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清醒
抵達醫院的時候差不多將近十點。
儘管江遠道出事已經有一段時日了, 但沒人攔著,影帝江遠道的新聞依然有不少媒體在蹲守,又因為江遠道一直沒出院, 就連一些著急上火的粉絲也跟著蹲在醫院門口。
他們既不進醫院, 也沒鬨什麼事, 所以保安想趕走這些人都沒辦法。
顧星隕心知肚明這一切,開著這輛騷包的保時捷徑直從醫院大門開進去了。
很快有對車牌敏感的記者發現這輛車, 接著神色激動地瘋狂拍起照來。
小道消息在媒體的渠道瘋狂散開,而造成這一切的當事人顧星隕已經已經抵達江遠道所在樓層。
電梯門打開,如今守在電梯口的工作人員隻剩一個, 正打著哈欠靠在牆上玩手機, 餘光瞥見電梯裡走出來個人, 正想上前攔,下一秒看見來人的臉,表情立刻變得驚愕起來:“顧總!”
顧星隕側頭看他一眼,“江遠道人呢?”
“在在在!”工作人員情緒激動, 像見了救星, 趕緊走在前麵領路,“江哥今天醒得早, 之前還在走廊遛彎兒, 要是知道您來了, 江哥肯定高興死了。”
顧星隕扯了扯嘴角, 沒說話。
幾步路的功夫,工作人員替顧星隕打開病房門, 一臉高興地對裡麵的人說道:“江哥!你看誰來了!”
病房很大, 裝修得很是奢華,一眼望過去, 甚至有點像酒店的套間,娛樂設施一應俱全。
江遠道的經紀人江蕭筱並不在,隻有江遠道一個人背對著病房門站在窗口,看起來身形消瘦。
聽到開門聲和工作人員興奮的話語,他半點反應都沒有,也沒有回頭。
顧星隕揮退了工作人員,關緊了房門,悄無聲息地走到江遠道身後,冷聲道:“怎麼,這次在劇組摔傻了,來人了都不知道打招呼?”
江遠道霎時回頭,眼中滿是驚愕與困惑,下一秒,他強壓下眼底的情緒,拉開嘴角,是一個驚喜的笑容,“顧總!”
他上前幾步,眼睛仔細地來回掃視青年,“真的是你,太好了!我還……我還以為……”
顧星隕退後稍許,避開江遠道略顯親昵的肢體動作,同樣以審視的目光看他:“你的傷好得怎麼樣了?”
這上位者的姿態和話語……
江遠道神色又是一變。
顧星隕沒錯過他眼中再次出現的慌張情緒,隻是淡然道:“如果差不多了,今天就帶你出院。”
江遠道啞然:“……顧總。”
他最近心情差,很差,非常差。
其他人都以為他是聽聞了顧星隕的消息才那麼難受,其實不是,自從裴凜山來了一趟之後,他發現自己被軟禁在這房中,這讓他感覺到驚恐。
他的來曆一向成謎,對外宣稱父母都在國外經商,而自己又因為始終跟著顧星隕,在圈子裡交的朋友並不多,他太單打獨鬥了,以至於哪怕被軟禁、多日沒有消息,都沒有什麼人發覺不對。
哦,除了秦洵,那個似乎真的對他死心塌地的實力派影帝。
此時他有很多話想問,但在觸及顧星隕那寡淡的眼神時,都很有自知之明地咽下去了。
“還站著乾什麼?”
顧星隕揚眉,不太耐煩:“還想待在這裡?”
江遠道這才反應過來似的,臉上掛了抹溫柔的笑:“好,星隕。”
他叫他星隕的次數不多,一般都是在無人或者較為曖昧的場合,大多時候顧星隕對他的稱呼並不在意,就好比現在,顧星隕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反而往窗邊——也就是江遠道剛剛站的那個方位走去。
視野之內,一輛路虎恰好發動車子離開醫院。
顧星隕眯著眼睛記下車牌,在腦中思索一番,沒什麼印象。
江遠道之前受傷昏迷被送過來,本來就沒有什麼太多東西,哪怕後來添置了一些,也是些無關緊要的,江遠道隨意收撿了一番,很快就和顧星隕說好了。
顧星隕轉身,看見江遠道換了一身休閒服飾,襯得他這人身高腿長的,很有些校園男神的意味。
他隨手將自己臂彎裡的大衣扔給這人,道:“今天冬至了,外麵很冷。”
江遠道有些訝異,但很快順從地接受了,眼睛彎彎,表情溫柔:“好,謝謝星隕。”
兩個人一同走出去,工作人員瞧見他們這整裝出發的樣子,一愣。
“顧總……蕭筱姐說江哥最近得在醫院靜養,這——”
顧星隕毫不意外,“給江蕭筱打電話。”
電話很快通了,對麵傳來一把強勢的女音:“又有什麼事?”
手機按的是免提,顧星隕從工作人員手中一把拿過手機,“我,顧星隕。”
對麵:“……”
通話詭異地安靜了好幾秒。
顧星隕等了片刻,見江蕭筱不說話,便直接道:“江遠道我帶走了,他現在這個情況比較適合在家裡養傷。對了,他的通訊設備都在你那裡吧?今天下午派個人送過來,還是雲……”
說到這裡顧星隕頓了一下,轉頭看了江遠道一眼,“算了,送到江遠道家裡,我會送他回去。”
說完,顧星隕將手機往工作人員懷裡一放,招呼江遠道:“走了。”
電梯一路下行。
真正走出醫院的時候,江遠道竟然隱隱有了幾分恍如隔世的感覺。
儘管外麵的天氣依舊陰沉沉得可怕,可是那自由的風和熱鬨的人聲依然令他晃了晃神。
真奇怪,不過是在醫院呆了不到一個星期,卻有了被囚禁許久的錯覺。想起之前那個來病房問他話的男人,江遠道抿緊了唇。
裴家,他們根本惹不起。
江遠道想事情的時候,顧星隕也在暗自注意著醫院周遭。
敏感如他,幾乎是立刻從人群中掃視到他想要找的對象——或坐在醫院長廊、站在門口等人,以及在小賣部買煙的高大男人,這些人雖然穿著普通,卻有幾個共同的特征,平頭、身材高大、站姿挺拔如同軍人。
一不小心,他甚至和其中一個望過來的人對視了一眼。
對麵顯然有點慌,顧星隕卻勾唇笑了。
兩個人安靜地上了車,顧星隕坐在駕駛位係好安全帶,表情已經恢複到毫無波瀾的樣子,他發覺江遠道仍在走神,甚至扣了幾次安全帶都沒對準。
“你今天安靜得有點奇怪。”顧星隕說。
他的語氣冷淡,聽在江遠道耳朵裡卻像是一道驚雷。
“不是,顧總,我……”
江遠道立刻坐直了身體,他有點著急解釋,“我就是之前受傷,摔到腦子了,之後就一直有點不能集中精神。”
顧星隕點點頭:“腦震蕩麼,我懂。”
江遠道臉色一白。
他突然想起來,自從顧星隕來接他,他滿腦子都是自己的那些事,尚未能從最近的變故中反應過來,從頭至尾都沒有關心過這人一句——畢竟,之前顧星隕也應該受了不小的傷,雖沒有裴凜山說的那樣嚴重,但也不會太輕。
而這,和他以往在顧星隕麵前立的溫柔深情人設根本不符。
兩人一路上都是心思各異。
等到了地方,顧星隕並未下車,車子熄火,他拿出手機給徐承英打了個電話,讓人安排幾個手腳麻利、廚藝好的家政過來,徐承英問安排到哪裡,顧星隕將地址說了,那邊就在電話裡沉默了下去。
顧星隕也不在意,他知道徐承英會安排好,儘管這種小事麻煩徐大總裁,總有些大材小用的意思——他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該招個助理。
江遠道就坐在副駕駛聽他說話,也沒動,臉上的表情十分溫柔,一雙眼睛牢牢釘在顧星隕身上,隻待顧星隕電話打完,便低聲道:“星隕,上去坐坐嗎?”
