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低著頭,然後躺在床上去了,直直的看著天花板。
“怎麼了?”
“你不應該來的,你來就是很多餘,我都聽見他們在說我是個瘋子,是個腦袋有毛病的人……”
那種一本正經的說話,我都當真了,我環顧四周,就隻有我兩人,再聽... ...
聽,也沒有彆的什麼聲音。
“幻聽了?”我心裡這樣想著。
她歪過頭來看著我,“我不願意去打鎮定劑了,那種藥總是讓我的頭發暈,全身無力,就像是被電暈過去似的。”
“醫生說那是藥,要按時用藥,你就堅持堅持,會好起來的。”我就這樣說,聊表安慰。
“你懂什麼!這裡的所有人,不管什麼神經病,每天都被注射兩遍鎮定劑,這是什麼?是沒有尊嚴的奴隸!我是什麼?我成了什麼了?我還算不算人?”她大發雷霆,抱著枕頭就哭了起來。
“沒……沒事兒的哈。”我教條式的回答,其實,我忽略了,興許她是對的,她也許是最清楚的,對於這一切,有最真實的了解,而他們,隻把她當成一個病人,也僅僅是個病人。
這是不公平的。
嗚嗚嗚的聲音,慘烈,不多會兒,也不知道為啥時間過得那麼快的兩個護士就闖了進來。
“503的出來跟我們去注射鎮定劑!”我打量了一下來人,兩個一個胖子,一個瘦,更加吸引著我的,是她們腰間彆著的電棍,她們往前走,兩根電棍就一甩一甩的。
“我不需要!請你們出去!”她亦是那樣冷冰冰的對她們兩個人講,還帶著命令的口氣,認真威嚴。
但是,並沒有什麼作用,“你這個階段,必須按時用藥,否則,情況隻會越來越嚴重!”那個瘦一些的女子說。
“你是家屬?”那個女胖子對著我,開口問道。以一種彆致的眼光看著我。
“哦哦,我是她朋友。”
“朋友?是朋友你還不勸勸她,讓她乖乖跟我們去?”這就算是在質問我了的。
“這個……她真的就需要去打那個鎮定劑麼?她現在情況不是很好麼?能不能……”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立... ...
場是對還是錯,因為我站在了餘沉沉這一邊。
“哼,你可真夠朋友的,她是個病人,病人就得聽醫生的,你卻聽一個精神病人的……”那個胖子女人在我麵前說。
我卻無動於衷,我不會改變主意的,餘沉沉躲在我身後,我要做的就是不讓她受任何傷害,即便,我不分是非,亦不問對錯。
她就在我的身後,我也不有所表示,我覺得爭論和辯駁是沒有意義的。
我們等著,等著她們妥協。這種話想法一開始就是錯的,僥幸的成分太大了。
“去,辦公室把主任叫過來,讓這小子跟主任說好了!”她們見我不作聲,女胖子叫那個瘦的護士出去叫那個主任,也就是之前來過的那個矮男人。
她出去了,我乾瞪著眼,方才我還在想,是不是退一步跟她們溝通,可是到了現在就不行了,因為那個胖女人叫那個主任,就是在威脅我,我這人,最厭惡威脅,“怕了你不成?我倒要看看主任來了又如何?”我心裡在跟她賭氣,也在跟自己賭氣,就是不服!
-不大一會兒,就有腳步聲,那個矮個子主任從門口進來,後麵還有那個瘦護士和杜醫生。
“怎麼個情況?”他問道。
“主任,這小子拒絕病人接受治療,怎麼說都不聽。”她畢恭畢敬的對那個主任說,那種態度,真是好的很,與待我們的態度大相徑庭。
“沉沉,你咋能這樣呢?不是說好了要好好接受治療麼?”那個杜醫生說。
“聽說你小子,不同意她接受治療了?你是誰呀?”那個主任的眼睛盯著我,就是那種從高處往下俯視的感覺,個子沒我高,卻是盛氣淩人。
“我是她朋友。”我照直說。
他那張死板的臉上終於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不知是輕視,還是好奇,“你... ...
們是男女朋友?”
