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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淋淋的,還冒熱氣呢。

這年頭斷隻手當然是小問題,畢竟進了治療倉管你是什麼重度殘廢,摁下治療鍵統統能治好。

可這其中的威脅意味已經濃烈。

賭的就是季維時管不管這兩個人的死活。

季維時是神經病,但不是傻逼,還沒到看著這兩個人因為自己死了無動於衷的地步,何況這倆人如果真都死了,恐怕他活得也不會那麼痛快。

他糟心,沈不棄這邊也一堆煩心事。

老板遲遲不回來,他剛回來進門,發現少了好多人。

陳紫媗給他遞小話:“小沈哥,趙邇被那個畜生的小弟拖走了,我們攔不住,不知道現在怎麼樣,銷售部那倆人說現在出不去賣不動東西,全跑了。”

7區之前雖然和外邊的門是堵著的,但想出去還是有辦法的,走些熟悉的商用道路完全OK,秦緲他們一折騰,那些商用道路跟著一塊封了。

出不去,機甲這玩意在7區又賣不出去,銷售部的人急得團團轉,他們主要吃的是提成,賣不動東西還掙個毛,一個賽一個快的全跑了。

沈不棄是恢複情感,又不是打通了任督二脈,哪裡懂怎麼做生意。

用光腦請示老板,老板過了好久才回他一個沒事,早點關門休息吧。

毫無意義。

他歎氣,讓大家早點休息回家吧。

高昊陽還感歎了句小沈最近越來越會辦事了。

沈不棄笑著回了句還好。

心裡卻煩躁得受不了,自然不是因為什麼生意,他本來就不懂這東西,老板讓他弄也隻是權宜之計,何況老板都不在乎這點小事。

他是覺得,有什麼他不知道的東西在悄悄發生。

這種預感很不妙。

他趴在門口這張桌子上正發呆,沉溺在那莫名的情緒中,卻忽然被溫柔的一聲打斷。

“老婆,下班啦~”

青年站在門口,僅著一件白色毛衣,高領勾勒出漂亮的脖頸,黑發烏眸,手中的玫瑰嬌豔漂亮。

沈不棄頭一次見他穿淺色的衣服,隻覺得心臟好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了。

真的好好看。

他為自己撿人時的眼光感到慶幸。

季維時把玫瑰花遞給他,牽起他的手往外走,自動門悄悄落下,天地渲染成金色。

沈不棄想就這樣慢慢走,慢慢走到天地從淺金到深黑,才從深黑到濃白。

但心裡惴惴不安的情緒,卻提醒他珍重現狀。

·

金色天空並不常見,秦澈冷笑一聲,扭頭問那位身體隱匿在暗處的6區庇護者:

“我不太明白你在乾什麼?”

他從4區離開就直奔6區,他倒不是和陳聲修他們似的目中無人,覺得沒人會截自己。

隻是他料定,就算周清燃知道他來了也不會做什麼,秦緲再和他對著乾,也絕對不會傷害他,周清燃既然是秦緲的人,就不可能違背秦緲的意思。

而且秦澈是從戰場上打下來的,和季維時一樣,命不金貴,但確實難殺。

談判桌那頭的男人輕笑了聲,聲音是機器變聲,沒有起伏,說的話更是詭異:

“為了招待您呀,聽說您來了,我特地,給您的眼睛鋪了一片天空,不知道您喜不喜歡。”

聽了這話,秦澈的暗金色眼眸微眯:“嗬嗬,那把我‘請’到這有時為了什麼呢?”

他沒刻意瞞著,周清燃自然能知道他的行蹤。

上回卻裝不知道,把他和祁秋水放走了。

這回呢?

又是什麼意思。

秦澈承認,他就是在故意犯周清燃的禁忌,想看看這條不聲不響咬人卻著實疼的狗到底要乾什麼。

但這怪不著他,秦緲當著他的麵殺了他的愛人,把他的孩子帶走的時候,他就不太正常了。

他知道這些人弄不死他,也不會弄死他。

可是他想弄死他們。

他活著的理由也是單薄的。

除了報複,就是尋人。

周清燃輕笑了聲,仿真青年聲音響起:

“審判長何必著急呢,我隻不過是想告訴您那支契合劑的去處,畢竟您不是一直在找嗎?”

那支契合劑當然是在季維時手中,這毫無懸念,秦澈不想浪費時間,掏出腰側激光槍直接朝著周清燃開了兩下,以示回複。

周清燃輕輕鬆鬆接住,青年笑聲越發猖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給我兩槍有什麼用啊,去給你的好盟友兩槍啊,你要找的東西,都被打到你要找的人身體裡了,找吧,好好找,也算是你一舉兩得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轟”一聲,6區審判處的審判桌塌了。

秦澈慢條斯理戴上皮質手套,聲音冷冽:

“好好說話。”

“因為我不確定,你還有幾句話能說。”

第37章 第 37 章

距離除夕夜還有七天, 沈不棄按老板的指示給大家放了假。

他也鬆了口氣,回去和季維時布置家裡。

季維時凡事都要親力親為,換了張漂亮的大床, 大紅色床上用品鋪了多層。

他躺在上邊測驗夠不夠軟, 自己滾上好幾圈還不夠, 非拽著沈不棄一塊滾。

沈不棄被他團得頭暈腦脹,好像快飛起來, 心裡也有什麼東西被高高拋起,揚得無邊無沿。

好久,季維時才玩累了似的, 哼哼著趴在沈不棄的腰上, 長睫忽閃忽閃:“老婆, 老婆嗚~”

沈不棄問他怎麼了,季維時嗓音低低的,“秋水和聲修出了一點事,可能需要我去幾天, 但是我也能不去, 你覺得我應不應該去?”

