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秦澈知道了沈不棄的決定, 麵上繃著臉沒說什麼,轉頭卻找了幾個大夫過來給他做檢查。
可這幾個大夫畢竟搞生化研究的,彆說見, 連聽都沒聽說過沒有第二性彆的男性懷孕, 嘀嘀咕咕叨叨一天也扯不出來個什麼。
沈不棄看秦澈不太好的麵色, 唇角微彎,做安慰狀, 眼裡卻無悲無喜:“沒事的,如果能留下來,那說明這個孩子該降生, 如果不能留下來, 也隻能說是命……”
他聲音越來越低, 儼然是一副勘破天命的樣子。
秦澈看不慣他這死氣沉沉的樣,留下幾個大夫,自己給周清燃發了服軟的消息,想多了解了解這該怎麼處理。
沒想到周清燃也是痛快, 告訴他不用多想, 大人平時該怎麼活現在就怎麼活。
等到三個月孩子就可以取出來放到人造子宮裡,到時候他會派人去1區幫忙。
這事乾得還算人事, 可秦澈總覺得裡邊有什麼事等著他。
焦灼不安等了兩天, 沈思先來了。
她一來先直奔季維時的屋子, 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出來還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樣子, 告訴秦澈把沈不棄放出來,可以讓兩個人見麵了。
秦澈也曉得這事不是靠躲能躲過去的, 點了頭。
他這一閃身, 倒是聽到季維時嘶啞的聲音:“謝謝。”
秦澈忽然又開始對自己的猜測產生了幾分動搖心理,如果真一點不愛, 至於為了一個人不惜得罪全聯盟嗎?
可這想法剛冒出來他就罵了自己,季維時這人,就算真喜歡誰,那也合該是輪到誰倒黴。
除了秦緲,他沒見過這麼不是東西的人,對待感情殘忍又自大。
他堅決反對這個人和自己的兒子在一塊。
門打開了,沈不棄本來在拿著機甲碎片瞎拚,聽到聲音,抬頭望去。
那人就在門口這麼站著,瘦得可怕,風衣虛浮,深不見底的眼睛也暗了。
他猛地站起,想說點什麼,嘴唇顫了又顫,一句話吐不出來。
他終於承認自己其實是退縮了,不敢問出那天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其實問了也沒用,不管是什麼答案他恐怕都不敢相信。
季維時也沒好哪去,一見到人眼眶就紅了,可惜這唯一一回真心的想哭,被摻雜進了之前那些謊言裡,沒能得到應得的安撫。
他那要掉不掉的眼淚,讓沈不棄下意識豎起一道屏障。
屏障住他接下來的話,
因為害怕又是騙人的。
季維時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順手要把門關上,卻被秦澈擋了一下,暗金的眸子充斥著警告:“不合適了吧?”
季維時愣了一下,又想起沈思剛剛和他說的話,心中一痛,求救的目光送到沈不棄眼前。
沈不棄看著他,也控製不住心疼,但是他們中間橫著的那些事擺在那,讓人說不出什麼。
他比任何人都想偏愛這個又哭又鬨朝著他撒嬌不斷的人。
可他也比任何人都被他傷得深。
於是他說:“算了,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開著門吧,反正沒什麼好說的。
他看不到什麼以後。
不止是和季維時的以後,是他自己的以後。
話音一落,季維時繃不住了,也不管什麼是不是在彆人的地盤上,心裡那股酸澀做了火折子,點起來骨子裡的陰暗。
他猛地關上門,剛好了一點的精神力放出來,外邊秦澈都要炸了他也無所謂。
大步流星往前走,眼神陰冷,拽起沈不棄就要往外走:“我們走。”
沈不棄愣了一下,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掙紮著要擺脫他的鉗製。
季維時感受到他的抗拒,目光越發寒冷,另一隻手抬起來往他脖頸打了一下,赫然是一劑藥物。
剛打進去,沈不棄就沒了力氣,暈倒在他懷裡。
季維時摟著他打開窗,蝴蝶翩然展開,天空已經全都是戰鬥性大型機甲,鳳吟嘹亮地叫著,憤怒隨著風聲傳遞。
可季維時卻不管不顧,駕駛著S1機甲就往外衝。
蝴蝶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夠以少勝多、以劣勝優,它所有的性能基本上都點在了戰鬥上,鳳吟雖然和它隻差了一個級,卻因為是綜合性機甲,在戰鬥中跟蝴蝶沒得比。
再加上祁秋水陳聲修一眾人駕駛機甲打掩護,1區這邊雖然機甲數量眾多,卻根本攔不住季維時。
眼睜睜看著蝴蝶飛出1區,秦澈狠狠砸了下駕駛軸,憤怒看向旁邊的沈思:“我早就說了季維時不是個東西,你還給他說話,讓他倆見麵,現在好了吧!”
沈思還戴著狐狸麵具,看不出悲喜:“當然好了,爸爸,你想一想,這不好嗎?”
秦澈蹙眉:“什麼意思?”
“我問過您的,既然您的目的是拆散他倆,現在不就是最好的實現途徑嗎?”
秦澈愣了一下,隻聽沈思悠悠道:
“現在他們還能有所牽扯的最重要原因不過是,我哥哥對他還有情誼。
試問您如果當年不是祖母阻撓,而是父親拋棄了您,今天您還會對他戀戀不忘嗎?”
“我現在,就是讓我哥哥對他徹底失望。”
·
沈不棄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一間熟悉的屋子裡。
他一醒,旁邊的人立刻擠過來,摟著他,眼淚汪汪的,“老婆,我好想你。”
溫著的蜂蜜水也端了上來。
恍惚間,沈不棄有種錯覺,仿佛一切都沒有被拆穿,他和季維時還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可是……鼻翼間的血腥味告訴他不是這樣的。
他推了推季維時,黑眸古井無波,淡道:“阿時,不要這樣了,我應該回去。”
他抗拒的動作讓季維時眼中閃過一絲陰翳,但很快他就笑道:“回哪呀老婆,這裡不就是家嗎?我把玫瑰花都種好了。”
說著,他邀功一般去拉開那窗簾,天光大亮。
7區沒有這麼亮的自然光,這裡是4區。
外邊的玫瑰濃鬱,開了一院,卻了無生氣。
沈不棄看著他的樣子,心中閃過一陣悲哀。
如果說剛見的時候他還抱有一絲幻想,現在他卻可以確定了,阿時對他,恐怕的確沒有一絲類似於愛的東西。
沒有人會對愛的人這樣的。
阿時究竟把他當成什麼呢?
是抓在手裡的八音盒嗎?
