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燭火一晃, 整間屋子陷入一瞬的昏暗。
賀弘毅倒在地上,還未起身,薑明玨就傾身上前, 坐在了他身上, 眼中帶著平時絕無可能存在的恨意, 揪著他的領子, “你為何……總是想要離開我?”
說罷,他便猛地俯下身,吻住了賀弘毅的唇。
他的動作極其生澀,幾乎將唇撞了上去。
“公主……”賀弘毅含糊道,伸手想要推拒身上的薑明玨, 卻突然迎來一滴滾燙的淚水, 滴在他的眼角。
薑明玨怔怔地直起了身子,淚水如同斷線珠子, 不停落下。
在唇齒相接的那一瞬間,他就清醒了過來。
可也正是那一瞬,就在他的雙唇碰上賀弘毅的雙唇的那一瞬,一股熟悉的感覺從他的心裡迸發。
他垂著眼去看賀弘毅,眼眶和鼻頭都紅了, 唇瓣被磕破了,可憐的不行。
“你能不能……不走?”他輕聲道。
在這樣的薑明玨麵前,在他的淚水麵前,誰能拒絕他?
賀弘毅的手顫了顫, 終於克製不住, 掐住了薑明玨的腰, 抬起上半身迎了上去。
白皙的手指將他平整的衣領捏皺, 花瓣似的指甲蓋泛著粉。
淚水貼著兩人的臉頰滑下, 竟不知是誰的淚水。
唇上磕出的血將彼此的唇瓣都染紅。
等到薑明玨恢複冷靜,他已經全然趴在賀弘毅身上了。
他抬起臉,下唇卻還依依不舍,勾來一條細長的絲。
儘管已經知道賀弘毅是誰,薑明玨還是羞紅了臉,他想要起身,卻被橫在腰上的手臂阻攔了一瞬,險些失力又倒回賀弘毅身上。
“你……快鬆手。”薑明玨瞪了一眼賀弘毅,可那一眼含著波光,是說不出的……
誘人。
賀弘毅額上冒出一滴汗,順著額角滑下。
但他還是聽話地微微鬆開手,薑明玨想要起身,身後卻碰到了什麼,一臉迷惑地往後看。
僅這一眼,他臉上的紅暈便蔓延到了脖頸處。
賀弘毅強忍著反應,啞聲道:“請公主起身。”
他隻擔心自己再多說幾句話,就會忍不住再度抱住身上的薑明玨,可薑明玨聽到他和自己親完後,竟然話還比之前少了,便逆反道:“我就不起來,你能拿我怎麼辦?”
他皺著眉頭,聲音冷了下來:“你一個敵國太子,落到了我手裡,不想著好好討好我,竟還想使喚本公主,真是不知死活。”
他知道賀弘毅有自己的責任,可也許是久彆重逢,又或許是李明玨的情感影響,他的心間生起無限依賴之意,竟想把賀弘毅留在這裡,與他永遠不分離。
可若他的聲音沒有哭腔,他的眼角不是紅的,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落淚,他的話也許還有幾分威懾力。
賀弘毅顫著手,眼中竟現出一滴淚意。
他終於是再一次忍不住,將薑明玨牢牢抱在懷裡。
也許今夜他不該過來,不該與公主說這些事。
他本可徹夜悄無聲息地離去,可他終究沒有,甚至與公主說了那些話,不就是想讓公主記住他,甚至……夜裡入眠時,可以想起他。
賀弘毅一邊細細吻去薑明玨臉側的淚水,一邊輕聲道:“此番我被陷害,應當是我那個皇弟做的,他帶兵與晉交兵,窮兵黷武,如果我不能回去阻止他,這一場戰爭便永無儘頭。”
“公主……明玨,此番回康,我想促成晉康之好,可好?”賀弘毅沉沉地看著他,眼中濃濃的愛意,幾乎就要化作浪潮湧來。
薑明玨那纖長的睫毛顫了顫,眼中現出動搖,話語中卻還是不願:“誰要和你晉康之好?你這相貌不及我的萬分之一,連我的麵首,你都沒資格當。”
賀弘毅猛然想起守在外間的陸星野,想到他和薑明玨相似的臉,心裡竟止不住地冒出妒意來:“公主,我想知道,陸星野在你的心中是什麼?我又算是什麼?”
那酸意牢牢地滲進他的話語中,甚至於,他連陸大夫都不叫了。
薑明玨惡狠狠道:“他是我的麵首……不,他那麼好看,長得跟我似的,未來應當會當我的駙馬。”
他天生就知道自己長得好看,自然不覺間會流露出些自戀來,自然便覺得自己的臉哪哪都符合自己的心意。既然如此,喜歡和自己長得像的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至於你,長相醜陋,還黑……”
薑明玨說的自然不是事實。
賀弘毅的長相俊美異常,否則也不會讓十六歲的李明玨一見傾心,膚色自然比不上薑明玨那一身雪白的皮肉,卻也是健康的麥色,甚至流著汗時,會泛著極為動人的光澤。
可薑明玨一想到賀弘毅就要離開他,便惱怒異常,嘴裡怎麼說得出好聽的話?
但他還沒說完,賀弘毅便忍無可忍,堵住了他的嘴,眼中冒著怒火。
動作間充滿了侵略性,幾乎將嘴裡搜刮了一遍,直叫薑明玨舌尖發酸,頰側泛粉,眼中含淚,手搭在他的肩上,想要推拒卻又沒有了力氣。
已經被這樣對待了,他趴在賀弘毅胸前的時候,卻還不放棄地喃喃道:“你要是走了,我就每夜把他召進房裡,不僅如此,我還要招來更多的俊男當麵首,誰讓你走?”
賀弘毅不再吻他了,隻輕輕抱著他,終於從妒火中脫離開,知道薑明玨並不會真的這麼做,隻無奈道:“隻望公主節製,不要壞了身子……記得讓陸大夫多多為自己開些補藥,否則恐怕滿足不了公主。”說到最後,卻還是冒著酸,朝陸星野潑了汙水。
薑明玨“哼”了一聲,但因為疲倦,餘音軟軟的,起不到任何威懾的作用。
“罷了……你走就走罷。”薑明玨的理智終於回來了些,輕聲說道。
更何況,若是賀弘毅真能阻止了晉康之間的戰事,那麼晉都也不會被攻破,原來死去的人都得以活下來……不正能將所謂的劇情全部打破?
可正在這時,一道靈光閃過他腦海。
薑明玨神情不變,似乎隻是不經意開口問道:“你……現在就要走嗎?”
他突然意識到,如果賀弘毅真是著急今夜就走,又如何會和他抱作一團,說這麼久的話?