“不用了。”
顧星隕的語氣不冷不熱,“這段時間你在家裡好好養傷,劇組那邊……如果你還想去,我會和資方打招呼,等你休養好了再回去拍。”
江遠道隻好點頭,情緒並不是很好,他望著顧星隕,神色憂愁、欲言又止。
顧星隕挑了挑眉:“嗯?還有事?”
江遠道便歎了一口氣:“星隕,這段時間發生很多事,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顧星隕避開他的視線,語氣比之前要溫和一些,有些安撫的意味:“下次吧。”
說完,開始趕人:“好了,下去吧,我最近工作事多,有空了就來看你。”
江遠道這才走了。
直待這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裡麵,顧星隕這才重重仰回座椅。
密閉的車廂裡隱隱縈繞著清淡的男士香水味道,顧星隕降下車窗,凜冽的冬風灌進來,涼得仿佛能穿透大腦,令人瞬間清醒。
他下意識想拿煙出來抽,指尖觸到煙盒的時候又忍住了。
關於那天晚上玉峰山的一切畫麵在腦海裡反複倒帶、確認,他努力回想著江遠道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細微反應,但過去的時間太久,很多細枝末節的東西他根本沒辦法再一一回憶起來。
徐承英那邊依舊沒有消息。
當初那輛載著他摔得七零八落的重機車毀損得太過嚴重,幾乎所有的零件都受到了重創,再專業的維修師麵對這一堆廢鐵也沒辦法排查出之前到底是哪個部分出了故障。
但是他心知肚明,當初在山上車子沒有反應的那刻,他就知道,這件事完全是有組織有預謀的人為。
而他,需要能把對方釘死的證據。
第72章 三個人
時間過去得很快, 一眨眼又是幾天。
顧星隕一頭紮在公司裡,事務繁忙各種會議,忙得神龍不見首尾的, 一次都沒有回碧海園, 倒是某日有空, 談完一個合作案後看天色還早,去了一次江遠道家裡。
但也隻是在沙發上坐了片刻, 又很快離去了。
沒多久,他終於收到消息:江遠道出門了。
這人一貫謹慎,又因為在圈子裡混久了, 熟悉那些狗仔的套路, 對一切跟蹤和鏡頭都十分敏感, 反偵察能力非常強。
當時顧星隕坐在辦公室裡,嘴裡咬著一支並未點燃的煙——他隻是想解解癮,煙嘴被濕軟的唇咬得濡濕,被他拿下來丟進了垃圾桶。
“跟著。”
電話掛斷, 照片卻久久未傳過來。
他兀自陷在鬆軟的椅子裡沉思, 辦公室的門卻被敲響。
“顧總,十二點了。”
站在門前的徐承英溫聲提醒他, 自從他經曆過失憶一遭後, 徐承英在他麵前總是多了一份除去上下級關係之外的照顧和親近, 不再把他當做那個冷麵無情的老板。
顧星隕沒說話, 徐承英又問:“我讓淩雲帶份飯上來?”
他們顧氏總部財大氣粗,就連員工食堂也遠比外麵的普通餐廳要高檔許多, 員工人多, 食堂的菜品也豐富,還能接受點餐, 隻是速度會相對慢一些,但是味道絕對是一等一的好,所以徐承英才會有這個提議。
不知怎麼,顧星隕的腦海裡突兀閃過裴凜山的臉。
他記得之前這男人說過老宅和貓的事,沉吟半晌,說:“不用了。”
顧星隕站起來,理了理因長久坐著而生出的襯衫褶皺,拿起一旁衣帽架上的外套,“我今天回老宅,下午就不來了。”
徐承英自然沒有異議,隻說好。
黑色的轎車一路風馳電掣,開進窄巷深門。
到的時候顧星隕發現自己之前開過的停在餐廳外的那輛邁巴赫正正停在老宅的停車場,他沉思了片刻,下車時老李已經歡天喜地地迎了過來。
“少爺回來啦。”
老李年歲漸大,又因顧家變故,守著個小顧少爺,少了以往作為顧家大管家的那些刻板和規矩,倒是變得很親切,情緒也很外放,此刻的笑容格外和藹。
顧星隕跟著笑了,很真心實意的那種笑容,“吃飯了嗎?”
“還沒有。”
老李在顧星隕身前半躬著身子,笑眯眯:“少爺今天是和裴先生約好了一起過來吧?一前一後的,怎麼不開同一輛車?”
顧星隕一怔:“他也來了?”
老李跟著愣了一下,“我今天看芋圓又有些拉肚子,叫了醫生過來看,知會了裴先生一聲,他就過來了。怎麼,你們不是約好一起?”
顧星隕抿了抿唇,往老宅走去。
宅子裡很熱鬨。
除了那些來回忙碌的傭人,還有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坐在沙發上抱著貓,芋圓反應激烈地叫著,裴凜山跟著安撫地擼了兩把,說:“看來這貓隨主人,脾氣都犟得很。”
一旁的傭人就笑,“少爺的脾氣才沒有這麼不好伺候,從小到大,乖得很。”
“他乖麼?”