他完全地,把這件事的主宰權交給了沈不棄。

並不在乎這可能關乎兩個得力助手的性命, 又或者, 如果不是認識了麵前這個人, 他連去或者不去的選項都不設置。

原先的沈不棄自然會疑惑地抬起眼, 會說,我不知道。

因為他對那兩個人純粹地沒有幾分印象, 沒有幾分觸動。

但是, 現在他卻不一樣了。

不是說他在乎這兩個人了,而是他明白了這兩個人或許對他的阿時是很重要的, 所以處理起來就不能再是那麼輕而易舉地舍棄或者什麼。

他沉思片刻,點了點頭,像是下定某種決心。

“去吧。”

季維時看著他漆黑如墨的眸溺在不知名的情緒旋渦中,想著那情緒是因他而起,竟也無端地沉溺了。

飲鴆止渴的好處就在此刻顯現出來。

哪怕這是毒藥,是有癮的,是害人的,但是此時此分的喜悅卻騙不得人。

他伸手捂住沈不棄的眼睛。

纏綿的分彆後就是長久的等待。

沈不棄有點後悔太早放假,他把工作挪到了家裡,不再為彆人做事,而是改成了給季維時做那漂亮過分的八音盒。

和上次的不太一樣,這回他選了蝴蝶。

蝴蝶翩然地飛,磁懸浮的裝備略顯夢幻,沒有線的牽引,卻有蝶翼的振蕩。

至於玫瑰,沈不棄決定讓過去的就是過去的。

他把工作地點設置在窗前,窗外就是大片玫瑰園,不知道為什麼,這片玫瑰花枯萎得格外晚,直到現在還紅得鋪天蓋地。

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時間究竟是什麼沒人說得清,它突然就走得很快。

距離除夕還有一天的時候,沈不棄終於開始後悔,並不是後悔讓季維時去幫助那兩個人。

而是後悔自己沒有跟著去,他猜測季維時一定是遇上了棘手的事,不然不會遲遲不歸。

而他卻除了等待一無所有。

他把窗上漂亮的貼花又添了幾幅,打算去給玫瑰花鬆鬆土。

推開後園的門,卻發現一地飄零,玫瑰花,凋謝了。

從尾椎骨開始,渾身戰栗,他無法抑製恐懼。

急急忙忙地想要得到某種對策,光腦上發出去的消息沒有回複。

天光昏暗,他還等著結婚。

這似乎已成妄想。

疾風驟雨忽至,敲門聲此起彼伏。

沈不棄終於回過神,換上笑容去拉開門。

屋外的人卻不是他想等的。

一身的雨沾濕黑衣,漆黑的發垂落胸口,再狼狽不過的人。

秦澈來了。

他眼底的金色燒得比沈不棄見過的所有太陽都刺眼。

沈不棄蹙了蹙眉,壓下心中的不安,問道:“您怎麼來了?抱歉,我幫你找了,但是沒有找到。”

他當然沒有說謊,剛回來他就守著機器打印出秦澈說的那些要求,打算一張張貼滿7區,又想起秦澈的要求似乎帶了不要聲張的附加要求。

隻好又收起傳單,問了問周圍認識的人,他們一致表示沒見過。

秦澈搖了搖頭,雨滴順著滑入他的脖頸,他幾乎控製不住自己,伸手去碰沈不棄的臉。

沈不棄往後退了一步,警惕看向他,做出了防備的姿態。

可這似乎刺激到了秦澈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他猛地伸手,把沈不棄拽到自己懷裡,幾乎嗚咽道:“不用了,我找到了,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啊小憶,我的小憶。”

滾燙的淚摻雜著雨水到了沈不棄脖頸處,讓他感受到一股濃烈的悲愴,

那時他無法承受的悲哀,也是他無法承受的溫度。

可是秦澈卻捉著他的肩膀,堅決道:“現在開始,馬上和我回家,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季維時是一個瘋子,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沈不棄靜靜地看著他,不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隻是用那雙沉默的眸子看著他。

那雙眼睛太寂了,像一灘深水,惹人伸手去探,可真探到裡邊,又什麼都沒有。

沒有過往,也沒有未來。

秦澈多年之前,就探過一雙相似的黑眸。

於是他不可抑製地,哭了。

他並不愛哭。

但是對上自己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卻並不是這樣,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能看到的世界隻有自己和兩個孩子。

沈思的身體不好,常常是睡著的。

沈憶卻默默坐在他旁邊。

用這雙和亡去父親相似的眼睛看著他。

那時也總下一場大雨,衝刷著單薄的世界。

秦澈會在窗前枯坐,然後流淚。

父子相伴的時光,是黑暗的,可是他的孩子會說:“爸爸,你的眼睛是金色的,像太陽,好漂亮。”

金色成了黑色外唯一的顏色。

他強撐著笑起來回答:“小憶和妹妹不高興的時候眼睛也是金色的哦。”

那隱秘的基因秘密隻有血脈相連的人知道,但是現在這一切,都隻有秦澈一個人記得了。

讓他如何不痛?

這場大雨又徹夜的不絕,他的病又嚴重了,精神力扭曲著掃過一地花瓣。控製不住地,秦澈狠狠一拳砸在了窗戶上。

玻璃碎得徹底。

S級alpha卻也不是不會受傷,血流了一地。

沈不棄看著這混亂的一切,手忙腳亂地要去拿東西,擦地上的血,也擦秦澈的手上的血。

“你不要動!”