還是什麼貓咪狗狗,可以哄著鬨著,但是絕對不能超過自己的掌控?
沈不棄心中一陣酸澀,心道就算是報應也不該是這樣啊,他對咪咪可沒有這樣。
季維時見他沉默不語,終於卸下了一張假麵,湊過來,眼裡還含著沒化完的淚,說的話卻傷人:
“你到底讓我怎麼辦呢?是,我做錯了,可如果我不那樣的話,難道你會和我在一起嗎?捫心自問,你口口聲聲說愛,可是老婆,你為什麼寧願相信他們的話,都不相信我的話呢?”
他直到現在還不知道問題就出在他自己說的那句話上。
更不知道所有的問題根源都是他自己。
他苦苦地尋找著假想敵,企圖打敗他們,獲得自己應得的愛。
緣木求魚,實在可憐。
沈不棄搖了搖頭:“我信你的話的,是你自己說的。”
季維時快被他氣笑了:“我自己說的?我說了什麼,我每天隻和你說我愛你,我說的最多的話是我愛你,老婆,你不可以這樣的。”
他忽然又開始委屈,不知真假:
“不可以總這樣,我說的所有話你都不信,隻信彆人說的話,可是他們都是壞人,他們討厭我欺負我,難道你不應該保護我嗎?”
不知不覺,他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他的成長和旁人總歸差了些不同的東西,他14歲就入了聯盟,見的是刀光血影,看的是屍山血海,學的是陰狠算計。
他自然誰也不怕,誰也不懼。
可是,他最想要的還是偏愛,還是寵溺。
沈不棄卻隻覺得難過,他伸手想去碰一下季維時,讓他冷靜一下。
剛伸手,就聽季維時道:“總之,你不要想著總要離開我了,老婆,我不會讓你走的。”
那聲音徒然冷了下來。
沈不棄怔了一下反應過來他是要囚著自己,頓時急了:“阿時,你不能這樣,他們知道會不高興的……”
他未儘的話是不希望季維時和他們為敵。
可季維時一聽到“他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冷笑道:“隨他們吧,我已經受夠了,難道在你眼裡,十幾年沒見的父親,比我還重要嗎?”
沈不棄不知道該如何抉擇,也不想做這個抉擇,他艱難道:“阿時,不是這樣的,我們應該冷靜一下。”
他雖然在勸,可說出去的話自己竟然都有點不信。
迷茫,他隻剩下了迷茫。
不知道怎麼就到了這一處境,這讓所有人都不滿的處境。
季維時鎖好窗,堵上門,摟著他,換上了平時的笑容:“好哦,那我們睡覺吧老婆,睡醒就冷靜了。”
他似乎真的很累了,關了燈,呼吸就在沈不棄耳後吹啊吹。
沈不棄聞著那陌生的薄荷味,莫名覺得上癮,這舒適的貪戀之感讓他恐懼。
他忍了好久,才問:“你身上是什麼味道?”
季維時笑了笑:“老婆,是我的信息素,你喜歡嗎?”
剛剛熱起來的血霎時就冷了,沈不棄隻覺得渾身都痛得動不了。
他想起自己是沒有第二性彆的。
又想起起先剛聞到那股白蘭地信息素時,秦澈冷笑著說:
“你懷孕了。”
“你知不知道他給你打的藥,除了讓你懷孕,還能讓你變成omega?”
“如果他真的在乎你,為什麼要把你變成omega?”
是啊,為什麼啊。
沈不棄突然也想知道這個答案了。
第42章 第 42 章
連著下了幾天雨, 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季維時聽著嫌煩,索性直接把門窗鎖死。
室內的燈徹夜不熄, 沈不棄卻看不到一點光。
他抱著洶湧的情感, 重新回歸了沉默。
季維時大概不怎麼想看到他這幅樣子, 指尖在光腦虛擬屏上亂飛。
沈不棄就這麼默默地盯著他看。
一言不發。
他幾乎算得上溫順地接受一切來自季維時的擺弄。
無論是喂飯,還是哄睡, 或者是其他什麼動作。
季維時也不在乎,熾熱的指尖一點點劃過沈不棄的臉頰,他的笑不達眼底, 眸卻彎彎:
“老婆, 怎麼突然不理我了?”
或許他也知道並不是突然, 於是又把人摟緊了些,薄荷味的信息素盈滿室內。
“嗚好難受啊,不能標記老婆。”
他自顧自地說著:
“老婆是不是因為懷孕了才討厭我的,那我們不要這個孩子好不好?”
說話間, 他炙熱的呼吸全全打到了沈不棄白皙的後頸上, 那極為脆弱的皮肉泛紅,又蒙灰。
沈不棄聽到他的話, 竟覺得好似有一條毒蛇在他的頸側蜿蜒, 嘶嘶吐著的毒讓靈魂都戰栗了。
他如墜冰窟, 淡無波瀾的黑眸終於掀起漣漪陣陣, 他不可置信地問道:“你…這麼討厭這個孩子嗎?”
季維時見他終於肯理自己,湊得更近了, 唇貼著唇, 緩道:“老婆,我怎麼會討厭我們的孩子呢?”
“但是, 如果你高興,有沒有孩子又能怎樣呢?”