裴凜山說著話,隨意一抬頭,眼睛就和站在門口的顧星隕對上了。
“少爺!”
傭人們跟著發現他,眼睛亮起來,“今天廚房正好做了少爺最喜歡吃的叫花雞。”
裴凜山看著顧星隕,視線灼熱。
他們差不多有一個禮拜沒有見過麵了,但是裴凜山沒說話。
顧星隕裝作沒看到他似的,臉上掛了幾分笑,上前幾步去看貓,“芋圓這是又怎麼了?”
一隻山上撿回來的小野貓而已,身體還挺嬌氣。
“也不知道呢,無緣無故拉肚子,但是精神還不錯。”
傭人說完,又問今天請過來的獸醫,“張醫生,看出來有什麼問題了嗎?”
這話說完,顧星隕正好走到另外一邊沙發坐下,芋圓看見他便朝他撲,年輕的醫生一下沒抓住,芋圓輕盈一躍,就跳到了顧星隕的膝蓋上。
獸醫隨之看向他:“問題不大,就是近來天氣比較惡劣,小貓腸胃嬌氣,貓糧配比改一下就好了。”
說完,他朝顧星隕溫和一笑,隻是那笑怎麼看都有點勉強:“顧總,又見麵了。”
張曉言。
顧星隕陡然看見這張臉,記起名字的時候突然回憶起另外一件事,腦子轟然炸了一下,他幾乎是完全沒控製住的立刻站了起來,芋圓隨著跌到地上,委屈地叫了一聲。
裴凜山的視線隨之而抬起來,他的嘴唇動了動,剛想說話,下一秒,老李的聲音響了起來:“哎喲,快來看看少爺買的東西。”
老李是剛從停車場過來,手裡抱了不少的禮盒,都是顧星隕這次回老宅順手在商場裡帶回來的,大多是給老李養腰傷的好東西,另外,給其他傭人也帶了不少禮物。
他高興極了,招呼大家一起來分,傭人們立刻停了手裡的事過去了。
客廳裡就剩下裴凜山、張曉言、顧星隕三個人。
“怎麼了?”
裴凜山終於發聲,他站起來往顧星隕的方向走,蹲下身體來抱貓,之後順勢就坐在了顧星隕的身邊。
“想起什麼了反應這麼大?”
他一隻手摁著芋圓,另外一條胳膊卻橫在顧星隕身後的沙發邊緣,是一個占有的姿勢。
顧星隕後知後覺自己的失態——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過,怔怔地坐下來,隻是視線依然盯著張曉言,腦子裡嗡嗡的,也沒發覺男人坐得太近,近得仿佛擁著他。
“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張曉言被盯得有些莫名,緊張的情緒隨之散開一點,“顧總回家還會帶禮物?”
“哦……順手。”
顧星隕再次抿了抿唇,裴凜山的視線隨之落到他那略微有些乾燥的雙唇上,外麵天氣冷,車上開了空調又乾,很正常。
裴凜山下意識想去摸,還未動作,顧星隕彆過頭,目光再次與他對上。
裴凜山的喉結滾了滾。
顧星隕已然低了頭,去摸芋圓,“這貓嬌氣得很,老李也是,一點小事就請醫生來上門,麻煩。”
張曉言訕訕,他實在是很不自在,臉上勉強掛了個笑:“沒關係的,反正今天我輪休,有空。”
裴凜山說:“芋圓不舒服,老李找你找不到,不找醫生找誰?”
隻是話語裡隱隱還有些其他的意思,但顧星隕沒那心思去分辨。
張曉言的電話是他之前特意留給老李他們的,芋圓看起來身體狀況不佳,老李找張曉言自然是無可厚非。
可是……顧星隕轉頭瞪了裴凜山一眼,在今天這個場合,他有點沒忍住生了點點怒氣,儘管他知道這一切隻是巧合,他也不應該生氣。
這樣想著,顧星隕總算對裴凜山說了今天見到他的以來第一句話,隻是語氣很不好:“你今天怎麼來了?”
仿佛嫌他多餘似的。
裴凜山擼著貓,也不知道是不是把這貓當成顧星隕,手上動作溫柔得不得了,卻沒人看見他下頜線繃緊了一瞬,“沒什麼事,老李又給我打電話說貓不舒服,我就過來看看。”
說完,裴凜山又反問:“你呢?”
顧星隕再次站起來,把男人當空氣,用命令式的語氣對張曉言說道:“張醫生,你跟我過來一下。”
裴凜山坐在那裡,眼睛陡然眯起來。
顧星隕根本不理他,帶著一臉不自在的年輕獸醫就上了樓。
今天事發突然,顧星隕完全沒想到老宅裡還能有個這樣的局麵,一直到進了書房,他都沒想好要怎麼說。
畢竟,在他後來和張曉言的相處中,他對這個人的印象很不錯,甚至一度成為朋友。
可是現在。
顧星隕隻想說去他/媽的朋友。
“坐。”
顧星隕關了門,回頭招呼張曉言,“今天老李叫你來跑這一趟,辛苦了。我回老宅的次數也不多,招待不周。”
“沒有,挺好的。”
離了裴凜山,張曉言明顯放鬆下來,甚至臉上都有了點溫和的笑意,“芋圓確實有點嬌氣,不過貓咪麼,的確是要精細地養著。”
顧星隕隨意點頭,目光卻再次審視般地將張曉言掃了一遍。
他不會認錯,當初就是這個人。
或許是顧星隕的眼神太不加以掩飾了,張曉言明顯察覺到什麼,書房的氣氛一下子凝結起來,他放在身前的手指沒忍住蜷起來,試探性地叫了一聲:“顧總?”
顧星隕繼續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你和裴凜山,到底是什麼關係?”
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
張曉言霎時愣在了當場。
三年前。
顧星隕同裴凜山進了民政局正式登記結婚,還搞了一場很是盛大轟動的婚禮,二人也算是蜜裡調油了一陣。
隻是顧星隕沒答應裴凜山去度蜜月,他接手顧氏不久,要忙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了,他不願意把心思花在蜜月這種事上,裴凜山沒說什麼,隻是在家做了好一陣子的家庭煮夫,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
然後是那一天,裴凜山突然同他說要出差,國外,或許要個三四天。
顧星隕完全沒多想,把人送走,當晚便叫了常寧出來陪自己喝酒,淩晨的時候,他接到一通匿名電話,說看見裴凜山抱著個小明星開了房。
他隻把這個電話當作笑話,畢竟裴凜山追了他那麼久,圈子裡都知道裴凜山有多麼喜歡他——身體也好靈魂也好,總之是喜歡他的,他也能感覺得到,又怎麼可能剛結婚就出軌?