秦澈卻低吼出聲。

沈不棄定住,緩緩轉身,對上那雙金色的漂亮的眼睛,一股濃鬱的白蘭地酒味撲麵而來。

一杯酒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出現在這裡。

所以隻剩下了一種可能,但又再沒有比這更詭異的事情了,

——一個沒有第二性彆的人,聞到了信息素的味道。

秦澈的下一句話倒是為他解答了疑惑,不過卻產生了更大的問題。

他說:

“你懷孕了。”

·

到6區的時候,基本上就是宣戰了。

畢竟季維時帶的人不少,他不是傻逼,當然不會犯下屬已經犯過的蠢。

他著急回家,直奔6區審判處。

推門進去,發現裡邊都是仿生人。

目光頓時冷冽,之前就聽說過周清燃弄了個仿生審判者,但聽說是聽說,真見了還是不一樣。

審判者當年的設置就是審判無人性者,幫助人類建設聯盟。

現在周清燃這麼乾,就是和審判者的初衷相違背。

讓一個沒有人性的東西去審判人有沒有人性,這是滑天下之大稽。

青年溫潤的聲音響起:“您是來找我的話,就請到2樓4號審判室。切忌,一個人哦~”

要求提的很有趣,除了季維時之外的4區審判者都被那堆仿生人攔了下來,季維時就算想讓他們跟著也沒什麼用。

他當然也不怕自己上去,論單打,聯盟沒人比得過他,耍陰招,他也自認第一流。

於是冷著眼睛踩上了台階,一階階走過去,他也發現了一些玄妙之處。

這台階,是可以旋轉的。

雖然現在踩上去是實心的,但是如果碰到什麼機關,那可就不一定了。

他微微眯起眼:“嗬嗬,你的樓梯做的不錯。”

抬腳就是一踹,“嘭”上邊那階硬生生被他踹開了,彈出一層鋸齒狀的狹窄暗道。

周清燃笑道:“還有更有意思的東西,可惜秋水他們已經替你先試過了。”

“你想死嗎?”

那把黑傘又發揮了用處,兩槍打出去,暗處的周清燃終於走到了樓梯口迎接自己的“客人”。

他帶著仿生麵具,開始是一張非常普通的臉,一眨眼,又換了一張臉,這是6區提交給聯盟的新發明,讓仿生麵具能隨意變幻臉。

季維時覺得這純粹是浪費科研費用,沒什麼用的雞肋玩意。

現在卻覺得這玩意也是有用的,至少能惡心到對麵的敵人。

他就被周清燃惡心到了。

忍不住又送了兩枚子.彈。

周清燃笑眯眯看向他:“彆這樣,我是真心請你來做客的。”

他忽然又歎息:“你知道的,我不喜歡那麼張狂,但我其實很善良的,不想讓你們孤立無援的。”

“而現在嘛,”他笑得燦爛,“可憐的小季,你已經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況,不如和我結盟。”

“如果不信,試一試,聯係一下秦澈。”

“我猜,他會弄死你。”

季維時定定看著他,精神力幾乎扭曲兩人周邊的空間。

他眸光發暗,唇邊抿得平直,沒有一絲笑意。

“你知道的,乾過的缺德事被彆人知道了就不是秘密了,是炸.彈啊哈哈哈哈。”

“現在嘛,那個炸.彈,要‘嘭’炸開了!”

麵具擋不住他誇張表情。

季維時冷冷地看著他,吐出兩個字:

“找死。”

第38章 第 38 章

雨下到半夜還沒停, 秦澈都要絕望了,他和沈不棄好說歹說講了很多,總概起來就是季維時乾的那些缺德事, 勸他趕緊跟自己走。

他是真心疼自己的孩子。

然而這些事落在情感方麵還很稚嫩的沈不棄耳朵裡, 卻變得不太理解。

他首先相信了的是秦澈是他的父親之一, 因為秦澈向他展示了很多證據。

但他不太能理解為什麼阿時要給他打契合劑。

秦澈出於某種尷尬心態沒有說清楚理由,沈不棄也就不負眾望地沒能理解。

看著他那雙沉寂的眸子, 秦澈重重歎息。

又是一陣敲門聲,他壓著火拽開門。

門外的少女穿著黑色衝鋒衣,撐了把灰傘, 兜帽下的金色卷發蒸籠水霧, 笑容溫柔:“爸爸, 想我沒有?”

秦澈帶著怒火,一字一頓:“先進來。”

沈思挑了挑眉,笑道:“難道還在怪我嗎?”

她關上門,放好傘, 對上沈不棄疑惑的目光微微彎眸:“好久不見, 哥哥。”

秦澈冷道:“先把你那個黃毛給我弄下來。”

沈思搖搖頭,遺憾道:“爸爸, 恐怕不行呢, 這回不是假發, 是染發。”

她攤手:“您知道的, 祖母喜歡我的頭發,總是要放在手裡玩。”

秦澈深吸一口氣, 強忍憤怒道:“你明明知道你哥和季維時在一起, 為什麼不告訴我?”

沈思歎息:“瞧您說的,這不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您和父親被祖母拆散就是天賜的良緣遇王母, 哥哥的自由戀愛就不是戀愛嘛?而且,明明是您先和季維時混在一起的,怎麼卻怪我心不狠?”

“我不和你說那些沒用的,說那麼多廢話,現在你怎麼又過來了?”

