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見他又要欺身而來, 薑明玨慌張退後。
可賀弘毅是習武之人,即使身上掛著傷,也比薑明玨的動作要來得快, 那一雙手瞬息間便來到薑明玨腰前, 似乎就要扯下他原本就綁得不緊的腰帶。
薑明玨心裡一慌, 下意識出腳踢了過去, 心裡卻並不覺得自己踢得到對方。
誰知,賀弘毅竟躲也不躲,生生受了他這一踢,看似健碩的身軀竟就被這輕飄飄一腳踢得向後倒在地上。
“砰”的一聲,屋外的立夏也為之側目。
動靜好大, 公主玩得這麼厲害嗎?
腳底傳來賀弘毅身上肌肉微彈的觸感, 原來他下意識踹出的是被褪去襪子的那一隻腳。
薑明玨一時之間驚疑不定。
李明玨還學了武嗎?怎麼還把主角攻踹倒了?
賀弘毅倒在地上,頂在胸膛上的玉足力道微不足道, 於他而言卻重若千鈞。
他的呼吸聲逐漸粗重,雙手微微顫抖,輕輕握住他的腳踝,啞聲道:“公主……勿臟了您的腳。”
那麼細、那麼脆弱的踝骨,腳趾如玉石般, 搭在他麥色的胸膛上,埋在他寬大的手掌下,隻要輕輕一瞥這幅場景,他便不由得窒住了呼吸。
薑明玨驚恐地看著血液從他的紗布縫隙湧出, 甚至連鼻下也冒出了血, 不知是不是受了內傷, 被他這麼一腳給踢複發了。
他連忙抓過放在一旁的衣裳, 扔到了賀弘毅身上, 冷聲道:“你還是先穿件衣服吧。”
說著,他將自己的腳抽了出來,回過頭朝外喊道:“立夏,立夏!快進來!”
門外的立夏渾身一激靈,連忙打開門闖了進來。
隻見公主手上拿著鞭子,端著一幅冷容。
身前,那名男子的手滑在了一邊,雙眼緊閉,鼻下還流著血,紗布幾乎就要被血液浸濕,已然暈倒在了地上,身上披著公主的繡花外裳,似乎還有一處,極不自然地凸起。
立夏大受震撼。
她以為會很激烈,卻沒想到是這樣的激烈。
順著立夏的目光,薑明玨這才發現賀弘毅已經暈過去了,也難怪剛剛他順利就把腳抽了出來。
他擔心賀弘毅重傷久不治,恐怕會出問題,皺著眉頭嗬斥道:“看什麼看?還不把人抬走,真是汙了本公主的眼。”一邊說著,一邊將鞭子往地上一甩。
鞭子擊上地麵,驚得立夏立馬回了神,她飛快收回視線,顫著道:“是,奴婢這就叫人來抬走他。”
她逃也似的退出宮殿,叫來一群容貌姣好的侍女,一股腦湧進宮殿裡,去抬地上的人。
薑明玨不自然地微微避開身體,但很快他就發現,無論是哪個侍女,都極自覺地躲開他,恨不得快點把人抬走,好從這裡消失。
見立夏就要離去,他連忙叫住了立夏:“以後,要是再讓我發現有人膽敢不經過本公主的同意,就擅自進本公主的宮殿……”
他冷哼了一聲,威脅之意儘現。
要是平時,立夏早就跪地求饒了,但不知為何,也許是今天的公主雖然也喜怒不定,但到現在也還未拿鞭子打過人,似乎比平時要溫和得多。
更何況公主一雙眸子似秋水剪過,眼角紅痣豔麗逼人,即使是一臉怒容,也美不勝收,令立夏不住向“她”偷偷看去,以前竟然完全不知道公主是這般美人。
因此,立夏的膽子比以往大了些,她的雙腿抖雖抖,卻一點也沒有要跪倒在地的意思,隻是俯首輕聲道:“是,請公主息怒,奴婢這就去領罰。”
可公主還不讓她走:“等等,你……你是不是給他吃了那種藥?”
薑明玨眉頭緊緊皺著,語氣裡不覺透露出一絲猶疑來。
不然賀弘毅那裡……哪裡會那樣?
薑明玨的臉上又熱了起來,擔心被立夏看出來,刻意側了側臉。
立夏卻一臉茫然:“除了治傷的藥,什麼藥也沒給他吃過,公主何出此言?”
“沒有。”薑明玨隻覺臉上越發熱了起來,立刻說道:“你退下吧,領罰的事,就留到下次。”
他冷聲道:“罰這麼不痛不癢的一次,恐怕你沒有記性,下一次若是再犯,就不隻是領罰那麼簡單了。”
立夏顫抖了一下,連忙退出宮殿。
一連數日,那名男子一直昏迷著,而公主卻像是已經把人忘了,一句也沒問過那名男子的事,每每用過膳,就往裡屋去,屏風關得嚴嚴實實的,什麼也看不見。
立夏自然也不敢主動提及。
可現下不同,剛為公主撤下早膳,立夏就急急忙忙回頭來報:“公主,不好了!”
薑明玨連忙把手上的話本塞到角落,又突然想起,他刻意吩咐了不讓侍女進裡屋,便神情自若應道:“何事如此驚慌?”
立夏不敢移開屏風進裡屋,隻能站在屏風外慌聲道:“那名叫弘毅的男子,染了風寒,病得很厲害。”
聽了這話,公主似乎有些惱怒:“本公主難道是大夫不成?他病了,就找大夫去,與我何關?立夏,你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立夏這才驚覺,這幾日她竟行事越發大膽,敢私自闖進公主的宮殿,放在過去,說不得受一頓鞭子,可也不知是哪裡來的自信,她仍然覺得現在的公主不會輕易打人。
雖然這麼想著,她還是跪倒在了地上:“公主息怒……”
裡屋的薑明玨生怕她又說什麼領罰的話,立刻打斷了她的話:“不必多說,滾下去吧。”
立夏離開後,薑明玨想著接下來大概就是主角攻受的主場了,微微放下心來,又重新拾起話本。
可是他卻久久看不進話本上的字,煩悶地走到窗邊開了窗,窗外的桃樹枝便爭先恐後擠進了窗內。
手上摸著觸感細膩的桃花瓣,薑明玨還是忍不住,在腦海裡問了989:“任務怎麼樣?”
剛進這個世界不久,他就讓989關了任務的提示音。
他想做個實驗,用來證明,即使他完全不做任務,不走劇情,係統發布的任務也都能完成。
甚至無需他的存在,小說世界也會自發推動劇情,讓一切都走回正軌。
一如上個世界。
989把任務的數據列在前方,照著上麵寫的回複了,從宿主進入世界開始到現在,共發布了兩個任務,一個是折磨賀弘毅,一個是讓賀弘毅進入陸星野所在的醫館治療,全都完成了。
果然是這樣。
薑明玨心想。
但就這樣還不夠證明他的猜測,要是係統真的覺得他那一腳就是在折磨賀弘毅呢,或者係統乾脆就把賀弘毅患了風寒歸在了他身上呢?
隻有當劇情完全偏離,任務卻仍然判定成功,他的猜測才能完全得到驗證。
這樣想著,薑明玨漫不經心地將伸入窗的桃枝往外推,好將窗戶關上。
桃樹開滿了一樹灼灼桃花,卻被心狠的公主關在窗外,夜裡隨著風敲擊窗欞,似乎很是委屈。
翌日,薑明玨一臉不虞,腰邊彆著鞭子,命幾個侍女把靠近窗戶的桃花枝剪去。
被他叫來的幾個侍女平時隻負責在公主殿外灑掃,擔心自己粗手粗腳的把桃花剪壞了,公主又要生氣,猶猶豫豫的,不知該從哪裡下手。
正在這時,一名男子披著厚重的披風,一臉病容,手上還捧著暖爐,緩緩走了過來。
不知為何,他止住了腳步,靜靜看了薑明玨一會。
“她”似乎有些困倦,眼尾下垂,眼角的紅痣都有些黯淡。
他突然開口喚道:“明玨。”
那一刻,薑明玨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回過頭來,眼中帶著明晃晃的驚詫。
來者樣貌清冷,眼神卻很溫柔,989貼心地為他打上字幕——晉王李擎宇。
竟然連名字也這麼像?
