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陌生號碼
很快, 屬於晚宴的交流時間結束,各方人士回到宴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座位,主持人上台, 按照流程依次公開了本次慈善募捐到的各家資金, 同時有負責白露城養老院項目的各方麵負責人上台解說項目目前的進度, 再之後,又是一番表演, 請的是安信基金旗下資助的小學生們,讓他們在這種大舞台上表演自己所學的舞蹈、歌唱,當然, 這些都是有豐厚報酬的。
整個晚宴流程不長, 但很耗時間, 最後等安信基金的理事會會長發表講話之後,才輪到顧星隕上台致辭。
顧星隕上台的時候,整個大廳幾乎鴉雀無聲。
人們的目光炙熱,看著這個才不過27歲的青年一步一步踏上台階, 頭頂的聚光燈隨著他的步伐而不斷移動, 他像一束光直直插入,最終立定在光可鑒人的台上。
“嗡——”
細微的, 話筒的雜音電流從音箱中傳出, 他鎮定自若地拿起舞台中央的話筒, 帶著青年特質如同水冷淋過的聲音響起:“大家好, 我是顧星隕。”
這是車禍失憶後的顧星隕第一次站在這麼多人麵前,他代表的是整個顧氏財閥。
回想以往老頭子出席的那麼多場合, 顧星隕從未想過, 站在這麼多人仰望的高台上原來是這種感覺,頭頂的光太亮, 投在他身上顯得肅穆安靜,他緩緩掃過現場這麼多號人物,目光最終停留在一個男人身上。
“首先,作為顧氏財閥的董事長,我想先要感謝……”
事先背好的詞沒有分毫停滯地、順利地說出口,他看著裴凜山仰望他,亦看見男人嘴角的微笑。
他們心照不宣。
會場的某個角落。
梁景陽目光憤懣地盯著舞台上仿佛發光的人,他的經紀人在一旁低聲安慰:“行了,就當今天運氣不好,本來是想利用這次晚宴為你造勢,熱搜都買好了,誰想到這個顧總攪了這麼一出。”
今夜的梁景陽也是大出血,捐了一百多萬,這相對於其他連進宴會資格都沒有的藝人來說,他的確算是出了一回風頭,他的團隊本來想以此做個宣傳,紅毯照發出,捐款數目一公布,就馬上跟上熱搜,讓他在國內打開市場,獲取一定粉絲基數。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紅毯照徹底被顧星隕碾壓進了塵埃,再加上裴凜山的熱度,他那個買來的熱搜沒掛多久,根本撐不住熱度一直往下掉。
為此,梁景陽氣得手機都差點捏碎了。
“對了,趙公子今晚找你了沒?”
經紀人幾乎操碎了心,在他耳邊絮叨:“我看最近你一直圍著裴總打轉,可是有什麼成效?還不如把趙公子抓緊了,多給你安排幾個通告,多上幾個綜藝跑跑,不然你回國這一趟也是掉價。”
梁景陽不說話。
經紀人歎氣:“我知道你喜歡裴總,你回來也是為了裴總,可是我一直勸你,裴總身邊的這位也不是好惹的,他是誰你是誰?還是要有點自知之明,要是裴總喜歡你,樂意,那也沒關係,可偏偏,你今天晚上沒看見裴總對顧總的那個樣子?你敢上去嗎?上去就是找死。”
“他們馬上就會離婚。”
梁景陽咬著牙,“這都是作秀。”
“離婚?你知道他們如果離婚了,紅星和顧氏會受多大影響嗎?”
經紀人見梁景陽不聽勸,也有點沒好氣了:“這個你就彆想了,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九點半左右,隨著顧星隕的講話結束,整個晚宴才算到了尾聲。
現場掌聲熱烈,還有不少人站起來以表對顧星隕的尊重,顧星隕下了台,徐承英跟在他身邊,倒是很高興:“顧總,今天的晚宴影響力應該是空前的。”
顧星隕步子一頓,“怎麼說?”
“您自己看新聞吧。”
徐承英笑眯眯:“那句話怎麼說來著,顧總,你又火出圈了。”
“出圈?”
顧星隕有點懵,但也沒糾結這個,轉而和徐承英溝通今天晚宴的諸多後續事宜。
裴凜山從會場找過來的時候,他正聽手下人彙報今晚籌得的善款數目。
“這麼多?”
裴凜山推門而入,有些驚訝,“這筆數字不小,顧氏的影響力還是很深遠。”
徐承英站在顧星隕的身側,笑了笑:“裴總來接顧總回家嗎?”
說實話,上次常寧來了之後,他原本以為裴顧二人又得吵架或者陷入冷戰期,沒想到沒有,他們二人關係仿佛還更好了。
徐承英沒想通其中關節,但隻要裴總一日同顧總一起,他們顧氏就有足夠的底氣,所以他是很樂見其成的。
“嗯。”
裴凜山很淺地應了一聲,目光落在專心看報表的顧星隕身上,“今天晚上回雲水灣?忙了幾天,放個假怎麼樣?”
顧星隕在心裡算完數字和後續的一些投入比例,暫時有了個底,這才合上文件,“雲水灣吧。”
碧海園那邊還有個小模特在一邊虎視眈眈,他懶得操那個心,索性一直都在雲水灣這邊待著。
說完,又問:“放假乾什麼?”
“你們公司的事大多交給徐承英就行,你隻要把握好方向,盯著不出太大差錯就可以,我看你最近黑眼圈都要熬出來了,我最近也有點空,我們一同出去旅遊?”
裴凜山走到顧星隕身邊,按著他的肩膀,躬身道:“這個時節,正好帶你去滑雪,想不想去?”
見他們夫夫開始旁若無人地親密說話,徐承英很是體貼地帶上剩餘人等退出了房間。
房門一關閉,裴凜山就坐在了桌子上,長腿搭在顧星隕的椅子邊上,手撐著桌麵,同顧星隕對視,“我前幾天去出差的時候就有人邀我滑雪,說那裡的雪場環境好,我當時就想著有空帶你去玩一玩。”
“滑雪?”