“我不在乎。”
溫熱的氣息在唇邊流走,他們臉貼臉,氣息交織滾燙,沈不棄卻覺得寒意從骨髓冒出,鋪天蓋地,難以抑製。
他不再是曾經那個能夠對生死無動於衷的人。
他再也無法淡漠地遊走在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之外。
眼前這個人改變了他,卻又要求他什麼都不在乎。
這種強求撕裂了他僅剩的期待。
長睫輕顫,反胃的感覺一路直衝,沈不棄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他一把推開季維時,衝到洗手間乾嘔。
這明顯的抗拒讓季維時眸光一黯,很快他又掛上笑容,端起加了檸檬汁的蜂蜜水,溫柔地到沈不棄旁邊。
一邊用信息素安撫,一邊釋放精神力。
“老婆,喝點蜂蜜水吧。”
反胃感消退,沈不棄麵無表情地就著他的手咽下那杯蜂蜜水。
明明是甜的,他喝到嘴裡卻泛澀。
不僅嘴裡,心裡也滿是酸澀。
如果說他之前還對季維時尚存著幾分隱秘的,現在那些期待就是被徹底打碎了。
他看不明白自己的愛人。
看不清他眼裡的笑意到底是出自何種心情。
更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能做到如此的心狠。
但他不再要求離開,曾經想要分開一段時間是因為他潛意識裡覺得他們需要時間來緩衝一些痛苦。
可是他現在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了。
他應該靜默地坐在這裡,坐在這裡什麼也不做。
反正已經回天乏術。
那就乾脆如此。
他恢複了沉默,仿佛這樣就什麼都沒發生。
實際上,沈不棄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們要結束了。
·
季維時終究隻是說說,他哪能不明白,沈不棄對這個孩子並不像陳聲修分析的那樣,隻有痛苦厭惡。
相反,他從沈不棄眼裡看出了一絲轉機。
用這個孩子留下他的轉機。
於是季維時又開始滿意起自己做的事。
他曾經的確想過用一個孩子困住沈不棄,但又對這種方法持疑。
他總覺得,沈不棄不是一個會在意什麼的人。
但大概是那該死的MY解開了,他在他常年淡漠的老婆眼中看到了幾分眷戀。
不可置信的,痛苦的,鮮活的表情平白出現。
季維時知道自己應該高興,但他高興不起來。
他是一頭困獸,被困在了沉寂的籠子裡太久,所以當他發現自己懷裡的珍寶開始不受控要離開籠子時。
最想做的,竟然是摧毀。
因為他出不去這看不見的牢籠,
所以他要讓沈不棄隻能看到他,隻能在乎他。
“領導…”祁秋水看著光腦那邊的季維時陰騖的神色,恐懼地開口,“周清燃那邊……”
季維時回神,淡道:“怎麼了?”
“他一直跟我們聯係,說有些事想和您聊一聊。”
“哦。”
他一個字結束了話語,可苦了祁秋水,他哪能從領導模棱兩可的字上聽出什麼傾斜意味。
他小心翼翼問道:“那領導,咱們…”
“我沒空,讓他等著吧。”
“其他的,按計劃做。”
季維時掛斷光腦,隻覺得心口鬱結,難以喘息。
他重重吐出一口氣,重新換上笑容,端起剛做出來的飯進了隔壁的臥室。
剛要喊人來吃飯,推門卻隻看到一個背影,側躺在床上蓋著薄被,隻露出毛茸茸的腦袋。
大概太久沒理發,發尾已經稍長,掩蓋住那截白皙的脖頸。
他噤了聲,隨意放下手裡的飯,又脫下外套,輕手輕腳地上了床。
隔著被子抱都能感受到這個人消瘦了許多,季維時把自己埋進那烏黑的軟發中,輕輕嗅了兩口。
淡淡的青草曝曬香氣飄蕩。
他幾乎是呢喃:“老婆,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沒有回答,他也慢慢地睡了。
隻有在這個人身邊,他才能睡得舒服。
不知過了多久,他懷裡的人慢慢睜開了眼。
聲音極小地回答:
“不好。”
·
季維時大概鐵了心要和沈不棄恢複曾經的狀態,連4區的事情都不管了,一心一意待在沈不棄旁邊。
沈不棄看著他為自己忙前忙後的身影,不知道該說什麼。
窗被封死後,他連望向窗外的資格也被剝奪了,隻能睡覺,睡醒就發呆。
季維時總在他發呆的時候湊過來,說些什麼。
沈不棄不會回應他,卻也不會表現出明顯的抗拒。
他隻會淡淡地看著麵前的人,用那雙深不見底又靜如古潭的黑眸看著。
仿佛這樣,就是正常的。
兩個人都沉溺在虛假的陪伴中,同床異夢不過如此。
沒有人感受到一絲溫度,愛人的血變得冰冷。
沈不棄保持著一言不發,季維時也不逼他說話,卻喜歡往他懷裡拱。
靠在他的腹部,告狀一樣說:“寶寶,你爸爸不理我,是不是該懲罰他?”
他溫柔萬分地和他幾天前還想要弄死的孩子說著話。
這感覺毛骨悚然,沈不棄壓下心頭不適,八風不動,穩坐在床上。
季維時卻得寸進尺,伸出一隻手摟住這截細腰,笑眯眯道:“我們一家人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呀寶寶?”
他喊著寶寶,可“家”這個字眼卻猝然傷到了沈不棄。
他終於有了反應,卻是往後撤了撤,說出連日來第一句話:
“我想睡覺了。”
季維時指尖緊攥,笑容卻不變:“好哦老婆,那我們躺下休息吧。”
他滅了燈,開啟夜間模式。
仿佛真的要睡覺,摟著沈不棄就往下躺,過了一會兒又夢囈般輕輕道:“老婆,結婚證已經拿到了,但是聯盟那些老畜生不給我蓋章,他們好討厭。”
“不過沒關係,他們不給我蓋我自己也能蓋,明天結婚證就到了。”
“老婆,你是高興的,對吧?”
沈不棄一動不動,倏爾,感覺脖頸傳來陣陣熱氣,他聽到季維時自言自語道:
“你不理我,我就當你高興了。”
“反正,我很高興。”
“我隻有你的,老婆。”
聲音淹沒在黑夜,或許不是黑夜,但自然光被封鎖,在這間屋裡,沒有黑夜白天,隻有休息和清醒。
清醒就要互相折磨。
休息帶來的卻是讓清醒時感受到的痛延長,不絕地滲入骨髓。
沈不棄以為自己已經無所謂了,可這一刻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裡還是絞痛地無法呼吸。
是啊,他怎麼能忘記自己一開始想做的事呢。
曾經一無所有,他隻想要一個家,想要一個人。
一個溫暖的家,一個屬於他的人。
偏偏就在這時候遇到了季維時,於是他很自得地以為自己實現了願望。
他有了滿園玫瑰,又有了一枝最漂亮的。
他為這枝玫瑰著迷,為這枝玫瑰情緒紊亂,幾次差點衝破MY的效果。
但是現在,他卻發現,把玫瑰緊緊握在手裡的感覺並不好,硬刺紮在指尖,痛得人無法呼吸。
他隻好告訴自己,這沒有什麼。
他本來就沒有什麼想做的,即使這枝玫瑰花並不是矜貴溫柔的,即使這枝玫瑰花並不愛他。
至少,這枝玫瑰屬於他。
但直到現在,他才後知後覺地明白。
——他沒法再擁有一個家了。
玫瑰不屬於他,至少屬於他的那部分已經死了,或者說從來就未存在。
而他,其實是有自己的家的,他的家不適合種植玫瑰,而玫瑰適合生活的地方,又會讓他痛苦。
他應該,說聲再見。
·
季維時醒的時候,看見祁秋水發了消息說在門外等他。
他躡手躡腳離開床,要出門時,忽然心頭泛上強烈的悸動。
這感覺很不妙,於是他又折返,給了床上的人一個吻。
印在額頭,輕輕的。
依依不舍地出門,祁秋水果然在院裡等候,一見他就急迫道:
“領導,事情都按您之前說的弄好了。”
季維時頷首,看向他猶豫的眼睛,蹙眉:“還有什麼?”
