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轉折
“進來吧。”
裴凜山掛了電話, 表情也恢複到正常模樣。
徐承英在門口忍了又忍,才說服自己:裴凜山雖然狗,但他背景雄厚又有錢啊!不但背景雄厚, 十分有錢, 他還是個非常有魄力、很英明的領導者, 看看紅星娛樂在他手下這幾年發展成什麼樣子,再加上他過去好歹和裴凜山有點交集, 萬一到時候顧氏打壓他讓他彆的公司不敢聘用他,紅星可以說是最好最好的選擇了。
如果能夠加入紅星,他一定不會被虧待的!
想到這, 心懷對顧星隕的愧疚, 徐承英深吸了一口氣, 才緩步走進辦公室。
裴凜山神色如常,招呼他:“坐。”
徐承英還想硬氣一下,弱聲弱氣地道:“不用,我……”
裴凜山問:“你被顧氏解雇了?”
頓時感覺自己被紮穿了心的徐承英:“……”
他趕忙坐到一邊的沙發上, 朝裴凜山露出一個有些討巧的笑容來:“是啊。裴總, 您就知道了。”
生存所迫生存所迫。
徐承英在心裡想。
豈料裴凜山若有所思了一會兒,道:“你來的正好。今天顧氏召開董事會, 你在場吧?把現場的情況, 詳細地和我說一遍。”
什麼意思?
聽裴總這話, 他還在關注顧氏?他想插手?
徐承英心中一喜, 連忙坐直身體,將今天董事會議上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十分詳儘地說了一遍, 半點情節不漏。
裴凜山雙手交叉放在桌上, 聽得十分認真,表情也由最初的漫不經心變得凝重。待徐承英講完, 他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沒動,目光向下盯著桌麵,是一個沉思的表情。
“……裴總。”
想了想,徐承英舔了舔唇,大著膽子道:“看他們今天在會議上的表現,我覺得明顯是有備而來,我懷疑,顧總……顧總的死和他們脫不了乾係。”
裴凜山抬頭看了他一眼,沒什麼表情。
哪怕是聽到“死”這個字眼,他的神情中都沒有半分觸動,好像顧星隕是個什麼不相關人物。
他略微鬆了鬆領帶,後仰靠在椅背,呈現一個放鬆的姿勢,“你說說看?”
徐承英見裴凜山這般平靜,內心已是哀傷不已。他低下頭掩去眼中的情緒,仔細地對裴凜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和猜測。
二人聊完,裴凜山也沒對他的說法有什麼表示,隻是淡淡“唔”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徐承英越發失望,內心已經生出一股想走的衝動。
這麼薄情的領導,不要也罷。
誰知他才剛起了這個心思,裴凜山就仿佛看出來了似的,對他微微一笑道:“徐總這是想走了?”
徐承英有點尷尬,站起來,說:“我今天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也該去自謀生路了。”
“生路?”
裴凜山挑了挑眉,也跟著他站了起來,隻是表情依舊十分愉悅地說道:“就當顧氏給你放了個長假,回去好好休息,顧氏還會需要你的。”
徐承英:“??????”
“!!!!!!!”