顧星隕也有點心動,他以前一向是愛玩的性子,喜歡熱鬨,最近倒真是很久沒有出去放鬆過了。
“也行……”
他剛剛點頭,還想說什麼的時候,電話響了。
顧星隕拿出手機,一個陌生號碼。
他將手機靜音,丟到一邊,反正這個點了,也不至於有什麼非常重要的事項,何況還是陌生號碼。
“那到時候我讓徐承英安排一下,爭取抽個空。”
他笑了笑,“三天夠不夠?”
“三天?”
裴凜山揚眉,“或者我們可以不止去滑雪,之前我說要帶你去看極光,記得不記得?也可以一起去,會很美的。”
“唔……”
顧星隕猶豫了一下,放在桌上的手機卻再次亮起來。
裴凜山看見了,拿起來給他,“接吧,說不定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顧星隕點頭,“好吧。”
電話接了。
顧星隕坐在轉椅裡姿勢閒適:“喂?”
然而,隨著電話裡對麵急切而懇求的話語,他慢慢坐直了身體,反應過來的第一秒,就是看向坐在他麵前的裴凜山。
“怎麼了?”
裴凜山眸光一閃,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電話裡的人情緒激動,幾乎聲淚俱下。
他捂住手機的話筒,緩緩地、僵硬地笑出來:“你等一下,我接個電話。”
說完,他起身,避開裴凜山跟隨而來的目光,往房間外麵走去。
確定房門關上,顧星隕走到了這一層樓的消防通道門外。
他一直沒出聲,電話那邊的人就愈忐忑,到最後也不敢哭了,小心翼翼道:“顧總,算我求您了,您就過來看一眼,看一眼好不好?”
江遠道在劇組拍戲,吊威亞時因鋼絲突然斷裂從半空中摔下,昏迷前抓著小助理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要見顧總。
沉默良久,顧星隕問:“現在人情況怎麼樣?”
“我也不知道。”
一說小助理就又要哭,“都是我不好,拍這種動作戲應該多注意一下的,是我的問題嗚嗚嗚嗚,現在江哥還在做檢查,這裡……這裡一團亂,蕭筱姐在國外跟其他藝人的行程,一時半會趕不過來,江哥又不喜歡太多人跟在身邊,現在這裡就我在。”
他吸了吸鼻子:“顧總,算我求您了,以前您對江哥那麼好,就算現在不喜歡了,也求您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救救江哥,還不知道這邊的醫院技術怎麼樣,要不要轉院,江哥要是出事了,我……我……”
顧星隕的心很沉。
一邊是裴凜山在等著他一起回家,一邊是自己過去的風流債。
但有一點小助理說得有道理,人命關天,如果劇組附近的醫院技術不行,還是要第一時間安排轉院。
“現在劇組那邊怎麼說?”
“劇組……現在大家都在醫院,導演也很著急,但是沒有用,江哥昏迷了,現在還在做檢查。江哥不會真的出事吧?我看他流了好多血嗚嗚嗚……”
顧星隕被小助理哭得腦仁疼,當下捏了捏眉心,“行了,彆哭了,我等會過去一趟,如果情況不好,我會找人安排轉院。”
“謝謝顧總!謝謝顧總!”
小助理的聲音裡帶著驚喜,似乎長舒了一口氣。
掛了電話,顧星隕卻靠著牆壁發愁。
之前他質問過裴凜山出軌的事情,但自己在江遠道這件事上,卻確實給不出什麼說法,而且他也從未同裴凜山說起過江遠道,裴凜山也沒有問過。
等會他回去要和裴凜山說實情嗎?裴凜山會怎麼看待?
消防通道門半閉著,隻打進來一半走廊的光,他站在昏暗的角落裡好一會,最終下定決心:不管怎麼樣,這次是最後一次,他去看江遠道,如果江遠道醒了,就同他說清楚,做最後的了斷,如果沒有,他會安排最好的醫療團隊醫治,也算是對這個“情人”最後的彌補。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
也算是給過去的自己一個交代。
思考完後,顧星隕才走回房間。
裴凜山還在,整個人窩在沙發裡等他。
見顧星隕進來,裴凜山第一時間站起身來,“是什麼事?很棘手嗎?”
顧星隕不想和他談論自己的“情人”問題,反正他會解決,他也不希望裴凜山誤會,於是點頭,“一點工作上的事情,可能需要去公司處理一下,今天你先回家吧,如果很晚我還沒回去,應該就在公司睡了。”
“現在要回公司?”
裴凜山的神情淡淡的,不如之前溫柔,“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顧星隕抬頭,給他理了理領帶,隻是目光向下,避開男人的注視,“不用了,我自己會解決的。”
裴凜山沉默半晌,說:“好,那我回家等你。”
隻是他褲子口袋裡的手機熱到發燙——剛剛才掛斷,來自於蕭筱關於藝人出事的彙報。
第62章 噩夢
淩晨一點多, 醫院的走廊很安靜。
顧星隕跟著助理步伐匆匆地趕來,這讓還在場的其他醫護人員皆探頭觀望,然而那些人也隻來得及瞥見青年下頜線銳利的側顏, 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醫生辦公室門後。
劇組拍戲的地偏, 在鄰市的一個城鎮上, 最好的醫院也隻是個二甲。
醫生還是頭次接到身份這樣特殊的患者,尤其在知道眼前站著的人是傳聞裡的顧氏董事長, 更顯得底氣不足。
“目前能發現的就是病人手肘和小臂多處骨折,腦後有較長傷口,但是經過我們醫院的緊急處理, 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當然了, 我們醫院裡的儀器還是不夠精密, 也不能確定是否存在腦損傷,如果你們不放心的話,我們也還是建議你們轉院進一步做更詳細的檢查和治療。”
醫生都這樣講了,再加上江遠道作為一個熱度頗高的藝人, 在這種設施不齊全的小醫院還是不太方便, 顧星隕沒怎麼思考,就打電話讓人安排轉院事宜。
劇組其他人都被助理勸回去, 現場剩下人不多, 都跟著跑上跑下辦手續, 沒多久就準備好。
途中江遠道一直沒醒, 顧星隕就陪坐在醫院安排的救護車上,對著手機發呆。
之前徐承英跟他說他火出圈了, 他還不知道什麼意思, 眼下有空點開他發過來的鏈接,才知道今天自己的紅毯照已經在網絡上瘋傳。
他將那些帶熱度的營銷號裡的照片看了又看, 大多都是過去的自己出現在花邊新聞上的影像,還有裴凜山,在每一張照片裡都麵無表情,看起來冷酷得如同冰雪。
醫護人員小心翼翼地注意著江遠道的各項生命體征,並不敢同他講話,小助理坐在他對麵,躊躇半晌,道:“……顧總。”
顧星隕抬眼,小助理說:“那些新聞……江哥也看到了。”
顧星隕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小助理漲紅了臉,到底是礙於其他人在場,沒敢將剩下的話講完。
微信叮咚一聲,跳出新的消息:“還不回家?”