祁秋水顫了顫唇,道:
“秦緲,溫佳鬱,周清燃和5區的庇護者都來了。”
“他們,好像是要宣戰。”
第43章 第 43 章
漫天黑色, 星艦布滿蒼穹,季維時抬頭看了眼,扯了扯唇:“哦, 隨便吧。”
祁秋水苦不堪言:“領導, 咱們雖然能打, 但是總不能獨立於聯盟吧。”
論軍.備實力,整個聯盟加一塊自然都比不上4區, 季維時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第一位S級精神力審判者。
但是,人類聯盟終歸是一個整體,獨木不成舟, 當年1區脫離聯盟鬨得沸沸揚揚, 後來依舊是服軟重歸。
以前幾個區的庇護者雖然摩擦不斷, 但卻心照不宣留有餘地。
而且基本算得上輪回製,此起彼伏,沒有一直處於上風的。
現在4區如果真的向聯盟宣戰,勝一時當然輕輕鬆鬆, 但能不能勝一世……誰也不敢說。
季維時召出蝴蝶, 淡道:“宣戰吧。”
“4區不會輸。”
祁秋水咬了咬牙,也召出自己的機甲, 4區全線拉開警備。
萬架星艦放出, 大型戰鬥機甲漫天。
前邊的S+機甲打得難分難解。
季維時精神域並沒有完全恢複, 精神力不能像之前一樣全域展開, 就沒急著出手。
忽然光腦撥進來通話,他接通, 對麵是金發藍眼的秦緲, 含笑望著他:
“好孩子,這次是你不對了, 把我辛苦這麼久的東西毀了,你說該怎麼賠呢?”
季維時當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麼,連表情都懶得換:
“那你應該問兩年前的我,畢竟炸毀信息塔的文書是我兩年前批的。”
信息塔坐落在2區,全名人類聯盟信息儲存塔,裡邊的東西都是最高保密級,除了秦緲,沒人知道裡邊儲存的全部 “信息”。
秦緲笑了笑:“好孩子,如果隻是我的東西,你毀也就毀了吧,可這是全聯盟全人類的珍貴信息,都毀在了機甲手中,多麼令人惋惜啊。”
“冠冕堂皇的話說一堆,沒見做一件實事,每天搞活體實驗倒是有一套,我還真想知道,您到底是指揮官呢還是科學家呢?”
季維時心中煩躁,即使已經在家裡開了最高警備係統,他依舊難以安心。
秦緲卻依舊不急不躁,托腮無奈道:
“我的好孩子,你知道的,我不喜歡這些東西,上次你惹了佳鬱,還是我給你求的情。”
“廢話少說,你到底要什麼。”
“你恐怕給不起哦好孩子,”秦緲翹了翹指尖,“你這樣不知悔改我該怎麼辦呢?”
她猛地離光腦近了些,清藍眸波光粼粼,聲音如同鬼魅:
“這樣吧,好孩子,我和你說一個信息塔裡的信息,讓你知道你究竟做了什麼。”
“百年進化中,人類尚存沒有第二性彆的‘普通人’,他們身體與古人類相似,通常壽命短暫。”
季維時瞳孔驟縮,臉上終於有了表情:“你究竟要什麼?”
“停戰吧,聯盟的確贏不了4區,”秦緲恢複慵懶姿態,“但我們一開始就沒想和4區打。”
“坐下來才能談,不是嗎?”
·
沒有窗的房間總歸是讓人感到壓抑,沒有光則更可怕了,連日夜都探不到一絲痕跡。
沈不棄醒了一會兒,可又覺得自己是沒有醒的。
他坐起來,卻不知道該怎麼開燈,身側少了人,把習慣打破並不是什麼很舒適的事。
適應了良久,方慢吞吞地下床,卻又不知道應該乾什麼。
就這麼踩在軟毯上,他什麼都看不到。
靜默是讓人恐懼的,孤獨會加劇這種恐懼。
沈不棄卻覺得心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剩。
“哥哥,你在裡邊嗎?”
回神已經是聽到沈思的聲音,他頷首,卻想起在黑夜裡是看不清的。
於是嘶啞著嗓子,非常不熟練地答了句:“我在。”
沈思驚喜萬分,小聲道:“哥哥,我要開燈了,你適應一下。”
“我沒事。”
沈不棄說著,眼睛卻不由自主閉上了。
隔著薄薄的眼皮,他都能感受到人造光的灼熱。
沈思今天依舊是金發,眼眸卻黑得澄澈,她小跑到沈不棄身旁:“哥哥,要回家嗎?”
因為剛剛開燈燒了一下眼睛,沈不棄微仰著腦袋想緩解眸中的濕潤,“家”這個字又闖入腦海。
帶著痛楚苦澀。
好久好久,他才睜開了眼睛,眼睫難以控製地微顫,於是他說:“我應該回家。”
他是有家的,也有家人。
他應該回去。
但他又問:“他沒事吧?”
沈不棄覺得自己是了解阿時的,他…應當不會輕易地將這門打開,也不會輕易地離開。
除非遇上了什麼棘手的事。
而造成這事的元凶,極大可能是他的家人。
沈思笑了笑:“不會有事的哥哥。他很厲害的,沒有人能打過他,我是偷偷跑下來找你的,我們快走吧。”
沈不棄卻定定望著她,仿佛在故意拖延時間。
沈思卻知道並不是這樣,她噙著笑對視自己的親哥哥。
隻聽他說:
“祖母知道你來找我的話,會很生氣的。”
明明是淡然至極的話,沈思卻驀地一下就繃不住自己明明已經焊死在臉上的笑,眼眶控製不住地泛上紅色。
她想起很多年之前,這個人,這個和她一樣年紀的哥哥,也是在黑不見底的狹小房間裡,握著她的手,堅定道:
“不要怕,我在。”
他那時候情感是充沛的,他看向她時總是安撫地笑著。
他勇敢地站在了她身前。
然後她就失去了哥哥。
很多年的時光裡,她隻剩下了麻木的恨意。
她恨極了那所謂的“祖母”,卻又不得不在她的身邊,做一個接她衣缽的乖孫女,做一條忠誠至極的狗。
她甚至可以為了她的哥哥,去和不喜歡的人談“愛”。
這樣她的哥哥就能夠被照顧,然後變得幸運一點,再幸運一點。
可是所謂天意,誰能阻擋?