可是後來,大約是酒喝多了,醉意上頭,他躺在臨時開好的酒店套房床上,一直睡不著,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那通電話。
他不相信的,不想信的,何況他們剛結婚,他應該信任他。
顧星隕反複勸說自己,頭痛令他無法入睡,閉著眼睛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窗外天色漸漸亮起來。
他們兩個昨晚都喝多了,沒法開車回去,反正第二天不忙,乾脆也沒找代駕,直接在酒吧旁邊的酒店開了個房睡了,是以常寧就住在他隔壁。
清晨6點,顧星隕頂著一對熊貓似的黑眼圈,敲開常寧的房門,對他說:“陪我去看看。”
第73章 潛規則
酒店是顧氏的產業, 顧星隕帶著常寧一路暢通無阻。
窗外的天色一點一點亮起來,晨光從幽深長廊的窗戶投射進來,顧星隕站在光裡, 身體一半陰暗一半明亮。
“開門。”
他輕聲吩咐酒店的侍應生, 隨著磁卡亮起, 他推開門,叫所有人在外麵等。
前台已經確認本應該在國外出差的裴凜山昨夜住在這間酒店, 他很失望,但沒表露出來,表情依舊平靜, 一步一步往房間裡走。
目之所及處, 奢華的總統套房裡, 襯衫褲子領帶散落了一地,他認出是裴凜山昨天離家時穿的那套,抿了抿唇,繼續穿過客廳, 打開臥室門。
兩個赤身裸體的人躺在床上, 蓋一床被子,露出他熟悉的、男人整片勁瘦而寬廣的背脊。
裴凜山並沒醒, 而那個躺在他身邊的青年已經朦朧睜了眼睛, 並在看見他的瞬間, 嚇得立刻徹底驚醒, 抱著被子就坐了起來。
他叫張曉言。
是紅星娛樂旗下新簽的一名藝人,膚□□致, 貌美程度在整個公司都排得上號。
但顧星隕什麼都沒有做,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裴凜山。
男人隨著張曉言的大幅度動作而逐漸轉醒,翻了個身, 睜開眼的時候恰好看見站在門邊的顧星隕,或許是睡懵了,他甚至對著顧星隕笑了一下,啞聲說:“早。”
下一秒,他陡然清醒過來。
之後的情節總是俗套的。
男人慌慌張張,臉上堆滿了惶恐,他粗魯地將床上的人踹下去,叫他滾,又急急忙忙對他說星隕,你聽我解釋。
套房裡一時間兵荒馬亂。
顧星隕甚至勾了勾嘴角,說:“你解釋啊,我聽著。”
裴凜山陡然間沉默。
縱然當日的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年,他不至於為了這麼一件事記仇至今,可是那張看起來溫和漂亮的年輕臉龐仍舊深深地刻進了他的腦海,一旦見到張曉言本人,記憶便自動倒帶,回到他初見他那天,青年臉上迷蒙而受驚的表情。
而現在。
書房裡的時間仿佛靜止了。
張曉言抬頭看著站在那兒的顧星隕,失言許久,也跟著站了起來。
“對不起,顧總。”
他的聲音依舊是動聽的,臉上浮起一層因羞愧而生出的紅暈,“我……我也沒想到過了幾年,還能和你有交集,我猜到你失憶了,所以……所以才敢……”
才敢繼續和他來往。
其實顧星隕著實對張曉言印象很好,甚至可以說特彆好。
當初在醫院,他看見張曉言的時候沒由來地覺得他身上有一種令人如沐春風的氣質,在後來的相處中,也算是非常愉快。
如果沒有當年那件事,他覺得張曉言很適合做朋友。
“我不想聽這個。”
顧星隕的聲音冷淡,“你現在和裴凜山還有聯係?”
“沒!沒有了!”
張曉言有點著急,“顧總,你真的誤會了,今天就是個意外,而且你沒發現嗎,其實裴總壓根不記得我,當然了,其實當年的事情也是一個誤會。”
顧星隕雙手撐在身後的書桌上,一雙長腿閒散交疊,看向他,“你說,我聽著。”
“我……我……”
張曉言的腦子很混亂,但是頂著顧星隕那泛著冷光的眸子,他不得不勸自己迅速鎮定下來,稍稍在心裡組織了一下語言,他才敢開口。
“當年,我在學校被星探看中,邀去演戲……”
張曉言長得很好看,是那種令人十分舒服的少年長相,一張臉清麗又漂亮,從小到大都是學校的校草,受儘了女生追捧。一次參加學校活動,星探看中他的氣質邀他簽約,說正好有個機會,某個導演籌備一部電影,正缺一個像他這樣的角色。
當時他是陰差陽錯進入動物醫學專業,本身並不熱愛,得知有一個這樣的機會,經過再三打探,發現這星探也不是什麼不正經公司的嘍囉,便答應了。
他的試鏡很順利。
導演笑眯眯地誇他有靈氣,說他雖然是新人,但以他目前的鏡頭表現來看,未來前途無量。
他被吹捧得有點迷迷糊糊,同從中牽線的紅星娛樂簽了藝人合同。
沒兩個月,籌備的電影準備開機,他的經紀人卻皺著眉給他打電話,說他的角色可能要被走後門的人搶了。
他一臉茫然,接著就被經紀人催著打扮好,說去找製片人和導演吃飯。
當天的宴席上,來了不少人,他是第一次接觸這種場合,整個人都有些懵,經紀人讓乾什麼乾什麼,讓喝酒喝酒。
畢竟這個角色很重要——執掌這部戲的導演是有名的圈中大拿,拍文藝片很有一手,拿獎拿到手軟,這一次難得想啟用新人拍戲,又看中了張曉言的氣質,如果他真的能把這部電影拍下來,或許能夠一飛衝天。
他臉都笑僵了,喝酒喝到最後抱著馬桶吐,散場的時候路都不會走,直接被經紀人架進了酒店的套房,說明早再來接他。
沒想到第二天一醒,就經曆了人生中最莫名其妙的一場抓奸。
說到這裡的時候,張曉言也有點生氣,語氣冷了起來:“後來我才知道,這件事根本就是經紀人和導演串通好的,那個導演雖然名氣大,但私下裡經常強迫和潛規則男明星,他跟經紀人承諾,隻要我陪他睡一覺,這個角色就板上釘釘會給我。”
“但是經紀人怕我不肯壞事,就想著先把我賣了,事後再安撫我,畢竟睡都睡了,角色不拿白不拿。”
顧星隕看著張曉言那因怒氣而泛紅的眼角,知曉他絕不是說謊,點點頭,又問:“那你怎麼同裴凜山滾到一起了?”