賀弘毅神情一僵。
實際上,送信的信鴿還未回來,他自然不知道自己的部下在何處,貿貿然上路,自然不是明智之舉。
他今夜衝動之下想要離去,不過是離開公主殿,於晉國都城中另尋去處落腳,繼續等待信鴿回信。
薑明玨沒得到他的回應,思緒流轉間,已將這件事想通了。
但他不知道賀弘毅離開公主殿是擔心自己傷害了他,隻以為對方是嫉妒了。
薑明玨皺起眉,仰起臉來:“你想今夜就離開,是因為我和陸星野的事嗎?”
之前他做下那樣的事,自然是因為他不清楚,那個人是不是跟著他一起來了這個世界。
他不知道該怎麼和賀弘毅解釋,隻能說:“我以後不會再大半夜讓他留在主殿裡了,可以嗎?”
他現在說的話,已經完全與李明玨的人設偏離了。
可薑明玨並不在意。
在其他人麵前他可以是“公主”,可在賀弘毅麵前,他隻想當薑明玨。
那一瞬,賀弘毅竟被現下薑明玨的模樣完全迷住。
他幾乎就要不管不顧地應好,可理智堪堪將他拉住。
賀弘毅艱澀道:“我還是打算離開公主殿,但是我會待在都城……公主若是想知道在哪,等我尋好去處後,自然會告訴你。”
這一段時間,他做的夢都是將薑明玨……困住的夢。
無處不在的控製與束縛,直教他隻能依附自己生活。
可在夢裡,他失去了薑明玨。
他隻怕自己會克製不住自己,再一次做出夢裡的事。
隻有遠離,是最好的選擇。
可他又抱著私心,可恥地希望薑明玨能夠追過來。
薑明玨卻生氣了。
明明不用立即離開,賀弘毅卻仍然固執地選擇了離開。他如何想得通這是愛他的做法?
“你……”他抬起上半身,抿著唇瞪了一會賀弘毅,就狠狠地湊了上去,在賀弘毅的唇邊重重咬了一口。
叼著賀弘毅的唇,他含糊著怒聲道:“你就等著,陸星野日夜被我召在身邊吧!”
賀弘毅歎了一口氣,沒有說什麼,隻溫柔地回吻了過去。
外間,陸星野的心間滿是從未有過的焦躁。
公主隻讓他在外間等“一會”。
可現在,已不能再算作是“一會”了。
他已在同一頁醫書看了太久,無論是醫書的內容,還是他標注在一邊的蠅頭小楷,都隻是徒勞地流經他的眼底,絲毫不能進入到他的腦海裡。
甚至,身上的衣服,似乎也已淡去了那惑人的香氣。
陸星野皺起眉頭,終於放下手上的醫術,輕手輕腳地走近外間通向裡間的門。
裡麵傳來公主與弘毅公子的細微聲音,卻聽不清是在說什麼。
此時正在門邊的陸星野,想法也正與薑明玨相同。
如果賀弘毅真是急著離開,又怎會留下與公主說這麼久的話。
隻怕是趴在瓦上時,看到了他和公主獨處的場景,心生嫉妒……便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吸引公主的注意力。
陸星野一手搭在門板上,心裡竟也冒出了些許陰暗的情緒。
門那一頭許久沒有聲音。
陸星野卻慌張了起來。
公主不會是把他忘記了吧?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忽然又響起說話聲,繼而門被從裡頭打開。
明明迎來的是公主身上的香味,門後露出的,卻是賀弘毅的臉。
衣領雜亂,嘴唇幾乎紅了一倍。
看過來時,陸星野甚至在上麵看見了咬痕。
明晃晃地耀武揚威著,向他宣告剛剛發生了什麼。
第52章
賀弘毅嘴角含笑, 隻那雙看向陸星野的眼中仍然帶著些許警惕:“夜深了,公主讓我出來,請陸大夫先行回去。”
陸星野的眼中卻隻有他嘴唇上的咬痕, 似乎還將嘴唇咬破了, 可想而知, 公主在上麵使了多大了力。
也許連唇齒間, 都能聞到另一個人的血腥味。
賀弘毅的話幾乎在他的腦海中轉悠了一圈,他才慢一步反應過來。
“……是嗎?”陸星野垂著頭喃喃道。
他想問公主為什麼不出來,而是由賀弘毅轉告,可話到舌尖,又被他吞了回去。
他與公主的身份有彆, 又有什麼資格問出這句話呢?
陸星野轉身就要離去, 卻被賀弘毅再一次叫住。
“你的衣服,帶走罷。”原來賀弘毅手上還拎著他原先放在屏風上的衣服, 遞給了他:“你身上穿著的衣服就不必還回來了。”
賀弘毅冷淡的語氣中似乎藏著些許譏誚:“他也不會再穿了。”
薑明玨自然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但賀弘毅又如何能忍受薑明玨穿彆人穿過的衣服?
陸星野那露在麵紗外的睫毛顫了顫,似乎是被這句話傷得很了,眼中現出一絲波光,接過了賀弘毅手上的衣服,第一次連向彆人告彆也沒有, 就徑直離去。
走出殿門時,守在門口的立夏猛然從瞌睡中驚醒:“公主?”
陸星野看見她拎在手上的金絲籠,一隻肥貓癱在裡頭呼呼大睡。
“這是公主的貓?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他伸出手摸了摸金絲籠的欄杆,開口問道, 籠中的肥貓也許是被吵醒了, 睜開一隻眼看他, 金色的眼中似乎一瞬流轉過冰冷的光澤, 再定睛看去時, 那貓已開始打哈欠、伸懶腰。
似乎隻是錯覺。
聽了他的聲音,立夏才知道他不是公主,不由得心裡有些尷尬,嘀咕著陸大夫怎麼穿著公主的衣服?
她答道:“這是公主的愛寵桃雲,這一段時間由弘毅公子照顧,便養在弘毅公子的住處。”
聞言,陸星野失落地收回手。
連愛寵都不吝交由弘毅公子照顧,可見公主對其寵愛。
他又算得上什麼?他甚至還誤解過公主和弘毅公子的關係,自作主張阻擋兩人相處。
陸星野眼中滿是迷茫,孤身離開公主殿。
經過宮中的河流時,他扶著石欄,看著自己倒映在河中的影子。
那一抹紅影隨波晃蕩。
陸星野摘下麵紗。
河麵上的影子便有了一張豔麗的臉,許是被模糊了幾分,似乎真與那人是驚人的相似。
他喃喃道:“公主。”
河中的倩影就對著他露出笑來,眼中飽含愛意,如他一般。
幾欲教陸星野沉溺其中。
——“還是改日再……”
“哦?是嗎,人都沒看到,我怎麼知道他是重傷未愈,還是被你藏起來了?”
下一刻,他被捏住了下巴。
他本有辦法將自己從對方的手上抽離,畢竟那股力道與病人疼痛中的掙紮、治療骨傷時的力道相比,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微乎其微。
可他終究沒有。
那時他在想什麼?