顧星隕手指捏緊了屏幕,眼下都已淩晨2點多,裴凜山還沒睡。
“公司的事有點複雜,今天不回家了。”
發完這條,顧星隕的手指停留在鍵盤上,躊躇半天,卻不知道該怎麼打下一句。
然而過了幾分鐘,裴凜山並沒有回複。
他應該睡了。
顧星隕感覺自己似乎鬆了一口氣,緊接著覺得失落。
心裡空空蕩蕩,微博也不刷了,他靠在車窗上開始小憩。
睡著睡著,耳邊忽然響起雨聲。
“嘩啦啦”的聲音拍在窗戶上,震耳欲聾,顧星隕睜眼,發覺眼前一片黑暗。
雨聲下,有什麼聲音被掩蓋了,他的耳朵靈敏捕捉到動靜,摸索著從床上爬起來,房間裡關了燈,隻有窗外的閃電偶爾劃過,宛如驚悚片裡的情節。
“砰”的一聲,什麼東西被摔碎了。
顧星隕踉踉蹌蹌的,總算摸到房間臥室的燈,燈光大亮,他打開門走出去,聲源從隔壁房間傳來,他皺著眉,打開書房的門。
“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
——“砰”的一聲,桌上的另一個玻璃也逃脫不了被摔碎的命運,裡麵的牛奶飛濺,在地毯上暈了一大灘奶漬。
他看見另一個自己,歇斯底裡的自己,再也不複以往的冷靜,紅著眼,整個麵部表情用力到變形,咬牙切齒的道:“我告訴你裴凜山,你沒有資格插手,顧氏是我的,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還由不到你在這裡指手畫腳!”
裴凜山應該是也動了怒,他還是頭一次看見男人氣到胸膛劇烈起伏的模樣:“顧星隕,你這麼做,遲早會毀了你自己!”
“毀?”
顧星隕冷笑,“任何人都要對自己所犯下的錯誤付出代價,他那時候敢對我落井下石,我就要讓他也嘗嘗喪家之犬的滋味。”
“那你就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裴凜山提高了聲音,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沉:“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做的事情被人拿住了把柄,你能不能脫身?顧氏能不能脫身?再說,那麼多人的性命,你也敢拿來開玩笑?”
“怎麼,你覺得我冷血了嗎?”
顧星隕冷冷盯著裴凜山:“彆人的性命……”
他一字一句:“我管不著。”
“顧星隕!”
裴凜山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能不能清醒一點!”
“我很清醒!”
顧星隕的聲音比他更大,昂著脖子,像驕傲的國王,“這是商人的本質,我沒有做錯,也沒有付出什麼代價,我做的很好,顧氏也會更好!”
——“轟隆”一聲。
窗外驚雷炸起,閃電將夜晚徹底撕裂,站在書房門口的顧星隕嚇得立刻捂住耳朵蹲在地上。
“小星!”
忽然,溫柔的女聲從遠處傳來。
頭埋在膝蓋裡正發著抖的顧星隕一怔。
那熟悉的聲音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小星。”
顧星隕猛地抬頭,就見蔣欣欣女士從樓梯的拐角走上來,她穿著一身潔白的睡裙,笑得溫柔且美好,“就知道你這個膽小鬼嚇得睡不著覺。”
他順著蔣欣欣的目光向自己的左方望去,就見他剛剛走出來的臥室門口站了一個小男孩,委屈地抓著恐龍抱枕,哭得一抽一抽:“媽媽,雷聲太大了,我睡不著。”
蔣欣欣目不斜視地路過他,直接將男孩抱進懷裡。
“好,媽媽知道了,媽媽抱你睡覺好不好?”
溫柔的母親輕聲哄著,將男孩帶進臥室。
“媽媽……”
顧星隕呢喃著,下一秒衝過去,“媽媽!”
然而蔣欣欣徹底消失在那個臥室門口,等他奔過去的時候,裡麵隻剩下自己——又一個自己。
他抓著門,喘著氣,看著臥室裡麵坐在床上那個青年麵無表情地吞下一粒又一粒白色藥丸。
“你在吃什麼?”
他沒忍住問出聲。
接著青年的目光望過來,兩個人對視,他的心一悸,就見青年露了一個笑:“你不知道嗎,我在吃能讓我睡著的藥。”
說完朝他伸手,“你也要嗎?”
刺眼白光亮起,照亮青年深得不見底的眼瞳。
——“轟隆隆!”
