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勇氣,雙眼含著淚水,一瘸一拐地朝外逃去。
他的速度並不快,輕易就能追上,可周圍的人卻都被這個意外的發展驚得呆在了原地,一時之間竟一個人也沒上前攔他。
秦翰的神情一下子變得恐怖了起來,臉上的肌肉可怖地顫動了起來,跟在薑明玨身後想要追上去。
一邊的薑父雖然不知道薑明玨為什麼臨時變了卦,但看見秦翰那副模樣,他也來不及探究薑明玨的心理,隻生怕秦翰追上去會對薑明玨做出什麼,便側身攔在了秦翰身前。
也正是因此,薑明玨才得以順利離開。
他皺著眉頭,忍下膝蓋處的疼痛,卻終於走累了,靠在了牆上,漸漸滑了下來。
從他早上在車上醒神開始,他就意識到了自己身體的異狀。
平時他睡不飽時,雖然會楞上一小會,卻絕不會像今天一樣,意識模糊地任人擺弄。
一點力氣也不剩了,甚至連走路也需要有人扶著摟著抱著。
薑明玨知道,這一定是秦翰對他做了什麼,但現在他暫時沒有辦法解決身體的異狀,隻能坐在地上稍作休息。
路過的人被他的外貌蠱惑,忍不住放慢腳步多看他兩眼,卻沒有人意識到他是今天的新郎。
他側耳去聽,聽到了不遠處傳來一陣喧鬨聲,知道是秦翰追上來了。
如果找不到林清宇,就憑現在的他,基本沒辦法從秦翰身邊逃離。
這個任務很可能會失敗。
989在他的腦海裡哭得機油都要漏出來了,薑明玨卻很淡定。
現在的他已經無所謂任務是否完成了。
他已經完全明白了過來,即便他努力完成任務,也不會有人從中得到所謂的幸福。
當作者設置一個反派男配的時候,是希望主角能夠戰勝反派,最終獲得幸福。
而這也是反派的任務,被擊敗,成為主角走向幸福的踏腳石。
可就現在的發展,“主角”們想要的已不再是擊敗反派了,自然也不會從中獲得所謂的幸福。
而是得到他。
薑明玨休息了一會,打算回複好體力就繼續趕路。
眼前突然一黑,一道影子攏住了他。
他還以為是秦翰找到了他,抬頭時幾乎已經放棄了所有逃跑的計劃,入目的卻是林清宇驚詫的臉。
林清宇眼下青黑,手裡還拿著一杯咖啡,顯然是在這裡熬了許久。
“少爺,你怎麼……”
林清宇有些驚詫,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薑明玨朝著他張開雙手。
“林清宇,帶我走。”他說道。
第37章
林清宇推著購物車, 在超市來來回回挑選今天做飯需要的食材。
昨夜睡前,薑明玨說他想要吃魚,所以林清宇今天在冷鮮區耗了比較久, 隻為給薑明玨挑魚。
這裡不像國內, 在生鮮市場就能買到現殺的最新鮮的魚, 大多都被處理好了裝在包裝裡。林清宇皺著眉, 挑挑揀揀了許久,才勉強挑中一條看起來比較新鮮的魚,放進了購物車。
購物車裝得滿滿當當的了,他才到收銀台前排隊結算。
收銀員是個熱情洋溢的白人,已經基本眼熟了林清宇這個每天過來購物的顧客, 見他身後少了個小尾巴, 不由得好奇地問道:“你的小男朋友呢?”
林清宇想起早上哼哼唧唧窩在被窩裡就是不起床的薑明玨,嘴角帶了點微笑, “他昨天睡得晚了,所以今天不想出門。”
收銀員羨慕地看了看他,林清宇對男朋友的上心他完全看在眼裡,但說實話,如果他有那麼漂亮那麼粘人的男朋友, 他也會像對方一樣把他寵到天上。
可惜他還沒有這樣的豔遇,收銀員心裡歎了氣,為林清宇結算了所有商品,突然又想起什麼, 叫住了提著袋子就要離開的林清宇。
“昨天有人來找人, ”收銀員說, “給我看了照片, 和你的小男朋友似乎有點像。”
但其實不是“有點像”, 完全就是同一個人。
那樣炫目的豔色,隻要落入眼中,就絕無可能褪去記憶,也更不可能和其他人混淆。
收銀員對著那張眼熟的照片,麵上毫無異樣,搖了搖頭,表示他沒見過這個人。
“我看他們不太和善,就說我沒見過照片上的人。”但此時此刻,收銀員仍然有些憂慮,“但我不清楚其他人會不會跟他們說。”
林清宇謝過收銀員,離開了超市,在走出超市大門的那一瞬間,沉下了臉,幾乎有些焦急地朝著他和薑明玨的公寓趕回去。
這間超市離他們的公寓很近,如果秦翰已經找到了超市,想必很快也會找到他們的公寓。
果然,還未走到公寓樓下,他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林清宇移開視線,從見到那人隻敢坐在樓下的長椅而不敢上樓起,他的所有警惕便消失不見,連皺起的眉頭都鬆開了來。
他目不斜視,從那人身邊走過,卻被叫住了。
“林清宇。”長椅上的秦翰眼底溢滿疲憊,但能夠擊敗他這種男人以致使他露出頹喪神情的,往往不會是疲憊。
“他現在怎麼樣?”
林清宇隻微微側過身子,仍然目視著前方,“他很開心,昨天跟我說想吃魚。”
自從那一天他帶走薑明玨後,兩個人幾乎走遍了全球,每到一個地方,秦翰就會像聞著味的鬣狗一樣追過來,他們便不得不再次啟程前往另一個地方。
隻有這一次,他們在這座城市待了太久,久到連超市的收銀員都記住了他們。
秦翰呢喃道:“很好。”
“我向明玨承諾過,我會報答你。”秦翰沉默了很久,才說道,“之後,我不會再追著你們走了……你們想去哪就去哪吧。”
林清宇終於轉過頭來正眼看他了,臉上現出一絲驚詫,“你說什麼?”
秦翰卻沒有回答他的話,繼續說:“你告訴他,我還在堅持吃藥,每周都會做全身的檢查,如果他可憐我,想來看我的話,記住不要被我發現,我還沒有把握……控製得了自己。”
“伯父伯母很想他,他們說他們根本就沒有想過檢測你的DNA,更沒有懷疑過他的身世,如果能回去薑宅、看望看望他們,我相信伯父伯母會很開心的。”
說完,秦翰便站了起來,最後不舍地看了看公寓,似乎想透過厚重的牆壁窺見裡麵保存完好的寶物。
“再見……”他喃喃道,不知是在對誰說。
——“秦翰,你知道對嗎?”薑明玨依靠在林清宇身上,才得以站得住身,“你知道我不是薑家的孩子對吧?”
他瞳孔緊縮,麵上卻還冷若冰霜,“誰告訴你的?是你旁邊的林清宇嗎?你不是薑家的孩子,難道林清宇是?”
“如果我去做親緣檢測,你還堅持你的話嗎?”薑明玨反問他。
秦翰自然不會承認,冷冷道:“明玨,你過來,我看你是被林清宇給哄騙了,他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向來無所不用其極。”
林清宇到國外之後,他處處妨礙林清宇,可林清宇總能脫身,甚至為此不擇手段。
“那你呢?”薑明玨眼中含著晶瑩的光芒,“你就不會嗎?秦翰,你對我做了什麼?我連路都走不好了。”
秦翰神色怔然,似乎想要為自己辯解,卻不知為何張不了口。
他們穿著一套新郎服,本該是最親密的人,此時卻站在兩邊對峙,猶如仇人。
最後,薑明玨看向他身後一臉震驚的薑父,眼中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
他張了張嘴,依口型看來似乎是“爸爸”,但他終究沒有叫出聲來,回過身,在林清宇的攙扶下離開了。
……
秦翰垂下眼,腳邊滴下一滴水珠,在乾燥的地麵上砸出一道濕痕。
他的身影逐漸遠去,映在公寓樓中,趴在窗前的薑明玨眼中。
幾年前,他本以為自己的任務就要失敗了。
卻沒想到,秦翰僵在了原地,竟無形中給了他們機會逃離。
身後的門傳來開鎖的動靜,薑明玨立刻從窗邊的沙發上跳下來,赤著腳跑到回家的林清宇身邊,伸手揪著他的臉四下查看。
林清宇微微俯下身,任憑薑明玨扯著他的臉擺來擺去。
“他沒打你嗎?”薑明玨鬆開了手,又皺著眉問道,“我們是不是又要搬家了?”