如今陸星野終於記了起來。
他想的是……
金屋藏嬌。
金屋之中,把每一寸皮膚都嬌養,甚至連最細膩的布料滑過,都能引發戰栗。
甚至隻能嬌軟無力地靠在他懷裡,那一雙桃花眼輕噙著淚,隻能喚他……
陸郎。
陸星野懷裡還抱著那紅色裙裝,就這麼直挺挺從床上坐起,渾身都是汗。
他不住地喘氣,感受到身上的黏膩,紅著臉下了床。
此時屋外已日頭高懸,井底的水被曬得溫熱了幾分,他便打了水,也不燒水,就往身上一潑,終於清爽了許多。
醫館的患者已減少了許多,便放他在家休沐一日。
也正是因此,昨日他才答應留在公主的屋裡……
陸星野歎了氣,又打了一桶水,擦洗過後換了套乾淨的衣服,臟衣服留在桶裡,與昨日換下的衣服一塊洗了晾起,才回了屋裡。
昨日穿回來的衣服還放在床上,陸星野臉上又泛起紅意,將它疊好了放在懷裡,猶豫了片刻,竟又緩緩伸手,將它塞回了枕下。
*
薑明玨還未完全醒神,便先一步感受到了身旁的溫度。
他不自覺地伸手抱了過去,被他抱住的人也摟住了他的腰,那手似乎比他記憶中的手要大上不少。
薑明玨登時睜開了眼。
入目的,先是寬大的胸膛,他抬起頭來,才與賀弘毅對上眼。
賀弘毅側著身,半撐著腦袋,一手搭在他的腰上,身上的衣服甚至已經換了一套,就這麼深深地看著他。
薑明玨終於記起了昨天的事。
“醒了?”賀弘毅搭在他腰上的手移到了他腦後,輕輕撫摸著他披散的頭發。
薑明玨還來不及開口說什麼,就被低下頭的賀弘毅堵住了嘴。
再分開時,薑明玨已全然清醒過來了。
他的心裡流淌著失而複得的喜悅,手裡卻突然被賀弘毅塞了個紙條。
“這是什麼?”他皺著眉頭打開那一卷紙條,隻見上麵寫著一個地址。
賀弘毅說:“這是我此後落腳的地方,明玨若是願意,可以……過來找我,或是差人來喚我。”
說罷,他便自覺地低下頭去,果然下一刻,薑明玨就狠狠地抬頭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你怎麼還要走?”薑明玨怒道。
賀弘毅始終沒有告訴他離開公主宮殿的原因,可即使賀弘毅真的告訴他了,他也無法理解。
難道離開了公主宮殿,賀弘毅就會忍住不來找他?
既然如此,離開這裡又有什麼作用嗎?
賀弘毅唇上冒了血珠,被他不在意地拭去,又湊上前舔去薑明玨唇上沾著的自己的血跡。
“請公主恕罪,”他沉聲道,眼底蘊著滿滿的欲念,“隻要公主喚我一聲,我必然出現在公主身邊,可好?”
薑明玨卻聽也不聽,就從他懷裡掙脫開,氣憤地起了身,從他身上跨過,就要下床。
腳上一緊,是賀弘毅伸手握住了他的腳。
薑明玨瞪了他一眼,賀弘毅就鬆了手。
薑明玨卻一點也不領情,還踢了他一腳。
賀弘毅一哼,弓起了身。
薑明玨還以為是自己踢得太狠了,擔憂地看過去,卻看見賀弘毅身上那微妙的隆起。
他紅著臉收回視線,嘴裡嘀咕了什麼。
大約是罵人的話。
薑明玨坐在床邊,低下頭在地上尋找不知被自己踢到哪裡去的鞋。
身後的賀弘毅已然坐起身,見他視線在地上逡巡,竟就明白過來他在找什麼,從薑明玨身邊下了床,半跪在地上,從床底掏出鞋,為薑明玨穿上。
薑明玨抿著唇,顯然還有些生氣,但臉色已經比剛剛緩和多了。
他站在地上,自如地張開雙臂,連吩咐都不需要,賀弘毅便為他套上衣服,那動作,比起上次要流暢得多,甚至比薑明玨自己還來得嫻熟幾分,不知是暗地裡練過多少回。
可當薑明玨將一頭烏發送到他手上時,賀弘毅還是怔住了。
薑明玨回過頭來看他,見他那一幅茫然的樣子,就知道他不會,原本見他為自己穿衣時動作,心裡還鬱悶自己穿了這麼久,還時不時被人提醒衣領亂,賀弘毅竟隻為他穿過一次,就熟練得像是天生就會,係在腰上的衣帶,甚至連一點褶皺也沒有,現在見賀弘毅這樣,就知他功夫並非一日而成,心中的怒意已經全消。
可他麵上還是冷冷的,“就知道你不會,我還是去找立夏吧。”
賀弘毅隻懊惱地低下頭來,去看自己的手。
賀弘毅自然會束發,但也隻梳得出像自己頭上那樣樸素單一的發式,可這樣樸素的發式,他又如何拿得出手?
給公主的,自然得是最好的。
賀弘毅沉吟了好一會,抬起頭來時,薑明玨已經出了裡屋,找來立夏為自己束發了。
透過銅鏡見賀弘毅走出裡屋來,薑明玨便刻意開口說道:“立夏,等會用過午膳,就把陸大夫帶來,我要帶他一起去見見皇兄。”
“至於某人,自然是自己待在落腳的客棧,不必跟來。”說著,他瞥了一眼賀弘毅,就見他果然皺起眉頭。
身後的立夏見賀弘毅氣勢洶洶地走來,背後竟發寒了一瞬,幸好賀弘毅隻是站在一旁,靜靜地盯著她手上的動作。
薑明玨沒得到回應,側過身去看賀弘毅:“你就一點反應也沒有?”
這一聲出來,說得立夏耳邊都酥麻了一片。
公主居然也會……用這樣的語氣說話?真是……
賀弘毅自然不可能毫無反應。
即使見到薑明玨的小表情,他隱約就明白對方是另有打算,他心底也一陣陣發酸。
“公主想見到弘毅如何反應?”賀弘毅強行將自己藏在一邊的拳頭鬆開,沉聲道。
薑明玨卻又把頭扭回來,不去看他了。
他抿著唇,冷哼道:“誰管你如何反應?”
賀弘毅的手卻又握緊了,心裡蔓延出一股陰暗的念頭。
察覺到這一點,他便後退一步,沉聲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客棧……”
話音未落,梳好發的薑明玨便伸手抓住他的袖子,怒道:“你敢?”