顧星隕在救護車上猛然睜開眼,周圍人的表情並無異樣。
心臟在胸腔裡劇烈跳動,他不動聲色地重重喘了兩口氣。
醫護人員偶然間側頭見他醒了,好心提醒道:“顧總,淩晨的時候路上沒什麼車,我們很快就要到了。”
“嗯。”顧星隕輕聲回應,閉緊了眼。
從鄰市開回安京不過短短兩個小時,他卻在車上出了一身的汗。
之後便是醫院的新一輪檢查。
在顧星隕的安排下,早有多方權威專家在醫院候著,隻等人一來,便做更詳細的全身檢查。
據助理所說,江遠道是在吊威亞的時候從半空摔下來的,高度不低,現場還留了不少血,場麵一度十分嚇人。
但是好在,權威醫院的診斷結果與之前並無兩樣——隻是後腦勺磕破,手肘及小臂骨折,問題不大,不會危及生命。
至於昏迷……則很可能是由腦震蕩引起,應該第二天就能醒。
得到這個結論的顧星隕總算鬆了口氣。
他從安京趕過去,又跑回來,著實折騰了一番,小助理忙了一晚沒吃飯,此刻又累又困,便申請去買點吃的回來,顧星隕應了,單獨守在江遠道的病床前。
人還沒醒,但他已經仁至義儘。
也許不到天明,就會有得知消息的親友或者媒體趕來醫院,他不想再生事端,也不想被媒體拍到,估摸著小助理應該快回來了,便打算提前離開。
“江遠道,或許是我以前鬼迷心竅,但……我不想這樣下去了。”
他望著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低語:“我們到此為止。”
說完,他拿出之前來時順手帶上的銀行卡,輕輕放在江遠道的枕頭底下。
裡麵數額不少,按照他所了解的圈中人處理分手情人的一貫做法,這是他留給江遠道最後的分手費,從此以後,他們橋歸橋路歸路,他不想再同這人有任何瓜葛。
“哢噠”一聲。
病房門被離去的人帶攏。
而門內,江遠道在一片漆黑中睜開眼睛。
顧星隕之前在安排好江遠道後續醫護事宜後就給公司的司機打了電話。
因為疲勞,他沒選擇開車跟救護車回來,反而將自己的車丟在了鄰市,眼下要回家,隻能再找司機。
清晨六點的光景,安京市已經蘇醒。
顧星隕從醫院門口走出來,遲鈍地感覺到冷。
街邊路燈一盞一盞地熄掉,馬路上開始漸漸彙聚起車流,他眯著眼睛眺望遠方,天空是一片水洗的藍色。
儘管做了噩夢,但他的心情很好。
不過等了兩分鐘,他接到趕來的司機電話:“顧總,我到醫院門診樓了,您在住院部嗎?”
他笑了笑,剛想回答,就感覺自己的頭忽然被什麼東西重擊。
緊接著,劇痛之下,他失去了意識。
第63章 高空墜物
安京市最權威的腫瘤醫院發生一起高空拋物傷人事件。
事發突然, 但萬幸的是被傷者正好倒在醫院門口,被醫護人員第一時間發現,得到了最高效快速的急救。
造成這場事故的是一個空著的無土花盆, 監控隻能拍到花盆墜下, 卻不能鎖定樓層。
經過警方和院方縝密排查, 初步確定是意外事故,畢竟事發時大多數病人都在睡覺, 而且這個花盆一看便是年歲久遠,沒有人使用,當日風大, 花盆較輕, 被吹下來也是很有可能的。
在這場意外裡被砸到的傷者遲遲不醒, 院方們嚴守以待,封鎖了病患樓層確保這件事不會被媒體記者發現,畢竟這個倒黴蛋不是彆人,正是前幾個月才剛從玉峰山墜崖事件中蘇醒過來的顧總, 顧星隕。
裴凜山在他的病房裡辦公, 眼睛底下是一片青黑色。
黎錦和方何無事時跑來看他,順帶帶飯, 一見他那樣子就齊皺眉:“你能不能彆又整成這個樣子?”
裴凜山毫無反應, 甚至在他們進來時都沒有抬過一次頭, 黎錦歎了一口氣, 將食盒放在他翻看的文件上,製止他翻頁的動作。
“聽說樓下的江遠道醒了, 這麼些天他的事件也發酵得夠狠的, 粉絲不知道從哪知道消息整天堵醫院門口,你也不公關一下。”
裴凜山丟了鋼筆, 往沙發後仰,一雙手蓋住了臉。
方何接了話,用吊兒郎當又不屑的語氣:“知道現在網上說得多嚇人嗎,說你們紅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黑心資本商,不把旗下藝人當人,偏偏你還不吭聲,網友都覺得事態嚴重,是你們心虛。”
“不過他現在好歹醒了,這是好事,你要不要去看看?”
“嘖……裴凜山,你能不能說句話?”
“說什麼?”
裴凜山啞著聲,他抹了把臉,睜開疲累的眼睛,“讓他的粉絲鬨吧,我不想在他身上再花力氣了。”
“你這是?”
饒是一向溫潤的黎錦也驚了一下,“你什麼意思?”
“對啊,總算想明白了,不幫他養小情人了?”
方何坐上沙發翹著腿,被黎錦踢了一腳,“能不能好好說話?”
“嘖……黎錦你——”
“他的事我過幾天會安排,先冷一冷,人醒了就會平息的。”
裴凜山從沙發的另一側站起來,往顧星隕的病床邊上走,問黎錦:“這人怎麼還不醒?檢查不是說沒問題嗎?”
“他……”
黎錦也跟著走過去,“也許之前玉峰山的內傷還沒好全,畢竟是大腦這麼精密的儀器,他失憶都沒找到症結呢,更何況現在隻是昏迷?你也不用太擔心了,也許就是太累了,或者大腦在進行自我修複和休息,馬上就會醒。”
“咚咚。”
門外有人敲門,幾個人同時抬頭,宋清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裴總,車子在樓下備好,可以走了。”
“你有事?”
方何感到有些驚奇,他以為裴凜山會延續上一次的作風在病床邊不離不棄來著。
裴凜山看了看表,應了一聲;“嗯,星隕在白露城的那個養老院項目,AI這部分是我在接洽的,不能停,也不能讓外界看出什麼端倪。”
“AI?”
方何再次睜了睜眼,想到什麼,張大了嘴:“哦……你之前投的公司項目就是為了他?”
裴凜山不答了,推門走出去。
還是黎錦想起他們來時的初衷,拿起桌上的食盒幾步追出去,“等等,你還沒吃飯。”
“不吃了。”
裴凜山走得頭也不回。
站在門口的宋清點頭一笑:“黎少。”說完,也趕緊跟著自家BOSS的步伐匆匆走了。
方何依舊那個大爺姿態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見黎錦站在病房門口沒動靜,便歎了一聲:“唉,小李子,你說,對比一下裴爺,我是不是對我家小白做得還不夠?”