提起和季維時做盟友的事,秦澈就氣不打一處來。

1區的審判章現在還在那畜生手裡呢。

沈思摘下兜帽,坐到沈不棄旁邊,托腮道:“當然是因為我知道了自由戀愛容易像您一樣不幸,來拆散有情人了。”

她說著,扭頭和沈不棄對視。

沈不棄現在能明白的隻有,這個不久前見過的少女的確是他妹妹,而秦澈是他們的父親。

但其他的,都還在腦內處理中。

沈思笑了笑,唇紅齒白的:“哥哥,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麼嘛,我來告訴你,因為他根本就不愛你。”

“不可能,”沈不棄立刻搖頭,“他很愛我的。”

這是他現在最確定的事情。

沈思搖頭:“錯了,他不懂愛,你,更不懂。”

沈不棄:“?”

他之前的確覺得阿時不喜歡他,但是後來他又覺得是自己太荒謬,阿時如果不喜歡他的話為什麼要和他住在一起,又為什麼要和他結婚?

而且他覺得自己現在已經明白了情感,不再像之前那樣懵懵懂懂。

沈思笑著搖了搖頭:“好了,太晚了,咱們應該先休息。”

沈不棄還沒應,秦澈急了:“休息?就算休息也不該在這,等季維時回來指不定發什麼瘋,你打得過他?我可打不過那個神經病,陰招一套一套的!”

論戰力,秦澈其實和季維時不相上下,雖然他精神力稍微低一點,但作戰經驗更豐富。

可是耍陰招,秦澈用不來。

沈思踮起腳尖拍拍他的肩膀:“安心啦爸爸,聽我一次。”

秦澈看著她那雙撲棱撲棱的黑眼睛,歎了口氣,敗下陣來,隨便拽開一間側臥壓著火進去了。

沈不棄看著留下來的沈思,有些茫然。

她關上門回望過來,攤了攤手,拉開自己的衝鋒衣拉鏈,露出裡邊的灰色毛衣,取下毛衣上那串紅寶石項鏈。

沈不棄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沉默地看著。

沈思笑眯眯舉著項鏈走近:“哥哥,我可以帶你去見季維時哦,要不要去?”

這條件太誘人了。

理智告訴沈不棄現在他應該先弄清楚他這些“家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情感上那層層積攢的擔憂已經到達巔峰。

沈不棄看著她,遲緩地點了點頭。

沈思攤開放著項鏈的手,示意沈不棄把手搭上來:“不過我們要輕輕的哦,不能讓爸爸知道。”

那發光的紅寶石好像有魔力,吸引著人向前一步。

塞壬的歌聲不過如此。

過路的人不可避免沉醉了。

剛剛摸上去,立刻是一陣天旋地轉,位置的急速變化讓人頭暈目眩。

稍一眯眼,再睜開,周圍環境已經是高樓大廈,沈不棄蹙眉,看向旁邊的沈思。

沈思則伸了一個懶腰,牽起沈不棄的手,朝他眨了眨眼,“跟我來。”

她拽著他穿梭過人群,走過燈紅酒綠,來到一處小門,那門長得很是古樸,像是仿造中古時期歐洲的門,花紋詭異。

沈思的聲音順著風擠入耳畔:“哥哥,打開吧,打開就能看到想看的東西了。”

或許是陌生的環境讓人恐懼,又或許是有什麼東西悄無聲息帶起了不好的預感,沈不棄竟然有些退縮。

掙紮了一會兒,想見季維時的欲.望占了上風。

他把手放到銅製把手上,輕輕地推開。

這建築的構造很反常,明明這門在街道,推開卻是樓頂,這樓總共有三層,中部鏤空,頂上懸著的水晶吊燈已經碎了一地。

漆黑一片,可打鬥的聲音卻絡繹不絕,衣袂颯颯,血紅激光槍.亂閃,一樓大廳的人很多,二樓卻隻有兩個人。

沈不棄一眼就認出其中一個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他迫切地要下去幫助他。

沈思的手卻先一步落在他左肩,她微微一笑:“不可以哦,隻是來看一看。”

她力氣大得可怕,沈不棄一時間竟然掙脫不開。

沈思空閒的另一隻手則輕輕撩過耳後,頓時,周圍都寂靜了,沈不棄隻能聽到打鬥中的兩個人的聲音。

他聽到那陌生的青年問道:“維時啊,我很好奇,這槍裡上次裝的東西好用嗎?那畢竟是我送給你的,不謝謝我嗎?”

季維時開始並沒有說話,大概是隻顧著致勝,後來不知怎麼又開口了,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

空氣裡血腥味濃鬱,那把激光槍沈不棄不陌生,上次見麵……裡邊裝的是一劑藥,可他不知道那是什麼藥,也不知道季維時究竟做了什麼。

下一個問題卻讓他知道了。

他聽到那青年問道:“哦,那我倒是好奇了,那個沒有第二性彆的人,打了契合劑難道比omega還好玩嗎?還是說,你真是愛得腦子壞了,已經到了不顧性彆的地步?”

長久的寂靜,沈不棄慢慢地把那幾乎刁難的問題在心裡細細咀嚼了一遍,心口處有一根弦繃緊了。

連打鬥聲都停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他聽到那熟悉的,溫柔的,偶爾帶著哭腔的聲音此刻冷笑道:

“好玩啊,當然好玩了,不過我看腦子壞了的恐怕是你。”

“轟”一聲,有什麼東西倒地了,血腥味越發的濃重。

他說:“我怎麼會愛一個畸形的人?”