賀弘毅緊擰著的眉頭便鬆開了。
“自然不敢。”他低聲回道。
他也不管立夏是不是在一旁看著,就俯下身去,直教薑明玨耳尖紅得像要滴出血,才將其放開。
抬眼看向立夏時,眼中還滿是警告之意。
立夏心裡一寒,搭在公主肩上的手不自覺收了回來。
薑明玨摟著他的肩,眼中還帶著霧氣,輕聲說道:“他的長相有些蹊蹺……我打算帶他去宮中見皇兄。你若是不放心,也可以一塊過來。但你的長相他們大抵都還記得,所以你就……”
陸星野本以為公主不會再喚他過去了。
可他沒想到的是,用過了午飯,公主的侍女立夏竟又過來喚了。
“公主說……讓你穿上昨天的衣服。”說這句話的時候,立夏的臉都紅了,“馬車就在外麵等著。”
陸星野也有些驚詫。
但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知道公主仍然在意著他的長相。
他隻生怕轎子等得久了,就飛快將那一身衣服換好,但出於習慣,臉上還戴著麵紗,向外走去。
一掀開馬車的簾子,陸星野就與兩雙眼睛對上了。
公主坐在主位,一旁則坐著個人高馬大的侍女。
那張剛硬的臉上,撲了粉,還塗了胭脂,兩片薄唇塗了與公主一般顏色的唇脂,卻看著極為不倫不類。身上穿著粉色的侍女裝,大約是臨時找出來的,與他的身材全然不搭配,甚至露出了大半個手臂。
冷著臉看過來時,陸星野心中竟莫名其妙生起了同情之心。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小天使久等了嗚嗚嗚……
第53章
雖說陸星野也被逼迫著穿上了女裝, 可那畢竟是公主的衣服……那上頭甚至還殘留著公主身上的氣味。
“愣著做什麼?來坐。”薑明玨見他楞在那裡,不由得提醒道。
他指著的位置,是與賀弘毅相對的位置, 但也正好就在他身旁。
陸星野攏著裙角, 坐了過去。
昨日被他不小心扯壞的衣帶已經縫好了, 因而能夠露在外麵, 正對著公主,還不被發現。
隻有對麵的賀弘毅,眉頭微一挑起。
不知為何,馬車內竟一時之間誰也沒開口說話。
賀弘毅隻在一開始拿他那警惕的眼神看了一會陸星野,便移開了視線。
陸星野終於憋不住了:“公主……這是要去哪裡?”
“哦?我沒說過?”他自然記得自己沒說過, 但此時他哪裡會承認?
陸星野竟直接搖了搖頭, 睜著眼說瞎話:“不,是星野愚鈍, 沒能記住。”
賀弘毅終於舍得將視線從薑明玨身上移開,皺著眉去看麵不改色的陸星野。
薑明玨有些詫異,陸星野這個反應,噎得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陸星野這樣實誠的人,是什麼時候學會說瞎話了?
半久, 才張口道:“哦,是嘛,那……本公主就再說一遍,此行的目的是去金殿找我皇兄。”
陸星野一聽到金殿, 身體不由得便僵住了。
雖說他當初是知道了晉君黷武, 四處征戰, 當初晉康之戰, 便是晉國主動引起, 晉公主又生性刁蠻殘暴,喜好折磨人,唯有晉王仁慈,卻有先天不足之症,病弱體虛,隻怕活不了多久,晉國百姓民不聊生,才選擇了前來晉國。
醫人不如止戰,他便打算循機勸諫晉君,宅子裡甚至還放著勸諫用的書文。
可如今見了公主,他便知,世間傳言千千萬,他如何能確保每一條傳聞都是對的?
他之前所想,恐怕還汙了晉君的名,此時此刻想來,便有些羞窘。
陸星野陷在自己的思緒中,絲毫沒有防備薑明玨伸來的手,就這麼被直直捧住了下巴。
他迷茫地看過去。
薑明玨扯下他的麵紗,“你不是懷疑自己的身世?倒不如直接去見我的皇兄,他們早我不少年歲,必然知道不少母後的事。”
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把陸星野帶到晉王麵前,隻要晉王也認得出兩個人,就足以證明,原劇情向無法成立。
既然如此,係統還能判定……他的任務成功嗎?
不僅如此,他還能提前令陸星野幫忙看看晉王的症狀,說不定能夠提早治好……晉王畢竟與那人有著一模一樣的長相,他還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輾轉病榻。
一旁突然傳來咳嗽聲。
薑明玨便猛然意識到他現在與陸星野的姿勢不太合適,立刻收回了手,麵紗飄下,掉在了陸星野的腿上。
之前他作為公主的時候,都是這麼對陸星野的,現在竟還一時之間沒能扭轉過來,現在猛地被發現,還有些尷尬,眼神亂飄:“你咳什麼?受涼了?”
陸星野隻覺下巴處一涼,還沒來得及失落,就被對麵人的動作驚住了。
隻見那高大的“侍女”撲閃著睫毛,往比起他要嬌小幾分的公主靠去,沉聲道:“奴婢頭重體涼,隻怕是昨夜服侍公主陛下的時候受了涼。”
薑明玨忘了他還在臉上塗了粉,見他麵色蒼白,心裡竟真以為他是受寒了,但在陸星野麵前,還是做了表麵功夫,冷著臉道:“受寒了,就去看病吃藥,可不要過給了我。”
話是這麼說,他還是沒把肩上賀弘毅的腦袋推開。
陸星野甚至還看見賀弘毅緩緩伸手,將公主的腰摟住,而公主隻是敏感地躲閃了一下,並沒有把對方的手拉開。
陸星野還未從對賀弘毅荒謬行為的震驚中抽離,便又從公主的反應中嘗到了些許酸苦。
更何況,公主還微微轉過頭來看他:“陸大夫……”
看樣子,是想讓他為賀弘毅把脈。
可賀弘毅哪裡會受寒?他若是真的受寒了,必然不會像這樣靠在薑明玨身上,否則恐怕真的把病氣過給了薑明玨。
薑明玨還未說完,賀弘毅就打斷了他的話:“不必煩擾了陸大夫,不過是小病,像這樣休息片刻就好。”
薑明玨把視線重新投在他身上,終於意識過來,賀弘毅應該不是病了,而是吃醋了。
他抿著唇,知道自己剛剛做的不對,便也沒說什麼。
感受到薑明玨縱容的態度,賀弘毅冷冷抬眼,挑釁地看向對麵的陸星野。
陸星野逐漸沉下了臉。
馬車隻在宮門停了一會,此後便暢通無阻,直直到了金殿附近。
到了這裡,賀弘毅便隻能跟在他們身後,陸星野卻得以走在了公主身邊。
“公主殿下來得正好,昨日晉君還念叨您何時過來呢。”內侍引著他們一行人往禦書房走去,晉君與晉王都在那裡。
這對兄弟倆總是一起處理政務,吃住一同,隻差抵足而眠,坊市間有人戲稱晉國是“雙王之治”,正是由此而來。
說話間,他忍不住看了眼公主身邊的紅衣“女子”,不知為何,竟覺得“她”露出來的眉眼有幾分熟悉。
到了禦書房,賀弘毅便隻能守在門外,看著薑明玨與陸星野二人進去。
內侍也沒進門,一同守在門口,這時才注意到公主帶來的這個異常高大不似平常女子的侍女。
身邊帶著這麼個侍女他倒是能夠理解,畢竟為了護身嘛,隻不過,這妝容也頗……古怪了吧。
賀弘毅奇怪地看了過來,內侍便飛快收回了視線。
禦書房裡頭,薑明玨打開了書房裡間的門,透過門縫往裡看去。
奇怪的是,禦書房裡隻有晉王,麵色蒼白,正坐在側座低頭為晉君批改奏折。
他餘光見到了門被打開了,又見到門縫後閃過去的紅色衣角,自然知道是誰來了,便朗聲道:“進來。”
薑明玨沒想到自己被發現得這麼快,便一不做二不休,徹底地打開了門,卻反手把摘下麵紗的陸星野推了進去。
陸星野踉蹌了幾步進門,才勉強站定。
“妹……”晉王的神色幾近變換,逐漸迷惑了起來:“你是誰?”