林清宇白皙的臉上除了被他揪出來的紅印,一點傷痕也沒有。
“沒有。”林清宇直起身來,反手將門關上了,終於決定告訴薑明玨,“我們不用搬家了,他不會再跟著我們了。”
“真的?”薑明玨有些懷疑地瞥了瞥他,似乎覺得他在說瞎話。
林清宇說:“真的。”
他突然看見薑明玨直接踩在地上的腳,皺起眉來,“怎麼光著腳?會著涼的。”
“又不冷,暖氣開的那麼足。”薑明玨一臉無所謂,好奇地扒拉他手上提著的袋子,“買了什麼好吃的?”
林清宇的雙眼四處尋找薑明玨家居鞋的蹤跡,卻一無所獲,心知薑明玨可能是把它們都踢到不知哪裡去了。
可能是床底,也可能是桌底、椅子下。
又壞又嬌氣。
他心中無奈,麵上卻裝作有些生氣的樣子,直接放下手中的袋子,一把抱起正打算掀開袋子去看裡麵食物的薑明玨,將他帶到了沙發上。
薑明玨突然騰了空,慌張地在空中掙紮了一下,就被抱到了沙發上。
他也有點生氣,潔白無瑕的臉上都漲紅了,踹了踹膽敢這麼對待他的林清宇,卻被林清宇抓住了腳,在腳背上留下一吻。
薑明玨渾身都過了電似的,立即縮回了腳,把自己藏在了重重疊疊的枕頭後,隻露出一雙水潤的眼嗖嗖地朝林清宇飛眼刀。
林清宇肅著臉說:“下次再光腳踩在地上,就沒魚吃了。”
薑明玨立刻把頭探了出來:“有魚吃?要做什麼魚?”但很快他又意識到他應該在生氣,便又把腦袋縮了回去,故作冷酷地瞪著林清宇。
他已經完全拿捏住了林清宇,知道對方怎麼樣都不會對自己生氣,隻有自己對對方生氣的份。
特彆有恃無恐。
林清宇果然立刻就軟和了下來,將他從枕頭堆裡撈了出來,把他抱在懷裡哄。
薑明玨被哄了一會才“勉強”原諒了膽大包天的林清宇,回身抱著林清宇,下巴擱在林清宇肩上。
這點重量似乎直接透過軀體壓在了林清宇心中,是甜蜜的負擔。
林清宇終於在椅子下看見了薑明玨的家居鞋,可懷裡抱著個薑明玨,根本動彈不得,也不想動彈。
他雙手搭在薑明玨腰上,跟他抱了一會,才笑著道:“你不吃魚了嗎?再抱著我,要到下午才能吃得到魚。”
薑明玨“嗯”了一聲,卻沒有鬆手。
就這樣抱了一會,他突然問道:“秦翰他……他有沒有說,爸媽……怎麼樣了?”
婚禮那天,在薑父攔著秦翰的時候,薑母急著出來追薑明玨,卻不小心把腳摔壞了。
有一次秦翰找到他們,說薑母把腿摔斷了,餘生隻能靠輪椅生活,為了取信他們,還拿了一張薑母坐在輪椅上的照片給他們看,嚇得薑明玨立刻讓林清宇帶他回去。
最後卻發現,薑母隻是崴了腳,坐在輪椅上隻是為了哄薑明玨回家。
卻沒想到薑明玨連夜回了國,看了她完好無損的樣子,就又離開了。
薑父薑母否認他們做了那張親緣鑒定書,做了親緣鑒定的機構提供了該客戶的信息,可那些信息全都是假的。
林清宇撫著薑明玨的背,輕聲道:“他們很好,就是……有點想你。”
薑父薑母現在也已知道林清宇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也想彌補他,薑父給他的信用卡裡日複一日、月複一月打上一筆數量可觀的錢財,希望他在外麵能過好。
但於情感上,他們與薑明玨日夜相對,自然會更加偏愛他,更加想念他。
林清宇知道這一點,但他並不在意。
畢竟他真正在意的,已經握在手心了。
薑明玨卷著林清宇腦後的頭發玩,很久沒有說話。
也許是看見了秦翰,令薑明玨聯想到了這些平時避免去細想的事,因此他看起來有些難過。
林清宇從他的沉默中意識到了他的思念,輕聲問道:“你想回去看一下伯父伯母嗎?”
“那秦翰呢?”薑明玨仍然覺得秦翰不會放過他們。
“他說他每天都在努力吃藥治好自己,也會避免見到你。”林清宇說:“他剛才甚至都沒有上樓,應該……也不會去薑宅了。”
這幾乎是林清宇第一次為秦翰說話。
薑明玨“嗯”了一聲,似乎有些心動:“那我們回去?”
林清宇還沒說話,他又立刻改變了想法:“算了,我們在這裡過完聖誕節再回去吧。”
“剛好可以……回去過年。”薑明玨的聲音小小的,似乎有點近鄉情怯。
林清宇的臉上卻現出一絲微笑,“好。”
隨著聖誕節的到來,公寓樓裡越發熱鬨。
這棟公寓樓靠近大學,裡麵住著的大多都是附近的學生或是教授。
之前擔心秦翰找上門來,他們倆人除了購置生活必需品和買菜外,基本不出門,因此也幾乎沒人認識他們。
林清宇幾個月前也在大學裡應聘了講師的職位,有時候薑明玨在家裡等得無聊,就去林清宇的課堂上等他。
久而久之,大學裡的學生都知道了,那個新來的講師有個特彆漂亮的男朋友。
兩個人走在一起,就像是最亮眼的東方畫。
公寓裡的居民也都認識了這一對恩愛的小情侶,也都歡迎他們的到來。
特彆是薑明玨,可能是長得太好看了,在外麵又裝得很乖,尤受他們的歡迎,聖誕夜夜幕降臨之時,光是掛在門口的禮物,十個裡有八個是送給薑明玨的。
吃過林清宇親手做的一桌大餐,薑明玨又趴在了沙發上,透過霧蒙蒙的窗戶看向窗外,穿著毛絨襪子的腳翹在沙發外,家居鞋又不知道被他蹬到哪裡去了。
他又光著腳下了地,去找在廚房忙來忙去的林清宇,由於興致很高昂,被林清宇抱離地時還興奮地說道:“外麵下雪了!有好多人在打雪仗!我想出去玩!”
林清宇一臉無奈,“不怕冷嗎?”
他找到了薑明玨的家居鞋,套在了薑明玨腳上,卻見薑明玨垂著眼,泫然欲泣的樣子。
他一慌:“怎麼了?我沒有不讓你出去,你要是想要出去玩,我們換好衣服就可以出去。”
聞言,薑明玨立刻抬起頭,哪裡有難過的樣子,滿眼都是得逞的快樂。
“玩雪去咯!”他歡呼著跑去裡屋換衣服。
林清宇立刻知道自己又被他套路了,卻心裡暖暖的。
為薑明玨每一個笑容喜悅。
薑明玨穿了厚衣服,還被林清宇帶上了毛絨帽子、耳罩、口罩、圍巾、手套,連鞋子裡都蓄著滿滿的絨毛,幾乎成了個球,胖乎乎地朝外滾去。
“啪!”他把自己摔進了雪堆裡,又在裡頭撲騰了好一會,焦急地大叫:“林清宇,我起不來了!”