*********
沒多久,顧氏董事會便再次召開。
隻是此次與以往不同,除了各位董事以外,還有不少的公證人員及律師在現場。
顧雲成穿一身華貴而莊重的西服坐在最上首,那張瘦到有些許脫相的臉上滿是紅光,他完全摘下往些年那清心寡欲而斯文的麵具,毫不掩飾自己對權利和金錢的欲望,眯著眼睛仔細地審視了一遍整個會議室。
這裡,終於再次回到他的手中。
顧雲成想起小時候,不管做什麼,他永遠都比不過自己那個過分優秀的大哥,在父母的眼裡,大哥是繼承人,他們對大哥嚴苛又寄予厚望,而對自己呢?百般放縱,萬事不管,連他辛辛苦苦考得全A的成績單看都不看一眼,隻會摸著他的頭叫他出去玩。
大哥暗地裡和他哭,伸出自己被打得通紅的手掌給他看,哆哆嗦嗦地說:“弟弟,我好羨慕你。”
當時他手裡拿著冰淇淋,彆開了自己的眼,輕聲說:“那我們換,好不好。”
大哥立刻握緊了自己的手,摸摸他的頭,認真地說:“那不行,太辛苦了,小成開心就好。”
在學校裡,在家裡,在各種宴會上,大哥永遠是光的源頭,是讓父母倍感自豪的存在,而他呢?像幽靈一般,無人管束,無人看見,偶爾也有想要貼上來的同學,張嘴說:“你是顧雲天的弟弟吧,我真羨慕你哎,有個這麼棒的哥哥。”
他笑一笑,說我也覺得很幸福。
回頭便忍不住摔碎了家裡的手辦,毫無緣由地大發一通脾氣。
等家裡的傭人匆匆趕來,推開門,就隻看見顧家的二少爺跪在地上捧著手辦人物的頭顱,一臉抱歉,說:“真是不好意思,不小心撞到桌子,這些東西都掉地上砸壞了,麻煩你們了,清理一下。”
傭人一臉惶恐,連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心中則暗暗道:二少爺脾氣真好,總是斯斯文文的。
晚上顧雲天聽說他的手辦摔壞了,在飯桌上立刻道重新給他買一套來。
話還沒說完,就被母親皺著眉製止了,語氣略凶:“你馬上就要去參加集訓營,哪裡有時間。”說完,母親轉頭對他溫溫柔柔:“小成,什麼手辦,媽媽叫人去給你買,好不好?”
他咬著筷子,微微一笑:“沒關係,我有錢,自己買就是了。”
“哎,小成真聽話。”
母親說完,繼續回頭對大哥絮叨:“你這次去集訓營可不是去玩的,到時候家裡會安排一位老師跟過去……”
就這樣,他永遠保持著那副溫和斯文的樣子,扮演著讓顧家最省心的二少爺。
他不再試圖對那些和家族掛鉤的管理、經濟感興趣,轉頭開始學起了畫畫,走上了藝術的道路,他揮霍大把的錢,給自己鋪出一條藝術界的康莊大道,總算,他腦袋上的頭銜不再是顧雲天的弟弟,而是正兒八經的顧老師、顧先生。
他知道自己內心的那團火永遠沒有熄滅。
他隻是在等待時機,等一個由顧老師變為顧董事長的機會。
而現在,即便這個時刻來得有些晚,但到底是到來了。
因為顧家主宅李煜那邊不肯合作,他沒能拿到顧星隕的死亡證明,但是在遺產麵前,這些都不過是芝麻粒大的小事。
他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拿到了所有相關的文件和證明,今天這個會議,會讓他再次入主顧氏。
這麼想著,顧雲成挺起了胸膛,微笑著等待結果。
一係列流程走過後,有人高聲道:“我宣布,顧雲成持有顧氏65%股份,為顧氏新一任——”
“砰”的一聲。
會議室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原本屏息等待結果的眾人被這聲響嚇到,一臉驚詫地看過去。
那個在傳言裡已經死亡、遺產都被繼承走的原顧氏董事長顧星隕立在那裡,隻見他先是撣了撣自己身上因踹門而沾染的灰塵,抬起頭時一臉的漫不經心:“不好意思,會議室的門鎖了打不開,我的人一時心急,踹壞了大門。”
說完,他看向眾人。
那是一張輪廓鮮明而又漂亮得過分的臉。
隻是此刻,他的眉眼鋒利如刀,瞳孔裡倒映著會議室裡冰冷而不帶溫度的光,他微微抬起下巴,緩慢而又仔細地審視了一圈室內,而凡是被他用眼睛點到的,都沒忍住一哆嗦,感覺骨頭縫裡都被刮得疼。
最後,他的目光落定在上首,竟然微微笑了出來:“這不是我的好二叔麼,怎麼,病好了?”