沈不棄聽到胸膛處“哢嚓”一聲,心口的那根弦斷了。

肩上的手鬆了勁,他還是要下去找季維時。

腦內已經混亂了,他現在隻是強撐著,類似機器人在執行某種程序,而這程序的最高指令是要保護阿時。

可是剛抬腳,後頸就打上了一針。

頭暈目眩,他沒有力氣再動,他聽到沈思說:“抱歉了哥哥。”

他無暇去想這是什麼意思,醒來後又會忘掉這句話。

一切隻歸於混沌。

·

水晶燈是被其他審判者打碎的,光滅的一瞬,季維時抓緊時機掏出AG5送出去兩槍,鎖定式發射的槍需要提前備好敵人的部分體貌特征,對準的是周燃清散發出的信息素。

兩槍送出按說他絕對躲不過去才對,可是周燃清卻輕笑一聲,甩過來的暗器直奔脖頸。

季維時俯身躲開,那兩柄銀光粼粼的匕首卻回旋一下朝他打回來,眉心一蹙,他反應過來這並不是普通暗器,而是同樣采用了鎖定式發射技術的新型武器。

隻是不知道周燃清定位的是他哪部分特征。

黑傘上抬,接住兩柄匕首,生生楔進去兩公分才算結束。

季維時有來有回和他又對了幾回,發現周燃清的招數基本上以守為主,卻並不是朝著要他的命動的。

相較於他招招見血的打法自然落了下風。

季維時集中精神力,俯身下腰側劃過周燃清的手背,傷口很淺,但足夠了。

他用周燃清的血重新定位了激光槍,就在準備一擊斃命的時刻,他聽到周燃清問他那支契合劑。

他自然懶得回答他,可激光槍剛要扣響扳機,他忽然在黑暗中對上了那雙黑色的眼睛。

一種黏膩的不適感浮上心頭,他控製不住地隨口回答了一句。

這句話根本就沒有受大腦控製!

這失控的感覺很不妙,他立刻回身,激光掃了出去,打中了。

——周燃清硬生生接了他一槍。

季維時又對上那雙眼睛,這才發現黑暗中望向他的黑色眼睛那麼熟悉。

他怔了一下,隻是這片刻恍神,給了周燃清機會用精神控製,他抬起手撩向耳後。

周圍的空間扭曲,壓迫著一口血猛地吐出,季維時能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力在失控。

他聽到了周燃清問他,是不是愛那個人。

答案不言而喻。

這精神力控製著他要說出心底真實的答案,可尚存的理智搏鬥著,告訴他不能說出。

否則那個人可能有危險。

其實他現在已經很危險了,如果是以前,他當然要說出答案,讓那個人和他一起下地獄。

可是現在,他體會到了軟肋是什麼感覺。

那是要藏起來,要好好嗬護的珍寶。

於是他冷笑一聲,冷笑仿佛在自嘲:“我怎麼會愛上一個畸形的人?”

但偏偏愛上了,

愛到精神受控都要保護他。

第39章 第 39 章

“你不是說兩天嘛?他怎麼還沒醒!”

“爸爸, 做事不能這麼急躁哦,哥哥這次是徹底解開情感恢複記憶,你知道的, 這不僅僅是激素調整那麼簡單, 還伴隨著精神力恢複、深層記憶刺激等等。

無論如何身體肯定需要一個恢複期, 而且MY1當年隻是一個實驗品,對身體的損害很可能是不可逆轉的, 現在我們隻能在這個基礎上修補……”

沈不棄從夢裡醒來的時候,正聽到沈思在和秦澈講什麼。

見他醒來,兩個人都迎過來。

沈思呼了口氣, 掛起甜甜的笑:“我就知道哥哥能醒過來。”

沈不棄看著她, 眼神卻不聚焦。

他太累了, 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

如果說上次是打開了情感的大門,那麼這次,就是徹底地進入了情感的深海。

伴隨著沉睡的記憶汪洋重新蘇醒,

他幾乎要溺死在其中了。

他都記起來了, 記起了灰暗不見天日的童年, 記起了密室裡的人體實驗,記起了那一針針藥物緩緩推入身體的疼痛, 以及逐漸麻木的心靈, 逐漸遺忘的過去。

遺忘的東西太多, 最先找回的竟然是名字。

——他不應該叫沈不棄, 他是沈憶。

江南紅豆相思苦,歲歲花開一憶君。

秦澈為兩個孩子一人取了一個字, 緬懷那個永遠不可能回來的人。

不計得失的粉身碎骨。

而他呢, 他也是這樣的,因為動心, 不計後果地踏入了一片深不見底的海域。

可悲的是,他沒能獲得同樣的愛。

他被他的愛人遺棄在結婚的前一天。

麻木不堪的心靈初獲情感,最先感受到的卻是悲哀。

秦澈看他這個樣子也難受,想說點什麼又沉默了,扭頭要往外走。

沈思攔他:“爸爸,你不能這麼魯莽……”

秦澈看向她,眼底猩紅:“魯莽?難道就要忍下這口氣,讓那個畜生逍遙法外?”

重重的歎息聲,沈思說:“我……”

“審判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隻好立刻噤聲,沈思戴上仿真麵罩退到門後。

秦澈拽開門,冷眼掃過麵前的人:“怎麼了?”

屋外的審判者恭敬卻急促道:“4區庇護者來了。”

秦澈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把門從外邊拉緊確保沈思沈憶出不來攔著他,檢查了一下鳳吟的微縮機甲還在脖頸掛著,端起AG4就往外走。

AG4和AG3是同批製造,都采用鎖定式發射,唯一不同在於AG4的裡邊不是激光,是金屬子彈。

比激光快速分割的死法,更疼。

到了大廳,1區審判處還不知道秦澈現在已經和季維時不共戴天,沒有刻意防備他,三三兩兩做著自己的事。

嘴角流著血的季維時就在大廳裡這麼定定地站著。

秦澈看著他就來氣,抬手給了他兩槍。

子彈飲了風,破空而來。

季維時抬頭,直直看著那子彈打入自己胸口,躲都不躲一下。

心臟大概被打碎了,痛得他難以言喻。

秦澈摁下最高保密警戒,零散的審判者齊齊往外撤。

他走下樓梯,冷笑一聲:“怎麼?你等著小憶心疼你?”