林清宇去拉他,卻被他扯了下去,一起掉在了雪堆裡。
薑明玨突然張口叫了他一聲:“明玨。”
林清宇知道他又在玩互換名字的小把戲,應了一聲,又轉過頭去看他,輕聲道:“清宇。”
“嗯。”薑明玨口罩掉了一邊,鼻頭上還沾了一點雪,呼出的白霧撲在林清宇臉上,笑得極為燦爛。
眉眼都彎了起來。
不覺間,林清宇臉上也露出了相同的笑容。
瘋玩了一陣後,薑明玨有些累了,坐在地上,拿腳去踹林清宇:“給我買吃的。”
林清宇說:“回家也能吃好吃的,何必買外麵的。”
薑明玨直接倒在了地上,像個無賴:“我不管,我不想回去,你快點去買!”
見薑明玨累成這樣,林清宇也不舍得讓他起身了,他偏過頭去看便利店,離這裡也才十米的距離,隻要他留心,隨時都能看見薑明玨。
“你在這裡待著,我很快就回來。”林清宇說。
薑明玨在地上“哼哼”了兩聲,手揮了揮:“快去快去啦!”
林清宇便去了便利店給他買點吃的。
雪地上的薑明玨睜開眼,纖長的睫毛末端結著晶瑩的冰珠,像是落入凡塵的精靈。
在這裡生活得越久,他的模樣與生前的模樣越是相像。
最後一個任務浮在他的眼前,像是一個詛咒。
林清宇告訴他,秦翰不會再出現了之後,他能感受到的窺探少了許多。
但仍有人暗中陰冷地看著他。
他緩緩坐了起來,背後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靠近他,猛地捂著他的嘴將他帶走。
便利店裡,林清宇正將手裡的零食袋和熱可可放在收銀台上。
收銀員慢吞吞的,顯然很不願在彆人過聖誕節的時候加班,拿起零食袋時發出的刺耳聲音令林清宇皺起眉頭。
在這裡站的越久,他越是心慌。
他的餘光始終注視著便利店外的身影,見他坐在那一動也不動,微微放下心來。
“先生,先生。”收銀員叫了他兩聲,有些不耐煩了,林清宇才轉過頭來,拿信用卡付賬,輸入密碼。
就隻是這麼一會,一個動作,也許不過一分鐘。
這一點時間,他的薑明玨可以迅速把鞋亂丟在公寓裡,可以吃下一大口魚,可以站在原地乖乖任他為自己戴上一頂帽子。
也可以笑眯眯地親他的臉,說上兩句自以為甜蜜的話。
而不是被捂著嘴拖走。
多麼短暫的時禦曦間,可同時又是多麼長的一段時間。
付款成功後,林清宇收起信用卡,飛快將視線移向門外。
轉動腦袋的時候,他在想什麼?
他的腦海裡已然浮現等會薑明玨哢嚓哢嚓吃薯片、咕嚕咕嚕喝可可的樣子。
嘴角會沾上食物的碎屑,但是沒關係,他帶了紙巾,就是為了防止這種狀況的發生。
也許他還能有幸從薑明玨嘴下討兩口可可來喝,再交換一個甜甜的吻。
——直到空曠的雪地映入他眼簾。
帽子掉在了冰冷的地上。
一道拖痕從帽子附近延伸向深不可測的未來。
第38章
醒來的時候, 薑明玨頭痛欲裂。
他扶著頭,皺著眉頭起身,睜開眼時幾乎覺得地麵都在晃悠。
但沒過一會, 他就意識到這不是幻覺。
地麵是真的在晃悠。
薑明玨滿腦子問號, 這時候才想起來之前發生的事。
他本以為暗中埋伏的人仍然是秦翰的人, 便一不做二不休, 決定把人引出來,作最後的解決,至少讓對方不要再作打擾。
從他意識到秦翰給他下了藥後,秦翰所有的“愛”在他的心中已經化為虛無。
在本質上,秦翰仍然是像他父親一樣, 所有的行為都或多或少以占有為先機。
也許他掙紮過, 想和自己的本性抗爭,但最後還是屈從了。
薑明玨是真的想和林清宇在一起的, 他也想念薑父薑母,至少他已經不想再做所謂的任務了。
他忍著眩暈感下了床,沒有貿貿然去開門,費心把他從林清宇身邊帶走的人絕對不會輕易將大門敞開著任由他打開。
他勉強維持身體的平衡,走到了窗邊, 側著身去觀察窗外的景象。
入目的是一望無際的藍色。
薑明玨皺起眉頭,呼喚了989:“989 ,這是在哪?”
前一段時間,989告訴他, 它能源不足, 為了降低日常的能量消耗, 平時會進入待機, 但隻要薑明玨呼喚它, 它就會出現。
【我在,宿主有什麼問題。】989立刻回應了他的呼喚,但似乎是為了最大限度地減少能量的消耗,停止了控製感情的代碼的運行,以至於它的聲音聽起來極為冰冷。
一如它第一次出現在薑明玨麵前那樣。
薑明玨並沒有多想,隻問道:“這裡是哪裡?”
989告訴他,他正在一艘船上,還說了這艘船正停靠著的海港的地址,離他們的住處需要一兩個小時的車程。
薑明玨收回視線,環視關著他的這間房間,除了一張床和一個桌子外,基本什麼都沒有。
可以看得出來,這間房子被特意打掃了一遍,邊邊角角的地方卻還存留著陳年汙垢,腳下鋪著陳舊的木板,走在上麵甚至會發出“咯吱咯吱”的細微響聲。
就連那張床,都硌得他渾身僵硬酸痛。
989突然又冒了出來:【嗚嗚嗚嗚宿主……】
薑明玨不知它為什麼突然冒著消耗能量的風險哭了起來:“怎麼了?”
989用機械的聲音哽咽道:【這艘船,就是原劇情裡最後“薑明玨”綁林清宇的那艘船。】
聞言,薑明玨有些怔然。
原劇情的最後,“薑明玨”受不了貧窮,就把主意打到了林清宇身上,他利用林清宇的好心,趁機將對方打暈綁起來,送到了一艘船上,把他當人質,讓秦翰和薑家人拿一千萬現金過來贖人,但在見到秦翰對林清宇的百般在乎後,他卻發了瘋,連錢都不要了,隻想把林清宇殺了,卻被當地警員擊中,落入海中溺死。“薑明玨”把人綁到船上,想的就是一拿到錢,就立刻開船逃走,卻沒想到自己死在了船邊。
不知道現在這艘船的主人是誰,在原劇情中又和“薑明玨”是什麼關係,但至少他剛才想的是錯的,把他帶過來的應該不會是秦翰。
如果是秦翰,這間屋子不會那麼簡陋。
989知道他打算在這個世界繼續生活下去,慌得快要亂碼了:【怎麼辦怎麼辦嗚嗚嗚……要是宿主出事了怎麼辦?】
薑明玨表麵看起來似乎很冷靜,手指卻有些發涼。
經曆過一次死亡的人,怎麼會願意再經曆一次?儘管989曾承諾過他不會感受到任何疼痛。
他強行壓下心中的不安,輕聲道:“沒事……989,你還有多少能量?”
【剛剛我突然多了好多能量,應該可以堅持到宿主在這裡長命百歲。】989止住哽咽,回答道,【宿主是不是想讓我幫忙?儘管說!大不了我多休眠休眠。】
說到最後,989幾乎快把小機械胸膛挺到頭上去。
薑明玨定了定神,心裡有了大概的計劃,說:“等會應該會有人過來,可能就是把我綁過來的人,你多關注他的情緒變化,可以嗎?”