現下她的哥哥,再一次地受到了創傷。
沈思從來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恨。
她緊緊抱住沈不棄,指尖都在顫抖:“哥哥不要怕,沒有人可以再傷害我們了,我們回家。”
沈不棄拍拍她的後背,說好,卻又回頭看了眼那間屋子,兩本紅色的結婚證赫然放在桌子上,幾乎是血一般的猩紅。
沈不棄收回目光,沉默地關上燈。
這樣就看不到了。
這樣就可以走了。
他想,忽然覺得阿時也很可憐。
又不知道究竟為什麼。
·
未起的戰爭又湮沒了,因為是天剛亮出的事,4區大部分居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片尚戰的區域在虛假的平靜中度過一天。
秦緲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戳了戳玻璃:“嘖,你們4區總是這樣,什麼都弄軍用的。”
不同於郊外的審判處,這裡是4區行政辦公樓,雖然不如審判處權力顯赫,但也能負責處理一些平常事務。
雙方選擇把事情放在這裡處理,基本上就是不怎麼想鬨大的意思。
季維時坐在沙發上,一天的繁忙已經讓他疲憊不堪,可麵容依舊冷冽。
秦緲見他不理自己,舉杯笑了笑:“好孩子,如果我是你,我現在就會拿出求人的姿態。”
“畢竟,剛剛談公事的時候,都是我們在求你。”
“現在,該談談私事了。”
季維時眸光掃過自己的杯子,見那紅酒微微晃動,漣漪不絕。
“紅酒很好喝。”
秦緲眨眨眼,突然伸手去摘下自己的信息素阻隔貼:“還有更好的。”
菡萏香氣氤氳室內,濃鬱的,勾人的,清淺卻又甜。
季維時麵不改色:“指揮官想要信息素對撞?”
異性之間的信息素一般是可以相容的,甚至匹配度高的,可以直接影響對方的發情期。
但是,如果匹配度極低,那麼就會出現同性之間常出現的信息素對撞。
這種時候,往往誰的信息素等級高誰能夠占據上風。
搖搖頭,秦緲遺憾道:“哎,好可惜,我和你的信息素匹配度原來這麼低。”
“我還以為你易感期和小憶相處得那麼好,是因為信息素匹配呢。”
季維時抬了抬眼皮,冷道:“你什麼意思,你到底做了什麼實驗?”
“看,多麼可惜呀好孩子,”秦緲接著搖頭,一副惋惜姿態,“那些東西你都不看一看,就直接炸了,現在隻好到這個地步,多可憐啊。”
薄荷冷冽氣息鋪天蓋地壓過屋裡蓮花香,室內頓時壓迫感極強,季維時不僅放出信息素,還放出了精神力。
他一字一句道:“你不想死,就說清楚。”
“比你出生都遠的東西,我也記不清了呢好孩子。”
秦緲收回自己的信息素,彎眸溫和道:
“這樣吧,給我些時間讓我想一想,想起來了再和你說,我們合作的機會還多不是嗎?”
起身慢悠悠往門口走,拉開門,留下一句:
“你今天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
季維時看著她的背影,沒說什麼。
良久,祁秋水敲門,他還是不出聲,隻是起身,往外踱了兩步。
祁秋水想要開口,又堵回喉嚨裡。
蝴蝶翩然飛起。
又重重落下。
門是落著鎖的,院內的玫瑰卻凋零一地。
季維時換上了笑容,推開門,進去。
室內靜得可怕,空無一人。
他卻不斂笑容,慢慢進了屋,沒開燈的臥室漆黑不見底。
被褥涼得驚人。
他在黑夜裡笑著拿起兩本結婚證,
早就料到了不是嗎?
他給了自己的愛人兩次機會,
而他在相同的院子裡,在凋零的玫瑰花園裡,被拋棄了兩次。
第44章 第 44 章
沈思沒帶沈不棄回之前在1區的那間屋, 而是回了5區。
她提前準備好了一切,莊園裝飾得有種複古精致感,沈不棄在門口駐足片刻, 慢慢望過去, 瞳孔立刻解鎖。
門緩緩打開。
玫瑰種了半院, 他卻隻能感受到無限冷寂。
沈思也不著急,笑著問:“哥哥, 喜歡嗎?以後就在這裡住好不好,爸爸那裡最近不安全,而且1區的醫療條件也不如我這邊好。”
沈不棄也笑了笑, 卻看不出多少喜悅:“都可以。”
手裡倒水的動作沒停, 沈思又笑道:“不過不用擔心, 過幾天爸爸有空肯定回來看你的,光腦我也給你準備了新的。”
她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
“哥哥如果有想去的地方,可以和我說,讓我安排, 也可以自己去, 哥哥想做什麼都可以隨便的,5區沒有彆人。
不過如果哥哥還想回7區的話, 就要等一等了, 現在7區不太安全。”
沈不棄當然沒什麼異議, 看沈思忙著要給他做飯的身影, 忙道:“那個,思思”
聽著熟悉的稱呼, 沈思愣了一下, 恍惚間好像回到了當初,她終於維持不住笑意, 扭頭小心翼翼問道:“哥哥怎麼了嘛?”
“思思,我想問你一件事,”沈不棄看著她,猶豫道,“我想問你一下,之前在7區的時候,祖母是不是安排了人…安排了人照顧我?”