李擎宇朝著“妹妹”走去,卻見薑明玨下意識後退了兩步,似乎在躲避他。
他的眉梢不由得掛上了幾分疑惑,那副模樣,正與薑明玨腦中的坐著的、躺著的、背對著他做飯的那人莫名重合在了一起。
可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無數亂糟糟的念頭混雜著被他強壓在腦海最深處的記憶一塊湧了上來,薑明玨下意識握在了軟鞭的握把上,這是原身察覺到危險時的動作。
李擎宇猛地上前,那張夢中無數次出現的麵容映在薑明玨眼中,幾乎令他屏住了呼吸。
卻見李擎宇垂眼伸手蓋在了他握在鞭子上的手,輕輕將他的手拉開,露出手心泛紅的指甲印,柔聲道:“你還在生氣嗎?”
薑明玨還愣愣地看著他,腦子慢一步反應過來。
生氣什麼?
不用他出聲詢問,李擎宇便為他作了解答:“不氣了可好?桃雲這幾日想你想得緊,每日守在屋前叫喚,想讓你帶它回去呢。”
前一段時間,公主得了個漂亮的金絲狸貓,日夜捧在手心,還帶去晉王府中炫耀,卻不想狸貓一見到晉王,就如同看見了小魚乾,掙紮著從公主懷中逃脫,咪嗚咪嗚爬上晉王膝頭,氣得公主把貓丟在那,直接回了府。
實在是靠得太近了,似乎連呼吸都交纏在一起,薑明玨把手抽回,看向晉王身後跟著的侍從,其中一人手裡提著個金絲籠,桃雲瞪大著雙眼,扒拉著籠子對著他喵喵叫。
晉王手中一空,不知為何,心中似乎也空了一塊,麵上卻仍不顯,抬手探向薑明玨脖側。
薑明玨一驚,捂著脖側後退了一步,不滿道:“兄長這是做什麼?”
這幅警惕的模樣倒是與平時的李明玨相似,都討厭他討厭得緊。
晉王臉上溫潤如玉,手還舉在半空中,淡笑道:“春寒料峭,明玨的領口這樣鬆散,怕是會受涼,我這做兄長的,自然是擔心妹妹,想為你整理整理衣領。”
薑明玨卻不敢去看他,就連聽到晉王的聲音,也覺得一陣動搖,還以為晉王真是擔心他。
正在這時,989適時提醒了他:【宿主宿主,李明玨和晉王的關係不太好!】
薑明玨這才回過神,狠狠地瞪了晉王一眼:“誰知道你是好心還是壞意!”
他繞開晉王,直直奪過侍從手中的籠子,桃雲被他拎在手下,幸福地癱成了一塊肥碩的餅。
回過身時,晉王已經放下了手。
他揚了揚眉,眉眼帶著淩厲:“現在已經送到了,兄長若是有急事,還是快走吧。”
這一番話,簡直是明晃晃地把“快滾”寫在腦門上。
晉王本是順路經過,正好把這幾日上躥下跳的狸奴拿來還給同樣不安分的主人,可真到了薑明玨麵前,他卻打消了立刻離開的心思,隻笑道:“這麼些日子不見,明玨就一點也不想念哥哥?我可想念得緊。”
確實是想念得緊,想念得牙癢癢,一見到四處撕咬、抓撓的桃雲,他就心中煩悶,原本前幾日還乖巧無比,現在卻這樣吵鬨,似乎吵鬨著要離開。
真是養不熟。
但如今他看見薑明玨,心中煩悶卻一掃而空。
薑明玨那冷漠的表情,嘲諷的語氣,似乎沒了以往的殺傷力,比桃雲還像貓,輕盈地拿肉墊拍他的心頭。
可這世上,又有誰能在短短幾天內改變這麼多?
“想念什麼?”薑明玨隻拿斜眼去看他,除了他,晉國又有誰敢這樣看晉王,“我看是想把桃雲還回來吧。”
他打開了籠門,把貓抱了出來,空籠子被一旁的侍女收去。
細白的手在它的鼻尖一點,臉上露出得意的笑來:“恐怕桃雲這幾日給兄長帶去了不少麻煩吧?可真是我的好桃雲。”
桃雲微微睜開眯縫的眼,似有意無意朝晉王看去。
一人一貓,神色中似乎都帶著相似的挑釁之色。
作者有話要說:
提示一下,晉王不是這個世界的正宮。
不要站錯哦。
金絲狸貓:大橘
第42章
晉王藏在袖下的手指動了動, 竟有股上前去撓撓“妹妹”下巴的欲望。
他麵上不顯,仍然淡笑著,突然上前幾步, 而此時薑明玨的注意力正被勾著他袖子的桃雲吸引了注意, 竟不知他是何時出手, 夠上了他頸側的衣領。
薑明玨警惕心大起, 揮手把晉王的手拍開。
那一聲極其響亮,直叫捧著剪下花枝的侍女都停住腳步。
晉王卻毫不在意,反手捉住了薑明玨的手,隻覺那手柔軟似無骨,比絲綢還要來得細膩。
他說道:“妹妹莫氣, 兄長不過是想為你整理整理衣領, 也不知是哪個侍女手笨,中衣衣領都翻折出來了。”
晉王眉眼溫和, 語調不緊不慢,好像真是為家妹全心全意著想的好兄長。
可那雙埋在睫毛下的眸子幽深似寒潭,探究地掃過薑明玨頸側,那已被他整理好的領子。
夏日炎熱之時,李明玨偏喜外罩薄紗外裳, 因此他偶爾能見到“她”右邊肩膀鎖骨邊的胎記。
前晉君為此,還特意下令讓晉國所有的奴隸劃去右邊肩膀的“奴”印,改烙左邊,以免與自己的小公主撞上。
晉王本以為自己的“妹妹”被調換, 故出此下策, 卻想不到……
那抹胎記仍然附在雪白的肩上, 輪廓如桃花花瓣。
連這處也做得如此周到?
薑明玨皺起眉頭, 似乎終於是生氣了:“看來晉王是沒什麼事情要做了?特意趕來公主殿來羞辱本公主?”他猛地拔了拔手, 卻無法從晉王的手中抽離。
晉王看著病弱體虛,力氣居然比他還來得大。
他瞪了晉王一眼,“還不放手?”
晉王竟真的鬆了手,不僅如此,還把另一手捧著的暖爐放到了薑明玨手中,哄道:“生氣了?我這就離開了。隻是妹妹的手有些冷,平日裡還是要多多注意保暖,這個暖爐就給你了吧。”
說罷,他就退後一步,似乎擔心薑明玨不要暖爐,把它扔回來,笑著飛快告了辭:“看來我這個兄長做的實在失職,竟叫妹妹如此不歡迎,皇兄還等著我,我還是先行一步離開公主殿了,妹妹要好生照顧自己。”
薑明玨一手捏著暖爐,一手抱著桃雲,還沒反應過來,晉王就帶著浩浩蕩蕩一群人離開了。
捧在手上的暖爐小巧精致,源源不斷傳來適宜的溫度。
如果是李明玨,當場就要把它摔了,可薑明玨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暖爐上精美的雕刻,終究沒有舍得,手指合攏,將它收了起來。
他的眼中帶著點晶瑩的光,忍不住朝外走去。
庭院的門微微敞開,隻留下一道縫隙,他趁著周圍人沒有注意,偷偷站在門邊往外看。
隻見晉王站在不遠處,麵朝著手上捧著桃花枝的侍女說了什麼,那侍女便把桃花遞給了他。
花瓣擦過晉王的肩膀,落在他經過的地上。
薑明玨微微垂眼,卻與懷裡的桃雲對視。
桃雲大睜著眼,見主人終於注意到了自己,欣喜地勾著他胸口的衣服咪嗚咪嗚叫。
膩得不像前幾日躲著公主還炸毛的那隻貓。
薑明玨卻隻撓了撓它的下巴,把它放在了地上,拍了拍它的屁股,示意它去其他地方玩。
做完這些,他抿著唇朝屋裡走去,一邊在腦海裡與989對話:“989,李擎宇是怎麼一回事?”