原劇情“薑明玨”就是因為情緒不定,才導致了自己的死亡。
這艘與原來劇情一模一樣的船,給了薑明玨一個很離奇的聯想,好像這個世界有著很嚴重的強迫症,正儘力將一切都調回原來的軌道,讓故事中的所有角色都走向原本的終點。
如果是這樣,那麼薑明玨也很可能會因為“情緒不定”而死。
但是現在,薑明玨自己的情緒很穩定。那麼,情緒不定的,隻會是那個把他綁來的人。
989鄭重地點點頭:【宿主放心,我一定幫宿主二十四小時實時播報那個壞家夥的情緒變化。】
“那就好。”薑明玨突然聽到了門外的動靜,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心。
這艘破舊的船上應該不會有什麼監控儀器,他暫時還不知道對方是誰,抱著什麼樣的目的把他綁來,便飛快鑽回床上,緊閉雙眼假裝自己還睡著。
“哢”地一聲,門被打開了,來人腳步虛浮,似乎很不能在搖晃的船上維持平衡,深一步淺一步地走到薑明玨的床邊。
他隻站了一會,就支持不住身體一般,軟倒在床邊。
床上,薑明玨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指緊張地蜷縮了起來。
“少爺,你醒著對嗎?”那個人突然出了聲。
那聲音沙啞虛弱,聽起來似乎對薑明玨很熟悉。
但薑明玨絲毫記不起這是誰的聲音。
他沒有貿貿然睜開眼,因為那個人又接著說道:“少爺,你睡著的樣子真好看……但要是能醒過來看看我就更好了。”
他的語氣一會和緩,似乎沉迷在薑明玨的睡顏中,一會激昂急促,恨不得將薑明玨吞吃入腹。
這情緒之明顯,絲毫不需要989播報,薑明玨就能聽出來他的情緒變化。
但很不幸的是,對方根本不需要穩住情緒,他的情緒本就是不穩定的。
“薑少爺……睜開眼看看我嘛……我是賈陸。”那人竟然抽泣了起來,隨後語氣又狠厲了起來:“為什麼你永遠看不見我?不管我怎麼做……”
賈陸是誰?
薑明玨卻已忘記了這一號人的存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得罪對方的。
“如果薑少爺選擇了秦少爺就算了……可為什麼是林清宇?林清宇都可以,為什麼我不可以?”賈陸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一段話。
搜遍了所有記憶,薑明玨才終於記起關於賈陸的事。
賈陸當過他中學的同桌,高中畢業後把他約到了KTV,給了他一瓶藥,用來“整蠱”林清宇,薑明玨自己卻不小心喝了下藥的飲品。
至於賈陸,原本在KTV想對他下手,卻被林清宇打斷了,原本遞給薑明玨的那杯酒還被帶走,拿去做鑒定。
鑒定的結果是什麼,無論是林清宇還是秦翰,都沒有告訴他,久而久之,他也忘記了這件事。
但在之後,他再也沒見過賈陸,至於賈家,似乎也飛快銷聲匿跡,再也沒人提過。
賈陸仍在一旁說著意義不明的話,但又似乎顧慮著什麼,始終不敢上前碰一碰薑明玨。
床上的薑明玨顫了顫睫毛,他就立刻止住了聲音,像一條灰撲撲的喪家之犬,縮在床邊,瞪大眼睛緊緊盯著薑明玨。
薑明玨睜開了那一雙清澈見底的眼。
他似乎是剛睡醒,有些迷茫地四下看了看,見到床邊的賈陸時,還有些驚訝:“賈陸,你怎麼在這裡?”
此時的賈陸已不像年少時清秀,他瘦骨嶙峋,嘴唇乾癟,臉色灰暗,露出的手背上滿是紫青的針孔。
他幾乎是有些驚恐地看著薑明玨,完全失去了說話的勇氣。
薑明玨慢慢坐了起來:“這裡是哪?我們不是在教室裡考試嗎?”
他突然瞪大了雙眼,驚疑不定地看著自己的右腳:“我的腳怎麼……突然好了?”
這一刻,一個驚人的猜想在賈陸混沌的腦海中浮現。
薑明玨這是失憶了?
明明此時他的模樣與過去大為不同,凡是有眼睛的,都無法把他和過去的他聯係在一起,薑明玨即使失去了記憶,隻記得中學的事,也不會把他和平平無奇的中學同學賈陸聯係在一起,他卻一點異樣都沒有察覺,欣喜萬分陷入薑明玨為他捏造的謊言,嘶啞道:“少爺,你是失憶了呀!”
賈陸幾乎是儘了全力,滿足薑明玨除了離開這裡的所有要求。
他激動得不停說著胡話,似乎陷在回憶中,不停地說著:“林清宇那個賤人,敢和我搶薑少爺,我一定要叫人把這件事告訴薑少爺。”
薑明玨問他是什麼事,他就立刻傻笑著回答:“薑先生薑夫人竟然想把他當兒子養!虧薑少爺對他那麼好,白眼狼,賤人……”他的表情猙獰起來,但一想到他還在薑明玨麵前,又立刻控製住表情,眼巴巴地看著薑明玨。
賈陸說他們是情侶,林清宇和秦翰卻陰魂不散地追在他們身後,想拆散他們,以至於他們吃不好睡不好,他可憐的薑少爺都瘦了不少。
薑明玨立刻心裡冷冷地反駁,我在林清宇那胖了不少。
表麵上卻跟著賈陸一起憤憤不平,又問他:“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等會我就假裝挾持你,讓他們給錢,好多好多的錢,我們乾什麼都可以!”賈陸神經質地擼起袖子,撓著手臂上的針孔,撓出血了也還不停。
KTV的事情過去後不久,賈家就破產了,賈陸走投無路,似乎還沉迷於賭博,最後更是……
薑明玨的目光投在那些可怖的針孔,眼神冰冷。
賈陸卻以為他害怕“挾持”的事,連忙補充道:“薑少爺彆怕,我絕對不會傷害你,你可是我的男朋友……”
他的臉上露出虛幻的笑容。
這個笑容維持了許久,他似乎完全沉入幻想中,雙眼注視著虛空的一點,邊緣微微擴散。
這個笑容很快就被船外的動靜打散,他立刻箍住一旁的薑明玨,拉扯著他往外走去。
秦翰和林清宇站在港口的站台上,身邊跟著幾十個人,手裡都提著皮箱。
賈陸手中亮著刺目而銳利的光,橫在薑明玨喉前,那顫抖的手,令在場所有人提心吊膽。
“你,你怎麼帶那麼多人?我隻讓你們兩個過來!”賈陸憤怒地怒吼。
秦翰的頸側凸起青筋,臉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僵硬著,冷聲回應:“你要那麼多現金,我們兩個人拿不過來。”
賈陸似乎被說服了,伏在薑明玨耳邊急促道:“薑少爺,你看,他們真是廢物,我隻要那麼一點錢,他們都要找人幫忙……”
可他自以為溫柔的行為,落在站台上兩人的眼中,純然是威脅。
秦翰竟然軟下了聲音,近乎祈求道:“賈陸,你放開他,這些錢都會是你的,過去的事我都不會再計較,之後到哪我都不會再乾擾。”
“誰信你?”賈陸暴怒地吼道,又顫著聲喊道:“你,你們把錢都送到船上,我才會放他走!”