“噠。”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聲響。
顧雲成還未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就見顧星隕穿著一身黑色朝他走來。
“你……你你你……”
顧雲成指著顧星隕,眼睛已然睜到最大。
而站在他身旁的江遠道也沒好到哪裡去,手指抓著輪椅的邊緣,用力到幾乎指骨變形。
“噠噠。”
顧星隕近了,臉上的笑意不減一分一毫,像是個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嘴角的弧度半分不變。
許是臨近了,顧雲成的心跳得越來越快,他不住地吞咽著唾沫,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控製不住地扶著輪椅便要站起來,高聲喊道:“顧星隕!”
他的表情扭曲,身體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害怕而一直發抖,他咬著牙,發出劇烈的喘息聲:“你不是死了……不,你已經死了,你死了,你死了!”
說著,他借著輪椅發力,奮力向青年身上一撲。
跟在顧星隕身邊的保鏢立刻上前,訓練有素地將顧雲成抓住,顧雲成絲毫不管那些,半跪在地上,眼睛還死死地盯著顧星隕,吼叫道:“不,你是假的,真正的顧星隕已經死了!你個小畜生,小雜種,你已經死了,死了!”
說著,他一邊奮力掙紮,一邊還忍不住要往顧星隕身上撲,“你是假的!假的!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顧星隕雙手插在口袋裡,立在原地沒有動。
他低下頭審視顧雲成的樣子,依舊是那副嘴角帶笑的模樣,聲音如清冽山泉:“看起來,二叔的病的確好了,不僅能夠走出療養院,還這麼有力氣。”
說著,他再次環視了一圈室內。
這次所有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低著頭坐在那裡,眼觀鼻鼻觀心,隻當聽不見顧雲成歇斯底裡的吼叫。
“嘖。”
顧星隕似是歎了一聲,無視那邊被保鏢拿捏住的顧雲成,走到會議桌前來,拿起厚厚的那一摞文件,隨意地翻了翻。
有人偷偷抬頭看了他一眼,發現顧星隕的神色沒有半分變化,隻是粗略地掃了掃那些東西又放下了。
他們心裡惴惴不安,根本不知道眼前是個什麼局麵。
下一刻,顧星隕發問了:“顧雷霆沒來?”
按輩分,顧雷霆該是顧星隕的伯父,可是眼下顧星隕直呼其名,也沒人覺得不應該。
但是也沒人敢回答他。
尤其是厲董,原本坐在顧雲成下首第一位的他,眼下在顧星隕的身邊已經抖成了一隻鵪鶉。
他死死地咬著唇才沒讓自己發出驚叫來。
“啪”的一下。
一隻手忽然搭在他的肩頭。
厲董隻感覺那隻手仿佛有千斤重,壓得他完全抬不起頭來。
顧星隕說:“厲叔叔,不然你來說說?”
“不……不……”
厲董抖得牙齒都在打顫,一開口就泄露出了自己的驚慌。
顧星隕搭著他,微微躬下身,“今天天氣不冷吧,厲叔叔怎麼抖得這麼凶?”
他的話音剛落,那邊被製著的顧雲成則是反應過來,在那叫:“厲升平,你給我把他趕出去,快點!厲升平!把這個狗雜種趕出去,趕出顧氏,我讓你當總裁,你聽到沒有,厲升平!”
“不……你不要亂說,不要亂說!”
厲董慌慌張張地反駁,完了又縮著肩膀,結結巴巴道:“顧顧顧……顧總,你彆誤會……”
“噠,噠。”
顧星隕不說話了,隻是手掌重重地拍著厲董的肩膀,一下又一下。
他不說話,在場沒人敢再吭聲。
除了顧雲成,在那一聲高過一聲地罵。
“嗤。”
突然地,顧星隕冷笑了一聲。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看著那在地上扭成一團的顧雲成,冷聲道:“顧雲成,你罵我是狗雜種,你自己又是個什麼東西?”