陸星野忙行禮,“草民是太醫院一名大夫,從師玄機子,名為陸星野。”
玄機子?晉王眉頭皺了起來。
他的身後,薑明玨走了出來,因為晉王認得太快,臉上不由得透露了些許驚詫:“兄長竟然就這麼認出來了?這是怎麼做到的?”更甚之,為什麼現在認得出來,而原文沒有?
晉王停筆,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過來問他:“你是上哪找到的這麼個和你長相相似的人?”
“你管我從哪裡找到?”薑明玨把陸星野扶了起來,勾著他的下巴,“像吧?”
晉王卻隻說:“長得並不像,你們兩個長相各有千秋,如何能混作一起?更何況,你們兩人性格、姿態、氣質全然不同,外人認錯了就算了,我這做兄長的怎麼能認錯呢?”
他站起身,僅是這樣簡單的動作,他做起來也要艱難幾分。
晉王走到兩人麵前,把薑明玨的手從陸星野的下巴拂開,臉上仍然帶著溫溫潤潤的笑容,看向陸星野的眼中卻毫無笑意,滿是懷疑,“說說你是怎麼見到他的?”
“他在太醫院做大夫,我去找個人,就見著他了。”薑明玨從晉王的態度中感受到些許不平常,便答道。
晉王卻將眉頭擰得更緊了,“這便是你之前和兄長說的,感興……”
陸星野猛地抬起眼來,眼中滿是光亮。
可晉王還未說完,薑明玨就慌張地撲了上來,膽大包天地拿手堵住了他的嘴:“才不是!”
薑明玨腦裡一片混亂。
他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
那時他是為了讓晉君同意把他的側殿擴充為太醫院的一部分,才說出這樣的話,之後自然而然就忘了。這時候晉王提起,他才記起來。
柔軟細膩的手心與唇相觸,這感覺竟讓晉王呼吸一窒,臉上都現出充血的紅暈,似乎活過來了幾分。
薑明玨隻想著堵住晉王的嘴,並未注意他們姿勢,晉王一眨眼,他就覺得不妥,猛地收回了手,抻直了脖頸道:“我感興趣的,是那時躺在太醫院的人……並非是他。兄長還是說一說,他有沒有可能是母後的什麼兄弟姐妹生的?”
“沒大沒小。”晉王看了他一眼,臉上還帶著餘紅,不知說的是剛才薑明玨的行為,還是他嘴裡的“母後的兄弟姐妹”。
他回身又坐到了方才的座位上,臉上的紅意終於全消:“絕無可能,母後那一係,隻剩她一人。”
他在書桌下不知翻找著什麼,終於拿出了一張紙,打開來看,是一張畫像。
“本王比較好奇的是,這是否是你的師傅?”
那張畫像輕飄飄地到了陸星野手上。
薑明玨好奇地去看。
隻見畫像上是一名男子,臉上的神情似悲憫似莊嚴,樣貌清俊似謫仙,若是掛在神廟,稱是神像,恐怕無人會懷疑。
陸星野一臉震驚,不知自己的師傅畫像怎麼會在這裡,喃喃道:“是。”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看月石收益,突然發現自己被推文了?一臉震驚???
哪位小天使推的?冒個泡讓我好好誇誇!
第54章
晉王道:“這位道長, 二十幾年前突然出現在皇宮。”
“父皇看見他時,他正站在寢宮中,懷裡抱著剛出生的皇妹。”晉王神情溫潤, 語氣卻極冷, 令薑明玨不自覺看了過去, “本王也不知他對父皇說了什麼, 那段時間,父皇對他極為尊敬,將他奉為座上賓,甚至封為國師。”
晉王那時仍年幼,卻對此印象極為深刻:“他在皇宮中住了幾年, 皇妹六歲時, 他便忽然消失了,若隻是他不見了還好, 一同消失的,還有皇妹。那時父皇緊急喚人畫了那位道長的畫像,全晉通緝捉拿,沒能捉到他,卻在一間破廟裡找到了皇妹。”
薑明玨緩緩皺起眉頭, 989隻說了李明玨穿女裝是因為一個道長的預言,卻沒提過還有這麼一段過去。
一旁的陸星野怔怔道:“師傅曾說過,他是在一間破廟撿到我的。”
這兩間破廟,莫非是同一間廟?玄機子抱著孩子路經此地, 看見了與懷中孩子長相相似的陸星野, 便以為自己抱錯孩子了, 就把懷裡的孩子留在那, 撿走了陸星野?可撿走他之後, 為什麼又在十六年後放陸星野下山?
薑明玨本以為這是劇情需要,就沒有多加思索,現下一細想,竟覺得有些蹊蹺。
陸星野慌張地看向薑明玨,他記憶裡的師傅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可他從來沒想過,師傅竟這樣對待過公主……公主被扔在那間破廟裡時,還那麼小,該多麼害怕?
薑明玨卻對這一段過往沒什麼代入感,因此並未注意到陸星野的眼神。
對於和晉王關係不佳的“公主”來說,晉王說的這一番話隻會讓他覺得彆有用心,他冷冷道:“所以呢?皇兄說上這一番長篇大論,不會是想把他趕走吧?我可好不容易找到這麼個好玩的人。”
若是以前,晉王哪裡會管這個“皇妹”,但……他看著薑明玨警惕的神情,想起宮中他養的幾十隻貓,藏在桌下的手指一動,是撫摸的動作。
他溫聲道:“不,我要說的恰恰相反。”
晉王轉向陸星野:“陸大夫,來晉前,你師傅是如何吩咐你的?”