說完,他用雙手枕著後腦勺,抖著腿:“好家夥……我說他前段時間怎麼想起做AI,剛開始就是那麼大手筆,原來在這等著呢。”
黎錦回身,撇了他一眼,“行了,小聲點,彆在這吵著顧總,回頭裴爺要跟你急。”
說完,黎錦走到病床前看人,病美人即使臉色蒼白地睡著,也還是美的。
想了想,他坐在病床邊上的椅子上,難得感歎:“顧少爺,你這次估計又把裴爺嚇慘了,還是快點兒醒吧。”
後來顧星隕的確是醒了,但什麼時候醒的,醒了之後人去了哪,醫院是一問三不知。
小護士定點進來給人換液,發現之前還躺的好好的人一下不見了,慌得手上的藥瓶都差點沒拿穩,立刻奔出去就跟護士長彙報。
結果是廁所、走廊,哪裡都找了,就是不見人。
顧星隕所在的樓層特殊,整層都隻有他一個,為了隱私安全沒有裝監控。
而且,為了保持環境安靜讓他好好休息,也為了掩人耳目,裴凜山沒安排什麼人在那守著,總之這人又不會跑,他是這麼想的,沒想到臨了,人真不見了。
他在商務車上接到電話就立刻往這邊趕,院長在電話裡表示歉意:“小裴,是醫護人員疏忽了。”
裴凜山的眉頭打成死結,語言上卻還是溫和的:“沒事,他應該是醒了,至於去了哪,我再找找就是了。”
顧星隕去了哪?
他去了天台。
這棟醫院的資曆已經很老了,連帶著建築都泛著黃,要不是內部徹底翻新過,誰也不知道那般奢華的病房上麵有這樣一個破舊的天台。
臟汙的水箱裡長滿了綠色青苔,顧星隕推開隻是用鐵鏈虛虛搭著的鐵門,踩著一些殘磚瓦礫,來到了天台邊緣。
整個城市都因此匍匐在他腳下,顧星隕眯著眼看安京的車水馬龍,從口袋裡拿出一支煙。
他穿的是裴凜山之前遺留在病房裡的黑色薄襖,初冬的冷風撞進胸膛,冷得令人瑟縮,他卻不管不顧,又從薄襖口袋裡摸出打火機,清脆的打火聲響起,火星在風裡燃起。
然後,他就被嗆得重重咳嗽起來。
畢竟是病久了,也久未抽煙,再加上昏睡多時沒有進水,喉嚨裡乾啞到不行,收到煙草的刺激,立刻敏感的作出反應來。
顧星隕咳得彎了腰,但好在他很快緩過來,等到第二口煙抽進肺裡,煙霧在鼻息間氤氳出來的時候,他才算是重新掌握這項技能。
他站了很久,直站到手腳冰涼,夾煙的手指都沒法隨意曲直,這才用力地將煙頭撚滅在天台邊緣,一邊撚著,不知道想起什麼事,一邊發出嗤笑的聲音。
煙頭掉落在地上,顧星隕回頭下樓,黑色襖子下麵是單薄是病服褲子,蒼白且細嫩的腳踝露在外麵,凍得紅了。
他踩著拖鞋從消防通道下樓,因為樓層高,一路上下去都沒碰見什麼人,就算到了低樓層,大家也都是互不關心,低頭隻管走自己的路。
他就這麼出了樓。
醫院大門的另一邊,裴凜山的車子剛到,兩個人不過隔了一道拐角,一出一進,徹底擦身而過。
到了人來人往的街上,有人發覺顧星隕行裝的怪異,便都望過來,顧星隕目不斜視,用棉襖的帽子將自己的臉徹底兜住了,在街邊攔了一輛出租。
——他幾乎從來沒有坐過這種交通工具,坐上去的第一瞬間便感覺不太適應,座椅太臟了,空間也很逼仄,但他顧不上了,他隻是急於逃離。
報了地址,出租車司機一腳油門,醫院被遠遠甩在身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類司機對城市的道路太過熟悉,以往一個多小時的行程,出租車隻花了四十分鐘不到,顧星隕從口袋裡的錢夾拿出鮮紅的幾張票子,聲音冷冽如山泉:“不用找了。”
他熟練地輸密碼,進門,身後大門關閉,顧星隕換了個拖鞋,直直上了二樓臥室,裡麵窗簾緊閉著,一片黑暗,顧星隕閉著眼睛墜進床裡,接著被子一滾,徹底睡了過去。
與此同時,醫院。
醫護人員已經完全將病房收拾乾淨,裴凜山拿著被顧星隕落下的腕表,目光沉沉地靠在牆邊思索。
“裴先生。”
護士小心翼翼的:“顧先生的出院手續已經辦好了,這是相關的費用清單。”
宋清替他接了,笑眯眯:“謝謝。”
裴凜山起身,將腕表放進口袋,轉頭往電梯去,“江遠道是不是醒了?我下去看看。”
“啊?”
饒是跟裴凜山久了,他還是沒摸清自家老板的腦回路,一時沒忍住:“不去找顧總了?”
裴凜山立在電梯麵前,聞言輕飄飄地瞥他一眼。
宋清自覺低頭,老板說什麼就是什麼吧,立刻道:“江遠道是上午醒的,現在不知道狀態怎麼樣,不過江蕭筱應該已經回來了。”
“嗯。”
裴凜山應了一聲,走進電梯,宋清跟上,眼疾手快地按下江遠道所在的樓層數字。
“嘀。”
電梯抵達,他們才剛剛走出來,就有兩個工作人員守在門口:“抱歉,無關人員不能進這一層。”
宋清黑了臉:“你們怎麼做事的!”
工作人員臉色一僵,摸不清眼前這兩人的來路,硬著頭皮:“抱歉……”
裴凜山冷笑一聲,直接上前,一把推開幾人,大步就往前走。
他的氣場太足,又有足夠的身高威壓,看起來就不像是個普通人物,幾個工作人員一時都被震懾住,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拔腿就要追,“等等!不能進去!”
江蕭筱聽到動靜,從病房裡探出頭來就要發火:“你們在乾什麼——”
看見來人的那刻立馬笑成一朵太陽花,聲音高亢:“裴總!”
叫完同他身後的宋清眼神交彙:這位大佬怎麼會過來看江遠道啊!
宋清攤手:愛莫能助,我也不清楚。
不認識公司總裁的幾位工作人員自然被江蕭筱罵了個狗血淋頭,各自心裡委屈:他們平時多是在江遠道團隊裡打雜的角色,從來沒見過裴凜山,不認識也很正常。
再說了,傳聞不是說,裴凜山從來不見江遠道,也不過問江遠道的發展事宜嗎?