“不,你連個東西都不是,隻是一團會呼吸的爛泥,我殺你都嫌臟手。”
聽到他說“殺”這個字眼,厲董抖得更凶。
顧雲成則是已經紅了眼,“顧星隕!你想殺我,哈哈哈,想殺我,你們聽到了嗎,他想殺我!這個狼心狗肺目無尊長的東西,你就是******”
聽到顧雲成用那些下流肮臟的詞彙罵自己,甚至罵到他的父母頭上,顧星隕終於沒忍住,高聲喊了一句:“薑警官!”
門外,早已嚴陣以待的民警們蜂擁而入。
一時間,所有人都迷茫地瞪大眼睛抬起頭。
為首的大隊長一臉沉穩,帶著人從保鏢的手中接過顧雲成,並給他帶上手銬。
“顧雲成,你涉嫌多起謀殺、侵占他人財產、偽造文書等案件,現經上級批準,正式將你逮捕。”
混亂中,江遠道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而人群中心,顧星隕冷冷看著他逃跑,麵無表情。
第92章 冬雨
深冬時節。
墓園下起淅淅瀝瀝的冷雨。仰頭望去, 千絲萬縷的銀線像瀑布一樣撒下來,落在手背上,劃出一道水流, 所過之處, 因冷意而激起皮膚細小的戰栗。
石階被雨水徹底打濕, 暈染成喑啞的黑色,隨著來人的步伐, 兩旁的冬草被風帶動,在雨中微微搖擺。
聽見身後的動靜,原本仰頭看天的青年收回自己裸露在傘外的手指, 回了頭。
男人一身莊嚴肅穆的黑西裝, 原本鋒利而深邃的五官輪廓被蒙蒙雨霧撫成溫柔的模樣, 他的眼瞳漆黑,牢牢地鎖定住身前的人,而後微微彎了唇。
“冷不冷?”
再上前一步,兩個人站在同一道石階上, 他順勢收了傘, 毫不客氣地擠進青年的傘下,因為過高的緣故, 躬了下身。
顧星隕還沒反應過來, 男人的唇已經輕輕掠過他的臉頰, 溫熱隻是一瞬。
裴凜山皺了眉, “出門的時候叫你多穿一些,現在臉都是冰的。”
顧星隕撇開臉, 將傘舉高往裴凜山懷裡塞, “那你打吧,我手冷。”
他將手放進口袋, 兩人肩挨著肩繼續往上走,沒兩步,裴凜山又伸出手將顧星隕攬住,聲音裡帶著溫柔的歎息:“彆打濕了。”
目的地並不遠,兩人走了不過幾分鐘就到了。
顧星隕看著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神色逐漸變得怔鬆起來。
過去的時間太久,腦海裡關於這兩個人的樣貌本已逐漸暗淡,直到現在,他又看見蔣欣欣女士在被定格的方寸照片裡對他笑。
顧星隕上前兩步,手指撫上冰涼的石碑。
而他的身旁,裴凜山隻是默默地替他撐傘,一句話也沒說。
已經過去整整八年。
這八年裡,顧星隕從未敢踏足過這片墓園。
即便是到了忌日,他也隻會選擇在酒吧喝徹底的酒,他不敢來。
他不敢想象那個前一秒還在馬路對麵對他笑的人,下一秒被飛馳而來的汽車撞得七零八落、繼而燒成一把灰燼躺在冰涼黑暗的盒子裡的場景。
他不敢麵對,不願意麵對,對這些事諱莫如深,誰也不能和他提。
幸而,他終於等到將顧雲成繩之以法的這一天。
—
八年前,顧雲成貪慕金錢權勢,憎惡自己的哥哥,勾搭顧氏內部人士,捏造了大量的假證據,驚動國家部門,將顧家推入萬劫不複之地。
再之後,負責此案的顧氏律師好不容易搜集到一些證據,上庭之前,兩輛車一前一後將顧雲天夫婦碾了個徹底,不過幾天,還不等被逮捕,兩個司機便都離奇自殺,遺書完整,聲稱畏罪,再無其他線索,死的乾乾淨淨。
——而這,都是顧雲成為了得到顧氏而做出的喪心病狂的舉動。