見秦翰轉身指揮他帶的那些人,他立刻又補充道:“我要他給我送!”聲音尖利到令薑明玨不適地皺起眉。
他的手指指向了秦翰身邊的林清宇。
林清宇跟在秦翰身邊,幾乎像一座冰冷的雕塑。
隻有他知道,他有多麼恐慌。
他無數次想象,如果薑明玨待在秦翰身邊,一定不會遭遇這樣的事。
他是懦夫,無能者,廢物……
一水之隔,薑明玨被困在賈陸手中,那雙眼含著淚,看向林清宇。
賈陸的話音剛落,他就立刻奪走身邊人手上提著的皮箱,朝船上走去。
船上的皮箱越開越多。
賈陸簡直就要飄到天上,從前他不敢直視的人,如今在他麵前像個孫子一樣低聲下氣,他最憎惡的林清宇,為他兢兢業業地抬皮箱。
最重要的是……
他自以為柔情的目光投向懷中的薑明玨。
另一邊,林清宇放下最後一個皮箱,即使站立在寒風中,額上也冒了不少汗,“賈陸,所有錢都在這裡了,放了他。”
賈陸卻猙獰著臉:“不……除非你過來,讓我打一頓!”
幾年前的KTV,林清宇對他痛下重手,把他的肋骨都打斷了兩條,他本想在休養後報複林清宇,賈家卻先一步承受不住秦翰不斷的針對倒閉了。
他不敢對付秦翰,隻敢把憤怒指向林清宇。
聞言,他身邊的薑明玨握緊了拳頭。
林清宇卻絲毫猶豫也沒有,朝著賈陸走去。
“跪下!”賈陸興奮地雙眼發光,手裡還緊緊抓著薑明玨。
他怕啊,林清宇把他打得那麼狠,如果輕易放開了薑明玨,林清宇一定會衝上來揍他。
他的嘴上說著多麼喜歡薑明玨,可到了關鍵時刻,還是拿著薑明玨當護身符。
林清宇盯著薑明玨,眼中帶著安撫。
下一刻,他跪了下來。
賈陸鬆開抓著薑明玨的一手,原本鬆鬆垮垮的身體似乎又溢滿了力量,瘋狂朝林清宇落去。
突然,他的動作止住了,不可思議地朝著一旁看去。
薑明玨臉上帶著淚痕,手裡的動作卻越發狠厲。
不知是什麼時候,他的手上竟藏了一把鏽跡斑斑的刀,也許是在船上不知哪個角落翻出來的。
就好像賈陸是從他記憶的角落裡翻出的。
他白皙的手上被紅色的汙跡沾染,卻還不停向前送去,直至賈陸鬆開抓著他的手。
“少爺……”賈陸不可思議地喃喃道,捂著傷處朝後倒在了地上,刀還插在腹上。
他的眼中倒映著薑明玨拉著林清宇逃離的身影。
忽然之間,一道不可抗拒的存在借用了他的雙眼,冰冷而憐惜地看向薑明玨的背影。
【宿主!林清宇有危險!】989突然在薑明玨的腦中喊道。
話音剛落,薑明玨想都沒想,就回過身護住了林清宇。
——“啪!”
胸口噴出的血花將林清宇的衣服染紅。
——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把滿滿的一箱紙幣放在了高眉深目的雇傭兵麵前。
附在上麵的是林清宇的照片,臉上打了個紅色的叉。
雇傭兵收起錢和照片,走出去用口音極重的英語向雇傭者憔悴的兒子說道:“我們一定會保證他的安全。”
但不保證另一個人的。
連告知薑明玨林清宇的真實身份都沒辦法讓薑明玨離開秦翰,那就隻能動用這個辦法了……
畢竟,隻要沒有了林清宇,那薑明玨最喜歡的,就會變成他的兒子,秦翰。
但意外總會發生。
薑明玨失卻了所有力氣,翻過欄杆掉了下去。
林清宇目眥欲裂,伸出的手徒勞地擦過薑明玨的衣角。
所有聲音都消失了,海水將他胸口湧出的血液彌散開。
989說的果然不錯,死亡是一點痛苦都沒有的。
可伴隨著死亡的,又不僅僅隻有疼痛感。
還有不可抑製的,生命力逐漸流失的感覺。
陽光透過海麵,溫柔地照射在薑明玨身上。
聖誕節的第二天,是個很好的晴天。
海麵又一次劇烈地翻湧了起來,透過海麵的光柱顫抖地搖擺了起來,如夢似幻。
林清宇徒勞地向他遊去。
他額上的血混在海水中,與薑明玨胸口冒出的血相融。
似乎他們本就該是一體。
林清宇抱著薑明玨冰冷的身體浮上水麵,對著遊來的秦翰嘶聲喊道:“快帶他去醫院!快叫救護車!”
懷中的人手落在一邊,隨著海浪漂浮。
漂亮的瞳孔已經完全擴散開。
【任務結算中——】
【任務欺淩林清宇,完成——】
【任務……】
【任務達成薑明玨的結局,完成。】
【恭喜宿主,世界一《愛上弟弟的未婚夫》,完美完成。】
薑明玨猛然睜開雙眼,眼中蓄著的淚水不停地湧出。
“林清宇……”他顫抖道。
可再也沒人能夠回應他的呼喚,把他抱在懷中,輕聲安慰他。
不知哭了多久,角落裡的小機器人才顫顫巍巍驅動機械輪,滾了出來。
“宿主……”熟悉的機械聲冒了出來,一大包紙遞到了薑明玨麵前。
薑明玨顫抖著說了“謝謝”,把整張臉都捂在紙巾裡。
腳邊的紙團越來越多,全被小機器人任勞任怨地收進肚子裡的小口袋。
等到薑明玨停下來,小機器人手中的紙巾已經幾乎空了。
“宿主感覺怎麼樣?”小機器人小聲問道,電子眼心虛地撲閃撲閃。
薑明玨幾乎整張臉都哭紅了,聞言輕輕點了點頭。
“我還行……”薑明玨輕聲回答,這時他才將視線投在小機器人身上,伸手撫摸它的頭:“你是989嗎?”
989扭扭捏捏地回答:“是……”
隻有主係統知道,它是多麼希望它的宿主能見一見它。
為此,它裝上了撲閃的“漫畫眼”電子眼,可以裝下無數東西的“小叮當”口袋,隨意伸長縮短的機械臂,就是希望宿主能被它照顧得麵麵俱到,紅著臉摸它的腦袋誇它“真棒”。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要溫柔地跟它說話。
989突然自責地“哇哇”痛哭起來,電子眼也相應顯示出哭泣的漫畫圖案。
薑明玨被它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它。
“哇哇哇都是我的錯嗚嗚嗚嗚嗚嗚!”989痛苦地倒在地上,可隨意伸縮的機械臂像繩子一樣被它不停地甩在地上,“如果,如果我早一點提醒宿主,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嗚嗚嗚嗚嗚嗚嗚!”
隨著它的哭聲越來越大,“漫畫眼”中的水柱越揚越高。
在水霧中,一個精致小巧的彩虹冒了出來。
被989這麼一哭,薑明玨都忘了哭泣,連忙下床來把它抱在懷裡,不停撫摸它的小腦袋安撫道:“不哭不哭……我已經沒事了。”
989抽噎著睜眼看他,“真的嗎?”
“真的。”薑明玨臉上還帶著淚痕,卻還安撫它,“你看,我不哭了。”
好不容易安撫住989,薑明玨才開始觀察他所處的這個房間。
這是一件純白色的房間,中間放著一張床,上麵誇張地疊了十幾層柔軟的墊被,周圍堆著幾個柔軟的抱枕。
幾乎在薑明玨眨眼的那一瞬間,這間房間就發生了變化。
被子由純白色變換為淺藍色,空白的地上滿滿當當冒出了一堆東西,放滿零食和中學課本的書桌,課本攤開,上麵的字跡飄逸俊雅,舒適的沙發軟軟地陷著一個坑,一台遊戲機,一旁趴著小小的公仔熊。
989告訴他,打開門可以通向主世界,可以和主係統說說話,也可以和快穿世界的其他扮演者交流交流經驗。
但是薑明玨一步也沒踏出這間屋子。
一直到休息時間結束。
他又該前往下一個世界了。
薑明玨一睜開眼,就被行進中的轎子晃得頭暈。
忽然,轎子猛地一停,薑明玨不受控地向前傾去,頭上精致的步搖隨之晃過他眼底。
“何人?”清脆的女聲從轎外響起,帶著怒意,“你可知這是公主的轎子?”