“他隻吩咐我下山救人,還有……不要摘下麵紗。”陸星野答道,“其餘並未吩咐,連來晉國,都是我一個人決定的。”
聞言,晉王的眼神卻凝重了幾分。
馭悉 晉王心細如發,向來不相信任何巧合。
這樣一個與李明玨長相相似的人出現在晉都,甚至是到了李明玨麵前,而他的師傅,竟然還是二十二年起欲偷走李明玨的道士。這一乾事件湊在一起,如何算是巧合?
晉王的聲音沉了幾分:“本王隻懷疑,你那師傅仍有什麼打算……恐怕仍與皇妹有關。陸大夫,恐怕你這一段時間需要待在宮中了,本王倒是想看看,你那師傅有什麼圖謀。”說話間,他懷疑的視線掃過陸星野。
陸星野也覺得師傅的行為蹊蹺,更重要的是,師傅還針對的是……他擔憂的眼神投向一旁的公主。
薑明玨卻有些心虛。
實際上,若不是他堅持要去太醫館見陸星野並把陸星野的麵紗扯下,在晉都被攻破之前,晉公主大約連陸星野姓甚名誰,長的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但在陸星野被錯認成晉公主時,晉公主又在哪裡呢?怎麼又知道假扮陸星野去找賀弘毅了?或許,這正與那個玄機子有關。
聽到晉王的話,他便想起來另一件事:“讓他住在宮中倒是好辦,反正他也在公主殿的側殿裡治人,乾脆就讓他住在公主殿好了。”
晉王有些不讚成,留陸星野在宮中,為的就是防止他背後的師傅傷害薑明玨,哪裡能讓陸星野與薑明玨住得那麼近。
隻是他還沒反駁,就聽薑明玨接著說道:“這個小大夫的醫術倒還不錯,不如兄長也搬過來叫他為你治治病?我看兄長喝了那麼久藥都沒好,估計給你治病的都是些廢物,倒不如換一個。”
明明不是什麼好聽的話,卻同時叫在場的兩個人都紅了臉。
晉王第一次聽到“皇妹”關心的話,一時之間竟有些動容。陸星野則是聽到了公主誇自己的話,還叫自己小大夫,不由得又喜又羞。
晉王輕咳一聲,堪堪將理智勒住:“不必那麼麻煩,現下就能為我把把脈。”
他伸出手:“陸大夫,請。”
陸星野自然地上前,絲毫沒有在上位者麵前惶恐卑微的作態。
片刻,他報出晉王此時的症狀,又斟酌著開了藥方,但他明顯感受到晉王對自己的猜疑,自然沒有抱著被采納的希望。
果然,聽完了他的話,晉王眼中雖帶著些許驚奇,嘴上仍然說道:“你說的都不錯,不過,這些症狀本王心裡都清楚,用的藥也都是針對這些症狀的藥,就不必換藥了。”
醫者父母心,陸星野還是忍不住說道:“像晉王陛下這樣的症狀,早年我的師傅曾治過一例,隻用了幾年就痊愈了,用的正是我剛剛說的藥……”
晉王隻點點頭,卻沒有表示什麼。
正當此時,一旁的屏風輕移,一個男子走了出來:“用的什麼藥?”
身著玄色龍紋服,身形高大,不怒自危,正是晉君。原來他剛剛在隔間休息,被禦書房中的交談聲吵醒,聽到了有藥可以治愈弟弟的病症,就立刻走了出來。
公主眼中一亮:“兄長!”
晉君走過來,摸了摸薑明玨的腦袋,抬起鷹眸看向陸星野,沉吟道:“陸星野?”
陸星野忙應是。
“你在太醫院中表現突出,蔣太醫還特意來宮中表揚你,希望朕好好獎賞你。”晉君說道,“恕你不敢欺君,到門口找內侍,令他帶你去拿藥,煎好了送過來。隻要能把皇弟治好,你想要什麼,朕都賜給你。”
晉王皺起眉:“皇兄!”
陸星野也有些受寵若驚:“陛下,您不怕……?”
晉君沉聲道:“怎麼?你若是有任何異心,我的劍呼吸間就能讓你身首異處,去抓藥吧。”
陸星野離開後,晉君才坐下,轉向晉王說道:“從前為了治病,你也是什麼法子都用,隻盼著活久一點,何時如此膽怯了?”
晉王看著被晉君自然地抱在腿上的薑明玨,頓了頓,將剛剛的對話都如數告訴了晉君。
晉君自然也記得這件事,眉頭擰得緊了些,低頭看著薑明玨,沉吟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住到明玨宮殿中,好生盯著他。”
若是叫陸星野住在皇宮中心,隻怕他前去太醫院治療時不方便,晉君便出此下策,由自己前去公主殿。
可他身為九五之尊,其餘人如何能答應?晉王立刻就不讚同道:“政務如此繁忙,皇兄還要分心盯人,隻怕身體受不住,還是我去吧。”
公主也抬起頭,拿手輕撫他眼下的青黑,“兄長還是留在金殿罷,那個什麼道長要是真的出現了,我就拿兄長賜給我的鞭子將他打跑。”
“哼。”晉君卻冷冷道,“你連鞭子都沒有帶在身上,怎麼打人?”
那根鞭子威力極大,除了剛穿來時帶在身上,之後他就把鞭子存放在了寢宮,沒再拿出來。
他訕訕然想從晉君身上下來,卻被晉君牢牢抱在懷裡不能動彈。
晉君沉沉歎道:“是弄丟了,還是弄壞了?你再得罪人,隻怕皇兄是再護不住你了。”
聞言,薑明玨眸光閃爍。
原文中的公主對李朔這個大哥,更多的是忌憚,因此能對著對方撒嬌,隻怕自己不裝得乖一些,從晉君那得來的寵愛就要被收回。可李朔對弟弟妹妹們的愛顯然要更加深沉些……即使忙得眼中滿是血絲,一臉倦容,還想著為
“不是壞了,是放在寢宮中了。”薑明玨輕聲道,“明玨不會再得罪人了,兄長就放心吧。”
晉君顯然並不相信,嘲道:“我倒是希望這是真的。”
*
陸星野走出禦書房,守在門口的賀弘毅詫異地看過來。
他將晉君的吩咐轉告給帶他們過來的內侍,內侍就引著他去藥房。
賀弘毅腳尖動了動,想要跟上去,但思及公主還在裡頭,便還是留在了原地。
也許是便利晉王治病,藥房離金殿不遠。
陸星野抓了藥,又自己盯著把藥煎過,就端著藥回了金殿。
行路間,一個瘦高的文官從他身邊經過。
那文官形容枯槁,發冠雜亂,似乎正十萬火急地趕路,見了陸星野,卻還是忙著行禮道:“公主。這是為晉王端的藥?下官替公主端去就好。”
陸星野卻收回端著藥的手,輕聲說,“抱歉,草民隻是一名大夫,不是公主殿下。草民自己端藥就好。”
那文官聽到男聲,怔了怔,“你……”
他皺著眉,似乎還想說什麼,臉上的細紋越發深刻。
可須臾間,禦書房就到了,守在門口的內侍行禮道:“丞相大人。”
一旁的賀弘毅也學著他們的樣子行禮,卻隻是微一俯首,便又若無其事地抬起頭來。
丞相正是心慌意亂的時候,並未注意到他,揮了揮手示意平禮,就進了禦書房。
一進門,他就慌張把手中的戰報放在桌上,“陛下!邊疆傳來戰報!將軍戰死,邊城投降了!”