“他怎麼和……林清宇長得一模一樣?”他猶豫了片刻,問道。
989兩隻大大的電子眼滿滿是不解:【我也不知道,沒聽說過其他係統有反應過這個問題呀?】
薑明玨關上門,走到窗邊。
昨日肆意伸入窗內的桃花枝已經叫人折了枝,其餘桃花似乎都心有餘悸,顏色黯淡了幾分。
【宿主……就是……有沒有可能,他就是林清宇呢?他太喜歡宿主啦,就跟著宿主過來了。】989不願看到宿主傷心,竟然代碼一亂,胡亂說出了這麼個可能。
薑明玨皺起眉頭:“你不能掃描他的代碼嗎?看看是不是和林清宇一樣?”
他看過的很多小說裡係統都有這個功能。
989心虛地垂下電子眼:【其實……人類的代碼特彆特彆複雜,彆說是兩個世界的同一個人,一個世界的同一個人代碼都時常會發生變化。我……我掃不出來。】
【嗚嗚嗚嗚我是廢物……】989委屈巴巴地哭了起來。
薑明玨忙安慰它,直到989停下乾巴巴的哭聲,他又說道:“其實,就是你掃不了,我也大約猜得出來——”
“他不是林清宇。”薑明玨輕聲道。
李擎宇雖與林清宇長相相似,卻行事大有不同。
林清宇清冷,李擎宇表麵上卻溫潤如玉。
他們給薑明玨的感覺,全然不同。
兩人僅僅隻是長相相同,薑明玨又怎麼會將他們混淆?
可是一看到李擎宇那張臉,他就心馳神往。
幾乎像是一個專門為他設置的,極其甜美的陷阱。
薑明玨沉默了一會,按在窗台上的手指尖發白。
他終於是忍不住,被蠱惑了般輕聲開口:“有沒有……這種可能,他確實跟著我來到了這個世界?”
以主角受或是主角攻的身份。
與賀弘毅的初遇過於荒誕不經,那時薑明玨甚至都難以按捺住內心的驚慌,又如何會去感受賀弘毅是不是林清宇?
又或者……林清宇在上個世界是主角受,在這個世界裡也是?
腳上突然一重,原來桃雲終於鑽進了門縫,興高采烈地撲向他的腳,胖乎乎地圍在薑明玨腳上,還勾拉著他的裙子,奮力想要順著他的腿爬到他的懷裡。
小暖爐被孤零零地放在了窗邊。
薑明玨彎腰將桃雲抱起。
腦海裡的989什麼也不懂,隻知道傻乎乎地應和:【既然這樣,那宿主快點去醫館看一下吧!】
“嗯。”薑明玨撫摸著桃雲背上的貓,臉上露出了些許笑容。
若是叫旁人看見了這溫柔的笑,定又以為公主要發作了。
可他並沒有發作。
就算桃雲壞心眼地一爪蹬開窗邊的暖爐,他也隻是輕輕拍拍它的腦袋,又將暖爐撿起。
*
公主的轎子一出宮,街上就有人四處奔告:“不好了!公主又上街了。”
刹那間,街上小販收攤的收攤,街上的百姓忙一頭鑽進一旁的商鋪,樓上的窗戶紛紛關上。
薑明玨坐在轎子裡,微微掀開帷裳去看。
隻見街上人煙寥寥,還在街上來不及逃離的,都是些流亡的婦孺,有的躺在地上被一塊臟布蓋著,生死不知,有的擠在角落,懷裡還抱著孩子,臟汙的臉上隻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緊緊盯著公主的轎子。
公主近來出宮的次數大為減少,他們都大鬆了一口氣,可這樣的好日子竟才維持了短短數日就被打破了。
有的膽小一點,那轎子路過身前時,就慌張地閉上了眼,渾身抖似篩子。
沒成想,那轎子徑直走過他們,片刻不停,朝醫館走去。
轎子一停在醫館前,薑明玨就迫不及待跳下了轎子。
可他剛想走進醫館,就被幾個抬著傷者飛奔著衝進醫館的士兵擋住了去路。
李明玨從前並未來過醫館,因此這裡的人並不認識他,一位雙手染血的大夫來外間稍作休息,眼中血絲密布。
他拿布擦了擦手,手背還沾著血漬,就端起茶水一飲而儘,見這麼一位容貌豔麗的女子走進醫館,還以為“她”走錯了,連忙道:“小姐,這裡是太醫館,不是尋常醫館,你怕是走錯了。”
晉君為與康國對峙,將都城設在與康的邊疆處,以身守國門。
也正是因此,邊疆的士兵一旦重傷,就會被快馬送回都城的太醫館治療,都城的老百姓均知此事,平時走路都避過這裡,生怕沾了死氣。
身邊帶來的侍女早就被他斥退了,這裡的人也極少見到公主本人,因此薑明玨並不需要假作公主的刁蠻姿態,隻輕聲說道:“我沒走錯。我是來找人的,請問陸星野是不是在這裡?”
“是,請隨我來。”那名大夫帶領著他,快步走入裡間,繞過滿屋躺在地上的傷者,在哀嚎聲中循著一條走廊,走向一間屋子。
期間,薑明玨避過數個急匆匆奔走的大夫。
還未走到門口,一個麵上帶著麵紗的少年就走了出來,那麵紗的佩戴方式很是奇特,兩角綁起,掛在耳上,可將口鼻都蒙住。
剛剛經過的一部分大夫,就戴著麵紗,卻沒有人戴得比他周到。
薑明玨有些驚奇。這不就是口罩嗎?
“陸大夫,有人找你。”大夫見到那少年,立刻道。
“既然已經帶到了,我就先走了。”
陸星野剛從屋裡出來,還沒見到薑明玨,隻見到一角紅裙,以為又是公主的侍女來要人,隻緊皺眉頭,下意識擋在門邊,冷淡道:“病人還未傷愈,恐怕還不能從醫館離開,還是改日再……”
見到薑明玨的那一瞬,他的聲音突然頓住了。
在黯淡壓抑的醫館,那“姑娘”似乎自裡而外發著光,麵似桃花,朱唇灼眼,眼角的紅痣恍若一把利刃,紮進了他眼裡。
薑明玨見陸星野呆呆地看著自己,還以為他在意外自己長得和他相像,隻大步上前,朝陸星野靠近。
他冷冷道:“哦?是嗎,人都沒看到,我怎麼知道他是重傷未愈,還是被你藏起來了?”
他伸出手,隔著麵紗捏住陸星野的下巴,而陸星野竟一點也沒反抗,就這這道力順從地低下頭,那雙星眸映著薑明玨的模樣。
眼中帶著點癡迷,還有一絲藏得極深的、似乎刻在靈魂深處的哀傷。
薑明玨卻絲毫沒有察覺,他緊緊盯著陸星野,試圖在他身上找到另一個人的痕跡。
如果他能分辨出長相相同者的不同,又是否能夠識彆出——
容貌不同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同一個人代碼一樣,989掃了,會驚恐地發現……
第43章
在薑明玨這樣的目光下, 陸星野的臉逐漸變紅。
依這名“女子”的氣質與穿著,對方定然不會是侍女,再加上“她”的話語, 對方的身份昭然若揭。
“公主殿下……”陸星野埋下頭, 輕聲喚道。
幾乎就在這一刻, 他改變了從前對公主的所有看法。
這樣的公主, 又怎麼會像其他人傳的那樣折磨人呢?陸星野不可抑製地想道。
薑明玨仔細端詳陸星野,除了看出陸星野臉上正溢著連麵紗都掩蓋不住的紅潮,其餘的一概看不出來。
他鬆開手,收回視線,轉頭看向被陸星野擋在身後的門, 冷聲道:“既然知道本公主駕到, 你竟然還敢擋在我麵前,真是大逆不道!”
