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65 章(2 / 2)

當天夜裡,餘奎又秘密潛進行館,和鄭楚兩人商量很久才離開。

九月初九,參加豐收祭祀典禮的人們天不亮就起床,他們穿戴好禮服,駕著車趕到王都祭祀台,在祭祀台周圍靜立等候吳王。

祭台是王都最高大的建築,底座建築材料用的是石料,祭台麵積很大,能容納一千多人在上麵進行祭祀。祭祀台離王宮不遠,就坐落在王宮的北部。

天剛放亮,王宮裡傳來鐘響,六聲鐘響後,王宮高牆上的大門吱吱打開,兩隊虎賁當先魚貫而出,虎賁隊後麵緊跟著的是吳王四馬四鑣八鑾的車乘,車乘周圍圍繞著褐衣侍者和青衣侍女,吳王的車乘後麵,是後宮嬪妃的車駕,當先車駕上坐著漪姬和公子雍。

大秦的祭祀不禁女子,不但不禁女子參祭,祭祀物品和用具還由王宮君婦準備和擺設,今天祭祀的準備工作就是由漪姬主持完成的。

吳王車乘剛出宮門,祭台下的王宮樂隊便奏響禮音,在祭台下等候的貴族紛紛跪拜。吳王車乘在祭台五十米遠的地方停下,吳王頭戴九旒玉珠冕冠,上著黑色冕服,冕服內著紅色下裳,布金絲織成的蔽膝,腰間掛著玉佩和紫綬,紫綬係黃金印。

吳王在祭台前靜立,太子昭連忙走到吳王身後,封主和王宮貴族按品級跟隨站立在兩人身後。祭拜的人站好位置,王宮樂隊奏響祭祀音樂。吳王帶著臣民登上三十六階台階,走到祭台前,獻上六畜、圭璧幣帛,這次祭祀用了人祭,人祭是一對童男童女。鄭鈺銘看到打扮得鮮豔的兩個童子被侍者抬著放在祭台旁時,頓時惡心得不行,好在範津了解主家性格,悄聲在鄭鈺銘旁邊解說,告訴鄭鈺銘這兩童子不會被死祭,祭祀過後,這兩兒童會被收養入王族,代表王族在祭廟供奉祖先。

鄭鈺銘聽了範津的解釋,惡心感才慢慢散去。百姓視家中孩童被選上為無上榮耀,每到大祭祀活動,平民都爭先恐後讓自己幼童參選。他們的孩子一旦選上,意味著孩子以後就會成為王族之人,他們的地位也相應得到提高。就是範津,言語中還有選中孩童很幸運的意思。

祭祀結束回了行館,鄭鈺銘和範津再談及此事,冷笑著問範津,為什麼這樣無上光榮的事情,都是平民百姓獻自己的孩子呢?為什麼王公貴族不獻出自己幼童?為什麼要規定童子收養進王族得一輩子不婚?不準童男童女婚配不就是防止混淆貴族血脈嗎?貴族們隻不過用了顆看得見,吃不著的甜棗誘惑了百姓而已。

範津當時就愣住,開始思考問題的真相,也是從這時起,這個原來隻識百字的口技藝人,開始學著思考問題,追求每件事物發生的起源和目的。這些都是後話。

鄭鈺銘和楚朝輝參加過幾次祭祀活動後,對祭祀就沒什麼興趣了。祭祀再隆重,祭祀程序再繁瑣好看,都是為了統治的需要。

折騰了一個多時辰,祭祀活動才結束,儀式結束後,侍者侍女們把祭台清理了一下,重新擺上了祭案。

吳王用把小刀割破小指,讓鮮血滴在一個放有清水的銅盆內,率先朝天盟誓,盟誓內容是他以後將讓太子昭繼承王位,公子雍邑東海之濱,公子光食蔚山達城,兄弟間必須相親相愛,同心協力。希望祖先保佑和監督,違者將受天譴。

吳王血盟後,太子昭,公子光、公子雍三兄弟依次上前血誓,接下來就西侯領頭,帶著封主和王公貴族血盟,表示遵守和維護吳王的血誓,如果違約,都將招來天譴,為世人不容。

參加祭祀活動的貴族們,除了遊曆各國的名士王頡一行不用參加盟約,其他人全都出了血,當然,女人是沒資格上前盟約的,後宮的女人們隻能靜靜站在祭台旁。

盟誓結束,吳王蒼老的麵孔放鬆下來,他有種卸下重擔的感覺,而太子昭,神色飛揚,看著祭台上的貴族和祭台四周的百姓,真正有種手握乾坤的感覺。

所有活動結束,時間已經到了午後,王宮貴族和大臣們從天不亮就起床,到現在已經又饑又渴,當侍者們在祭台上擺下酒宴後,每個人都鬆了口氣,下麵的活動不會再有折騰,他們可以在這裡享用美酒美食,還能觀看各地封主獻上的演藝節目。