“什麼?!”晉王手中剛端起陸星野端來的藥,聞言手一晃,那藥碗竟就落了下來,摔在地上。
一聲巨響,藥碗摔作兩半。
薑明玨瞳孔一縮,盯著那落在地上的藥碗,連晉君是什麼時候將他從身上放下來的,也沒意識到。
那缺口正對著他,仿佛一張大口,正放肆嘲笑著——
你再怎麼努力,也無事於補。
該發生的,終究會發生。
晉康交界之地,一名道長緩緩睜開眼,那雙眼中澄然空明,似乎窺透天機。
眼底卻又映著一道影子,似乎又深陷紅塵之中。
帳外,一位將領驚喜萬分趕來:“道長,下官照著您指示的做,晉城便拿下了!”
道長微微點頭,“接著照我說的做。”
話音剛落,一縷清風襲來,帳中無了他的蹤跡,隻餘那名將領。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一切設定,全部服務於劇情,不要深究(心虛)
第55章
晉王不便久站, 屋裡便準備了一架木輪椅。
住在公主殿這一段時日,這架木輪椅也一同搬了過來。
他坐在木輪椅上,就要吩咐內侍將自己推出去, 一旁的薑明玨卻突然開口說道:“我還沒推過輪椅呢, 讓我玩玩。”
李擎宇眉毛一揚, 心說你可彆把我推進河裡了。
但見薑明玨已將雙手放在了輪椅扶手上, 他還是沒有說什麼。
雖說來公主殿這裡,為的是盯著陸星野,以防他的師傅玄機子有什麼後手,但屋裡的奏折堆得越來越多,李擎宇分身乏術, 難以分神去盯陸星野。
剛剛更是被薑明玨百般要求, 才暫時放下手上的奏折,出門看看風景。
薑明玨推著李擎宇的輪椅, 竟有一種他已經老了,推著腿腳不便的林清宇外出散步的感覺,臉上不覺間露出些許笑容。
轉出裡間,立夏正端著茶水走來,“這是要去哪?先喝一口茶水再走吧。”
薑明玨恰好口渴了, 就放開輪椅去拿茶水喝,轉頭見李擎宇推著輪椅向牆角走去,一個金絲籠放在那裡。
勾了勾桃雲搭在金絲籠邊的爪子,李擎宇竟就對著它嘬了起來。
可惜桃雲隻眼巴巴地盯著他身後的薑明玨, 對他嘴裡的靈魂呼喚一點反應也沒有, 幾乎像個假貓。
見薑明玨走來, 它才激動地抓著欄杆直喵, 尾巴搖得飛起。
自從把桃雲交給賀弘毅, 薑明玨就再也沒有見到桃雲了,這幾天賀弘毅將它還回來,他也隻是交由立夏照顧,並不抱它出來。
實在是因為這隻貓太黏人了,薑明玨時常擔心自己走兩步路就要踢中它。
“叫得好可憐,把它放出來玩玩罷。”李擎宇說道,手指已經放在了籠門,把那鎖扣打開,下一刻,桃雲就化作橘色的炮彈直直撞向薑明玨,兩隻前爪牢牢地鎖住薑明玨的小腿,諂媚地攤在他的腳邊,叫聲一聲更比一聲長。
李擎宇眉毛一跳,終於知道為什麼“妹妹”要將桃雲鎖在金絲籠裡了,實在是太黏人了。
當看著這一幕,他心中竟泛起妒意來,不知嫉妒的是被貓如此親近的薑明玨,還是能緊緊貼在薑明玨身邊的貓。
他俯下身,想將薑明玨的腳從貓中解救出來,薑明玨的動作卻比他快,先一步穿過桃雲的兩隻前爪將它抱了起來。
薑明玨看向桃雲的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在桃雲撞向他小腿的那一刻,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宿主宿主!!!我終於能和你對話了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明明是機械冰冷的聲音,他卻能從中聽出委屈巴巴的哭腔來。
“989?”突然聽到了989的聲音,薑明玨不可謂不驚喜,他已經很久沒聽到989的聲音了,一開始他忙於驗證林清宇也在這個世界的可能性而忽略了989,後來是以為它回了主係統或是去做什麼了才那麼久沒有消息,現在卻在桃雲身上聽到了989的聲音,不由得一臉迷惑,“你怎麼到桃雲身上了?”
【我也不知道嗚嗚嗚嗚嗚嗚……】那天它照例翻了翻報錯的數據,想看看主係統有沒有發現什麼,從數據出來後,就一臉懵逼地從放在賀弘毅房中的金絲籠裡醒來,之後就再也沒辦法翻找自己的數據了,就像是一隻最普通的貓。
它嘗試了無數次想從賀弘毅的房中逃出,可賀弘毅很是警惕,總是把門關得緊緊的,臨走前還老是把它鎖回籠子裡。
989心裡的委屈似瀑布噴湧,三言兩句輕易說不完,卻被橫出一手抱走了。
李擎宇看著桃雲,眼中帶著一絲疑惑,“你關了它多久?流這麼多眼淚……”在他的視角中,這隻貓對著“妹妹”一通喵嗚,似乎正訴說著什麼,說著說著還激動上了,眼淚撲簌簌染濕了臉上的貓毛。
989卻奮力一蹬,掙脫開他的雙手,又跳回了薑明玨懷中,四隻爪子都牢牢扒在薑明玨身上,生怕再一次和宿主分離。
薑明玨也想和989說說話,卻心知現在不是和它交談的時候,輕聲道:“關得久了,帶出去玩玩吧。”
他心疼地摸了摸懷裡的貓腦袋,有些心虛,畢竟讓賀弘毅把貓帶走,是他自己決定的,後來賀弘毅還了貓,他也隻是把它放在外間,未想過靠近它,否則989何至於這麼久也沒辦法聯係上他?