明明比陸星野要矮上一截, 那一番倨傲的言語卻好像他正居高臨下俯視陸星野。
陸星野卻完全生不出反抗的心,順從地讓開身子露出身後的門,又為薑明玨打開了門。
薑明玨見他這麼殷勤,又多看了他兩眼,卻仍然無法將他與記憶中那個人聯係起來。
他大步走進屋子, 隻見狹小的屋子裡陳著四五張床鋪,隻有靠窗的那一張床上有人。
床上,賀弘毅胸膛敞開著,露出將裹得嚴嚴實實的紗布, 墨發半攏起, 正靠在床頭, 手持著一本書正讀著, 醫館每日都有人來來往往, 他竟一時之間沒意識到進門的是誰。
陸星野緊緊地跟在他身後,輕聲解釋道:“這是太醫館專門分出來的房間,用來安置傷勢沒那麼重的傷者,現下……還沒什麼人入住這裡。”
薑明玨腳步一頓,回過頭來看他,眉梢微蹙:“傷勢沒那麼重?”
那語氣不辨喜怒,卻讓陸星野的臉越發燒起來。
他想起來剛剛他以為對方是公主侍女,還拿病人還重傷未愈的借口搪塞對方呢。
陸星野原本以為賀弘毅是經受了公主的折磨才被送到這兒來的呢,畢竟他初來晉都時,也聽了不少關於公主的傳聞,有說她一天殺一個人的,也有說她喜歡食人肉的……
可現在看來,這般……神仙姐姐又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該是一傳謠言、三人成虎才是。
床上的賀弘毅眼角瞥見一縷紅色,下意識轉過頭來,卻見薑明玨繞過床鋪與放在地上的醫藥箱,朝這裡走來。
“公主殿下。”賀弘毅眼神一凝,飛快合起手上的書,就要下床來迎接薑明玨。
薑明玨上前按住他,“彆動,你想讓傷口裂開?”本應是責備的語氣,落在其餘兩人耳中,卻好像天生帶著嬌嗔似的埋怨。
跟在身後的陸星野心中竟然生起一絲嫉妒,恨不得躺在床上的是自己。
憑著醫德,他強壓心中念頭,麵上露出笑來:“我去為你們倒水來。”
“勞煩。”薑明玨回頭說道。
隻憑這簡單兩字,輕易就消除了陸星野心中的嫉妒,他麵上的笑越發真切,應了一聲,飛快朝外走去,為他們倒水。
此時此刻,這間屋子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賀弘毅耳尖微紅,沉聲道:“之前那夜,我以為公主……因此過於放肆,還望公主恕罪。”
嘴裡說著恕罪的話,他的背脊卻仍然挺直,似乎隻是對著一個好友道歉,絲毫不像是個奴隸。這要是在過去,恐怕會被唯我獨尊的晉公主怒氣衝衝地封上一個目無尊卑的罪名拖出去了。
所幸,如今的晉公主並不在意這些。
他側身坐在床邊,伸出兩手來朝著毫不設防的賀弘毅伸去,捧住了他的臉。
借此,以細細描摹賀弘毅的眉眼。
仔仔細細觀摩他的每一個微表情,眼中閃過的每一道情緒。
他們的呼吸都交織在了一起,眼中倒映著對方的模樣。
呼吸間,賀弘毅隻聞得到一股冷冷的熏香味,在其中……似乎還暗藏著甜甜的香氣。
他的呼吸聲粗重了起來,伴隨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感覺,直在渾身上下遊竄。
可薑明玨隻這樣看了他一會,就失落地收回了手。
賀弘毅卻握住了他的手,沉吟道:“公主……我還未報答您的恩情,如果可以,等我傷勢好了……”
“不必,”薑明玨神色懨懨,站起身打斷了他,“你怎知我帶你回來,是要救你,而不是要折磨你?”
他一隻手還被鉗在賀弘毅手心,卻居高臨下地冷睨他,多情口吐無情言:“我那不長腦的侍女還以為我對你有什麼意思,竟把你送到本公主屋裡,如今已經受了罰。我過來,不過是想看看你是不是還活著,想不到……你這奴隸雖然活著,卻如此無趣。既然如此,我不如再找個有趣點的奴隸,想必反應會比你有趣得多。”
說罷,薑明玨就抽手想要離開,可賀弘毅大手似鐵鉗,他竟絲毫動不了手,不由得皺著眉頭惱道:“鬆手!”
賀弘毅皺著眉頭,沉吟道:“我是個粗人,不懂公主殿下何出此言,我隻知道,公主殿下若是對我毫無興趣,就不會把我救下,還吩咐人送我來醫館,甚至親自到醫館找我,身邊一個侍從也不帶。”
方才,也不會捧著自己的臉,用那種眼神看著自己。
賀弘毅原隻想快些還了救命之恩,好離晉回康,可他想不到的事,這一遭還恩,竟叫他心蕩神馳。
隻可惜這幾日他一有離開醫館的動作,就會被陸星野擋回來,口裡還說著什麼“出去了會被帶走”的話,他便隻好蟄伏下來養傷。
他繼續道:“等到弘毅傷愈,定然全心全意報答公主殿下。”
在那樣篤定的眼神下,公主隻惱怒道:“誰要你報答?”
正在此時,為他們盛水的陸星野回來了。
他的臉上還帶著些許笑容,見狀,那一抹笑生生僵在了臉上。
在他眼中,公主側身坐在賀弘毅身邊,直直盯著床上的賀弘毅,一手伸出,似與賀弘毅十指相握。
好一幅郎情妾意的模樣。
而他在前幾日,還連連拒絕公主侍女來探望賀弘毅,不覺間做了惡人。
陸星野端著水的手竟有些顫抖,茶壺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音,引來另外兩人的注意力。
“公主,我來送水了。”他下意識朝著公主露出一抹笑,卻又想到他臉上還戴著麵紗,想必公主看不到他臉上的笑容,不由得越發失落,忙道:“醫館正缺人,我先去忙了。”
說罷,他就將手中的托盤放在一旁的桌上,轉身慌慌張張離去了。
發現被陸星野看見這一場麵,薑明玨臉上越發燥熱,用的力氣越發大起來,終於從賀弘毅手中掙脫開,手腕都被錮得發紅了,隨後一言不發就往外走去。
賀弘毅有些懊惱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痕跡,忙從床上下來,連鞋也沒穿,追在薑明玨身後,“公主,是我唐突了!請留步……”
薑明玨姣好的眉梢還蹙著,一句也不應他的話。
989知道他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安慰道:【宿主不要傷心啦,一時之間看不出來很正常的,要不要……再多多觀察觀察?】
薑明玨垂下眼,眼中似有淚光,連989的話也沒應。
此番仍然是繞過來來往往的大夫,沿著走廊走向陳著幾十個傷者的屋子,隨後才是到了外間。
屋子裡的傷者越發多了,似乎連空氣中都黏黏膩膩地彌漫著血腥味。
幾個大夫正為傷者處理傷口,發現個彆正發著熱的患者,就吩咐一旁的學徒將他抬去另一個房間。
為了保證傷者儘快救治,太醫館將靠近大門的房間設為集中接診處,幾十個大夫來回調班,保證每個傷者都能及時得治。
但饒是如此,仍有不少堅持不下來的傷者,在得治前耗儘了最後一口氣。
陸星野正伏在一位大夫邊,為對方遞刀、遞藥、遞紗布,時而幫助傷重的士兵脫下身上的盔甲,剪去傷口邊的布料。
薑明玨瞬間就明白過來,由於賀弘毅並未像原著那樣瀕死之下被救活,陸星野的能力還未被挖掘出來,因此現在他仍在醫館裡打雜,沒有受到重視。