作者有話要說:
這還不是真的結局,最後一定是he的,不管是哪個世界。
刁蠻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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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這個世界是一篇古代亂世文, 名為《亂世風雲》。
主角受陸星野,本為丞相之子,其母不堪冷落, 逃離丞相府後不幸病死, 留下猶在繈褓中的陸星野。
幸而一名道醫玄機子路過, 將他收為徒弟, 授以一身醫術。陸星野十六歲之時,晉、康兩國對峙,戰亂紛紛,加之康朝廷內亂、晉君殘暴,天下生靈塗炭, 玄機子便命陸星野下山救世。
可陸星野初出茅廬, 剛下山,渾身的錢財就被騙得一乾二淨, 一路坎坷,好不容易找到了晉國都城的醫館,卻因為長相年輕而不受重視,隻能在醫館中打雜。
醫館傷者眾多,醫者能救下的人寥寥無幾, 一次意外,陸星野救下了本已瀕死的奴隸,令醫館的太醫刮目相看,這才逐漸受到重用。
被他救下的奴隸在晉國公主的折磨下, 渾身傷痕累累, 公主侍女又頻頻來問, 想必就是被他救下了, 落到公主手中也活不了多久, 陸星野便大著膽子,一麵私自將奴隸與一具屍體換了衣服,把奴隸養在自己的宅子裡,另一麵卻告知公主侍女,她們帶來的奴隸已經死了。
這個奴隸就是本文主角攻,康國太子,賀弘毅。他在帶兵出征的路上被手下副官背叛,落入崖中,又被晉國的士兵認成是逃兵,不幸成了奴隸,又輾轉落到公主手下,苦於公主折磨,被送到醫館時,隻剩出的氣而沒了進的氣。
他在陸星野的治療下逐漸恢複,內心生起情愫,但他身為康國太子,必不能在晉國長留,便與自己的部下通信,準備回康平定朝廷。
但就在這時,戰火突然從晉康兩國邊界燒到晉都內部,陸星野在晉都四處行醫,甚至被請入丞相府中救人,但死者還是越來越多。晉君禦駕親征,卻被萬箭射死,其弟晉王與晉朝眾臣隻能向西遷都。
陸星野親眼目睹戰火,回宅子想帶走“奴隸”,一起跟上遷都的隊伍,卻見宅子已作廢墟倒塌,以為賀弘毅死了,痛苦萬分離去。而賀弘毅在此之前離開了宅子,去和部下會合,趕回來時,也隻見到倒塌的宅子,也以為陸星野死於戰火,便在宅子邊為之立塚。
定都後,晉王為兄長扶柩,並下令尋找在遷都路途中走失的公主,而奉命尋找公主的人竟將跟著流民到達新都的陸星野認作公主,誤將他帶到晉王麵前。
陸星野與晉國公主的長相竟極其神似,此時晉王病重,已經幾乎不能分辨陸星野和妹妹,陸星野便隻能穿上公主的衣服,一邊為晉王治病,一邊尋找公主。晉王病愈後,他告知了晉王真相,卻不想晉王並不在意他是不是公主,隻希望他能夠繼續以公主的身份生活。
與此同時,賀弘毅回康後,平定了內亂,主動出麵欲與晉和,卻意外與身著公主裝的陸星野會麵,陸星野才知他是康國太子。他欲向賀弘毅表明自己的身份,卻不想賀弘毅視他如洪水猛獸,不肯接近。可正當賀弘毅對陸星野的身份起疑時,一個與陸星野長相極為神似的男子突然找上賀弘毅,自稱是陸星野。
陸星野心知對方是假陸星野真公主,便想將對方的身份雨,兮*(團揭露,卻反被“陸星野”針對,以至於賀弘毅對他的觀感越來越差。而認出他是自己孩子的丞相決定幫他,親自將“陸星野”請到府中治療傷者,“陸星野”從未學醫,自然錯漏百出。
知道了陸星野真實身份的賀弘毅後悔莫及,隻能瘋狂彌補陸星野,可陸星野並不為所動。
公主被識破後,欲恢複公主的身份,卻被晉王拒絕。她憤然之下,竟勾結康國失勢的二皇子,埋伏暗殺賀弘毅陸星野二人,卻被賀弘毅反殺,二皇子身死,她也從城牆上摔下,死在血泊中。
而賀弘毅為救陸星野,被箭射中胸膛,重傷失血過多,陷於瀕死。陸星野再妙手回春,也儘了渾身解數,直至虛脫才堪堪將他救下。
但經此一遭,陸星野被他觸動內心,逐漸回溫對他的情感。
翌年春,晉康聯姻,晉公主與康太子永結連理。
此時的薑明玨,正是晉公主。與上個世界不同,這個世界的晉公主換了個姓,不叫薑明玨,而叫李明玨。
轎子外喧鬨不停,俱是侍女的高聲嗬斥聲與男子低聲下氣的求饒聲。
幾乎是在薑明玨恢複意識的那一瞬間,第一個任務就發布了,可薑明玨卻像是沒有聽見,神情怔然地坐在轎子裡。
他低下頭來,看見自己的腰側還彆著一條鞭子,末端的倒刺閃爍著冰冷的光。
薑明玨看著它,不覺間想起他和林清宇住在一起時,電視機裡總是播放著女主智鬥惡毒公主的電視劇,他總是懷疑林清宇喜歡看這種狗血電視劇,可事實上他自己也看得津津有味的。
989小心翼翼說:【宿主,現在是一個關鍵任務點,需要你出去……把主角攻帶走……宿主,你還可以嗎?】
它的聲音滿是自責:【嗚,我就應該申請多休息幾天……】
“沒事……不用擔心我。”薑明玨安慰它,他抬起眼來,眼中泛著細碎的光,眼角像是抹開了一層薄薄的胭脂。
為了幫宿主適應在這裡的生活,989傳輸了部分“李明玨”的記憶,大多都與起居生活常識有關,多的就不能再傳了,否則會混淆宿主的記憶。
也正是因此,這一部分記憶在薑明玨的腦海中,就像是小學生學會了一加一等於二一樣,需要的時候這部分知識點便從腦海浮現,不需要的時候就擱在角落,絲毫不會對其他記憶產生影響。
他起身,從轎子中鑽了出去,轎子外所有的聲音似乎都停滯了一瞬。
晉國正與康對峙之中,晉王又尚武,每年軍事消耗數不勝數,傷財勞民,民不聊生,可饒是如此,晉公主仍頭戴金銀白珠步搖,身著一襲鳳紋淩雲衣裙,豔如桃李,美得不可一世。
周圍的所有人在“她”的襯托下,都黯然失色。
爭論的侍女和男子都低下了頭,屏氣凝聲,不敢看“她”一眼。
誰都知道,晉公主最是喜怒不定,若是叫“她”惱了,說不準得吃“她”腰上彆著的鞭子一鞭。
那可是晉君特意命匠人用七七四十九天製成的鞭子,若是讓那鞭子挨上一遭,再猛的漢子也要倒地哀嚎不起。
薑明玨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在場的所有人,即使遠至幾百米外路過的行人,都埋著頭不敢動彈,生怕引起他的注意力。
薑明玨漸漸皺起眉頭。
他環視一圈,看見在轎子前的地上,一道隻隱約看得出是個人的身影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一旁站著個尖嘴猴腮的灰衣中年男子,抱著手畏畏縮縮地躲避他的視線。
侍女踏著碎步飛快地跪在了他的身邊,顫顫巍巍地向他彙報道:“公主,原本轎子走得好好的,這兩個人突然冒出來,把我們給攔住了……公主……奴婢願受罰!”