沒多久,他就得償夙願,利用自己手中的關鍵數據,將顧氏從風雨飄搖中解救出來,他成了整個顧氏的恩人,也成為了真正的顧氏董事長。
但顧雲成沒想到,顧雲天那個被嬌生慣養的兒子卻搬來了靠山,不到一年,他被對方抓住行賄、侵吞國有資產的把柄,雖不致死,但數額高昂,足以讓他進監獄一趟。其後,他更是莫名其妙一直腿痛,直到站不起來的那天,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平時吃的東西有問題。
他癱在輪椅上,看著顧星隕重新走進老宅,舉高臨下地拿出一份股權讓渡書,說要和他做筆交易。
顧星隕說,他可以不告發他,不會送他進監獄,條件是要顧雲成還回他父母原本的股份。
顧雲成清楚地知道,如果他不答應,這個喪心病狂的小崽子說不定會讓他死。
就像他曾經對大哥做的那樣。
何況,他還不想鋃鐺入獄。
於是,顧雲成答應了顧星隕的條件,經過一段時間的流程走完,才剛剛大學畢業的顧星隕成功入主顧氏,成為顧氏這麼多年來最年輕的董事長。
而顧雲成選擇再次蟄伏了起來,被顧星隕出爾反爾關進療養院的那天,他就在想自己以後一定要斬草除根。
沒有人知道,他在國外有過一個私生子,是他還年輕時候一夜風流生下的種,對方是個亞裔妓女,美貌膚淺,生下孩子也隻是為了找他要錢。
想要接近顧星隕、繼而神不知鬼不覺地乾掉他,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還必須得是個生麵孔,幾乎是第一時間,他就想到了自己的這個私生子。
他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人,並對江遠道承諾,隻要能夠拿回顧氏,他就讓江遠道進顧氏族譜,成為他名正言順的第一繼承人。
江遠道在國外的生活可謂艱辛,麵對生父拋出的橄欖枝,他斷無拒絕的道理。
於是他借由自己原本就是模特的身份,成功回國進入娛樂圈。
有顧雲成暗中的人脈助他,再加上他本身就外貌出色,又肯努力,混出頭也不過是時日的問題。
不過半年,他就進入到顧星隕的視野中,而那時候,裴顧二人的情感值已然跌到冰點。
顧星隕花名在外,成日流連在酒吧會所,帶著各路長相漂亮的小明星招搖過市,人前溫柔情種人後卻乖戾陰鬱,抽大把的煙,喝大把的酒。
江遠道剛剛知道顧星隕的時候,是從心底裡看不上他這樣的紈絝子弟的。
不過是出身好,又繼承了副好皮囊,才讓他年紀輕輕就執掌一方帝國,卻成天聲色犬馬、縱情享樂,簡直讓人不齒到了極點。
江遠道心裡這麼想著,臉上卻擺出最溫和好看的表情,在酒會上找到一個空檔走到顧星隕的麵前。
“顧總。”
他的聲音清冽如山泉,人也挺拔如鬆,一雙眼睛微微笑著,裡麵像墜落了星子一般發亮。
顧星隕聞聲抬頭,那雙冷淡的狹長眼眸掃過他,隻那一瞬間,卻幾乎讓江遠道滯住了呼吸。
下一秒,他聽見顧星隕冷冷吐了一個字:“滾。”
饒是曾在國外曆經過大風大浪的江遠道也被顧星隕散發出的強大氣場而壓得窘迫了一秒。
他完全沒想好要怎麼應對這貌美近妖的青年,站在那裡宛如一個毛頭小子般不知所措。
似是察覺到他還沒走,顧星隕再次抬頭,表情不耐:“不要讓我再——”
話音戛然而止,顧星隕似乎是在會場中間看見了什麼,他的表情劇變,冷厲而陰鬱的神色全部一瞬消失,而後,朝江遠道投來一個溫柔繾綣的表情:“你是哪個公司的?”