正在他站定之時,身後的賀弘毅跟了上來,站在他身後,見薑明玨愣愣地看著滿地傷患,還以為“她”害怕這一場景,忙上前伸手,捂住了薑明玨的眼。
他伏在薑明玨耳邊,輕聲道:“公主,若是覺得害怕,就彆看了,我送你出去。”
薑明玨卻抬手將他蒙在自己眼前的大手拉下,臉上已經沒有了剛剛的惱怒之色,沉默了一會,輕聲道:“你回去收拾收拾東西,隨我回宮中罷。”
賀弘毅不知“她”為何又改變了主意,一時之間,有些詫異地看著身前的公主。
公主沒得到回應,轉過頭來,那雙美目怒視著他,壓著聲斥道:“怎麼?說要報答我的也是你,現下又要反悔了。”
“不。”賀弘毅似乎連被薑明玨握在手心的手都感覺不到了,匆忙道:“我立刻回去收拾。”
“還有……”公主眼中帶著嫌棄,瞟過他踩在地上的腳,“把鞋穿上,免得回宮不久,又染上風寒,被抬著送回醫館。”
賀弘毅心頭一暖,隻覺得公主是口是心非。
趁著公主鬆了手,他飛快折回之前的屋子,穿戴好衣服和鞋子,猶豫了片刻,把枕頭翻開,露出下麵壓得嚴嚴實實的繡花外裳。
那件衣服被折得很工整,是那日公主扔到他身上的衣服,原本沾了點他身上的血漬,這幾日被他洗乾淨了,晾曬好了收回來,一直沒有機會還給它的主人。
正是因為這件衣服,無論公主對他如何橫眉冷對,外人如何傳公主刁蠻殘暴,他始終覺得公主的本心是良善的。
賀弘毅將衣服仔細收入自己的包裹,便離開了屋子,朝外走去。
可公主已經離開了原地。
賀弘毅揚起濃眉,眼中帶著疑惑,四下看去,屋裡也沒了陸星野的身影。
他又往外走去,見公主、陸星野與一名穿著太醫服的老人正坐在一起,公主微微仰著臉,臉上滿滿是極可愛的傲氣,麵前的老人又喜又驚又疑,不住地湊近問話,陸星野則跪坐在一旁,一臉無措。
薑明玨已失去耐心,隻覺得麵前的老太醫在重複說著車軲轆話,見賀弘毅出來了,便揮了揮手,“多餘的話,你跟我皇兄說就是。”
他起了身,朝賀弘毅冷冷抱怨道:“我還以為你是掉進池子裡了,真是慢。”說罷,隔著袖子拉起賀弘毅的手,拉著他就往外走去。
陸星野忙起身跟了出來,“公主,請讓我送送您。”
和老太醫商討前,薑明玨已吩咐了守在門口的侍女準備轎子,如今轎子已停在門前,他則半隻腳踏在轎上,聞言收回腳,看向陸星野,不明白他已經到了門口了,陸星野怎麼還要送他。
但一回過頭,就看見陸星野微微喘著氣,一雙大眼水潤潤地看著他,似乎很怕他立刻離開。
也許是跑得急了,臉上的麵紗掉了一角,露出紅透了的一塊臉頰,可陸星野似乎沒注意到,隻顧著緊緊盯著薑明玨:“公主……您真覺得,我擔得下如此重任嗎?”
薑明玨並沒有立刻回複他的話,牽著賀弘毅的手讓他先行上轎。
賀弘毅微微抬著眉,不解地看著他們,不知道這是要做什麼,但還是順從地上了轎。
直到他的最後一塊衣角隱入轎內,薑明玨才朝陸星野走近一步,幫著他將掉落的麵紗重新掛回耳上,那附近的皮膚就肉眼可見泛起了紅色。
他說道:“你以為我是不求回報地幫你的嗎?陸大夫,我看你從始至終戴著麵紗,很神秘的樣子,就想著把你放在附近,好天天觀察罷了,等我回去和皇兄說一聲,公主殿的側殿就分給你們,我也能幫忙出點錢,為你們多招些人手。”
“作為交換。”公主的聲音不似普通女子輕柔,卻帶著極強的蠱惑力,“隻需要陸大夫每日行完醫,來主殿陪陪我,如何?”
兩人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
“行……”陸星野幾乎僵住了身體,眼神遊離不知該看向哪裡。
不覺間,竟看見公主身後的轎子上,帷裳微微掀開,露出皺著眉頭的賀弘毅。
他與賀弘毅對視了幾秒,腦子突然清晰了起來。
聽聞晉國有些郡主就養了不少麵首,也許公主也一樣……
他原以為公主與賀弘毅是情人,現在看來,也許賀弘毅的地位比他想得要低一些,公主甚至並不避諱在賀弘毅麵前與人調情。
公主也許正喜歡像他這樣行醫濟世的大夫。
陸星野仍然通紅著臉,眼中竟充滿了鬥誌:“我定不負公主期盼。”
可直到公主的轎子沒入宮門,他才恍惚反應過來,抬手捂著被公主的手碰過的耳朵。
公主剛剛還幫他係了麵紗,還讓他夜裡去……去陪陪“她”。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腦裡閃過一萬種玩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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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渣作者花了三十多巨款買晚餐,卻吃出了塑料一片,很好,最後一分錢沒花,對方還倒貼了幾塊錢
第44章
薑明玨與陸星野說完, 也不等他反應,就上了轎。
剛掀開轎簾,他就怔了一下。
剛剛讓賀弘毅上轎, 想的是賀弘毅身上的傷還沒好, 若是讓他一路走回公主殿, 無論對於原身如何, 對於他來說總是不太人道。
可他沒想到的是,賀弘毅體格強健,竟滿滿當當地把轎子裡的座位擠滿了。
薑明玨心裡有些茫然。
顯然,就賀弘毅這個身材,他再怎麼縮小自己的位置, 也沒辦法為薑明玨擠出一個位置來。
賀弘毅見他頓住身子, 也反應了過來。
可這個時候湧上心頭的竟然不是窘迫,而是……欣喜。
果然, 公主皺著眉頭,頗為嫌棄地說道:“本公主好心讓你坐轎子,你竟然把我的位置都占了。”
“既然如此,把你的腿伸出來些,我要坐上去。”“她”皺了皺鼻子, 似乎很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雖然他知道賀弘毅身上還有傷,但為了不把他趕下去,又要符合人設,他隻能這麼做。
大不了他等會坐得輕一點。
賀弘毅心如擂鼓, 聽話地調整了個便於公主入座的姿勢。
下一刻, 他就見公主牽著裙擺, 徹底進了轎子。
隨後, 腿上傳來了柔軟的觸感。
賀弘毅渾身的肌肉都下意識繃緊了。
公主卻回過頭來, 領口折出一個空隙,露出裡頭白皙的皮膚和桃形胎記的一角。
“賀弘毅,你是不是故意的?把腿繃得那麼緊。”薑明玨自認為他的語氣很是凶狠,卻不想,他的話語聽在賀弘毅耳裡,竟像是情人間的撒嬌。
賀弘毅躲閃著目光,不敢看他,生怕被他領口處的皮膚灼傷眼,“抱歉,公主坐在弘毅身上,我……很是緊張。”他儘力放鬆腿上的肌肉,隻覺得腿上的觸感越發鮮明,在他的腦中搖曳難消。
似乎渾身上下都已消失,隻剩那個部分。
轎子一晃,外頭的轎夫起轎了。
饒是再能乾的轎夫,也難以保證轎子毫無搖晃。
在這一上一下、一左一右的顛簸中,兩人時而接觸,時而分開。
薑明玨突然皺起眉頭:“什麼怪東西?”