她心知公主定會指責她沒有直接撞過去,幾乎心如死灰地放棄了辯解,垂頭露出傷痕累累的脖頸。
若是在平日裡,公主必然會一腳踹開她,並鞭子伺候,但今日不知為何,公主聞言,隻淡淡地應了一聲,又轉過頭去看向那個男子,“你們又是為何前來衝撞本公主?”
說話間,薑明玨顫了顫睫毛。
剛剛在轎子上,他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還是男子,隻是穿了公主的衣服。他本來還擔心自己的聲音會暴露,卻沒想到是他多想了,公主的聲音雌雄莫辨,既帶著男子的低沉,又有女子的柔和,兩相糅合,竟帶著些欲氣,似有意若無意地勾著聽者。
薑明玨的耳朵有些酥麻,麵上卻毫無波動,冷冷地看著那個男子。
在公主的注視下,男子的頭越伏越低,顫抖著回答:“公主……公主明鑒啊……這是我辛辛苦苦拿錢買來的奴隸,可他卻白吃白喝,還半點活不乾,剛剛更是逃了出去……我花了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哪裡能眼睜睜看他逃走,就追了上來,哪裡想得到,這不長眼的賤奴竟衝撞了公主的轎子……賤民這就把他帶回去好生管教……望公主恕罪!”
他伸手就要去拉扯一旁昏迷的男子,薑明玨的腦中剛冒出“阻止他”的的想法,手就先一步握住了軟鞭的握把,朝著那膽大妄為的灰衣男子抽去。
薑明玨渾身寒毛立起,立刻控製住手,不願真的打到人。
軟鞭最終擊在了灰衣男子麵前,揚起滿地塵土,隻差一厘就能擊中灰衣男子的手指。
灰衣男子兩股戰戰,一股騷味傳來,竟是當場嚇尿了。
薑明玨也被這一鞭的威力嚇到了。
他手指冰涼,收回了鞭子,麵上卻還看不出異樣,滿是驕橫:“膽敢在本公主麵前妄為,該打!”
隨後,他緩緩走到地上昏迷著的男子身邊,拿靴子抬起對方的臉。
主角攻賀弘毅的臉藏在臟汙之下,看不出個所以然。
薑明玨隻看了一會,便收回了腳。
“帶走。”
說完,他回身就走,毫無留戀之意。
卻不見,地上的人手指微動。
“是!”侍女知道自己不用受罰,欣喜地起了身,連同其他侍女一起,將地上的男子抬走。
隻有還軟在地上的灰衣男子,顫抖著想要阻止她們:“彆走!他是我花錢買來的……公主殿下,求求您彆把他帶走!”
薑明玨一進轎子,周圍的人才滿頭大汗地動起身來。
有人幸災樂禍地看著大哭大鬨的灰衣男子,嘲道:“這個無賴,平時最愛拐清白人去賣,這下好了,踢到鐵板了吧。”
最近四處炫耀他得了個好貨,是從軍爺爺那討來的逃兵奴,吹得跟天仙似的,一定賣得了好價錢。
這下砸手裡了吧。
第40章
公主的寢宮坐落於皇宮中, 薑明玨坐在轎子上,轎窗的帷裳隨著轎子搖晃而擺動,他百無聊賴地盯著帷裳, 感覺到轎子停了幾次, 大約是要進入宮門, 不久, 侍女為他掀開簾子,寢宮就到了。
薑明玨牽著衣裙下了轎子,避過侍女扶他的手,徑直進了寢宮。
寢宮裡暗香浮動,幾名侍女正趁著公主不在打掃寢宮, 今日的公主比平時安靜得多, 以至於她們一時之間竟沒反應過來走進寢宮的是公主,直到被跟在公主身邊的侍女瞪了一眼, 才趕忙離開。
薑明玨剛坐下來,侍女就為他點燃香爐,煮水、泡茶,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侍女遞來茶杯, 裡麵的茶水溫度正宜,薑明玨才回過神來,接過茶杯,輕聲道:“你退下吧。”
誰知, 聽了這話, 侍女竟慌慌張張跪了下來, 顫聲道:“公主, 奴婢做錯了什麼, 竟叫公主不虞?”
薑明玨一臉茫然地看向幾乎伏倒在地上的侍女。
這時他才意識過來,他剛剛偏離了李明玨的人設。
李明玨喜怒不定,刁蠻任性,又深受晉君寵愛,平時一言不合就要將對方痛鞭一頓,像這樣的人,她絕不會溫柔待人,即使是喜歡的人。
而看從此時侍女的反應也可知,李明玨的溫柔,往往是她怒極了,才會表現出來的模樣。
薑明玨冷哼一聲,隨便找了個理由來解釋自己剛剛的反常:“本公主的寢宮,竟叫那麼多婢女混進來,立春,你這侍女長當得真是失職!”
空了的茶杯被重重放在桌上,“砰”地一聲,跪在地上的立夏身體一顫。
公主平時最是不喜外人進入她的寢宮,可寢宮若是真的無人打理,她又必然發瘋。
刁蠻之風儘現。
從公主的聲音中聽得出怒氣,立夏卻漸漸放下了心,“奴婢罪該萬死,還請公主不要氣壞自己的身體,奴婢必定好好懲罰那幾個侍女,讓她們再也不敢出現在公主的寢宮裡。”
聽到“懲罰”,薑明玨的睫毛微微顫動,冷笑道:“懲罰?把她們鞭打一頓,臟了本公主的寢宮嗎?把她們送到其他宮去就是,本公主可不想再看到她們。”
立夏埋頭應道:“是。”
她暗歎那幾個侍女的好運,不僅免去一頓打,被趕到其他宮去服侍,待遇可比空空耗在這座寢宮要來得好。
“退下吧。”薑明玨見她不再顫抖,知道自己這一番話沒有偏離人設,便吩咐道,“接下來這幾天,我要一個人待在宮中,彆讓我看到其他人。”
“是。”立夏勉力站起,飛快退下。
直到退出公主殿,她才記起來剛剛忘記了詢問公主,那個帶回來的男子該如何處置。
但回頭看了看宮殿門,她又想起公主溫柔的語氣,渾身寒毛都立起,再沒勇氣走進去,便暫且吩咐手下的侍女將那男子安頓好。
見立夏離去,薑明玨立刻起身把敞開著的窗戶關上,又扯過屏風,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才放鬆了下來。
他被沉重的發飾壓迫了一路,難受得不行,皺著眉頭將它們一一扯下,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緊緊箍住細腰的腰帶滑落,隨後是重重疊疊精致的衣裳,接二連三掉在了地上,薑明玨披散著一頭烏發,蹬開腳上的靴子,隻著裡衣,直將自己埋在了柔軟的被子裡。
過了一會,床上的那一團動了動,薑明玨紅著臉探出了腦袋,“怎麼……我怎麼穿著……”
989好奇地冒了出來:【什麼?】
發現989在聽,薑明玨立刻閉上了嘴,飽滿覆朱的下唇被抿得稍許發粉,就算隻是想到那件衣服的名字,他都覺得臉紅。
但是身為公主,那麼多人盯著他,他必然要嚴格照著女子的標準生活,更不用說是穿上那種衣服……隻要有任何一個人知道他沒有穿那種衣服,他就不是刁蠻公主了,而是……
薑明玨臉上的熱意漸漸朝著衣領下蔓延。
他又將自己埋在被子裡動來動去,卻沒有將脫下的那一小塊衣服往地上扔,而是用兩指輕輕捏著,飛快塞進枕下,眼不見心不煩。
冷靜了一會,臉上的溫度才終於降了下來,薑明玨卻仍然不回答989的問題,隻問它:“為什麼李明玨明明是男人,卻對外稱公主?”