其實他本來並沒有反應過來,隻是沈思說5區沒有彆人,他才後知後覺想到7區是不是有“彆人”的。
他把話說得委婉,完全扭曲了秦緲的行為,什麼照顧,那就是監視。
沈思心跳一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沒有人比她跟在秦緲身邊更清楚,沈不棄從到7區開始,就全方位地處於秦緲的監視之下,不止監視,甚至是乾涉。
卡斯珀姐弟兩個就是她派去乾涉沈不棄的成長的。
一個當老師,一個當老板。
一個用死啟蒙,另一個活著引導。
沒人知道她到底要乾什麼。
或許是有趣,又或許是想要一顆完全符合自己心意培養出的棋子。
但不知究竟是幸還是不幸,即使是密不透風的網,也總有一疏。
季維時就是那一疏。
是振翅的蝴蝶,改變了沈不棄被設置好的人生軌跡。
沈思跟著秦緲十幾年,依舊看不透這個人究竟在想什麼。
她也無力去讓哥哥被設定好的人生重歸自由。
可季維時做到了。
他身為庇護者不受秦緲控製,又得了秦澈幫助能留在7區,還恰好碰上沈不棄漂泊無依需要一個家的時候。
天時地利人和,占儘優勢。
沈思曾經賭過一次,季維時愛她的親哥哥。
她替自己的哥哥賭上了一切,可是輸了。
這一輸還扯出這許多血淋淋的過往真相,她隻能擺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哥哥,都過去了,不要怕,以後我來保護你。”
這是默認了。
沈不棄拍拍她的肩,遞給她紙巾擦淚,自己眼尾微垂,沒說什麼。
手裡的玻璃水杯卻不由捏緊了。
他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哪些是虛幻又哪些是現實。
甚至開始疑心連季維時都是偽造出來的,來讓他改變已經沒有價值的人生的工具。
可想了想又覺得,他的玫瑰那麼矜貴,怎麼會為他人所驅使。
所幸沒有多少時間用來胡思亂想,飯很快做好,吃完飯沈思急急忙忙就走了,大概是去處理事情。
沈不棄在屋裡坐了一會兒,實在無聊得緊。
他對玩全息遊戲沒什麼興趣,對居家觀看5D電影也沒什麼感覺。
最終隨便扯了件風衣,打算出去轉一轉。
具體去哪兒他也不知道。
邊走邊看吧。
5區的核心區非常繁華,人煙旺盛,走幾步就能見到店鋪,一街顏色都不重合。
沈不棄沒在這種地方沉下心轉過,現下反正沒事可做,所幸多轉了幾圈。
這些店鋪以餐飲為主,他走一路買一路,吃了一路。
平心而論,沈不棄絕不是注重口腹之欲的人,相反,他的生活習慣幾乎算得上粗放。
吃喝用度一概得過且過。
可現在,他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小腹。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懷孕了,他竟然什麼都想品嘗品嘗。
沈不棄倒沒覺得這有多糟,他樂得縱容肚子裡的孩子。
沈思告訴他三個月這個孩子就能拿出來,放到人造子宮裡,等成熟以後就可以轉入孕嬰室,5區在這方麵技術發達,動刀不留痕跡。
所以他對這個孩子產生了幾分即將分離的珍惜之意。
——既然時間不會太長,何不隨心一次?
他想著孩子,就不可避免想起這個孩子的父親。
那個動不動就會哭,善於示弱,冷血至極又過分漂亮的alpha。
大概,阿時也算給他留下了一份禮物。
把他強行地拽入世界,多了羈絆。
他逛完小吃街還不怎麼累,索性接著往裡走,越走裡麵的店鋪越缺失精致乾淨。
油汙增多,店麵也更散亂了,沈不棄反應過來這是到了機甲區。
街頭店家熱情招呼他:“小哥來買機甲嗎?除了軍用S級我們店裡都有哦。”
沈不棄點點頭沒說話,悶頭直接進去,店麵不大,擺了一堆堆模型。
那招呼他的人是個年輕小夥子,牙齒白白得笑著湊過來:
“您需要點什麼嗎?本店全聯盟連鎖,質量有保障,而且是先到後付,還支持定製,您可以先挑一下喜歡的模型,付款三天就能把成品送到您家。”
沈不棄抬手指了指櫃台正中心那架機型獨特的模型,兩邊插翼,顏色詭譎,暗金色打底流光浮動。
“這個,是什麼?”
那小夥子愣了一下,眼珠子差點瞪出來,不是,這顧客看著挺漂亮,怎麼連“蝴蝶”都不認得!不認識“蝴蝶”還買個毛機甲啊,不會是對麵派來浪費他時間的吧?
他委婉道:
“呃,可能模型有點失真了,讓您沒認出來這是‘蝴蝶’。”
“蝴蝶?”沈不棄將這兩個字在心裡碾了幾遍,搖頭道,“我不認識。”
他雖然學的專業是機甲,但7區學校隻注重基礎機型的講解,對S級機甲的提及都甚少。
離開學校後,沈不棄就一門心思鑽研機甲組裝了,對新機甲的研究並不多。
恰好,季維時是在那段時間裡帶著‘蝴蝶’打出了名聲。
所以他並不認識“蝴蝶”。
小夥子認命地講解起來:“可能您平時不怎麼關注軍用機甲,所以不了解,這是咱們聯盟唯一一位S級精神力駕駛師的機甲,那位駕駛師您肯定認識,正是4區的庇護者季維時。”
沈不棄被這名字灼了一下,垂眸接著看那模型。
小夥子沒注意到他的情緒變化,自顧自講解:“蝴蝶以超強的戰鬥性能著稱,是全聯盟僅有一架的S1機甲。
它機型流暢,是少有的敏捷型大型機甲,兩翼不僅是美觀設計,同時增強了它的衝刺速度,不過這極輕的翅也帶來了一些嗯…您可以看看它旁邊的‘鳳吟’,雖然同是可以飛的戰鬥機甲,但鳳吟的翅膀卻有平衡與防禦功能。”
“這個應該改一改,”沈不棄打斷了他的話,“‘蝴蝶’現在作戰應該對精神力需求非常大,因為它不能防禦,隻能以攻為守,需要駕駛者不斷細微操縱。”
他在心裡補了一句:
我可以改。
小夥子卻不該說話了,他哪還敢說啥啊,他爹讓他把每一位顧客都當成上帝,可是上帝也不能隨便胡咧咧啊!
“蝴蝶”出自季家家主,那位號稱“聖手”的機甲師手中,是公認的最強機甲。
而且誰不知道“蝴蝶”防禦性能不太好,但是不管怎麼改,隻要動了機型都會影響它的攻擊性能,得不償失。
沈不棄沒看出他麵露難色,隻是朝他頷首道:“我想買‘蝴蝶’的模型,可以嗎?”
小夥子點點頭,不敢多問,麻溜兒給裝好了。
沈不棄端著盒子,想再去裡邊的零件店買點零件,可一抬腿卻有點累。
他很少感覺到疲憊,今天還是頭一遭。
猜到是孩子作祟,他隻好給沈思發了消息要一些零件,自己慢慢往家踱。
回去的時候卻發現有些流動攤位現在才出來。
街上更熱鬨了。
他走了一會兒忽然停下來,那是一個賣各種小玩意兒的攤子。
邊上擺著的是些不怎麼受歡迎的東西。
沈不棄卻一眼就看到了一個八音盒。
他喜歡八音盒,因為很多年前他的老師曾經送給過他一個。
隻是那時候他還不懂老師深邃的目光裡到底是什麼。
現在他明白了,那是局外人看著棋子的憐憫。
他的人生並不由他控製,他周圍的一切都是虛假與真實的摻雜,他見到的,做過的,知道的,都是彆人想讓他看見想讓他知道想讓他做的。
說起來,阿時大概算是唯一一個超出了那命定軌跡的人。
買下了八音盒,沈不棄抬眸往前望,從這點蔓延過去,皆是繁華。
他忽然很想知道,
如果一開始,他和阿時就是在這裡認識。
是不是就不會走到今天的地步?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到了家,他拽開門,沈思正坐在客廳毛毯上,零件擺了一地。
她今天是黑頭發黑眼睛的打扮,抬頭朝他笑笑,“哥哥快來,你看這是什麼?”