吳王和大貴族們的酒宴都擺在祭台上,小貴族們的酒席在祭台之下。祭台正北是吳王和他的嬪妃,右下側是輩份最高的西侯,左側是太子昭,太子昭旁邊是公子光,公子光旁邊坐著鄭鈺銘和楚朝輝。吳王沒有忘記這兩人,鄭楚兩人因此在祭台上有了座位,沒有像魏慎他們一樣,因為身份不夠,隻能坐在祭台下麵。吳王的幼子公子雍,沒有坐在封主和群臣之中,他靠著母妃坐在了吳王身側。許國名士一行受到高規格待遇,他們的座次都在祭台之上。祭台中央留有一塊很大的空地,這裡是藝人們表演的地方。

封主進獻的節目多姿多彩,有雜耍,有舞蹈,有樂曲,達城的演奏表演被漪姬放在了最後,成為壓軸表演節目。楚朝輝冷眼觀察穿戴雍榮的漪姬,見這女人若無其事,滿臉溫柔的依著吳王,如果不是曾經明裡暗裡交鋒過,誰會相信這樣的賢淑女子,胸腔包裹著一顆武則天和慈禧般的野心。

“大王,下麵就是達城的樂藝表演,據說曲目是鄭知事親自譜寫的呢。”節目雖然精彩,但吳王年老精力不夠,現在正半閉著眼昏昏欲睡,聽到漪姬在他耳邊敘說,不由睜開眼睛。

“哦,鄭知事會作樂?”吳王有了興致,他喜愛這個長得俊美的年輕人。

“不錯,鄭知事不但會作樂,還會演奏,接下來的樂藝表演,不如讓鄭知事親自為大王演奏,妾相信,鄭知事的技藝必高超不凡,比藝人更勝一籌。”漪姬微笑著提議。

“嗯,可!”吳王沒有多想,馬上允了漪姬提議。

坐在吳王右下首的西侯離得最近,漪姬的建議他聽得一清二楚,聽到漪姬吩咐侍者傳達吳王旨意,不由拿眼掃了下坐在公子光身側的俊美年輕人,不明白這年輕人怎麼就得罪了漪姬,被漪姬設計得要跟藝人一樣出來表演。

大秦的統治者們把禮樂捧得很高,貴族們自己會習樂器,但從不會在重要場所、大庭廣眾之下演奏,禮樂高貴,表演禮樂的藝人卻是下賤的,貴族們不會自降身份,跟藝人一樣為彆人表演。

侍者的旨意一傳達,貴族們看向公子光這邊的眼神離開變得古怪。公子光的臉騰地就紅了,馬上想起身要吳王收回這道旨意。鄭鈺銘這次要上台表演,就等於吳王向世人宣告,鄭鈺銘的身份將跟藝人等同,這是一種變相貶低。

“光弟,不得放肆!”太子昭感覺到公子光的異動,一把按住公子光的手,低聲喝斥。今天是他地位確定之日,他不想多生枝節,在他心裡,鄭鈺銘本來就是個小官吏,比藝人地位高不到哪裡。

公子光的手被太子昭按得不能動彈,臉色急得越發通紅。

“臣遵旨意。”鄭鈺銘站起身,臉色平靜,他不是不明白這裡麵關節,隻不過現代人對這種身份講究無所謂,在二十一世紀,年輕人可是削尖了腦袋要當藝人的。

“稟大王,臣楚朝輝奏請大王允許,讓臣為大王伴樂舞劍助興!”楚朝輝在鄭鈺銘坐到演藝隊伍準備彈奏時,忽然站起來請求。

“哦,卿會劍舞?”吳王在位多年,從來是高高在上,早忘了貴族當眾表演很**份。

“兩位海外臣子都是技藝高超,大王以後有眼福了。”漪姬掩嘴而笑,不錯,兩個一起當眾表演,身份一起丟失,以後看誰讚揚這兩人還會用勇士、名士稱號,大秦曆史沒有勇士、名士自降身份為藝人的。

