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淨慈寺(十三)(1 / 2)

雪沉沉 篤恨 7023 字 1天前

“要拜佛麼?”餘沉沉還沒有走進大殿的門,轉身看一眼我,方才在擺著各色香和小佛像的攤位上花錢買一把香,攤主,一位出家的阿姨,手上捏著紫檀顏色佛珠,臉上倒不見得有出家人灑脫的神情,相反,卻是格外嚴肅,同許多小本經營者一樣,格外謹慎,一雙眼睛直盯的你,稍許一會兒,便能將你參透似的,頓時打消了你討價還價的欲望。

“幾塊?”淡然的問道,此時就好像不論她給出什麼高昂的價格,我也會認投一樣。

“十塊。”遞出去整十塊錢,抬頭看,她身後的木格子上頭按照順序擺放著一溜小佛像,木格子一共有五行,用以售賣的佛像,也是按照大小排列開來,底下是大一些的佛像,上麵的格子便是相對小一些的佛像,顏色不一樣,有金光燦燦的、有滿身漆黑顏色、也有五彩的佛像,其神態也各有千秋。

我拿著香跟在餘沉沉身後走,她的步子很輕,加之身上的長袍僧衣,恍然若是神人,主要是輕飄飄的,仿佛在前頭飄動一般。有那一段時間,她頭上的秀發亦是輕飄飄的脫落下去,散到地上淡去了。

再看時,是光圓的後腦勺,心底裡一陣恐慌,那樣子,就好像是跌進了深淵裡頭一般,人的毛發,一旦褪掉,竟然會顯得如此恐怖和震撼,同時,它還代表著另外一層寓意,即便是不願意去想。

蹲下身去觸碰,想要拾起散落在地上的秀發,臨了,直到手觸及到石板的時候,才醒悟一般。

“你在做什麼?是有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麼?”她一回頭,那一刻,似乎方才散落的秀發又附和到她的頭上去,完完整整的,一絲不少。

“哦哦哦,可能地上太滑,嗯嗯,反正就是滑。”要知道,此時天上的雨小了很多,鋪在地上的石板光溜溜的,反著光,好像是不容腳踩上去的一樣。

“昂,你慢些就是咯。”前麵不遠的大房子就是供奉文書菩薩的大殿,此時殿裡頭香火煙氣從門上飄出來,一縷縷青煙飄飛出去,沿著屋頂的飛簷飄散開來,而此時,殿內無一人,唯有未燃儘的香火在暗處閃著微光,一邊的鬆樹四周霧蒙蒙,好像是進入到另外世界一般。

“是要拜佛的,不然咯,我那這麼多香,卻是做什麼用?不妨學著平常香客,信它一番,是不?”此時候,也才注意到,她手裡捏著的那串長長的佛珠,緩緩的的手裡轉動,看起來,她已經掌握了些許念佛的法門,身子直挺挺的立在門前。“隻是……”正當她伸出手來,叫我進殿之時,才想起什麼,調過頭來問道。

“隻是什麼?”眼裡是滿滿的慈悲溫柔樣子。

“可以不跪拜嗎?”稍許猶豫後如此問道,雖然知道這麼問她多少有些不合時宜,畢竟,在餘沉沉那裡,興許就有褻瀆神靈的意味。

“可以,燒香拜佛,向來都是論心不論跡,換句話說,隻要是你的心意到了,如何參拜都無妨。”

“好。”聽她說話,儼然是像是已經有所修為的佛家弟子,令人信服。

點香,放進香爐之中,三根香扇形分開,煙氣冉冉升起來,默默的許了個願。

出門,正好對著餘沉沉,這時候,雨莫名的下得大了起來。

“你帶雨傘了不?”麵對此時屋簷雨水成流,似是一股股細細流水自上而下,形成雨簾,吧嗒吧嗒不間斷雨聲,石板上水蒙蒙,從地上起了霧氣來,不遠處那已經乾了的白色石板現在又一次完全被雨水浸沒。