第64章 燼
無關人等一律被清離病房, 裴凜山坐在江遠道床前,眸光冷厲。
江遠道看上去狀態還不太好,一副暈沉沉的病秧子模樣, 哪怕是見到裴凜山來了都沒有什麼太大反應, 眼睛睜了又閉, 嘴皮乾到起屑,慢吞吞地喊:“裴總。”
裴凜山後仰, 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勢看他,“什麼時候醒的?”
江遠道不太舒服地皺了皺眉:“昨天下午。”
“吊威亞的鋼絲斷了?”
“……是,有點突然……”
裴凜山冷笑一聲:“看來這部劇有點問題。”
江遠道的目光轉過來, 平靜地與裴凜山對視, “裴總?”
“之前郭雲峰來拍就是威壓出問題摔了, 換了人,還是威壓的問題?你當道具組都是廢物?江遠道,你但凡聰明一點,就換個彆的什麼方式來吸引他注意力。”
“裴總,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江遠道咳嗽起來:“我也……嚇到了。”
裴凜山歪了歪頭, “前天晚上你見到他了?”
前天晚上就是慈善晚宴的那晚,江遠道微微睜大眼睛:“您是說, 顧總?”
不待裴凜山回答, 他又喘了兩口氣, 露出些高興的神色來:“顧總來看我了?不過, 我那時候昏迷,沒有醒。”
“啊……裴總, 我沒有其他意思, 我就是,就是很感激顧總這麼些年來對我的照顧, 所以我……我……”
“你的表演學得很好。”
裴凜山的聲音依舊很冷,“所以,你也不知道他在醫院門口受傷的事情了?”
“受傷?顧總受傷了?”
江遠道迷茫地眨了眨眼,下一秒變得激動起來,“怎麼回事,在醫院門口?他是為了來看我麼?顧總沒事吧?我……我自從醒了,蕭筱姐就一直在這,她沒有跟我講這些事,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嗯。”
裴凜山點點頭,說出的話流暢萬分:“傷得很重,有變成植物人的風險。”
“植物人?”
江遠道幾乎要坐起來,“怎麼可能?之前他不是都好好的?他是怎麼受傷的?傷到哪裡了?植物人是什麼意思,醒不過來了?”
他用索求的目光看向裴凜山,“裴總,裴總我想去看看顧總,我去看一眼……”
“你看不了,他進了重症監護室,全天24小時監護,就連我,一天也隻能進去探望1次。”
“怎麼會!”
江遠道露出痛苦的表情,“不可能吧?裴總,你是不是騙我?”
“我騙你,有什麼意義?”
裴凜山眸光淡然,“雖然近幾次有媒體拍到我們,網上也有不少關於我們的新聞,但你應該是清楚的,我和顧星隕分居多年,早就沒什麼感情,我知道你們的事,所以這次也就是過來告知你一聲。”
“我……我……”
江遠道紅了眼睛,幾乎要落淚,“不是,裴總,我沒有……”
“好了。”
裴凜山站起身,彆過臉看向彆處,“以後好自為之。”
說完,他就轉身走了出去。
病房門才剛剛合攏,裡麵就傳出江遠道壓抑到極致的一聲低吼,那聲音聽起來痛苦又絕望,令人不禁為之動容。
站在門外的宋清和江蕭筱都是一臉懵逼,裴總就進去這幾分鐘的功夫,就能把江遠道搞成這樣?
宋清不自覺肅然起敬,問裴凜山,“裴總,接下來?”
裴凜山倒是麵無表情,吩咐江蕭筱:“把他給我看緊了,誰都不準放進來,劇組那邊暫時延期,不用管。”
這是……
江蕭筱有不太好的預感,皺眉:“我在這守著,手下的其他人怎麼辦?”
“我再撥給你幾個人,你遠程掌控就行。”
說完,裴凜山轉向宋清:“回公司。”
***************
顧星隕醒來的時候是深夜。
他睡得昏昏沉沉,醒來時都不知是何年何月,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裡伸手不見五指,折讓他產生一種被全世界拋棄的錯覺。
好在他早已適應這種情緒,睜著眼不過幾秒,就爬起來開燈下床,他赤著腳,走到鏡子前,脫掉那件已經揉皺的黑棉襖,露出裡麵一身病號服,頭發雜亂如草,即便久睡也沒有什麼好臉色。
哦,他心裡想,我是顧星隕。
這種感覺很奇怪。
他嘗試去摸鏡子裡的自己,宛如人格分裂一般,對著鏡子笑,但是不一樣,不管怎麼偽裝,他都回不到那個20歲的顧星隕,他像做了一場夢,很長的夢,真實,又令人心悸。
夢裡的人是他又不是他,蠢得無可救藥,但偏偏,好像能討得所有人歡心。
顧星隕閉眼,想起裴凜山溫柔繾綣的眼神。
想起他的解釋,又想起他們這段時日的點點滴滴。
這太讓他意外了。
他脫掉衣服,露出裡麵看似白皙且健康的軀體,他被他養得很好,沒那麼瘦骨嶙峋——儘管外人看來他依舊太瘦了,腰細得像一掐就能斷。
他轉身從衣櫃裡翻出一件新的黑色絲袍睡衣換上,這套公寓他不常來,但經常會有保潔過來打掃,他赤著腳下樓,大理石地板冰冷至極,但他卻渾然不覺似的,就這麼走到廚房,打開冰箱,裡麵空空如也,好在還剩幾瓶水。
“咕咚”幾口喝了大半,他才返回到樓上。
之前的手機被他關機,他坐在床上打開,又是無數新的消息跳出來。
他高效且迅速地篩出其中有關工作的部分,一一仔細看過,之後立刻給徐承英打電話。
現在是淩晨一點多,徐承英接到電話的時候已經睡了,隻是睡得淺,電話不過響了幾秒,就立刻條件反射地接了:“喂顧總?”
