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媽媽接到丈夫勞改單位的電報,就“速來”二字。知凶多吉少。
她趕在布店關門前湊齊布票買回斜紋藍布,連夜趕工給丈夫做了套新外衣,想的是萬一人死了當他的壽衣吧。
結果去了連骨灰也未見到,而且不知道亡故的時間,隻帶回一包丈夫的遺物。她回來後不久也哀哀而亡。
史家媽媽死後,全幢樓幾乎每家都來悼念,有的幫著料理後事,郎嫂、白姐還陪三姐弟送他們母親到火葬場。
三姐弟告彆媽媽後走出來,白姐見了說:“呃,你們不把媽媽頭下枕的那套原說帶給爸爸的新衣,和身上蓋的被麵拿回來呀?我看太平間其他的人都隻穿了壽衣,什麼都沒蓋呢!”
姐姐史蒂說:“不嘛,她枕的新衣代表爸爸,二天取骨灰,就算是兩人的骨灰。”
“代表爸爸可以用舊衣服呀,不是說帶了他的遺物回來?”
“遺物隻有書和漱口盅牙刷這些。”
郞嫂對白姐說算了,對三姊妹道:“這行,你們會想。但是白孃還說了一樣,被麵……”
史蒂、史蕾聽了沒說話,又都看了弟弟史超一眼。意思很明顯,死去的是她們的繼母,她們去做這事不合適。
郞嫂便也說:“史超,你去拿好些。”
九歲的史超愣了愣,隱約理解到了這層意思,一番猶豫之後,終於去取回了那條舊被麵。
他回來時問兩個姐姐:“我們走,媽的臉是衝裡麵的嗎?”
兩個姐姐不明其意,互相瞅了瞅都沒說話。大姐史蒂被弟弟目光緊盯,吞吞吐吐:“好像是……”
弟弟咬了咬嘴唇:“我拿了被麵走到門口,回頭看一眼,媽的臉竟衝著門口呢,是怨恨我呀?”
大姐姐聽了,頓時“哇”一聲,瘦小的身子搖晃站不穩,蹲在地上,雙手蒙麵嚎啕大哭起來。
媽死後大家眼中的三姐弟都沒怎麼哭,現在史蒂怎麼就哭成這樣呀!
史蕾卻將眉頭緊鎖,動作堅定利索,一手趕在郞嫂前抓起從弟弟手上撒落的舊被麵,一手挽著癟著嘴嘴角發抖雙眼失神馬上要哭的弟弟。
郞嫂、白姐都向這小姑娘投去一瞥讚許目光,又忙去扶蹲在地上哭得渾身亂顫的姐姐。
此事在全棟樓引發對史家的巨大同情心,史家母子倆沒布票不說,母親每年還給她勞改的丈夫寄兩條內褲和一套汗褂。
史家三姐弟穿的都是補丁重補丁,弟弟衣褲都是姐姐素色的衣褲改製的。
幸運的是繼母好針線,兩姊妹自己的針線也不賴,她們的百衲衣亮相院子從來不覺自卑還在能微笑打量的目光中感到為家庭贏得了麵子!
而與此同時,底樓沈家成為了千夫所指,原因是他家布票存起來作廢,也不在鄰裡間周轉和互助一下。
沈老太對史母的喪事也曾熱心參與,在聽到風言風語後氣憤不已,我家的布票咋用,有你們屁相乾!
沈老頭是印染廠圖案室主任,老婆在家帶兩個孫女。
兒子媳婦都在邊疆,但是戶口在本市,小孩生一個送回一個,長大點就接回去。
現在小的兩個孫女在這裡,大的三個在邊疆。
哦,五朵金花!看來邊疆的兒子兒媳還會生下去,如果延續還是花兒朵朵的話。
得益於樓中央比籃球場小不了多少的壩子,春節元旦這幢樓往往有自發的聚會。
經常演的一個節目,是小學姚老師和大學滕老師領著大家歡樂地唱起蘇聯歌曲“五朵金花”:
集體農莊有位擠奶的老媽媽,
誰都知道她的名字叫瓦爾瓦拉,
命名日大小女兒都來看望她,
姑娘們快樂的回娘家。
這位老媽媽真正是福氣大,
來了五個親生女兒五朵花。
老大叫薩夏,還有叫娜達沙,
奧林卡,波林卡,阿廖奴西卡,
最可愛的小女兒今年才十八!
老大在工廠裡把布織,
一個人看管著許多織布機,
她已經織成了千萬公尺,
美麗又漂亮的好布匹。
老二是個鋼鐵工人,
蘭色的眼睛裡閃著金光,
她煉的鋼鐵質量高,
難怪大家都很尊敬她,
第三個女兒會開火車,
她的工作從來就不出差錯,
尊敬和成績都屬於奧林卡,
她還光榮地當選為蘇維埃代表 。
第四個女兒是個優秀的飛行家,
駕駛著飛機飛在遼闊的藍天,
從莫斯科到海參威她都飛遍,
她還要爭取更多的榮光。
最小的女兒叫阿廖奴希卡,
世上難找到這樣美麗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