他似乎想要回頭看一眼是什麼不斷地硌著他,卻被賀弘毅抱著腰,固定在了腿上。
一下子,所有的重量都落在了賀弘毅的腿上,與剛開始那輕如鴻毛的重量完全不同。
果然,公主一開始就刻意控製了重心,應該是擔心坐到他身上的傷口。
賀弘毅眼中閃過笑意,但隨後沉沉的忍耐之意又湧了上來。
他的聲音泛著啞意:“是玉佩,公主還是坐好了,免得摔了。”
也免得他……玷汙了公主。
“哼,”公主似乎也懶得想像賀弘毅這樣的奴隸,哪裡來的玉佩,隻冷聲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這樣抱著本公主的腰,看我回去了如何收拾你。”
賀弘毅終於稍微冷靜了一些,應道:“全聽公主的。”
可沒多久,他又突然意識到,他竟隻用了一隻手,就圈住了公主的腰。
賀弘毅額上又冒出些許熱汗,眼中有著深深的懊惱。
幸好公主殿很快就到了,守在外頭的侍女一見公主的轎子,就匆忙推開門,讓轎子順利進去。
薑明玨暗中鬆了一口氣,轎子一落地,就立刻掰開陳在腰間的手,起身下了轎子。
即使是下了轎子,被含著香氣的微風吹拂,他也通體不順暢,仿佛還裡裡外外浸在賀弘毅身上強勢的氣息中。
正是因此,在賀弘毅下轎時,他還憤憤地瞪了對方一眼。
可現下賀弘毅連他的一眼都受不住,竟極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包裹搭在下腹。
“公主,你回來了!”立夏竟一臉欣喜地迎了過來,這在過去絕對是不可能出現的。
薑明玨臉側被熏紅了似的,令她著迷地晃了神,下一刻才看見薑明玨指了指身後的賀弘毅,道:“給他找個住處,一個……方便他向本公主報恩的地方。”
立夏這才看見他身後的賀弘毅,認出他是前幾天被公主救下的男子,眼神中竟有了一絲警惕之意。
賀弘毅敏感地看了過來,她就立刻換了張臉,笑吟吟道:“是,賀公子請隨我來。”
賀弘毅把包裹背起,就要跟著立夏去暫宿的地方,又被薑明玨揪住了袖子。
“對了。”薑明玨側過臉命令道:“吃晚膳的時候,記得過來服侍我吃飯。”
賀弘毅嘴角帶笑,應道:“是。”
而一旁的立夏聽了,竟有些嫉妒地暗中瞥了他一眼。
她這幾日還沒機會服侍公主吃飯呢。
晚膳時分,賀弘毅換了一身衣服,把頭發梳得齊齊整整的,跟著送晚膳的立夏一同進了主殿。
“公主,晚膳送到了。”立夏一邊將托盤上的食物放在桌子上,一邊朝著裡間喚道。
不一會兒,連通裡外屋的門被打開,首先露出的是公主那豔麗的半張臉,隨後,整張美人麵隨著雕花門打開,如畫卷般徐徐展開。
薑明玨並不去看杵在一旁的賀弘毅,直直坐在了桌前,雙眼盯著立夏新放下的一盤魚。
實在可愛得緊。
立夏放好飯菜後,就收著托盤離開了,關門前還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有幸守在裡麵服侍公主的賀弘毅。
賀弘毅回憶著過去自己吃飯時一旁侍從的做法,可他向來自己動手,侍從隻不過是站在一邊守著。
他沉吟了片刻,覺得公主點名讓他服侍吃飯,定然有“她”的用意。
他學著記憶中的侍從,站在薑明玨身邊,還沒等薑明玨執筷,就閃電般出手,為他夾了一塊魚肉,送到薑明玨唇邊。
薑明玨手剛搭在筷子上,被他的動作驚到了,忍不住抬頭看著賀弘毅。
半久,他顫聲道:“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魚?”
那雙明媚的眼中似乎蒙著一層霧氣。
賀弘毅並未想太多,隻說道:“我見公主還沒落座,就盯著桌上的魚肉,應該是喜歡極了,才會這樣。”
“哦。”薑明玨垂下眼,又恢複成了平常的模樣,張口將麵前的魚肉含入嘴中,唇上被魚肉一潤,顯得油亮亮的。
可為什麼,連夾給他的魚肉大小都那麼相像?
不知為何,看見公主腮邊微微鼓起一塊,咀嚼著魚肉的模樣,賀弘毅竟覺得喉口生出了些澀意。
薑明玨擔心又從賀弘毅夾魚肉的動作中聯想到什麼,忙用夾住賀弘毅的筷子,製止他夾魚肉的動作,冷冷說道:“你有沒有服侍過人?真是笨手笨腳的,我自己來。”
可剛剛公主明明享受得很,他的魚肉一夾過去,公主看也不看就熟練地張了嘴,像是被這樣喂過無數遍。
賀弘毅頓了頓動作,眼中似乎有些失落,但很快就平複過來,為薑明玨夾其他食物。
沒再試圖動那一盤魚肉。
賀弘毅明明曾為太子,服侍他的動作卻逐漸流暢起來,這天薑明玨就餐的速度竟比以往都要來得快上許多。
甚至因此,一直到停筷,薑明玨才發現自己吃得太多,滿滿地頂著胃,好像都把他的肚子撐大了。
他皺著眉,恍惚間竟還以為是在上個世界,自如地拉著賀弘毅的手放在腹部,“都怪你,我都吃撐了。”
柔軟的腹部被按在他寬大的手下,似乎一掌就能攏住。
賀弘毅僵住了身體。
薑明玨沒得到回應,抬頭一看,見是賀弘毅那張陌生的臉,尷尬地鬆開了手,站了起來。
“既然服侍好了,就退下吧。”薑明玨紅著臉,扭過頭不去看賀弘毅。
他剛要離開,就被賀弘毅叫住:“公主,您還沒說,該怎麼罰我。”
薑明玨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借著989的提醒,才努力回想起來,“哼,本公主本想輕輕放下,你竟還記得。”
“既然如此,看來我得好好教訓教訓你……”說著,薑明玨進了裡屋。
賀弘毅矗在原地,緊張地看著門後露出一角的屏風,不知公主要用什麼方法懲罰他?
賀弘毅想到薑明玨腰側彆著的鞭子,今天似乎沒有帶出來。
用鞭子?他竟反而擔心公主是否會因為憂心他身上的舊傷而下不來手。
若是真下得了手,他還擔心自己的反應是否不夠……
可公主要拿出來的,好像又不是鞭子。
屋內傳來怪叫聲,似乎是什麼野獸?
不久,薑明玨提著個籠子走了出來,裡頭一隻金絲肥貓,諂媚地趴在靠近主人的角落,咪嗚咪嗚地嬌聲叫著。
他把籠子整個都塞進不可置信的賀弘毅手中,眼中似乎閃過一絲狡黠:“桃雲就交給你了。”
薑明玨抱著臂,終於把這隻黏人的桃雲送出去了,眉眼中不由得透露出些許舒暢來,張口就是一大堆這壞貓的臭習慣:“晚上關籠子會叫,放出來會跑來找我。我也不管你是用什麼方法,總而言之,彆讓它過來吵我。”
原來這是懲罰?
賀弘毅竟有些失落。
籠中的桃雲似乎意識到自己要被帶走了,無助地繞著籠子走了一圈,朝著薑明玨淒慘地叫了兩聲,在它和賀弘毅不舍的眼神中,那狠心的主人卻看也不看他們一眼,轉身就毫無留戀地進屋關了門。
公主說的果然不錯,賀弘毅一將桃雲帶出公主主殿,它就可憐兮兮地嘶叫起來,可周圍路過的侍女都隻顧著偷笑,竟一個人都不心疼它,將它從這個心狠的壞人手上解救。
賀弘毅暫居的處所離主殿極近,不過幾步,就到達了。
他把籠子放在地上,繼續收拾這間屋子,可桃雲在籠子裡並不安分,隻知瘋狂叫著,在籠子裡打轉,拿籠門摸爪。
那籠子搖搖晃晃,似乎就要倒下。
賀弘毅想到這是公主的貓,被公主養得皮毛光滑,很是上心的樣子,定然不舍得它摔在地上,忙上前扶住籠子,以為它是不願意被困在籠子裡,便把籠門打開,放它出來透透氣。
誰知桃雲一出籠,就靈活地躍起肥胖的身子,跳上窗邊的桌子,借力就要從窗戶逃出去。
可賀弘毅怎會任它逃離,更何況,這扇窗戶恰好正對著主殿,若是桃雲跑回主殿去吵鬨公主了,公主恐怕會責怪他辦事不力。
他忙出手,撈住了桃雲往外躍去的身子,將它放回地上,可桃雲竟堅持不懈,又一次跳上桌麵,再一次被他撈著放回地麵。
如此反複數次,賀弘毅終於不耐地皺起眉頭,直接關上了窗戶,桃雲見狀,竟慘叫一聲,自己落回了地麵,去尋找另一道出路。
可它每每一見到敞開的門窗,要順著道逃離時,賀弘毅總能比它快一步關上門窗,到最後,桃雲轉了一圈,悲戚地發現它竟毫無出路了。
它撓了撓地麵,如同一座失落的大山,沉在了地麵,哀怨地朝著賀弘毅喵嗚叫。
賀弘毅卻毫不留情。
那聲音一大,他便皺起眉頭,一把抓起桃雲,皺眉肅容道:“安靜點。”
“若是把公主吵到了,你我都沒有好下場。”賀弘毅冷冷道,“懂嗎?”