“是侍應生給錯了房卡。”
張曉言說著,歎了口氣,“導演訂的那間房,和裴總的房號很相似,中間不知道是出了什麼差錯,我最後拿到的是裴總房間的房卡。”
“所以你和裴凜山根本不認識?”
“對。當天醒的時候我也很懵,嚇了一跳,畢竟那時候你和裴總的新婚在熱搜上掛了很多天,我認識你們的長相,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躺在裴總的床上。”
他第一反應隻以為是自己走錯了房間,嚇得魂不附體,覺得自己好像破壞了彆人的婚姻,所以當時被裴凜山踹下床叫著滾的時候,心虛又愧疚,連忙抱著衣服出去了。
“顧總,這真的就隻是一個意外。”
張曉言低下頭,“後來這件事上了娛樂新聞,我被人罵的狗血淋頭,已經算是身敗名裂,父母知道這件事後,替我支付了違約金,同紅星解約了。”
雖然隻是一場意外,但那段時間,的確是張曉言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時光。
他家中富裕,小有薄產,長得又好看,一輩子順風順水,直到在娛樂圈栽了這個跟頭,才知曉社會艱辛,而輿論的刀子又有多麼傷人。
書房裡寂靜下來。
心裡的死結被悄無聲息剪斷,顧星隕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忍不住生氣——如果事情是這樣簡單的話,當年裴凜山為何不解釋?
那時候他們之間的感情本就複雜難斷,他承認,那時候是他不懷好意,打著讓裴家惡心的借口同裴凜山糾纏,甚至屢次破壞裴家的聯姻,在外搞砸裴凜山的名聲。
的確,他行事偏激,不擇手段,那個時候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渣得理直氣壯,但是那天早上,他載著裴凜山將車子開到民政局門口時,他是真的什麼都沒有想,走進去的那個瞬間,他也是真真切切決定要和裴凜山好好過這一生的。
為什麼裴凜山不解釋?
反而是在他失憶後,在車上解釋過那麼一次——“沒錯,那個月是發生了一點事,有個想要角色的藝人買通酒店侍應生爬床,但對象並不是我,隻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中間房號弄錯,他進的是我的房間。”
這個說法在他的視角來看與張曉言的說法完全相符。
可當初裴凜山的沉默,卻成為了他們婚後不合的第一道導火索,等火勢徹底蔓延起來,他們的婚姻,也因此而形同虛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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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曉言最終也沒久留。
事實上,當他在老宅裡看見裴凜山的那刻就已經開始如坐針氈、度秒如年了。幸而裴凜山看起來也根本不記得他,隻是過來摸了兩把貓,接著顧星隕就進來了。
書房談話後他就借口醫院有事要走,顧星隕知曉他多半不自在,也就沒有留。
隻是張曉言是走了,顧星隕卻還在原地沒動。
書房的門被張曉言細心帶上,他靠在桌子邊呆立良久,最後沒忍住從口袋裡摸了一支煙。
身上並沒有帶打火機,所以這煙也隻是用來暫時解解癮。
顧星隕咬著過濾煙嘴,下頜線崩得很緊。
他自己一個人在書房呆了二十分鐘有餘,眼看時鐘都要指向1點,估摸著下麵餐廳該開飯了,這才將嘴裡的煙吐了走出去。
結果一出門就被裴凜山堵在了二樓長廊上。
男人看起來像是等了他很久,抱臂靠牆站著,等他一出來,目光便毫不含蓄地直視過來。
現在顧星隕看見他就來氣,冷哼一聲就往外走。
裴凜山拽住他,喊他名字:“顧星隕。”
語氣不重,卻莫名很沉。
他說:“你和那個醫生很熟?”
顧星隕就笑了,他將自己的手腕輕輕從男人手中抽出來,學著他的姿勢同樣抱臂靠著牆,兩個人對立站著,隱隱有幾分對峙的意思。
他的語氣涼薄得很:“熟啊,怎麼不熟,他沒穿衣服的樣子我都見過。”
裴凜山陡然皺了眉,“你不要跟我開玩笑。”
他知道,以往顧星隕的那些緋聞對象,沒一個是真的,所以他才不生氣,也沒管,隻當顧星隕和他撒氣。
顧星隕一下就收了笑,臉上的表情認真起來:“沒人和你開玩笑。”
裴凜山冷了臉,表情像是想把剛剛那個獸醫大卸八塊,“什麼時候?你們是因為芋圓認識的?”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這人自己肚子裡揣了那麼多事不說,憑什麼要他就對他絕對坦誠?
顧星隕嗤笑一聲,“裴凜山,有心思在這裡問我這個,不如想想以前,你出軌的時候為什麼不和我解釋?”
出軌?
話題的轉變令裴凜山一愣。
“或者,你到現在也沒有向我解釋,為什麼那天你要騙我說去國外出差?”
第74章 快樂
裴凜山絕對不會想到顧星隕居然會和他翻舊賬。
聽到青年的冷聲質問, 他甚至露出幾分愕然的表情。
“今天不說清楚,你彆想給我下這個樓梯。”
他心裡僅剩的那一口鬱氣,說什麼都要在今天消了。
“……星隕。”
裴凜山總算回了神, “你為什麼突然問我這個, 這和剛剛那個醫生有關係嗎?再說, 關於那時候所謂的出軌,你知道我沒有。”
“你說沒有就沒有?”
顧星隕難得露出凶相, 惡狠狠,“你不說清楚,當年出軌小明星的事在我這裡就是板上釘釘, 我說有就有。”
看見青年那生動的表情, 裴凜山第一個反應是——笑了, 其他的什麼事情在他腦海裡飛到九霄雲外,隻有一個念頭:他真是太可愛了。
裴凜山忍不住想,可愛到他想立刻把青年抱進懷裡。
顧星隕皺起眉,“你笑什麼?說不說?”