大半夜會打電話過來找他的隻有這一位閻王而已,習慣都成了本能,徐承英朦朦朧朧地從床上坐起來,聽到顧星隕那邊一連串的指令,不斷點頭,應聲說好。
顧星隕說得快,宛如機器人一般發號施令,電話一分鐘即掛斷。
徐承英默念著顧星隕的話,沉沉地墜回被子裡,躺了不過2秒,立馬如同詐屍一般坐起來,起得猛了,頭都有點發暈,他打開燈,確認自己剛剛的確接到這一通電話,驚愕得瞬間睜大了眼睛。
顧星隕再次出事他是知道的,公司的司機第一時間給他反饋,也是他過去進行的緊急處理,之後他將這事告訴裴凜山,自己則是再次回到公司處理事務,沒想到就這一兩天的功夫,世界都變天了?
顧星隕必然是恢複記憶了,那麼,他和裴凜山呢?
徐承英坐在床上懵了好半晌,最終感歎一句,顧總的人生,屬實精彩。
另一廂,顧星隕可沒思考自己給徐承英帶來了多大的衝擊,一直在不斷回看自己之前或漏掉或因看不懂而沒仔細看的文件,隻是手機上備份的畢竟不多,等梳理完最近的事項,時針也不過才跳到了2。
他這才有功夫,或者說有心情去看裴凜山的信息。
信息不多,隻有幾句——
“你去哪裡了?”
“電話怎麼關機,沒電了?”
“星隕。”
“看到信息給我回電話。”
他從病房走的時候帶走了所有與自己相關的東西,不僅如此,還連他的衣服皮夾都一並順走了,裴凜山那麼聰明,又哪能想不到他是自己走了?
隻是,看看這個語氣,與前幾天還說想他、說情話哄他的語句完全不同,仿佛就真的是對兩個人說的。
也對,他們就是兩個人。
一個是20歲,什麼事情都不懂的天真少爺。
一個,是已然27歲曆經風雨、冷血而不近人情的商人。
裴凜山會喜歡哪個,選擇哪個,不言而喻吧?
顧星隕沒有給裴凜山回電話,他坐在床上呆坐許久,長夜漫漫,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先前為了逃避也為了讓混亂的大腦休息,他選擇不管不顧地先睡一覺,睡到現在已經一點困意也無。
這又不是他的常住宅,床頭櫃裡也沒有藥。
藥。
顧星隕想起來,之前自己在感冒期間胡亂吃了幾粒貌似維生素的東西,怪不得發燒了,當時這藥的副作用還挺大,他燒的不輕,嘖,現在則完全能想通了。
手指在通訊錄名單上緩慢滑過,顧星隕最後撥了一個電話。
“有事?”
一向不近人情的高冷律師的語氣在夜裡難得不那麼刺耳,隻是聽起來好像也還沒睡。
“有,出來陪我喝酒。”
說完這句,顧星隕乾脆利落地掛掉電話,緊接著下床開始挑衣服。
他們去的酒吧名字叫“燼”。
到的時候已經將近淩晨3點,酒吧裡最熱鬨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零星剩下的,不是在傷心喝悶酒,就是在卡座上睡死了。
以前顧星隕不愛坐吧台,來搭訕的人太多了,這個點就很合適,他踩上高腳椅,跟調酒師說要幾杯烈一點的酒,調酒師說好,抬頭看見他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
以往顧星隕並不搭理這種人,他不關心彆人情緒,也不在意彆人眼光,總是冷冰冰的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樣子,但今天他來了點興致,便挑了挑眉:“你認識我?”
“……認得的,顧少爺。”
在顧星隕的逼人目光下,調酒師趕緊低頭,“很久以前,我還在白露城的時候,經常看見您。”
很久以前……
顧星隕側頭,逡巡這裡陌生的裝潢和陳設,他想起來了,還在大學讀書的時候,他常去的酒吧名字就叫“燼”。
“現在酒吧都開連鎖了?”
顧星隕難得帶上一點懷念的神色,“這一家什麼時候開的?”
“有幾年了。”
調酒師手上動作不停,一邊和顧星隕解釋:“自從我們老板回了安京,就在這邊也開了一家,本來是要換名字的,但當時負責跑手續的經理不知道這個事,就按的原來名字注冊的,再後來想改,老板忙,說著說著就忘了。”
顧星隕聽完,隻點頭,他對這家店的老板並不感興趣,隻不過是約地方的時候兩個人折中了一下,發現這家最近,才定了這兒而已。
隻是調酒師的話仿佛還沒說完:“我看上次顧少您還和老——”
“我來晚了。”
吧台旁忽然坐下另一個人,顧星隕的注意力一下被完全吸引,轉頭看向來人,說話倒是冷冷清清的:“不晚,先陪我喝幾杯。”
第65章 爛醉
酒端上來, 透明玻璃杯裡的液體在酒吧燈光下閃著藍色的妖異光芒,看起來像沉靜而暗含洶湧的海,不斷咕咚往上冒著氣泡。
“這是本店特調, 彆名深海, 度數很高, 所以暫時隻做了2杯,慢用。”
調酒師恢複安靜, 去另一邊關照其他客人。
顧星隕毫不客氣,端起杯子就灌下一大口,隻是這酒可一點不像它的外表漂亮無害, 入了喉才知道燒得厲害。
他像吞刀子似的咽下去, 常寧看他的樣子, 淡淡道:“失憶的感覺如何?”
都不必他說,一接到顧星隕的電話聽到他的語氣,常寧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過……見他如今在自己眼前喝酒的樣子,不知怎麼, 常寧就回想起那天在顧氏總部大樓看見他的時候。
他莫名覺得:其實不管是失憶前還是失憶後的顧星隕, 並沒有什麼差彆,對外都是一樣的冷硬, 內裡則脆弱崩塌得一敗塗地。
非要說其中細微區彆的話, 他反倒認為, 眼前這個喝悶酒的青年其實更脆弱。
“不怎麼樣。”
顧星隕喝完酒, 隻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燒,他擦了擦唇角, 目光看向遠處, 聲音低低的:“好像做了一場夢。”
“我看到你們的紅毯照了。”
常寧說:“我本以為我會像第一次看見你們上新聞一樣生氣,但我竟然還感覺良好, 那天和你談完話,我以為你們應該會疏遠,沒想到關係看起來更親密,這說明,你的潛意識依然是很在意他,非常在意他的。”
“當然,我說這個話,並不代表我對裴這個人本身的看法,這些天都是你自己親身經曆的,不如你來說說,你現在的想法?”