季維時眸光平靜,他的眼型本就是上揚的狹長眼睛,不刻意放軟時帶著股肅殺意味。

“我要見他。”

他說。

那迸發的心頭血把黑色風衣洇濕了。

秦澈這回倒是真疑惑了:“你怎麼有臉呢?”

他原先隻是覺得季維時這個年輕人的確心狠手辣,而不怎麼讚同聯盟對他“無情無義”的評價,現在卻覺得他倒是不負這個名號。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當了施暴者還想要受害者死心塌地愛著自己?

他隻後悔自己和周清燃打了一個賭,賭季維時的確對小憶動心了。

他忘不了周清燃空洞眼底的笑意。

徹徹底底輸了,他和沈憶,都輸了。

這個人對小憶隻有占有欲,絲毫不懂“愛”是什麼。

白蘭地信息素受情緒波動控製不住地在空氣裡蔓延,卻受到一陣衝.撞,薄荷味的信息素摻雜著血腥氣息嗆著人刺過來。

秦澈蹙了蹙眉:“你要和我來一次信息素對撞嗎?”

兩個人都是S級alpha,信息素對撞他也沒帶怕的。

薄荷氣息沒被收回去,季維時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語調平淡:“我要見他。”

他一開口,血就順著嘴角留下來,不是一滴,是一灘。

秦澈放出去精神力,這才發現季維時的精神域七零八碎,可憐得很。

季維時沒有管自己的精神域被惡意探查。

因為他早已沒有力氣,能站在這裡都是一口氣硬吊著。

在6區,他的精神已經被周清燃控製,但他心裡想著要回去找沈不棄,要回去結婚,想著那一片玫瑰花。

不知怎麼就生出了力氣,咽回去一口血,生生用精神力扛了上去。

他不再用僅剩的沒被控製的精神力進行精神域防護,而是放開精神力打回去。

周清燃的精神力自然不如他,又中了一槍,精神力對撞中落了下風,隻好先收了精神力操縱。

讓底下的審判者都停下,又放了祁秋水和陳聲修,算是投降。

群人圍過來,季維時卻一言不發,連嘴角的血都來不及擦,召出蝴蝶急匆匆回去。

其實他這破破爛爛的精神域根本使不出能操縱的S1機甲的精神力了,可是季維時不管不顧地透支。

他強撐著,到了7區先擦了擦血,還換了件黑色乾淨外套。

一落地,入目的卻是整片凋零的玫瑰。

這花期永駐的玫瑰花,終究是凋零了。

他知道有人來過了,並且來時造成了極強的衝擊力。

可是心裡還保留著一絲的期待,他彎起唇角,眼裡提前變得濕漉漉。

即使是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讓自己維持那副可憐的模樣。

推門而入時,他知道自己不必再這樣了。

因為屋內空無一人。

外邊還停著蝴蝶,屋內的蝴蝶卻早已飛向遠方。

他於是又吐了一口血。

很急躁很急躁地來尋自己的蝴蝶。

他已經太累了,累到眼珠動都不敢動一下,怕露出滿是猩紅的眼底。

他隻想,再見一見朝思暮想的人。

然後躲在那個人的懷裡哭一哭,哭自己這些天有多麼委屈,哭彆的庇護者如何欺負他。

那個人,是他的老婆。

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還願意哄著他,願意為他撐腰的人。

他唯一不能失去的就是他。

秦澈看他那失魂落魄滿身是血的樣子,忽然覺得沒意思。

和這麼個心誌不健全小孩子說再多又有什麼意思,反正他也見不到小憶了。

於是他說:“你滾吧,彆再來了,回你的4區。”

下一秒,AG3就打到了他身上。

也就是這一下,季維時晃過了他,留下血腥味,邁上了台階。

卻在最後一階被攔了下來,戴著銀狐麵具的沈思笑眯眯道:

“維時,你出招還是這麼下三濫。”

季維時看都不看她一眼:“讓開。”

“嘖,今時不同往日了,”沈思指尖劃過他的肩,灼熱的感覺立刻順著到肺裡,又是一口血吐出。

她繼續無害道:“你知道的,現在你想見他,得求我了。”

季維時掃視過去,果然,那唯一的門上被她堵死了。

她悠悠道:“換個地方聊一聊,不要這麼暴力。”

頭一次,他彆無他選。

·

沈思關好窗,笑道:“哎,你說1區的審判處怎麼就這麼豪華呢?嘖嘖嘖,我們5區是羨慕不來了。”

季維時懶得理這些廢話,沉默地坐在沙發上看著她動作。

沈思也不尷尬,倒了兩杯茶,自顧自道:

“你其實應該感謝我的,不然剛剛你在外邊可就被審判長打死了。”

一杯茶往他那邊推了推,她微微歎息,似是無奈:“而且,現在你想見他,隻有我會也隻有我能讓你實現願望。”

季維時忍無可忍,終於混著喉頭的血咽下那杯茶,他問:“現在可以了嗎?你到底要什麼?”