裴凜山繼續低低笑了兩聲, “你不能這樣不講道理。”
“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我本來就是個不講道理的人。”
顧星隕說:“你講清楚,我就放你下去吃飯。”
“好。”
出乎顧星隕意料之外, 裴凜山忽然認真, 鄭重地說:“好, 你想知道, 我都告訴你。”
這件事說起來其實並不複雜。
但中間的誤會和彎彎繞繞太多,錯失了最好的解釋機會, 等他反應過來事情真相的時候, 他和顧星隕的關係已快走至冰點——而到了那個時候,他遲來的解釋已經不存在任何意義。
為了能光明正大地和顧星隕結婚、舉辦婚禮, 裴凜山答應了他的父親一件事。
那就是接手家族重任,進入某保密部門工作。
因為他父親的關係,他進入部門自然是特殊方式,也需要特殊考核,而他借口出差的那幾天,正是他接受組織考核的日子。
他以為酒店裡突兀出現的小明星也是父親一手安排,為的就是破壞他們二人婚姻關係。
裴先國這人畢竟完全是舊時大家族出身,骨子裡的古板保守遠非常人能想象,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家裡娶進來個男媳婦,是以哪怕他們結婚了,都在試圖拆散他們二人。
他下意識以為,父親已經不擇手段到給他塞男人,也要離間他和顧星隕的婚姻。
再加上他的特殊身份,保密等級高,除了裴先國,他進入國安部門這件事誰也不能說,出差的謊言被打破,當初在酒店,麵對顧星隕的質問,他隻剩了卡殼。
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即難以啟齒自己有個這樣的父親,又不能對他如實說明自己出差的真相,他隻能反複說你相信我,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儘管這個解釋蒼白到沒人願意相信。
那是段很痛苦的時光。
剛進入部門時他事務繁忙、訓練頗多,再加上紅星娛樂也耗去他諸多精力,每次待他回家,顧星隕都已早早入睡,而他早起之時,又舍不得吵醒顧星隕的安眠,兩個人漸漸在冷戰的氛圍中疏遠彼此。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出軌那件事完全是烏龍。
可是等他知道的時候,顧星隕的娛樂新聞已經滿天飛,也再不肯對他好言相向了。
“星隕,是我錯了。”
現在,他認認真真地、誠摯地向他道歉:“我當時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相反,還一直因為你的那些緋聞對你生氣,我醋都醋死了,也沒有把這件事好好地和你說過。”
顧星隕則是有些怔怔的。
自己的丈夫在國安部門工作,他卻全然不知。
“而且,我之所以能夠進入國安,也是……也是那次博弈成功的結果之一。”
所以他沒臉說。
但是為了讓裴家接納他,並出席婚禮,讓世人都接納他們的婚姻,他隻能答應裴先國的條件。
他和裴先國的關係一向不好。
自從母親離世,裴先國又不顧家族反對的將當年自己在鄉下邂逅的那個女人娶回家,他就再也沒正眼瞧過自己的這個父親。
讀書時離經叛道也就算了,到後來他發覺自己喜歡男人,和裴先國的關係更是完全降至冰點。
可是他年輕時一身反骨、無拘無束,等後來遇見顧星隕,卻甘願就此沉淪,被家族所縛。
或許是他仍舊遺傳了裴先國的傳統,在他看來,他和顧星隕結婚這件事,必須名正言順,他要裴家所有人都承認顧星隕,要叫世人都看著,他的枕邊人叫顧星隕,誰也不能欺負他。
顧星隕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抬起眼睛,仔仔細細地看著這個與他糾纏了七年的男人。
他始終也沒有確定自己的性向。
畢竟他好像從未喜歡過什麼人,在遇見裴凜山之前,他的感情世界就是一張白紙,直到被這個男人以強勢的、不容拒絕的姿態闖進生活,那個時候,他的的確確、實實在在是不喜歡他的。
男人與男人怎麼能在一起?
更何況裴凜山的占有欲望那麼強,連他和誰講話、吃飯都要管。
裴凜山的如影隨形,對那個時候嬌生慣養的顧小少爺來說,隻不過是個甩不掉的麻煩而已,儘管這麻煩帥得令人合不攏腿。
直到父母去世,顧家倒了,他才以一種抓住生命裡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方式攀住了這個男人,他以獻祭的心態自我說服,在裴凜山帶他回去的第一晚,就兀自脫了衣服躺進裴凜山的床。
可是那天晚上,裴凜山並沒有和他做。
再後來,就是他完全沉浸在仇恨裡,在自己的世界我行我素,巴不得叫所有人都為他的父母陪葬。
那是格外黑暗、又分外痛苦的一段時光。
可是他隻知道自己,卻從來沒有真正地嘗試過去了解裴凜山。
他隻會用上床這一種報答方式,累了,倦了,睡不著覺,就放肆地與男人滾作一團,放任自己深陷欲望。
他連裴凜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
顧星隕沉默了好久好久,沉默到裴凜山過來抱他,抱緊他,在他耳邊低聲說:“寶寶,怎麼不說話了?”