那凶戾的氣勢竟激得桃雲立起了渾身的毛,對著賀弘毅哈氣,似要與賀弘毅相抗。
可當賀弘毅將它放在地上時,它卻夾著尾巴,自己縮回了金絲籠。
尾巴一勾,籠門關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咳。
第45章
翌日, 薑明玨一早便醒來,用過早膳後就要朝著皇宮中心啟程。
晉公主與當朝晉君關係極好,時不時就要去皇宮中心與晉君培養培養感情, 甚至因為舍不得離開晉君, 久久沒從皇宮裡搬出, 住入公主府。
這幾日他沒提過去見晉君的事, 立夏心裡還暗暗疑惑,甚至以為公主與晉君吵了架,憂心晉君會因此冷待了公主。
一知道公主要去金殿找晉君,她自然是欣喜萬分,立刻就為公主準備好了轎子。
薑明玨和989確認過, 知道這時候晉君已經上完了早朝, 正吃著早膳,才決定出門去金殿。
前朝晉君有兩子一女, 不似康國,奪嫡之爭鬨得朝中無安寧,當時的太子也就是當今晉君,身為兄長,親自將弟弟妹妹拉扯大, 正是因此,公主與晉王雖然關係不佳,卻從未鬨掰過,表麵上勉勉強強維持著和睦。
到金殿後, 薑明玨根據腦中的記憶, 一路走向後堂晉君用膳的地方。
這裡的侍從皆知公主刁蠻, 紛紛繞著他走。
守在後堂禦膳房門口的侍從見了他, 問也不問, 就打開了門。
禦膳房內坐著兩名男子,坐在主位的男子一邊執箸進食,一邊還批閱著奏折,一旁是989的注釋——晉君李朔。
一側坐著的,則是披著厚重毛氅、一臉蒼白的晉王。
晉君聞聲,那一雙鷹隼般的眼射了過來。
他濃眉薄唇,麵龐堅毅,一身武袍,體格強壯,臉上原是一點表情也沒有,眼中帶著疲憊,見到進門的薑明玨時,卻還是笑將了起來:“我說是誰呢,原是我的明玨過來找哥哥了。若是你再不來,恐怕哥哥就要去你的公主殿裡找你去了。”
晉君放下筷子,身體微微轉過來正對著薑明玨,雙手展開。
薑明玨便不得不照著公主的人設,大步朝著晉君衝去,撲倒在晉君的懷裡。
辛苦將“妹妹”拉扯大,晉君自然知道他是真弟弟假妹妹,可有時竟也暗自慶幸這個小弟穿上了女裝,若是真照著晉王養,又養出來一個矜持的弟弟,他該如何是好?
晉君臉上帶著笑,大手輕輕撫摸著薑明玨後腦勺的頭發。
一旁的晉王目光閃爍片刻,還是忍不住被埋在晉君懷裡的薑明玨引去目光,竟恰與薑明玨對上眼。
那眼中的留戀,令他一怔。
薑明玨卻立刻收回視線,微微仰著臉,在外傲慢不可一世的模樣,對著晉君時卻換作嗔態:“還不是兄長每日忙於政事,都沒空搭理明玨。”
說著,不由得臉色一紅,像李明玨這樣甜膩膩地撒嬌,於他來說,還算是第一次。
晉君哼笑一聲:“就是兄長不忙於政事,隻怕你也忙得很沒空上門來獻殷勤。蔣太醫一大早就過來找我稟告了具體事項,說我們大仁大德的公主殿下,要將她的公主殿分出來,還要自己出錢,幫他們治人。”
平時晉公主在外肆意妄為,他自是知道,卻仍然不舍得真的懲罰這個“妹妹”,每回都高高抬起,輕輕放下,這才讓對方如此放肆。
這時,他自然也以為這個恃寵而驕的“妹妹”沒抱好心,沉聲嚴肅道:“平時我不管你,但太醫館茲事重大,你若是沒想著要幫人,或是想著以此為樂,此事就算了,我自有打算。”
聞言,公主有些惱怒,從他的懷裡掙脫了出來,“兄長竟是這麼想我的?既然如此,妹妹還是先走了,隻怕多留一刻,就汙了兄長剛正不阿的眼。”
見薑明玨真要離去,晉君忙拉住他的手,將他抱在懷裡。
在晉君寬闊的懷抱中,那一抹紅色的身形被襯得極嬌小,似乎天生是生來叫人抱在懷裡的。
此情此景,竟叫晉王一時之間難以承受,慌亂地收回視線,蒼白的臉上罕見地溢起了些許血色。
晉君沉聲道歉了好一番,見懷中人鬆開了眉頭,才問道:“明玨怎麼突然想到要做這些事情?不如說與兄長聽?”
公主摟住他的肩膀,輕聲道:“我是真心想要幫他們的,那一日我去太醫館,見滿地挨著傷者,我給嚇到了,就想著,反正我的側殿靠近宮門,又沒什麼人住,乾脆分與他們,可以嗎?哥哥——”
太醫館淪落到滿地傷患的地步,並非晉君不重視,他已征用了都城不少戶人家的房屋放置傷者,隻是邊疆戰事吃緊,傷重者越來越多,實在到了毫無辦法的地步,更何況,更多的財力人力被投在了前線,自然難以顧及後方的傷者。
而在原著裡,陸星野來到晉國,憑著一身出神入化的醫術,這才勉強減輕了醫館的壓力。
晉君仍然看著他,顯然並不相信。
薑明玨終於露出了真麵目:“那醫館裡有個戴麵紗的大夫,看起來為人不錯。”他臉上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來。
晉君知道他平日裡以女兒身示人,興趣愛好已與普通男子不同,他原本也想著為其擇一駙馬,可甫一聞言,還是下意識皺起了眉。
這感覺,竟比以往聽聞“妹妹”對哪個後生感興趣還要強烈得多。
也許是因為從前公主雖然感興趣,卻從未像現在一樣,一句也還沒過問過他,就先一步下了手。
晉君的語氣難免冷淡了幾分:“是嗎?你可莫要玩過火了。”
“那哥哥是同意了?”薑明玨一臉驚喜,又保證道,“哥哥放心,明玨定然不會胡來,我隻是想與他培養培養感情。”那雙眼滴溜溜地轉,又不像是會完全安分守己的樣子。
可在薑明玨驟然亮起的目光下,晉君臉上的冷淡隻維持了片刻,就破碎開,撫摸著薑明玨的頭,歎息道:“都依你。”
雖已吃過早膳,薑明玨還是被晉君留了下來,喂了幾口肉才放他走。
臨走前,他仍然忍不住用餘光去看晉王那張熟悉的臉,但很快又收回視線。
假的。一道聲音在他的心中響起。
薑明玨收回視線。
看著薑明玨離去的背影,晉王眸光微動,可奈何身負要事,隻能強行壓下內心衝動,跟在晉君身後,前去禦書房。
*
都城的大街小巷都貼上了太醫館重金聘醫的告示,太醫館內,近乎一半的大夫帶著藥箱,或扶或背著傷患上了馬車,被帶往宮中。
太醫館是在前幾年被搬出皇宮的,為的就是便利救治傷重的士兵,皇宮內也有太醫館,二者卻相隔甚遠,交通不便。
唯有公主殿,恰在皇宮邊緣,又離城中的太醫館相近,堪稱天時地利人和。
——“蔣太醫,我看你們這空間小的很,不如我將公主殿側殿分與你們?”