軟肋握在彆人的手裡,他終於沒有辦法了。

他不怕秦澈,因為他知道沈不棄是秦澈的孩子,可他不敢不防沈思,這個詭計多端心思陰狠的人。

他害怕她會做什麼對沈不棄不利的事。

沈思彎了彎眸,配上銀色狐狸麵更加狡黠:“我什麼都不要呀,我隻是想提醒你,你想要的人已經不在了,現在的他和你想的不太一樣呢。”

季維時蹙眉:“什麼意思?”

沈思慢吞吞咽下一口茶,“這個嘛,你知道的,秦緲他們一直在研究MY係列藥物。”

MY係列,季維時略有耳聞,彆名“忘情藥”,能讓人忘掉過去,失去感情。

忽然,他猛地站起:“你上次給他喂那個藥了?”

他想起上次消失的半個小時監控,想起沈不棄奇怪的情感波動,和那幾乎要了他命的精神力暴動,心中一陣懊悔。

怎麼就沒有保護好人,讓沈思鑽了空子。

沈思輕笑一聲:“錯了錯了,我可不是給他喂藥的人,我是給他解藥的人。”

她眨了眨清澈的藍色眼睛:

“你剛見他的時候,應該也能感受到他情感很淡漠吧,那就是MY的效果,至於上次,那是我給他打了解藥恢複部分情感後的樣子。”

她緩緩道:

“你真應該感謝我,讓你體驗到了趨近於正常的戀愛。”

“畢竟現在他情感徹底恢複了,恐怕不太願意和你戀愛了呢。”

第40章 第 40 章

室內的風吹得人直冒冷汗, 季維時強壓下眼前的陣陣眩暈。

儘量語調平淡,道:

“我要見他。”

沈思站起身,居高臨下望向他:“可以, 不過你現在傷得太重了, 在這裡修養幾天吧。”

她拍了拍手, 門豁然打開,“來, 秋水,請走你們家的庇護者。”

祁秋水扶著剛接好的手,守在門口不敢進去。

季維時看他, 慢騰騰站起來, 走到門口, 祁秋水小聲道:“領導,進不去,我們還是待一待吧。”

他們當然也試了其他辦法找沈不棄,可是根本無從下手。

季維時沒搭理他。

慢慢往前走。

血蜿蜒了一路。

祁秋水看著都疼, 也不敢說什麼, 閉著嘴跟上去了。

沈思看著那兩抹身影,不知想到了什麼, 打開光腦, 新消息彈出——

卡斯珀:“小姐, 指揮官問您在哪兒?還問了他在哪兒。”

她順手回出去:“你本來就什麼都不知道, 不是嗎?”

卡斯珀:“好的,小姐。”

她摘下麵罩, 拉開暗門, 穿過長道,臉上掛起笑意:“哥哥, 好點了嗎?”

沈不棄正坐在屋裡發愣,他的精神力乍一下恢複,精神域十分不穩定,而且最近他不知是不是真的懷孕了,總是走神。

聽到沈思的聲音,他抬頭望去,正對上那雙彎彎的黑眸。

他點了點頭,又茫然地問:“阿時怎麼樣了?”

縱然心痛,但他還惦記著那個人,總是想到漆黑不見五指的空間裡颯颯的打鬥聲,擔心那個人受了傷吃了虧。

沈思微微頷首:“他受傷了,我讓他去療傷了,你要見他嗎,哥哥?”

見麵?

沈不棄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或許他本心裡想見到那個戲弄他真心的人,但本能卻告訴他不見才是最好。

因為那個人可能又會說出那樣的話傷害他。

所以他開始沉默。

他沉默,不代表彆人沉默,秦澈捂著心口拽開門,化驗單“啪”一下拍在桌子上,語氣帶火:

“我*,真不是個東西啊!”

他持續地罵著,沈思無奈聳肩,拿起單子仔細讀了讀。

上邊的數據她一看就明白:

懷孕了。

她忽然很後悔,後悔當時和周清燃打了賭。

同意讓季維時取走那支契合劑。

明明當時卡斯珀勸了她那麼多遍,可她卻自以為是地說,賭一次又能如何。

並不如何。

隻是讓她的親哥哥深陷泥沼。

但現在她已經是這裡為數不多還能用理智壓製情感的人,於是她持續地微笑,安撫秦澈先出去。

扭頭對上沈不棄那雙和她如出一轍的眼睛,她問:“哥哥,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沈不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隻有眼底存在幾分疑惑,他說:“我是懷孕了嗎?”

沈思點點頭:“要看一看嗎?不過現在還沒成型。”

沈不棄皺了眉,眼中疑惑:“但是孕育後代的話,應該要和喜歡的人一起才能做吧?”

他不是想刻意地刺痛自己和彆人,他隻是恢複了情感卻沒學習過情感,能力與知識產生了差距,讓他不得不去求教彆人。

沈思握住他的手,兩隻手都那麼冰涼,竟沒有人能索取到幾分溫暖,她說:

“哥哥,不是的,在有些人眼裡,孩子隻是工具,能用來報複彆人,也能用來完成自己完不成的心願,孩子也並不用一對愛人才能撫育。”

“現在,你有資格決定一條生命的來去。”

沈不棄忽然就覺得心裡沉甸甸的,他後知後覺明白了責任和抉擇的困難。

他太累了,他說:“我想先休息一會兒可以嗎?”

“當然可以。”

沈思為他打開夜間模式,點上熏香,悄悄退出去,正遇上屋外的秦澈。

秦澈滿臉的不讚成:“你應該告訴你哥哥,這個孩子不能留下。”

沈思重新綁上自己的麵具,漫不經心問道:“為什麼留不得呢?把選擇權給哥哥不好嗎?”