顧星隕原本看向裴凜山的目光因此失去了焦距,漫無目的地盯著裴凜山身後的牆壁發愣。
“……裴凜山。”
顧星隕沒由來地啞了聲,“你在國安的工作……危險嗎。”
想也知道,以裴家的背景,他在裡麵的身份等級不會低,而這種工作,危險程度一向很高。所以整個裴家才那麼低調,低調到鮮無人知。
是很危險,裴凜山在心裡說。
但是抱著顧星隕,他卻很滿足地摸了摸青年的頭發,然後溫聲說:“很輕鬆,而且,早在墜崖的那時候,我就已經辭職了。”
“我隻想陪著你。”
他答應了裴先國會進入部門工作,但沒有答應他會在部門呆多久。
在顧星隕發生墜崖事件後,他在顧星隕身邊寸步不離地守了將近2個月,部門幾次發來警告,他一不做二不休,就辭了職。
為了這件事,裴家也受到了不小的震蕩,但是那一次,裴先國卻詭異地沒說什麼。
聽到裴凜山的話,顧星隕忍不住將自己深埋進裴凜山的頸窩。
他用力地回擁著這個男人,將他抱得很緊。
裴凜山感受到了,但什麼都沒說,指腹溫柔地掠過青年的頭發,到他的後頸,像撫慰芋圓那樣,輕輕撫摸著後頸的那一塊柔軟。
兩個人安靜了許久。
直到顧星隕說:“裴凜山,你可能不記得了,剛剛的那個寵物醫生張曉言,就是當年拿錯房卡上了你的床那個藝人。”
裴凜山一愣。
顧星隕的下一句是:“當年拿錯房卡那件事,一定不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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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顧星隕難得用這半天時光同裴凜山一起在老宅窩著。
隻是舒服地窩著,外麵的冬風凜冽,宅子裡卻溫暖如春。
芋圓趴在他們二人的腳邊打著盹,睡熟了還有輕微的呼嚕聲。
第二天顧星隕去了一趟機場,是去送林越澤。
這人年少的時候就是一個腦子完全不過事兒的傻樂小夥兒,沒想到如今二十七八,卻還是以前的那副模樣。
顧星隕看著林越澤對他各種不舍的叭叭,眼睛裡的光依舊純粹乾淨。
這讓顧星隕想到他的哥哥,林越洲。
相比起來,林越洲的智商和城府,恐怕林越澤這輩子也趕不上,所以他被林越洲保護得很好,幾乎沒有經曆過什麼挫折,是個實實在在的少爺。
“好了,時間快到了,進去吧。”
看了一眼表,不得已,顧星隕打斷了林越澤的絮叨,“以後歡迎常回國來玩。”
林越澤便閉了嘴,隻是一雙眼睛微微紅了,看著顧星隕。
顧星隕拍拍他的肩膀,再次催促:“去吧。”
林越澤歎了一口氣,說:“星隕,以後我們每年都要見麵。”
他們曾經約好要做一輩子的好哥們兒,還說等以後結婚,要在一起買房做鄰居。
如今這個約定成了不可能完成的過去,但他仍希望他們還能像過去那樣,永遠無憂無慮地混在一塊兒。
顧星隕說好。
林越澤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今天的天氣很好,難得出了太陽。
顧星隕仰望著城市這片灰白色的天空,很快,載著林越澤的飛機便會從他的頭頂上方劃過。
他終於感覺到輕鬆。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陡然間覺得心裡有什麼沉甸甸的事物真正地墜落了,“咚”的一聲到了底,所有的重負瞬間被卸下,這讓他覺得很快樂。
快樂。
想到這個詞的時候顧星隕愣在原地。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覺得快樂過。
一直到坐回車上,他的嘴角都沒有放下來。
前排司機有一些詫異,但是沒敢問。
直到顧星隕忽然問他:“老紀,你的孫女是不是前段時間剛滿月?”
第75章 複合
沒過幾天, 顧星隕去了白露城。
名義上是為了考察白露城養老院的那個項目,實則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他不太想麵對江遠道。
最近江遠道的活動很頻繁。似乎是終於放心下來沒人在意他的行蹤,江遠道出門的次數驟然增多, 給顧星隕打電話, 或者要來見他的頻率也越來越高。
顧星隕應付了幾次, 到最後不願再應付,便帶了幾個秘書辦的文秘飛去了白露城。
到的時候天色已然黑了。
前來接機的人畢恭畢敬, 一行人開車直接去了當地項目總負責人準備的宴席。
席上人不少,看見顧星隕的時候都圍攏過來打招呼,好一番寒暄後才落座。顧星隕略微掃了一眼, 桌上坐了不少政府的人, 分量都不輕。
這次的飯局沒人敢灌他, 敬酒的時候都各自掂量著顧星隕的臉色,隻是顧星隕想著這些人的身份,免不了態度柔和,為了給這些人麵子, 酒也喝了不少。
有人見顧星隕今天這般好說話, 言語間也頗多敬重,心裡自然高興, 一頓飯吃得那是賓主儘歡。
宴席結束, 顧星隕在秘書緊張的注視下走出富麗堂皇的會所, 負責人安排的車子開至門前, 秘書還想扶他上車,顧星隕一隻手摁了摁發脹的太陽穴, 另一隻手卻是擺了擺。
“你們先回去吧, 我出去走走。”
安排入住的酒店是提前確定過的,顧星隕知道地方。
再說, 他畢竟在白露城呆了4年,對這裡的一切都熟悉得很。因為喝多了酒頭疼,再加上也很久沒有回來過,所以他想自己出去散散步。
秘書有些擔憂他的狀態,但到底不敢多說什麼,先行坐車回去了。
此時尚不算晚,九點多的功夫。
本來負責人還有安排其他的娛樂項目,都被顧星隕一一拒了,眼下站在寒風凜冽的街道上,隻吹了一會兒風,顧星隕就覺得清醒了許多。
他沿著馬路一路往前走。
離開了幾年,這裡卻好像依舊沒變。
每一條街道、每一處景致都與他當年狼狽離去那時無異,變化的唯有他自己的心境罷了。
巧合的是,今晚吃飯的會所離複興大學很近,不過兩條街的距離。
顧星隕一路慢吞吞地走過去,很快就來到了複興大學南門後那一條鼎鼎有名的小吃街。
還不過站在小吃街的入口,那些刺激的、熱辣的事物香氣便隨著晚風朝人洶湧撲來,接著,那些青年玩伴們相互打鬨的嬉笑聲、情侶們挽手散步的密語聲、攤主老板們豪爽大方的吆喝聲,一並直直撞進耳腔,於是畫麵陡然變得熱鬨鮮活起來。
顧星隕雙手插在西裝大衣的口袋裡,就靜靜地站在街道的這一端,並沒有邁進去。
“兄弟,借過一下!”
忽然,身後響起滑板撞地的聲音,顧星隕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隻有力的臂膀便重重往他肩膀上一拍,顧星隕側了身子,一陣冷風從耳邊刮過,一個踩著滑板的少年從他身旁飛過去,回頭大聲對他道:“抱歉!”
冬天衣服穿得厚,即使被這樣撞了一下也半點不疼。
顧星隕在原地怔了一下,接著笑出來。
他沒發覺,因為自己的存在,他的身邊依然出現一個不小的真空地帶,女生們看見他的時候皆是臉紅羞澀,甚至頻頻回頭。
而他的這個笑容更是一下就擊中了女生們滾燙的那顆少女心。
“學長!”
有膽子大的,在觀望了半天後終於在朋友的鼓舞下走到他的麵前,一向外放活潑的女孩罕見紅了臉,不太好意思地將屏幕上的微信二維碼伸到他的麵前,“能不能加下你的微信啊?”
顧星隕的雙手依然插在口袋裡。
他看著女孩亮如晨星的眼睛,搖了搖頭,說:“我畢業很多年,也已經結婚了。”
“啊,這樣啊……”
星子熄滅,女孩低著頭放下手,“不好意思打擾了。”
顧星隕抿了抿唇,罕見的安慰她說:“沒關係,你長得很漂亮,總會遇見很喜歡你的人。”
“真的嗎!”
女孩果然帶著驚喜的表情抬頭看她,一雙眼睛笑得彎彎:“謝謝!”