江遠道被這變故驚得心裡敲鼓,麵上卻終於鎮定下來,溫聲道:“紅星娛樂。”
顧星隕露出一個驚喜的表情,繼而親密挽住他,像他們已經認識很久一般,“那正好,我帶你去見一見你們紅星的總裁。”
傳聞裡顧星隕隻喜歡膚白貌美比他矮的柔弱少年,可這次,饑不擇食地破了例。
隻因為裴凜山身邊站了個裴家安排過來的豪門千金。
從那次之後,江遠道才算是真正進入顧星隕視野。
一開始,顧星隕也沒在江遠道身上花過什麼心思,隻是江遠道很聰明,又總是特彆體貼,從來不要什麼,也不問什麼,隻是默默無聞地待在顧星隕身邊,時間久了,顧星隕便覺得江遠道還不錯,條件好,也肯努力,值得投資。
他是商人,有錢賺又能出氣,何樂而不為?
隻是……在查江遠道背景的時候,顧星隕敏感地發現一些不對。
太乾淨了,像是被人動過手腳,與江遠道在日常中表現出來的成熟妥帖完全不匹配,更何況,資料顯示江遠道父母皆在國外定居做生意,可江遠道本人卻並不像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少爺,他的很多經驗和那過分的細心,分明是吃過苦有閱曆才會有的。
疑慮一旦開始滋生,便收不住。
顧星隕派人去江遠道資料上的出生地,和他父母定居的地方都查過,果不其然,當地的附近居民都不認識江遠道。
可是更多的信息也查不到了。
顧星隕不放心,決定把江遠道帶到身邊、放到眼皮子底下看著。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江遠道成了他的固定擋箭牌。
而且一當就是三年。
這三年,顧星隕對江遠道表麵很好,實則始終暗裡提防,一個人這麼彆有用心地接近自己,他找不到原因,隻能聯想到自己被關在療養院的那個二叔。
他之所以沒把顧雲成送進監獄,就是不想便宜他,他沒能找到顧雲成殺害自己父母的真正證據,不能讓他受到最嚴重的懲罰,便想著讓顧雲成生不如死。
——他是恨不得親手殺了顧雲成的。
可是如今法治社會,他還不至於蠢到為顧雲成葬送自己的人生。
即便他也許能做得天衣無縫,可是如果他真的那麼做了……
顧星隕想到裴凜山,那個男人一定會用最失望的眼神看著他吧。即便是要和裴凜山分開,他也不希望這個男人瞧不起自己。
於是他選擇將自己做誘餌,一邊將人關在療養院,一邊卻又放任他暗地和人來往,他巴不得顧雲成來殺他,隻有顧雲成再次殺人,他才有拿到新證據、繼而徹底釘死顧雲成的可能。
可是他等了三年,都沒有等到江遠道對他下手。
他忍不住質疑自己是否過於多疑,對江遠道的耐心也漸漸失去。
也是在這個時候,顧星隕和裴凜山的關係終於走到終點。他親手簽下離婚協議書,吩咐常寧送給裴凜山。
那兩日顧星隕的狀態渾渾噩噩,雖然表麵掩飾得極好——畢竟他一向脾氣怪異,但跟在他身邊久了的江遠道敏感察覺到顧星隕心情不好,其後又聽說裴顧二人已經離了婚,他知道,自己真正的機會來了。
其實這三年間,江遠道也有很多時機可以下手。
可是每一次,他在暗處看著顧星隕漂亮的側臉,看著那個青年被愛意困住卻逞強嘴硬的模樣,看著他半夜頻繁下樓喝水,看著放在桌上的維生素片一天天空下去。
他總是覺得,以顧星隕這樣自我摧毀的狀態走下去,或許用不了多久,根本不用他做什麼,顧星隕就會先一步崩潰。
江遠道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心軟,更不想承認,在朝夕相處之間,他對這個表裡不一的脆弱青年滋生了扭曲的愛意。
他們在血緣關係是堂兄弟。
可是他見過顧星隕哭,見過顧星隕醉酒,眼睛通紅嗚咽如同困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