夏想不免一愣,何東辰的意思是……

其實從他選擇進入領導小組的那刻起,就已經表明了立場,要堅定地支持並推行產業結構調整。程曦學的文章的發表,預示著矛盾開始激化,他既然已經選擇了前進,不可能再放棄原有立場,因為一篇文章而後退。況且他也答應鄒儒要寫一篇反駁文章出來,何東辰又特意提出,於是夏想明白過來,自己站出來發表文章反擊程曦學的觀點,非常有說服力。

因為自己是產業結構調整小組的成員,又成功地促成了柯達和達富之間的談判,等於現身說法,想必比程曦學的紙上談兵更有力度。

夏想笑著看了鄒儒一眼,說道:“鄒老已經寫好了一篇反駁的文章,他讓我也寫一篇,我還沒有動筆。正好您也吩咐下來,我就明天交稿。不過我既非經濟學家,又不是記者出身,未必反擊犀利,隻能儘量寫好。”

何東辰又對鄒儒說:“好,鄒老和夏想師徒一同反駁程曦學,在學術界也是一樁美談。”他又看了易向師一眼,交代道:“向師,鄒老和夏想的文章出來後,你先過目一下,然後再安排發表。”

何東辰說完,借口有事,先行離開了。

夏想也知道何東辰不可能對他提出的通海鐵路等問題,給出什麼答複。何辰東事務繁忙,他能夠上心就不錯了,等鐵道部上報的時候,他若能說上一句關鍵的話,就管大用了。

何東辰一走,夏想就和鄒儒一起告彆易向師和吳才江,返回了社科院。臨走的時候,吳才江握著夏想的手,說道:“夏想,晚上等我電話,我有話要和你談。”

易向師沒有再對夏想多說什麼,隻是交代他務必寫好稿件,及時交給他。夏想自然知道事件輕重,他的文章相當於投名狀,能過何東辰這一關的話,就等於正式入了他的眼。

因為他現在再寫出反駁程曦學的文章,就不僅僅是事關學術上的爭論,而是在何東辰的授意下所寫。

有些事情,站隊是必需的,但站錯了隊伍,後果也非常嚴重。好在既然何東辰是產業結構調整的主導者,夏想又是燕省產業結構調整領導小組的成員,和何東辰有著共同的目標,就是產業結構調整,隻許勝不許敗。勝,則前方一馬平川;敗,則前景一片黯淡。

不過早在夏想自願跳進領導小組的那一天起,他就賭產業結構調整必定會勝。

夏想和鄒儒一起回到社科院,鄒儒讓夏想自己去查資料,又給夏想安排一些課程,就自己埋頭修改稿件去了。今天的辯論給了鄒儒不少啟發,寫時論性的文章,不需要太多華麗的辭藻,也不必非要運用大量比喻和形容,隻要觀點明確,語言犀利就好。說白了就是要用最簡短的話,用最清晰的語言,在開頭幾百字內告訴讀者自己的觀點和論點。

夏想拿著鄒儒給出的課程表,領了教材後坐下看書。午飯後,又認真學習了一下午,心中對反駁程曦學的文章有了大概輪廓。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鄒儒一臉嚴肅地遞給夏想一份稿件,鄭重地說道:“夏想,文章我重新做了修改,你再幫我看看有沒有什麼重大的漏洞。”

夏想接過一看,不由啞然失笑,文章的標題已經改為《三駁程曦學似是而非的論點》——文中雖然還有一些生動的比喻例句,但語言直白了一些,也直截了當地點明了主題,逐句逐段地反駁了程曦學的觀點。儘管鄒儒在努力掩飾,但他還是看出來了,鄒儒完全根據他的建議對文章進行了修改。

鄒老也是一個趣人,雖然有固執的一麵,但也能很快地轉變想法,接受建議。儘管他接受建議的方法很刻板,不過對於一個極有聲望的學者來說,能有從善如流的勇氣就已經非常難能可貴了。

於是夏想不吝嗇他的好話,大大地稱讚了鄒儒一番。其中不乏不著痕跡的馬屁,但也有真心實意的盛讚。鄒儒畢竟是當世一流的學者,寫辯論文章未必最拿手,但文筆嚴謹,語言簡練,有深厚的功底,夏想自歎不如。

鄒儒被夏想一誇,臉上隱隱有得意之色,不過他努力掩飾,不至於表現得太明顯了,假裝輕描淡寫地說道:“我也感覺比上一稿進步不小,主要是我平常很少寫反駁彆人的文章,差不多算是第一次動筆,還是難免生疏。”

“以您的才學,世間學問都是一通百通的,不敢相信您第一篇論戰文章就寫得這麼精彩。鄒老,此文一出,程曦學必定氣得暴跳如雷。”夏想忍住笑,還是輕輕地奉送了一記馬屁。

“嗬嗬,程曦學雖然觀點有失偏頗,但他還是有些真本事的,為人也算有點涵養,不至於被一篇文章氣壞。他肯定會提筆迎戰,繼續發表文章對我們進行反駁。”

夏想也知道程曦學不但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論戰還會蔓延到全國。伴隨著論戰熱潮的到來,政治上的阻力也會隨之而來。

前路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艱難險阻!