“我……”
顧星隕的眼睛開始失焦,他似乎是走神了好一會,才回答說:“我不知道。”
說完他低頭,“這太矛盾了,我也沒想到我會……但事實上,你知道的,我和他之間,障礙太多了……”
“能想到障礙太多,說明你想過跨越障礙。”
常寧喝下坐下來之後的第一口酒,“雖然我也覺得這很瘋狂但是,你知道嗎,就在我見完你之後,裴凜山來找我了。”
“他找你?”
顧星隕陡然抬頭,“他找你乾什麼?”
“可能是徐承英在中間通風報信吧。”
常寧聳肩,“或許你不知道,在你受傷這段期間,你的這位得力助手已經完全倒戈,就差沒拜服在裴凜山的人格魅力之下了。”
“他找你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
常寧陷入回想。
裴凜山這個人,他不是第一次見,以往在陪著顧星隕出席的零星幾次場合中,他都看見過裴凜山。
高大、強勢、侵略性極強,是他對這男人的初印象。
他可能本能的不喜歡這種人,再加上之後發生的落水、裴家刁難、出軌事件,其後,這種不喜歡在裴凜山以輕蔑的語氣拒絕了他的會麵邀約之後達到了頂峰。
“離婚協議?”
他記得他身邊的那位助理當時拿著電話開著免提,裡麵傳出他的聲音:“就憑這個姓常的律師?宋清,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能給我放進來。”
他當時氣得渾身發抖,才勉強保持住理智,微笑反駁:“您好裴總,我是……”
他報出自己的律師事務所名字,說出自己曾辦理過的一些豪門離婚案,以及曾獲得的無數光榮頭銜,力證自己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人。
那邊裴凜山聽完,隻淡淡答了一句:“跟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我來是為了代表我的當事人顧星隕先生……”
“那你就告訴他,我不同意。”
說完,宋清的手機裡就傳來掛斷的聲音。
不尊重人、傲慢、自大、藐視法律。
是他之後再次給裴凜山貼上的標簽。
總而言之,沒有什麼好印象。
可是這次,裴凜山主動來到他的律師事務所,不僅乖乖在會客室等了他一個下午,後來同他聊天的時候也極為誠懇。
“我對他冷言冷語,嘲諷謾罵,他照單全收,全當沒聽見。”
“他倒是很少說自己,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說你,說你是個怎樣的人,說他多了解你,說這段時間你的輕鬆愉快,說或許對你來說,離婚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我同他對質,以往他做過的那些事,他坦坦蕩蕩承認不足,又將他的家庭對我剖白,還解釋了出軌的事情。”
常寧說著,轉頭對上顧星隕的眼睛,“他叫我不要因為片麵了解而否定你們的感情,叫我不要……不要傷害你。”
“傷害……我?”
“對。”
常寧再次喝酒,“他跟我說,你已經很辛苦,一個人孤立無援,如果離婚,一旦公開這件事,顧氏股份還不知道要動蕩成什麼樣子,而且,他說你現在很好,不需要再背上那些痛苦的枷鎖。”
說完,常寧苦笑:“我本以為我不是什麼能輕易受他人說服的人,可是經過他這麼一說,我才覺得,好像你多這麼一個依靠也不是什麼壞事。”
“至於,他到底愛不愛你,你又喜不喜歡他,我想,你應該心裡有數,對嗎?”
顧星隕不說話了。
常寧歎氣:“是我之前對你的生活介入過深,雖然我依舊不看好裴凜山這個人,但現在既然你已經恢複記憶,我相信你自己會有正確的判斷。”
“當然,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
兩個人喝酒喝到清晨。
顧星隕醉到已經完全在吧台睡死過去,常寧好一些,但也就是還能有點反應的程度。
“醒醒,我們要打烊了。”
工作人員過來輕聲提醒,常寧費力睜開眼,從口袋裡拿出錢夾,叫著要結賬,然而錢夾裡隻有一遝銀行卡,醉酒狀態下他根本沒法輸對密碼。
麵對pos機一次又一次的錯誤提示,常寧晃了晃腦袋,去摸顧星隕的皮夾。
突然,一隻手伸出來製止他往顧星隕身上摸的舉動。
“找個司機,把他送回去。”
男人的聲音低沉醇厚,問他:“還記得你家裡住哪兒嗎?”
常寧抬頭,酒吧的燈光太暗,模糊光線下他看見男人轉頭去查看顧星隕,動作帶著無限的親昵,理智尚存的他去抓那人的衣服,“你彆……動他。”
裴凜山回頭,他對外人一向耐心不足,便吩咐旁邊的人:“送他去附近的酒店開房休息。”
說完,一把扯開常寧抓他衣角的手,將顧星隕打橫抱起走了。
喝醉了的顧星隕很乖。
雖然也有178的高個子,但此刻窩在他懷裡像漂亮精致的洋娃娃,幾縷碎發搭在額前,遮住那略顯淩厲的眉,整個人便都柔和起來,尤其是當他不適地在裴凜山頸間蹭了蹭,鼻息噴湧在喉結附近,裴凜山便再也走不動地立定在原地。
“星隕?”
他感受著自己懷裡的熱源,輕聲叫他,“怎麼喝了這麼多。”
“唔。”
顧星隕隻輕輕囈語兩聲,發出不帶任何意味的語氣詞,裴凜山便笑一笑,這才繼續將人抱到了車上。
車裡的暖氣沒關,他將人放到自己的車子後座,又給他蓋上毯子,外衣口袋裡有東西跟著滑落出來,裴凜山撿起來,發現是自己的皮夾。
裡麵的現金沒怎麼動,倒是放在夾層的那張照片不見了。
裴凜山恍了一下神,隨後收好東西回到駕駛位,隻是眼神仍舊忍不住去看後視鏡裡睡得極為安靜的青年。
一開始,醫院給他打電話說顧星隕不見了,要說他沒慌,那是不可能的,他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結果將醫院找遍了也沒看見人。
等冷靜下來,他才發覺顧星隕不僅是人消失了,連帶著他的東西也一並都帶走了,他這才思考顧星隕清醒離走的可能性。
可是為什麼呢,醒來第一件事是要跑?
答案隻有一個,他不想麵對自己,不想麵對眼下的狀況,他想起來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