“不算。普通朋友。”
“哦哦,她現在病了,需要鎮定劑,才能讓她病情穩定下來,不然的話,她一發病,就很難辦。”他說,看我還是對他缺乏信任,接著說,“這樣吧嗎,我給你解釋一下這個精神分裂症吧……”他通俗的給我講了精神分裂症,並講明餘沉沉目前的狀況——輕度精神分裂症,伴隨著之前的抑鬱症。
似懂非懂的聽他說完,也十分的真誠,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必須接受治療——打鎮定劑。
那兩個護士從我旁邊,拉走餘沉沉。“不!不要!我不要再打那種東西!死也不要!”
她的拳打腳踢,令那兩個護士很費勁,她的拖鞋用力蹬在地上,在地板上發出呲呲的響聲,渾身掙紮,正在將她往外拖,我一見這樣,邊上去大吼一聲,“住手!停下。”她們置之不理,我上去一把拉開了她們,“請你們不要這樣,她自己會過去的!”我斥責她們道。
空氣都凝結了。那個主任揮揮手,她們才完全鬆手。
我看著她瘦弱的身子,頭發和衣服都拉扯亂了,腳下的鞋被她蹬走,她木木的,癡癡的,驚魂未定,臉上除了淚如泉湧,看不見其它的任何表情,我看到了一個真是心如死灰的人,我心痛不已,我梳理她的頭發,亦沒有拒絕我。
啜泣著,像一隻生病的小貓,手臂上紅紅的,該是方才被那兩個人拉扯的,我看著那兩個“暴徒”。
“我陪你去打針,好不好?”我對她說,那雙眼睛抬起來看著我,搖頭,那是一雙央求的眼睛,隻有到了邊緣地帶的時候,一個人才會展現出這樣的眼神。
“聽話,乖!”我輕輕的說道。
她不說話,不知道是默認了,還是感到絕望了。我輕推著她往前走,後麵幾個人也就跟了上來,... ...
我們去到另外一個房間,門牌上寫著“存藥房”幾個字,那裡已經排上隊了,大概都是注射鎮定劑的病人,一切都很安靜,從裡麵出來的人,給人一種冰冷的感覺,三個人一齊進入,依次進行。
我們站在最後,前麵也就幾個人了,餘沉沉不說話,走廊的儘頭是正在下落的太陽,今天本是陰天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太陽冒出來的,現在正在下落。
我就在外麵看著餘沉沉進去,開始注射鎮定劑,仍舊是麵如死灰,注射後,她出來……
我原本隻是認為餘沉沉不需要注射鎮定劑,因為她沒有過激的情緒,但是她卻格外的排斥鎮定劑,我不明白這是什麼原因,那種抵抗程度,該是有什麼苦衷,我不明白的苦衷。
她出來就往病房那邊走,也不理我,與之前那個人真是判若兩人。
我跟進去,她躺在床上,拉上被子,便就開始睡覺,我坐在旁邊,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不說話,不大一會兒就睡著了。
我站起來,站在窗前,我在想,她的苦衷到底是什麼,那是怎麼樣的感覺,到底有多麼痛苦……
真的會想,若是自己來替她經曆這一切就好了。可是不能。
看她熟睡,我下樓,一樓大廳裡的值班室的人已經換了,變成了一個男的,因為我的穿著不同,所以他看著我出去,這座主樓的後麵就是食堂,那裡已經有病號在吃飯了,我走了過去,夥食較好,葷素搭配,我走到窗口。
打飯的師傅看見我走過去,“外來人不能在這兒吃飯,這兒的飯菜隻供療養院中的醫生病人。”
我頓時明白,這座療養院相當於寄宿醫院,即是交完錢就負責病人的吃穿的,所以有些封閉式管理的模式。
“我給錢的。”
“十塊錢一份!”
“我的朋... ...
友在這兒住院,我需要給她帶一份兒打包回去。”
“不行,要她本人來,否則你就都得給錢。”
“可是餘沉沉還在睡覺,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就是錯過飯點兒了。”我想,其實,我不應該這麼計較的,就二十塊錢的事情,大方一點,或者,讓人占些便宜,吃不了多大虧的。
我直接給了他二十,他快速的打了兩份飯菜,我擰著回去。
餘沉沉果真還沒有醒,我把飯菜放到桌上,一個人端著一份開始吃了起來。
一吃飯,才覺得渾身疲勞,身心俱疲的感覺,我也是覺得,這一天,真是,很有一種挫敗感,環境的壓抑,還有事物的繁瑣和不如意夾雜著,心情依舊很沉重,腹中饑餓,終於轉移了些注意力,把那飯菜咽下去,之後就在另外一張床上和衣躺下,不知覺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