下班後,夏想告彆了鄒儒,到了外麵,正準備給吳才江打電話時,就接到了他的來電。

“來昆侖飯店三一○房間。”

趕到昆侖飯店時,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夏想心想說不定吳才江等急了,急忙來到房間一看,卻發現吳才江正滿頭大汗地擺弄手機。

一見夏想進來,吳才江顧不上指責夏想遲到,忙將手機遞給他,說道:“快幫我看看怎麼回複短信,你說為什麼有人有事不直接打電話,非要發什麼短信?真是自尋煩惱。”

夏想笑了:“您有所不知,短信有著不可替代的用處,比如一些小知識、天氣預報等等,用短信顯然比語音方便多了。而且短信還能保存,語音通話說過就消失了……”

說話間,夏想幫吳才江回複了短信。巧的是,短信還是連若菡發來的。

儘管吳才江沒問,夏想還是主動解釋了路上堵車再加上他走錯了路,才遲到了一會兒。吳才江對此事顯然沒有放在心上,正好借連若菡發來短信的由頭,問夏想:“若菡在美國還好?”

“她很好,身邊有細心的人在照顧,請您放心。”夏想有點不習慣和吳才江談論連若菡,還沒來得及轉移話題,吳才江又問了一句:“總一個人在國外也不是個道理,什麼時候接她們母子回國?”

儘管夏想早有心理準備,也清楚連若菡生孩子的事情瞞不過吳才江,不過猛然聽吳才江親口說出,還是覺得臉上發燒,尷尬地說道:“總得等孩子大一些才能回來,現在太小,經不起折騰。”

吳才江微一搖頭,歎息道:“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能瞞到什麼時候?老爺子還好瞞住,他身邊的人都有分寸,我也不敢讓他們知道。我二哥早晚要知道,他的脾氣你是不知道,當年敢和老爺子頂撞,敢不認家門,甚至說出了自絕於吳家的話。說實話,連我都有點怕他。現在他年紀大了,過年時偶爾也回來,不過還是和老爺子關係不近,總有疏離感。”他不無憂慮地看了夏想一眼,“和你接觸多了,我也覺得你還算是個不錯的年輕人,除了在若菡的事情上處理得欠妥當之外,彆的事情都讓人挑不出過錯。如果讓我二哥知道了你們的事情,他大怒之下,不一定會做出什麼嚇人的事情。”

夏想一直擔心吳家老爺子會虎威一怒,沒想到,吳才江現在最擔心的反而是連若菡的父親吳才洋,出於好奇,他還是問了一句:“二伯還在西北擔任省委書記,是不是快回京城了?”

夏想隻是隨口一問,不料竟然一語猜中,吳才江一臉驚奇地說道:“你還真說中了,二哥年底前有望回京……”

夏想說道:“您今天要我過來,有什麼吩咐?”

“沒什麼要緊事,一是說說若菡;二是有件事情,我想勸勸你。”吳才江才想起今天叫夏想來的主要目的。連若菡的事情如果被吳才洋或是老爺子任何一人知道了,或許會有無法收拾的後果。但也許一時半會兒他們也不會知道,還是眼前的事情最為緊要,他出於愛護夏想的想法,也要勸他慎重從事。

“反駁程曦學的文章,你還是不要寫了,就讓鄒儒去寫好了,他是教授,由他出麵,隻會被人當成是學術上的爭論。而你身份特殊,如果你寫出的文章發表出來,就等於公開向程曦學的背後之人宣戰了。”不管怎麼說,夏想現在和吳家也有割舍不斷的聯係,雖然吳才江對連若菡感情不深,畢竟連若菡也是吳家的後人,一句叔叔叫出,也是血脈相連,況且連若菡是老爺子最喜歡的孫女。

最主要的一點,連若菡的兒子是吳家第三代子女中,第一個後代,也就是吳家第四代的第一人,聽說還姓連,就讓吳才江動了心思。如果能改姓吳,讓老爺子知道吳家第四代也有人了,該有多高興,讓他心情大好,說不定也有利於病情的根治。

吳才江對老爺子的脾氣有點把握,有了孩子,欣喜之下,老爺子或許會消氣。但對於吳才洋,他現在心中沒底,多年不和吳才洋接觸,誰知道他本來就倔強的二哥,現在是一個什麼樣的脾氣?

夏想作為孩子的父親,吳才江對他也是感情複雜。連若菡的脾氣他清楚,倔強又獨立,和家族關係若即若離,誰也管不了她。她既然肯為夏想生孩子,定然是愛夏想至深。況且夏想也很優秀,吳家第三代之中,沒有出類拔萃的人才,除了連若菡在經商方麵成績突出之外,其他人都不堪造就,也是讓老爺子大為頭疼之事。

夏想儘管沒有和連若菡結婚,但二人之間的感情和結婚沒有什麼兩樣。既然如此,吳家也可以將夏想拉攏過來,當成接班人培養。因為連若菡母子的關係,夏想坐大之後,想必也會對吳家的後人照顧一二。根據吳才江最近一段時間對夏想的觀察,也得出了結論,夏想為人處世,品行可靠,值得托付。

綜合各方麵的考慮,再加上夏想最近的所作所為,吳才江越發認為夏想是可造之才,但越是如此,他越是愛惜夏想,不想讓他介入到京城的分歧之中。

夏想聽了吳才江的話,低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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