“這還用說嗎?”秦澈氣得幾乎難以開口,“當然是因為這是季維時的孩子,你難道覺得你哥哥應該給季維時生孩子?”

“這個孩子為什麼是給季維時生的?還是說,爸爸,現在您都覺得我們出生隻是為了緬懷父親?”

秦澈愣住了,半晌,道:“我說錯了,可就算這是你哥哥的孩子,孩子的基因裡有季維時的一半……”

“那不是更好嗎?”沈思打斷他,淡道,“拓展計劃還在進行,聯盟也應該迎來下一位S級alpha了。”

秦澈不可置信道:“思思,你在說什麼!那是你哥哥的孩子,你就這麼想讓他給聯盟賣命?像我們一樣,當一輩子的棋子?”

沈思又恢複笑意:“原來爸爸也知道那是哥哥的孩子呀,那還有什麼糾結的呢?既然是哥哥的孩子當然要好好照顧了。”

秦澈快被她氣笑了:“你這是在哪學的,曲線救國做的挺好,我和你父親都沒這麼聰明啊。”

“或許父親和您想的並不一樣呢。”

秦澈蹙眉,身前的沈思則撐起花傘,道:

“我先去2區一趟,爸爸,你這兩天好好休息,不許乾彆的哦。”

·

沈不棄知道自己又開始做夢了。

周遭被淡淡的花香纏繞著,無法擺脫。

夢裡一遍遍回放之前的事情。

先是初見,季維時那雙黑色的,冷漠的,看死人一樣的眼神。

當時他不懂,還以為季維時是不高興,現在卻知道了,大概阿時是真的想殺了他。

明明經曆過,沈不棄卻還是開始難過。

後來也不再那麼美好。

突如其來的態度軟化,曾經他不知道偽裝兩個字,隻是單純的開心。

現在卻讀通了幾分陰謀算計。

連帶著季維時的眼淚,都變得不再滾燙。

而是化成一把利刃刺進他心口,

——他知道了自己的心軟被利用。

很厲害的庇護者怎麼會遇事就哭呢?

在夢裡,他又真真切切地對上了季維時煙雲霧繞的黑眸,那帶著尾勾的軟音。

他突然不太明白為什麼季維時要騙他。

一開始或許還能以需要安靜療傷為理由,那後來呢?

後來為什麼要這樣博取他的憐惜。

既然不喜歡他,難道隻是純粹地要捉弄他這個“畸形”的人玩嗎?

他想告訴自己或許這裡邊有隱情,或許阿時的確對他有什麼不同的心思。

但這個夢卻誠心和他過不去,一遍遍地回放那句“我怎麼會愛上一個畸形的人?”

他沒辦法再想了,太痛了。

這夢又善解人意地規避痛苦,回放到之前的生活,他看到午後窗前的老師。

老師還是那麼溫柔,漂亮,和他說:

“小憶,無論以後發生了什麼,老師希望你能記得老師今天的話。”

午後的金光給老師鍍了一層淡淡的水色,他怔怔地望著老師,眼珠都忘了轉一轉。

老師說:

“你這一生的道路,注定崎嶇不平,這是人為的,也是天定的,可以後不管有什麼事,你都要記得,有很多人愛著你,有很多人在用自己的生命為你鋪路。”

“你要好好活著。”

沈不棄猛地驚醒,身上已然冷汗涔涔,屋裡的熏香散了不少。

他下意識撫摸自己的腹部,那裡還很平坦,可是,竟然已經有了生命。

不由擰起了眉,他後知後覺明白老師大概也知道什麼。

直到他的過往,或許還能看到他的未來。

但是,他細細琢磨完老師的話,腦海內竟隻剩一句“生命無價”。

其實隻是一個理由——一個他要生下這個孩子的理由。

即使痛到了極致,他還是沒能抹除對那個人的愛意。

所以舍不下這個孩子,舍不下這一點羈絆。

而且,他不想讓這個孩子和他一樣,生活得如此艱難。

屋內的花香遲遲不散,熏得人有些不適,沈不棄推開窗,卻發現正對著一麵窗。

隔了差不多三十米,他模模糊糊能看清那間屋裡的人尚未休息,燈火通明。

心中閃過一絲異樣,雖覺得詭異,可到底說不上哪裡詭異,隻好先按耐下不適。

做好了決定,沈不棄忍不住又摸了摸肚子,自然什麼都摸不出來,卻莫名覺得心口漲得難受。

血脈相連的痛還是打在身上。

怔了一會兒,不住又去想以後改做什麼。

他已經適應了日複一日待在7區修機甲的日子,可明顯,現在他不能再去過那種生活,因為他也有了家人,而且能感受到,他們非常愛他。

但他不能一直就這麼得過且過。

原先的時候他不知道前邊是什麼,也不知道後邊是什麼。

現在卻知道了,那他就得為以後做打算。

他的祖母拿他試藥,把他放到7區,給他鋪了一條崎嶇不平的路,他卻給走得無波無瀾。

他想得出神,“啪”輕輕一笑,遙遙相隔的那扇窗落了燈。

身上的汗也消下去不少,他知道自己得去好好休息了。

沈不棄關上窗,退回換下來的衣服旁邊,掏出光腦,那光腦忽明忽暗,大概是不能用了,他看了看,歎了口氣收起來那光腦。

又掏出自己還沒做好的那八音盒。

把八音盒放到床頭的櫃子上,蝴蝶飛舞,他沉沉睡去。

而遙遙相隔的屋裡,玫瑰花已然隨著八音盒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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