989早就翻好了原著小說的數據,一聽到他詢問,知道自己有了向宿主展現自己學識的機會,立刻激動萬分地回答:【是這樣的,李明玨是前晉君最寵愛的妃子生下的孩子,他一出生,晉君就找了個特彆厲害的道士為李明玨測算命運。】
【那個道士一測,就搖搖頭,說李明玨活不了多久,因為他的命格和天上降世的一個星君衝撞了,如果不穿上女裝,騙過上天,恐怕很快就會死。】
什麼星君?應該就是陸星野吧。
薑明玨像在聽故事,意猶未儘地點點頭,“然後呢?”
989激昂地爛了尾:【然後,然後就女裝啦。】
薑明玨剛被吊起滿懷期待,故事就猛地結束了,“……那個道士沒怎麼樣嗎?”
989一點也不懂潤色,直愣愣道:【沒有呀,那個道士說完就走了。】
薑明玨不由得有些鬱悶:“好吧……”989的語氣那麼像說書的,他還以為後續發展會戲劇化一點。
和989聊完天後,薑明玨又無聊地發了發呆。
在上一個世界,雖然他又要把高考艱難地過一遍,但到底還是有手機可以玩。
這個世界他卻找不到什麼事來消耗時間,總不能像李明玨一樣,拿鞭子抽人玩?
他忍不住在屋子裡找來找去,總算在桌腳下撿到本皺巴巴的武俠話本,趴在榻上讀了起來。
夜裡,立夏送來晚膳,得到公主的允許後進了門,卻被嚴嚴實實擋在前麵的屏風驚住了。
她剛想打開屏風進去,就被公主喝止了。
“放在外麵,不許進來。”
明知公主看不見,立夏還是緊張地扶下身,回身將托盤中的菜碟放在外間的桌上,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
擺正菜碟之時,屏風微移,公主帶著滿身熏香走了出來。
立夏下意識用餘光去看公主,竟呼吸一窒,手上的動作沒了輕重,菜碟相碰間發出“叮”的響聲。
見公主看了過來,立夏後背都僵住了,可公主卻什麼也沒說,徑直坐在了桌前,靜待她布好菜。
立夏終於暗暗鬆了口氣,沒過一會,又按捺不住,壯著膽子去偷看公主。
隻見公主披著頭發,似乎剛穿上外裳,領口處有些混亂,腰帶也沒係緊,鬆鬆垮垮地搭在腰上,卻似乎給人一種……意猶未儘的感覺,輕飄飄地勾著旁人的心,叫人想再多看幾眼。
也許連立夏都沒意識到,她的動作比平時要慢了許多,似乎想和這個動不動就發脾氣的刁蠻公主多待一會。
不僅如此,她在布好菜後還借機與正要動筷的公主彙報道:“公主殿下,今天帶回來的那名男子該怎麼處置?”
李明玨經常會從外麵搶來奴隸和流民,為的就是將人帶回來折磨一頓,好滿足自己扭曲的內心。
但公主帶回來的這個人,渾身傷痕,昏迷到剛剛才悠悠醒轉,公主向來喜歡哀嚎聲,這樣的人“她”看都不看一下,今天卻把人帶了回來,回來了什麼都沒做……
立夏想到那名男子臉上洗淨後俊美的容貌,心裡有了點猜測。
果然,公主聞言,思索了一番,便說道:“你自己決定罷。”那臉上還帶著點餘紅,原來公主也有這番羞態。
立夏也紅了臉,埋首應了聲:“是。”起身風風火火離去了,不知是要怎麼“處置”那名男子。
薑明玨心知立夏本性不錯,否則在原著裡也不會辛苦將瀕死的賀弘毅帶去醫館治療,應該會妥善對待賀弘毅,因此根本就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他隻覺得那件薄薄的小衣服貼在身上很是難受,立夏一關上了門,他便垂著眼,將手伸進衣領,調整了一下衣服的位置,才繼續動筷吃飯。
夜裡,薑明玨剪了燭,躺在了床上。
他本以為自己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晚上會失眠,可不知是否是屋裡濃香四溢,公主的被褥又柔軟溫暖,他一沾上枕頭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夜裡,不知哪裡來的窺探目光投在薑明玨身上,竟使他皺起眉頭,醒轉了過來。
甫一睜眼,他就看見站在床前的黑影,嚇得叫了一聲,手忙腳亂想從床上下來,卻被層層疊疊的被褥絆倒,從床上滾下,若不是那一道陰影眼疾手快接住,恐怕要摔在地上。
一聲巨響,兩人齊齊倒在地上,上方的薑明玨毫發無損,被他壓在身下的人卻不知被砸中哪裡,痛哼一聲。
屋裡動靜紛紛,屋外守著的立夏卻一動不動,麵上還帶著笑。
畢竟那男子傷成那樣,必然拿生龍活虎的公主毫無辦法。
薑明玨飛快起身,想躲在床柱後,卻又想起自己的人設,撈起放在桌上的鞭子,起火點燭。
他端著燭火,一手緊捏鞭子,冷聲斥道:“你是什麼人?竟敢闖入本公主屋中,不怕被五馬分屍?”
在燭火的照耀下,他才發現,倒在床前的人除了身上裹著的紗布,竟寸絲不掛。
渾身肌肉一半隱在黑暗中,一半映著搖曳的燭火,渾身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卻並不猙獰,極具力量的美感。
那地上的人抬起頭來,發絲散開,現出一張俊美無儔的臉,眉眼似刀斧刻就,雙眸深邃,緊緊盯著眼前的薑明玨。
晉風開放,女子獨自成家、男子入贅之事時有發生,公主已到成家的年歲,卻一點成婚的意思也沒有,今日竟對一男子如此溫柔,還想去看對方的臉,立夏便覺得公主終於是動了心思,便吩咐他如此這般榆蟋報答公主。
立夏有心讓他好生服侍滿足公主,因此他並不知曉公主的刁蠻之名,行為竟多有放肆。
“公主殿下,我是您今日在大街上救下的人,名為弘毅。”他麵朝薑明玨起身半跪,露出鎖骨邊的青印,烙著“奴”,聲線嘶啞卻仍沉穩:“公主之恩,難以回報,惟有以身相許。”
說罷,他便上前,伸出手似乎想為薑明玨褪去皂襪,薑明玨一慌,立刻收回腳,卻不及那人速度快,長長的襪子被牽在對方手中,自己閃避的動作就像是迎合著脫去襪子。
先是精致的腳踝骨,再是白淨光滑的腳背,到最後,連瑩白圓潤的腳趾露了出來,無助地踩在了地上,薑明玨立刻將它縮進衣裙裡,隻露出一點白中透粉的腳趾。
“你,你做什麼!”薑明玨又羞又惱,拿在手上凶狠的鞭子卻一點也也沒落下,比起惱怒,更像是對著情人的撒嬌。
賀弘毅直勾勾地盯著薑明玨露出的腳,那露出的一點白皙仿佛新雪,灑在他的心上。
他勉力壓下漸重的喘息,沉聲道:“地麵寒涼,我見公主隻著皂襪,擔心公主寒氣入體,便想為公主穿上鞋……”若是不看他緊緊攥著白襪的手,這話倒是義正言辭。
這時,薑明玨才看到他的另一隻手上竟捧著他放在床前的鞋。
他知道自己誤會了,臉上紅得越發厲害,剛想假裝什麼都沒問過,讓賀弘毅為他穿上鞋。
可誤解的卻變成了賀弘毅,他沉聲說道:“沒想到,公主竟如此心急……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多說彆的話,今夜弘毅就能報答公主的救命之恩。”
說罷,他便起身朝薑明玨靠近。
明明身上的紗布還冒著血,卻仍要舍身報答恩人,饒是心腸再硬的人,也要為之歎息。
如果沒有看見那雄雄立起之物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