可989待在貓身的這一段時日裡似乎是吃胖了不少,薑明玨一手抱著它,一手推著輪椅,竟有些吃力。
李擎宇有些看不過眼,“不如放在我的腿上罷。”
他伸手要去接貓,公主卻讓過身來,豎眉道:“不必了,我的貓自然由我抱。”懷中的貓也咧嘴朝他哈氣。
李擎宇心裡歎氣,暗中伸手為自己推輪椅,好為薑明玨減輕負擔。
輪椅後,薑明玨正與989說話。
據它所說,大約是他召陸星野來主殿中伺候他吃飯的那一夜,989就跑到了桃雲的體內。
平時989為了防止影響宿主,不到宿主需要它的時候,一般是不會出現的,也正是因此,它才消失得悄無聲息的。
薑明玨問它:“有什麼解決的辦法嗎?還能回我這裡嗎?”
989毛茸茸的臉上滿是憂鬱:【我也不知道嗚嗚嗚,可能要到這個世界結束後回到主係統空間了,才能回到宿主身邊。】
它四隻爪子都牢牢貼在薑明玨身上:【宿主一定不要再和我分開了!】
薑明玨點點頭,抓在扶手上的手用力逐漸減輕,連李擎宇正將輪椅推向側殿也沒發現。
但李擎宇早就知道“她”是好玩才為他推輪椅,對此結果自然沒有過多的意外。
輪椅突然一停,薑明玨被打斷與989的對話,抬起頭來。
便見到在側殿外,陸星野兩袖拉起,手臂上還冒著汗,正與一位瘦高文官對話。
似乎正說完了話,轉身時餘光一瞥,見到了他們,便忙著拉下袖子,跑了過來。
陸星野先是行了禮,似乎想轉過來向薑明玨說話,卻因著晉王就在麵前,不好太過放肆,便極力控製住自己:“方才丞相找到我,說他們府中有人重傷,請我過去為他們治傷。”
身後丞相走了過來,拱手行禮:“晉王,是下官的幾個子侄輩,力守邊城不力,重傷而歸。”
李擎宇冷冷道:“怎麼重傷了不帶來太醫院?你可知去丞相府的路上,陸星野能救下多少人?”
丞相不敢抬頭。
“帶過來治。”李擎宇命令道。
丞相謝了罪,離開了。
989貓身一震,扒拉著薑明玨的袖子看向丞相的背影:【他怎麼就走了?他過來就是想帶陸星野回丞相府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薑明玨卻說:“可我覺得他說的很對。”
陸星野眷戀地看了一眼公主,又拉起了袖子,回了殿中。
沒過多久,丞相便帶著一眾侍從,抬著幾個傷者進了太醫院。
霎時血腥衝天,哀嚎滿室。
薑明玨臉色有些蒼白,李擎宇見了,便一手牽著他的手,一手推輪椅轉向門口:“走罷,我也該回去了。”
“等等。”薑明玨卻掙開了手,向一名傷者走去。
那名將士瞳孔幾乎就要渙散,手中緊緊捏著一根斷箭,箭尾綁著一張符。
恍惚間他像是見到了仙女,疑心自己是到了天界,緩緩鬆了手,薑明玨就撿起斷箭,解開上麵的符。
幾乎在薑明玨解開那張符的同時,那符從中間燃起,似乎就要燃燒殆儘。
懷中的989眼疾手快,兩爪齊出,撲滅了符上的火星。
“百戰百勝符。”李擎宇不知何時站了起來,皺著眉頭看他手中的符。
“百戰百勝符是玄機子在朝中時,為父皇繪製的,那時父皇靠著這符,所向披靡。皇兄繼位後,覺得這是邪門歪道,就將它鎖進暗門,不再使用了。”李擎宇皺起眉頭,在屋裡走來走去,“若他確實正為康國做事,恐怕晉國很是危險。”
陸星野手上捏著符,“這……確實是我師傅的手法。”
他想起前不久他還傳鴿給師傅,不由得慌張起來:“我還是回山上去找我師傅,問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薑明玨卻按住了他,嫌棄道:“你現在去,他都不在山上了,能有什麼用?”
“你先把陸星野喝的藥喝了,再……”薑明玨對李擎宇說道。
晉王卻隻回身揉了揉他的頭:“不必,我的身體自己有數,我得趕緊去通知大哥這件事。”
說罷,便急忙往外走去。
薑明玨突然見到他的輪椅還留在屋裡,便推著輪椅向外趕去,卻隻來得及趕上載著李擎宇的馬車離去。
【宿主怎麼對他這麼上心?】989抱在他的腳上,輕聲問道。
薑明玨手上還捧著話本,聞言一怔,“他……?”
989不必回答,他就意識過來989說的是誰了:“他長得這麼像林清宇,我為何不能對他上心些?”
哪怕他的性格、行為幾乎與林清宇不相同,甚至對他不如林清宇上心,看著那張臉,他也感到一陣柔軟。
989抬起貓臉:【宿主不用擔心他的身體啦,原文裡他沒有死,被陸星野救活了,把晉國治理得好好的呢。】
可不知為何,薑明玨的心中總有些不安。
“嗯……”薑明玨放下話本,熄了燭,“睡吧。”
可他沒能睡多久,就被吵醒了。
床上莫名多了另一個高大健壯的身軀,直將床上塞得滿滿當當的。
薑明玨奮力將自己從另一人的唇齒中解救出來,雙手抵在那人胸膛上,眼角都紅透了,惱道:“你……”
那人卻堵住了他的唇,低聲道:“噓……公主不願叫桃雲看見我們在做什麼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本世界魔法擔當——玄機子!
讓我們為他鼓掌,頒獎!!!禮物——金絲狸貓桃雲一隻!
來,讓他發表一下獲獎宣言——
(話筒懟嘴邊)
玄機子(一手遠遠拎著張牙舞爪的桃雲,黑著臉):能換個獎品嗎?
(想得美,哼唧)
第56章
薑明玨皺著眉, 被桃雲抱在懷中的腳不自覺蜷縮了一瞬,卻害怕將它吵醒,又控製著放鬆了自己的腳。
一吻畢, 薑明玨的唇上亮晶晶的, 埋在賀弘毅懷中, 報複性地去咬他領口露出來的肩, 儘管賀弘毅及時放鬆了自己的肩膀,還是咬得薑明玨牙根發酸。
他惱怒地捏賀弘毅的臉,輕聲埋怨道:“你是不是故意硌我的牙?”
“公主恕罪,我從來沒想過這麼做。”賀弘毅將臉湊了過來,指著自己的唇, “這裡應當是弘毅全身上下最軟的地方了, 公主若是不嫌棄,就咬這吧。”
薑明玨皺著眉頭:“那是便宜了你吧, 想得倒是挺美!”
雖然這樣說著,他還是湊了上去,在賀弘毅唇上重重一咬,鬆開牙關時,卻被賀弘毅追著含住了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