少許時候,便已經積了一層兩三公分的水,天上的烏雲已經完全罩住這座寺院,並且慢慢的往圓場前麵的長江港灣移動而去,當然,這隻是從地上看,實則定睛細看,雲層翻滾,其速度很快,隻不過顏色昏暗,呆在地上的人不覺得而已。

這文殊菩薩大殿相較於大雄寶殿還是要小很多,現在我們站在屋簷下,雨絲經風,澆在臉上。

“要是帶上雨傘就好了呀。”餘沉沉嘴裡輕聲說了一句,在我,卻是相當熟悉的,抑或者,這是她的習慣——極少當麵去抱怨,頂多嘴巴輕聲細語,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一樣。

“嘿嘿嘿,不要著急的嘛,雨終會停下來的。這樣子,也不壞,是不是?”其實,這句話的深意是我想和你這樣呆著就好,隻是礙於現時的情麵和環境,不好明說而已。

我們分列左右,以中間的佛堂大門為界,她站在門前的寬石階上,幾乎都是浸到雨水中,僧衣已經被雨淋濕下擺,她深情凝望著那寺院、那山門、那雨霧。我望著她,一如她眼裡望著的此情此景,現在才清晰,原來,我的眼裡全是她,她的眼裡,全然無我。

她聽著雨,我看著她。

往她那邊走了兩步,方才還覺得我和她之間的距離會那麼遠,簡直就像是我們之間有不可跨越的山河一樣,一下明白過來咫尺天涯的道理。

我把住她的手,“彆太靠前,弄濕了衣服。”那一刻的深情,不論如何,都將心底裡的所有愛意占滿,同時也給予莫大勇氣——好像就是在此處,不論是什麼願望都能達成。

她抽出手去,沒作聲,手掌之間,僧衣一角緩緩穿梭而過,像極了已經溜走的時光。

“施主,自重。”清澈的眼睛黯淡下來,像在祈求,像在懺悔,像在用僅有的幾個字進行強烈的拒絕。

倒也是達成了她的目的。

一下,就那麼一下,像是石頭從頭頂砸下來,正好把嗓子眼卡住,不能再多發出一個聲音來。

“心都是肉長的不是?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值得你如此抗拒?我是什麼?不是豺狼虎豹的嘛,不是什麼邪人。我……想不明白。”語氣中間帶著十足的怨氣和憤恨,不是沒來由,而是出於不解,當某個問題令你百思不得其解之時,那便化成了怨恨和氣惱,全然不管那對不對。

“看透了,像我這樣的人,就是看穿了。”她還是淡定的樣子。

“看穿了?是麼?看穿紅塵?你們講的四大皆空?我看不是吧,那監寺靜靈看起來也沒能免俗吧,那男的該是她丈夫,還有那個儀真,她爹就差跪下來求她……這就是所謂的看透?看透什麼了?是什麼都沒有看透吧!”頓時嗓子眼一下通了,想說的話如水一樣流露出來。

“夠了!”很堅決的遏製住我倉促的問句和憤慨的感歎句。聲音終於回到正常的分貝,她的眼睛望著雨幕,就好像我站在雨裡麵。

積水越來越厚,漫過了殿前的石階,雨水在往裡頭流,這時候一抬腳,便是啪嘰一聲的踩水聲。

餘沉沉心情平複很多,“不就是監寺的男人還有就是儀真她爹來了嗎,他兩個人經常過來,事實上,這是一種不可調和的矛盾,我們有我們的信仰,你們有你們的生活方式,何須相互勉強呐,對誰都不好,是不是。相安無事是最好的,如果不能,那就呈現出這般的恩怨糾葛了,很正常,人生的長途上,不論怎麼樣,都是孤獨的,所以在一起或不在一起,實質上的意義不大。”

顯然,餘沉沉將世界分成了兩半,一半是她們,萬法皆空,一切如夢幻泡影;另外一半是我們,在塵世中間求這,求那,怕孤單,要人來陪;怕失去,所以上下求索,個體淹沒在人海中間,好似是泥牛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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