說完便立刻蹦蹦跳跳回到朋友們的身邊。
似乎有一片打趣和哄笑聲從那邊傳來,顧星隕沒再看,轉頭離開了這條街道。
推開酒吧門的時候一陣“叮鈴鈴”聲響起。
顧星隕有些詫異,印象裡永遠滿座喧囂的酒吧在這個時間點分外安靜,駐唱歌手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唱著溫柔的情歌,而吧台前坐著的人寥寥無幾,更不用說那些空空蕩蕩的卡座和舞池。
顧星隕坐下來隨意點了杯酒精度較低的雞尾酒。
調酒師竟然還記得他,語氣也很熱情:“顧少爺!好幾年沒看見你了,怎麼,現在還是不能喝烈酒?”
很久以前,顧星隕跟著朋友來酒吧,多是喝些酒精度低的雞尾酒或者其他飲品,那時候他完全不能習慣烈酒,隻是喜歡熱鬨,便常過來玩。
“之前飯桌上喝了不少酒,隻是想來坐坐。”
說著,顧星隕扯了扯自己頸間的領帶,又解了內裡襯衫的最上一粒扣子,“這裡近來生意很不好?”
那調酒師聽到顧星隕這句話,立刻苦了臉:“可不是嗎,唉。”
將調好的酒端至顧星隕麵前,調酒師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吐槽的欲望:“顧少爺,你是不知道,本來之前酒吧的生意還行,就是前一段時間,我們酒吧的法人無端跑來,把原本的經理開了不說,換上自家的親戚,那——那真是,完全不會做生意,把我們酒吧的經營攪得一團糟。”
“哦?”
顧星隕挑了挑眉,“可能你們老板近來心情不好?”
“不是那回事。”
調酒師做了個一言難儘的表情,似乎不知從哪裡說起。
顧星隕忽然想起前陣子在安京喝酒的事,問:“可是我看你們家在安京開的分店生意不錯,可見老板並不是完全沒有生意頭腦的。”
再說了,他讀大學的那幾年,“燼”的生意有多火爆他是知道的,“可能你們老板近來有什麼苦衷。”
“什麼分店呀。”
調酒師“害”了一聲,“這個事吧,比較複雜。就是我們原老板,那是當然會做生意的,但是當時原老板開這個酒吧就是為了送人的,所以這酒吧的原老板根本就不是我們的法人,後來原老板走啦,偶爾遠程管理一下酒吧,本來也還行,結果就是前段時間,我們酒吧真正的法人來了,唉,然後就把這裡攪得天翻地覆,而且自從他來了,原老板就真的對我們撒手不管了。”
顧星隕聽著,沒說話。
那調酒師依然擺著張苦瓜臉,“新來的經理——也就是我們新老板的親戚,實在是太苛刻了,反正我過幾天也要走,不在這裡乾了。”
顧星隕點點頭,“也好,換個工作,換種心情。”
調酒師這才笑笑,“謝謝顧少爺。我也就是最近煩悶,沒想到顧少能聽我說這些。”
顧星隕扯了扯嘴角,不再說話。
坐了沒一會兒,酒吧又來了幾個人。
正擦杯子的調酒師看見來人,立刻低聲對顧星隕道:“顧少爺,我們新老板來了。”
說完,他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熱情地對來人笑道:“老板好,今天帶朋友來喝酒?”
顧星隕側頭,瞧見一個他熟悉的人在離他不遠處坐了下來,滿是不耐煩的語氣:“嗯,趕緊把這裡的好酒都上上來。”
梁景陽。
顧星隕在心裡念出這個名字,手指則緩慢地敲打著玻璃杯。
梁景陽帶來的朋友不少,看上去倒各個都是精英,眼下正在調笑:“喲,這當老板的就是不一樣,我們可都跟著享福了啊。”
說著,那人對調酒師打了個響指,“要你們這裡最好的酒,年份越老越好。”
調酒師應了,走出吧台去其他地方拿酒。
“嘖嘖。這酒吧裝潢是真好,有品位。”
“是不錯啊,不過小梁,你以前怎麼就沒抓住機會,現在酒吧是能要回來,這人想要回來就難咯。”
“是啊是啊,我也沒想到,那個姓裴的當年看上去頂多就是個家裡稍微有點錢的少爺,哪成想現在能做到總裁啊。”
“這你就不懂了吧,真正有錢的,那都低調。”
“呸,你懂啊?你懂當年怎麼沒勸著小梁點,我記得你當年不也看不起那個姓裴的。”
……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很快就熱鬨起來。
在他們話題中心的梁景陽卻一直沒說話。
有人搭他的脖子,笑道:“要不小梁,你跟哥得了,怎麼說我家裡公司也有點規模,雖然是比不上那個趙啟俊,也比不上人家裴爺,但養你也綽綽有餘啊。”
“哎你還想吃我們小梁的窩邊草,一邊滾蛋去吧,”
一陣哄笑。
梁景陽說:“我的葉少爺,你就彆逗我了。再說了,我和裴凜山還不一定呢,他當年能為了我打架,為我開酒吧,我就不信了,還拿不下來他。”
顧星隕敲杯子的手指頓住。
他想起來,“燼”,同音“景”。
那群人正熱鬨調笑呢,眼前忽然走過來一個人。
一群人於是都噤了聲,那原本貼著梁景陽坐的葉少爺更是眼睛都看直了。
顧星隕看向梁景陽,表情很平靜,“打擾一下,你說這酒吧是裴凜山為了你開的?”
一夥人都愣了好一會。
也包括梁景陽。
反應過來身前站的人是誰後,他立刻站了起來,語氣雖然慌,氣勢卻穩住了,“顧總?”
顧星隕懶得同他廢話,居高臨下地看梁景陽,眼神鋒利起來,“是,還是不是?”
梁景陽被看得低下頭,好幾秒,他才咬牙抬起頭,“是。顧總你可能不認識我,我是裴凜山以前的——”
“我記得你。”
顧星隕打斷他,“鄰居,對嗎?你想和裴凜山複合?”
在裴凜山目前的合法伴侶前被問這種問題,何況顧星隕的背景還那樣強大,梁景陽有點忍不住腿肚子發軟,但他依舊撐住了,隻是語氣有點發虛:“顧總,我……我和裴哥曾經是真心相愛的,我知道你們沒有感情,我……我就是忘不了裴哥。”
“是忘不了裴凜山這個人,還是忘不了他的錢?”
梁景陽冷汗涔涔,說不出話。
下一秒卻聽顧星隕陡然笑起來,可他明明笑著,那臉上的表情卻讓人發冷。
顧星隕說:“他還真是挺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