公主殿側殿中,牌匾已被換成了太醫館的“濟世堂”牌匾。
——“隻不過,本公主隻有一個要求,我看陸大夫醫術高超,不如就由他來側殿治療。”
側殿中,陸星野雙袖被一條繩子係起,露出白皙的手臂,臉上蒙著的白紗幾乎被汗浸透,一旁攤開著長長的布包,綁著數十把大大小小的的刀與外形奇特的器械。
他猛地使力,手臂上瞬間鼓起薄薄的一層肌肉,隻聽“哢”地一下,床鋪上的病人隻悶哼一聲,陸大夫就收了手,頂著病人感激的眼神,溫和地囑咐最近需注意的事項。
同館一名瘦高太醫正朝他走過去,見狀,不由得眼神複雜。
從前他們見陸星野年輕,便輕他醫術,不敢讓他主治,可今日他們竟眼睜睜看著這半大小夥憋著一口氣,連治二十餘個病人,甚至救活了一個幾乎沒了呼吸的士兵。
聽聞此事,蔣太醫還特意撐著耄耋之身從太醫館趕來側殿,將陸星野治過的病人一一檢查過去,口裡嘖嘖稱讚不停。
想到這,瘦高太醫竟感激起公主來,像陸星野這樣的人才,多打雜一天,都是他們的失職、患者的不幸。
他叫住了擦著手的陸星野:“陸大夫,公主殿下來找。”
他沒看到陸星野猛然亮起的雙眼,隻顧著歎息道:“這裡的傷者你不必憂心,還有我們看顧,你到公主眼前,記得多示示弱,彆被……折騰得太過。”
透過麵紗,他隱約看得出來陸星野的五官很是俊美,自然以為公主這樣重視對方,是看上了對方。
他隱約聽說過公主的事跡,那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人……
誰知,他一抬起頭來,原本站在麵前的陸星野竟已消失不見了。
門外,一見到常常跟在公主身邊的侍女立夏,原本還步履飛快的陸星野立刻矜持地放慢速度,又意識到自己的手臂還露在外麵,趁著立夏還未看過來,忙解開掛在脖子上的繩子,將袖子放了下來,把手臂遮得嚴嚴實實的。
恰好立夏看了過來,笑道:“陸大夫,公主請你過去用膳。”
“……嗯,好的。”
陸星野竟緊張了起來,一會兒覺得自己臉上的麵紗濕透了,似乎不太雅觀,一會兒又覺得自己渾身臟兮兮的,忍不住拿鼻子聞一下袖子,生怕有什麼異味。
還好沒有。
糾結中,立夏將他帶到了主殿前,替他開了門。
陸星野僵著身體走進去,隻見燭光搖曳,傳來香氣陣陣,他輕移目光,第一個見到的卻不是公主,而是站在桌前的賀弘毅,手上還拿著一雙筷子,一臉不虞地看了過來。
公主呢?陸星野心想。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我是存稿箱一號,由於可憐的主人要期末考了,接下來就由我發文啦,捉蟲的小可愛一時半會沒有得到回應不要心急噢。
12月31號主人會回來一趟,給當天評論的小可愛發紅包噢。
——嗚嗚嗚這裡是渣作者,為我祈福一下吧嗚嗚嗚嗚嗚,希望我能考好嗚嗚嗚嗚。
第46章
下一刻, 陸星野定睛一看,便在賀弘毅身後看見了半截衣角。
他紅著臉,繞到公主身前坐下, 賀弘毅終於無法再擋著公主, 眼中越發暗沉。
薑明玨已經吃了兩口飯了, 一見陸星野, 便吩咐一旁的賀弘毅為他盛飯。
賀弘毅頓了一瞬,還是聽話地為陸星野盛了飯。
碗被放在陸星野麵前,動靜並不大,不足以引起薑明玨的注意,卻也絕非毫無動靜, 至少令陸星野直直注視著薑明玨的眼神飄移了一下。
真的隻是陪公主吃飯?陸星野看向麵前的碗筷, 說不出心裡是怎樣的失落……他伸手要接過賀弘毅手上的筷子,卻一下子沒能拔動。
他一臉疑惑地望向賀弘毅, 見對方正皺著眉頭,眼底似乎露出些警惕。
薑明玨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停筷看來,“弘毅,你做什麼, 慢慢吞吞的?”
竟然直呼其名,已經到了這麼親密的地步了嗎?陸星野心裡有些失落,但轉瞬間,他靈光一現, 輕聲開口道:“請公主彆怪弘毅先生, 星野行了一天的醫, 有些體虛力乏, 一時之間竟然沒能拿動弘毅先生手上的筷子, 絕非弘毅先生刻意為難。”
賀弘毅居然還是這樣的人?
薑明玨有些疑惑,麵上卻作怒容:“弘毅,過來!”
賀弘毅隻好鬆開手,回到薑明玨身後。
薑明玨忍不住看了他兩眼。
原文中賀弘毅被陸星野救下後,被養在陸星野暫居的宅子中,與陸星野日夜相處才動了情,這一回他一開始就沒有像原著那樣折磨賀弘毅,賀弘毅沒有破相,陸星野自然也不能將他與其他屍體調換,帶回宅子中……
但看賀弘毅現在對陸星野似乎有點在意?難道在醫館的那幾天裡,他已經動了心?
薑明玨抿了抿唇,心裡竟然有些悶悶的,過了一會才恢複。
他原本想著借今晚這個機會,試探試探陸星野,可是他又聽說陸星野今天救了二十多個傷者,換做現代,就是做了二十多場手術,再身強體壯的人,也累死了。
薑明玨便冷冷道:“我本想讓陸大夫喂我吃飯……不過既然陸大夫累了,我隻怕你伺候得不好,今晚就算了。”
這一番話,好像喂“她”吃飯,是多麼平常的事。
可對於身邊的人來說,這又如何算得上是平常事?
陸星野心裡一急,忙找補道:“可在公主這裡休息了一段時間後,我就不知為何恢複了精力,完全能夠勝任此重任。”
“是嗎?”雖然想著要體諒陸星野,但晚一天探究真相,他的心底就多上一分失落,冷冷地箍著他的心臟,一直到聽到陸星野的話,薑明玨才終於雀躍了幾分。
一旁的賀弘毅似乎察覺到薑明玨的心情波動,側過臉向他看去。
“是。”陸星野捏著筷子的手竟有些出汗。要怎麼喂?把公主抱到懷裡喂嗎?像他見到的那些大官人一樣……
薑明玨卻說:“隨便夾點什麼菜來喂我。”
說罷,他就抬眼緊緊盯著麵前的陸星野,期待著對方的反應。
陸星野卻有些茫然,公主這樣尊貴的人,怎麼能隨便喂呢?
他在桌上環視一圈,在看到薑明玨麵前的魚肉時,竟心神一蕩。
似與異時空的靈魂共鳴。
恍惚過後,他已夾起一塊大小正宜的魚肉,遞到薑明玨唇邊。
那塊魚肉與薑明玨的唇微觸而離,令那兩瓣紅唇顯露出被細細親吻過的光澤。
他張唇,將那魚肉含入嘴裡,魚肉入口即化,鮮香十足。
等到薑明玨咽下魚肉,又是一塊魚肉遞到他麵前,一口一口,直到薑明玨幾乎就要忍耐不住,直直伸出手握住陸星野的手,輕聲道:“我……本公主吃飽了。”
他抬起眼,卻不敢看向陸星野,“你喂得太快了,是想撐死本公主嗎?自己吃去吧。”
陸星野隻覺得公主是在關心他,生怕他把自己累壞了,隻好訕訕地收回手,心中暗恨自己為何剛剛要說那樣的話,下次一定不能讓公主再懷疑他的體力。
一邊想著,一邊無意識地微微掀開麵紗下角,將筷子裡的魚肉送入嘴中。
幾乎在嘗到魚肉那細膩的肉質時,他就立即反應過來。
這魚肉剛剛,似乎與公主的唇碰過……
而這雙筷子,方才被他用來喂公主……
怎會如此?他這不是間接玷汙了公主?
陸星野整張臉都紅了起來。
可饒是他這樣想著,努力克製著,他仍抑製不住卷住筷間。
用力得連臉頰都微微一癟。
似乎憑著這樣的動作,就能嘗到公主身上的甜香。
坐在對麵的薑明玨卻沉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未注意到陸星野,可就算是朝他看過去了,也無法透過他臉上的麵紗發現他極其細微的動作。
薑明玨終於抬起眼來看向他:“怎麼想到要喂魚肉?”
陸星野連忙將筷子從唇間抽離,筷上晶瑩的範圍擴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