她懷裡抱著的,赫然是一隻貓。
沈不棄愣了愣,放下機甲,快步走過來,也笑著喊了句:“咪咪。”
咪咪喵喵嗷嗷地叫個沒完。
沈思也呼啦著毛,抬頭,目光不小心掠過桌上的機甲模型,沒說什麼。
兩人一貓玩了會兒,她才站起來,拍拍沈不棄的肩膀笑道:
“哥哥,最近就讓咪咪陪你吧。”
沈不棄抬頭看向她,黑眸茫然。
她微微笑了笑:
“最近我有些事情,不能常來了,外邊也會不太安全,哥哥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哦。”
沈不棄看著她,眸光不自覺憂傷:“你也要保護好自己呀,思思。”
沈思點點頭,此後果然一連幾天都沒有來,沈不棄雖然心裡悵然,卻也知道沈思的艱辛,隻能默默為她祈禱。
沈思不來家裡沒人。慢慢他在家裡除了睡覺吃飯就是搗鼓那堆機甲,偶爾在院子裡澆澆玫瑰。
也懶得再出去。
一連幾天日子還算愜意。
等到門鈴再被摁響的時候,他拽開門,外邊卻不是沈思,而是秦澈。
秦澈頭發又長了些,落在眉眼處,絲絲縷縷蓋著點眼下的青黑,看上去很疲憊的樣子。
見到他卻還是唇角彎彎:“小憶最近怎麼樣?有沒有想我。”
“很好,”沈不棄點點頭,緩了會兒又道,“有想的。”
他是實話實說,雖然和這個父親多年不見,但是是這個人給了他生命,也是這個人用命護著自己,為了他不惜背棄聯盟舍棄盟友。
沒有人對他這樣好。
秦澈笑得愈加燦爛,舉了舉手裡的袋子,說:“思思說你喜歡搗鼓機甲,我也記得是,彆的我沒有,把鳳吟的縮略機甲給你帶過來了。”
縮略機甲其實就是等比例縮小的模型,但比模型更精致,裡麵的參數都是照著原稿圖紙做的。
像“鳳吟”這種S級機甲的參數都是最高等級的保密數據,絕不外露的。
沈不棄很是欣喜,他正好想看一看鳳吟的參數,因為“蝴蝶”的修改雖然有了方向,但是不管材料還是具體數據都不太明確。
他需要看一看“蝴蝶”和同類型機甲的一些參數和材料。
可是這種等級的機甲都是保密數據,他用光腦搜不到。
現在這個可算得上意外之喜了。
雙手接過那黑盒子,沈不棄動作裡頗有幾分小心翼翼。
秦澈把買的吃的放到桌子上,看他這樣失笑道:“沒那麼嬌氣,壞不了的,我那還有好多機甲的模型,過幾天一塊給你送過來。”
聞言,沈不棄漆黑的眸猛地擦過星點,滿是欣喜,點頭都幅度變大。
秦澈迎上目光,心中又是一痛。
如果小憶也是在他身邊長大的,那該多好呢……
可是想了想又覺得,在他身邊又能怎樣呢?他們都是棋子,被人操控著身不由己。
斂去眸中的悲痛,他招呼沈不棄過來:“先來趁熱吃點好吃的,彆的菜倒無所謂,這糖醋排骨可是我特意讓他們做的,你小時候可喜歡吃呢,還記得嗎?”
久違地,沈不棄被喚起塵封已久的記憶。
他的確愛吃酸甜口的食物,可是後來就忘了自己挑食了。
沒說話,他放下模型朝秦澈走過去,秦澈還在說著:“還有這個,我剛剛來的時候看到有賣果乾的,我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的就是這個了,那時候沒少鬨我啊,和你父親一模一樣……”
他忽然止住了話,笑了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他?”
沈不棄當然記得,他另一位父親幾乎缺席了他整個人生,隻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牽著他和妹妹在審判處的門口等著秦澈下班。
那是一個溫柔的青年,總是喜歡揉他們的腦袋,然後變戲法一樣掏出兩把糖。
但父親長得又很高,每次秦澈出來的時候,都會把他和妹妹抱得高高的,好像要到了天上,讓他們能看得清爸爸來了。
可是已經記不清是父親的容貌和名字。
那是被封存的秘密,聯盟裡有關父親的東西都銷毀了。
秦澈從懷裡掏出一張照片,狡黠道,“你看,我當年偷偷藏的。”
那張照片被保存得很好,一點色都沒褪,上邊是兩個青年並肩站著。
矮一點的那個正是秦澈,他笑得連暗金色眸子都眯起來了,旁邊的青年卻隻是微微彎唇,眸光偏斜到秦澈身上。
“可惜,咱們一家沒來得及拍一張照片。”秦澈小心撫過照片上愛人那張被定格的臉。
沈不棄看著他,眸光下垂,不知道該說什麼,所有的安慰都這麼蒼白無力。
他不由想起了季維時,明明一想到他就痛到無法呼吸卻還是要想。
大概他是想要一個答案,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情路滿是坎坷。
又不知道該怨恨誰?