“可!把孤的寶劍遞與楚卿。”參加祭祀的貴族都沒有佩劍,吳王便讓侍者捧出自己的寶劍給楚朝輝使用。

看著坐在古箏後的鄭鈺銘,持劍立在祭台中央的楚朝輝,四周貴族響起一片議論聲,魏身低垂眼簾,覺得這反而是好事,鄭楚兩人身份一被貶低,就無人想招攬他們兩人,鄭鈺銘和楚朝輝以後隻能在達城發展,而驃騎大將軍和文宰都麵露惋惜,薑大夫一夥是麵有得色,更多的貴族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

楚朝輝的突然舉動,讓鄭鈺銘很感動,楚朝輝給他一種你在哪,我就在哪,永遠不會孤單的感覺。不過感動之後,又開始擔心,這首表演曲目他已經練熟,而楚朝輝隻是聽過,從來沒有隨著音樂舞過劍,這臨時抱佛腳,抱不抱得上呢?

楚朝輝一身青衣,出鞘的寶劍被他反手持立,看向鄭鈺銘的目光有著篤定,鄭鈺銘編寫的樂曲就是二十一世紀的篆音,這首篆音有它的固有節奏,楚朝輝隻要走在節奏上舞劍,就能和樂曲融為一體。

範津和山穀的藝人隻覺得血液在沸騰,主家在他們眼裡是無所不能的存在,他們親眼見到荒涼的山穀一天天變化,山穀從無到有,僅兩年不到的時間,那裡就變成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存在,現在主人受侮辱,作為家奴,他們怎麼會不義憤填膺,一個個發狠要把樂曲演奏到完美。

一陣激昂的鼓點傳來,鼓聲密時如雨,不能穿指,緩時如波,洶湧不絕,仿佛千軍萬馬奔來,楚朝輝隨著鼓聲持劍飛舞,仿佛是指揮戰爭的將軍,鼓聲和楚朝輝的舞劍一下把祭台上下人的心抓住,人們不由自主屏息。

正當人們等著鼓點帶他們到更高的高度,鼓聲卻嘎然而止,祭台處寂靜一片,楚朝輝也收劍靜靜屹立。一陣悠揚的古箏好似從遠古傳來,如篆如刻,入木三分,婉約出場的箏音,與配合的鼓點聲,一剛一柔,一動一靜,以柔克剛,動靜結合,加上笛子與其他樂曲的伴奏,配合得水乳/交融,楚朝輝似柔則剛的劍舞,更是為樂曲錦上添花。

彈箏人如美玉,舞劍人似蛟龍,樂曲仿佛猛時若海嘯,標高數丈,輕時若微風,拂麵輕柔,氣勢欲說還休,讓人心中又燃又痛。樂曲結束,鄭鈺銘和楚朝輝相視微笑。

這首樂曲隻有七分多鐘長度,從鼓聲想起,祭台上下就無人發出聲音,樂曲結束,依然沒有聲音,人們眼中含著的隻有淚水。

有句話說音樂不分國界,在這裡是音樂不分陣線,人們被這種奇妙的樂曲打動,深深沉浸在樂曲中不能自拔。

吳王想到了自己壯年時的金戈鐵馬,想到夭折的愛子,想到美麗溫柔的魏姬,渾濁的眼中淚水情不自禁直往外溢。

西侯呆呆坐著,想著自己小心翼翼的一生,想到自己遺憾的繼承人,不由淚如雨下。

漪姬低垂眼簾,想起自己十幾年孤獨奮鬥的宮廷生涯,想著不能實現的心願,隻覺心如刀絞。

公子光淚眼朦朧,他看著白衣飄飄的鄭鈺銘,心底疼痛萬分,鄭鈺銘和楚朝輝親密無間的配合深深刺疼了他,鄭楚兩人自成一體,無人能進入到他們中間。鄭鈺銘對他已是可望不可及。

“好!好!好!”王頡長身而立,眼角掛著淚水。“頡到吳不虛此行,能聆聽此仙樂,頡立刻死去都甘心。”

“大王!臣一生沒有聽到這樣的震撼人心的樂曲,臣甚愛。”驃騎大將軍嗚咽,這首曲子的鼓聲仿佛敲在他的心上。

“甚好!甚好!”吳王抹著眼淚。“鄭知事和楚知事是吳之棟梁,是吳之大才!賞黃金千兩,玉器十件!”

“大王”漪姬從音樂中清醒過來,聽到吳王的旨意和賞賜後,她張了張嘴,今天她弄巧成拙了,本想輕賤鄭楚兩人的身份,不想兩人的樂曲表演太完美,感動了祭台上下所有人,能演奏出仙樂的人,誰還會當他是藝人?

吳王和名士王頡對鄭楚兩人的推崇,讓兩人的名聲在王都更加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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