可能誰也怨不著。
錯就錯在他,把一個不屬於他的人強製性帶回了自己的家。
他觸景生情,秦澈卻已經把那張照片塞到了他手裡,對上他錯愕的眼神,笑道:“放心,我還有呢,你和思思都有,就當…就當留個念想把。”
“總不能以後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觸摸到相片的指尖都在發燙,沈不棄忽然意識到他生在一個注定不會平靜的家裡。
處處都是驚濤駭浪。
處處又都是遺憾萬分。
秦澈拍拍他,“好啦,不說那些沒用的了,先來吃糖醋裡脊,一會兒都涼了。”
沈不棄說好,幫著他去擺碗筷,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
秦澈這幾天都在1區處理聯盟的事情,他上回折騰一趟,不僅是和季維時割席,還和聯盟另外幾個區徹底失和。
他不想再讓自己和孩子受人擺布,可是自由談何容易。
沈思不能幫他,她明麵上依舊是秦緲未來的接班人,他也不想讓她和自己一樣落到背棄聯盟的下場。
人類拓展計劃還要進行,可是三位庇護者一個失蹤一個裝死,隻有他還能站出來帶隊。
可拓展計劃除了拓展新區域,還有保衛現居地的功能,現在變異種在邊界肆虐卻無人能當。
他必須去協調,要發表言論安撫審判者集團,要到各地安撫底層人民。
但他沒和沈不棄說這些,說多了也是心煩。
隻提了點孩子的事,他提醒了些:“最近要注意保暖,屋子裡就算是恒溫的,也不能隻穿這一點。”
沈不棄夾起一筷子糖醋排骨,正要往碗裡放,聞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一定,主要是懶得穿那麼厚。”
秦澈不讚同道:“身體的事情沒有小事,你搗鼓機甲的時候也得注意著,不能讓自己受傷。”
“我年輕的時候也狂得不行,覺得自己身體好,抗造,又覺得人類成熟期延長怎麼也輪不到我疼,可是現在舊病纏身也不好受。”
沈不棄關心問道:“那怎麼辦呀?”
“還能怎麼辦,養著唄,”秦澈又給他加了一筷子青菜,“說起來,怎麼突然要弄機甲,太無聊了嗎?”
沈不棄沒有隱瞞身邊人的習慣,實話實說道:“那天出去逛,看到了‘蝴蝶’的模型,覺得自己可以改一改,加一些防禦屬性。”
聽到“蝴蝶”兩個字,秦澈手中動作一頓,旋即收回手,若無其事接著吃飯:
“嗯,也是好的,不過蝴蝶應該挺難改的吧?你需要什麼儘管和我說。”
“還真有,”沈不棄見他接受程度良好,鬆了口氣,順著杆子往上爬,“我想要蝴蝶的具體參數。”
“可以嗎,爸爸?”
這聲爸爸把秦澈喊得耳朵都紅了,他腦袋一熱點了頭,對著沈不棄亮晶晶的眼神也說不出什麼。
心裡卻懊惱不已。
“蝴蝶”這種級彆的機甲,參數都是保密級,不說現在季維時是失蹤狀態,就是在他也不能貿貿然去找他要。
何況現在…他抬眸看了眼正啃排骨的沈不棄,心中酸澀。
他還不敢和小憶說這事,思思說得對,小憶隻是對季維時失望了,但還是有感情的。
這無可避免,哪怕再傷心,人也不可能一下就對相愛那麼久的人徹底狠心到視若無睹。
他不敢告訴沈不棄實情,含含糊糊岔開話題聊了些彆的。
沈不棄脫離正常社會太久,有好多信息雖然通過光腦看到了,但畢竟隻是一知半解。
秦澈無意讓他攪進聯盟的渾水,但一些常識還是能聊一聊的,以後如果想上學深造也是有用的。
說了會兒又喂了貓,沈不棄犯起了困,秦澈看出他的狀態疲憊,笑著說:“我送你去臥室,我的小憶睡著我就回去了。”
沈不棄聽他說要走,心裡還有幾分舍不得,他為自己這種小孩子一樣的心情感到臉紅。
秦澈倒是堅持要哄著他睡覺,還要找書給他讀。
這純粹就是把沈不棄還當小孩子看了,可是沈不棄現在都快有自己的孩子了,哪還好意思讓他這樣。
摁住他的手,好說歹說才同意改成聊會兒天。
秦澈穿著家居服坐在他旁邊,沈不棄枕在他腿邊,久違地感覺到安心。
或許真的是太困惹得他意識渙散,他終於肯問出那個困擾了許久的問題:
“爸爸,其實我一直想問,為什麼我沒有第二性彆。”
正輕輕給他掖被子調溫度的秦澈愣了一下,笑了笑:“是我的錯,小憶,不要想太多。”
沈不棄搖了搖頭:“我隻是,想知道為什麼。”
“如果不可以說也沒事的。”
“沒什麼不能說的,”昏暗午後光下,秦澈眸光似水溫柔,“因為你的父親是一個普通人,我們本來不會有孩子的,是我逆天而為,背棄了聯盟規則,罔顧自然規則,才有了你和思思。”
“非要說的話,就是我那時候太年輕太偏執,又太瘋狂,我急於擺脫你祖母的控製。”
“我想要一個自己的家。”
秦澈握住他露在外邊的手,“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絕對愛你,我的孩子。”
他聳聳肩,又輕鬆道:“所以不要總是再去想季維時了,他或許是一個很完美的人,天賦強出身高長得也好看,可是他太冷血了,他缺失了一顆愛人的心。”
“這不是你的錯,可能你能改變他,但是我不想讓你去這樣做。”
“曾經你的父親教會了我愛情究竟應該是什麼樣,可是,他為此付出了生命。”
“我絕對絕對,不會讓你走和他一樣的路。”
他語畢,依舊溫柔地看著沈不棄,沈不棄對上那雙暗金色的眸,心神一震。
好像有什麼東西突然就變得通透,連日來困擾他的痛苦在這一刻得到了解脫。
是的,他愛阿時。
哪怕這個人不喜歡他,不愛他,欺騙他,傷害他,囚禁他,甚至要殺了他們的孩子。
但是曾經在一起時,他就愛這個人。
愛這枝矜貴的玫瑰,即使出了種種事依舊不後悔。
隻是他不想再和這個人在一起了。
他也覺得阿時很可憐。
因為他有爸爸,有妹妹,雖然很遲,但有人教他什麼是愛,有人為他鋪路。
但是阿時呢?
他不知道阿時究竟有什麼。
他也不願再去知道了。
以後可能還能再見,他也還會接著愛那個手持玫瑰的青年。
他會為他改造機甲,他想讓阿時過得安全,幸福。
但他不想,不想再讓兩個人都隻剩痛苦。
秦澈捉起他的手腕往自己唇邊輕輕放了一下:“好啦,小憶要乖乖睡覺了,爸爸還要去上班。”
他語氣輕鬆,仿佛隻是尋常的一次上班。
沈不棄卻有些舍不得,裝作睡了的樣子,等到門響又睜眼去看。
結果正對上秦澈的笑意盈盈的眼神:“好啦,快去睡,怎麼還和小時候一樣?”
他眨眨眼,又閉上了。
秦澈看了一會兒,才輕手輕腳關上門往外走。
出了院子,光腦就打過來電話,是他手下的S級審判者——黎野。
他麵色冷峻接起來:“怎麼了?又出什麼事了嗎?”
“聽說兩位指揮官和溫長官都去4區了,還說要在4區修一個聯合指揮台,免得季維時走了之後4區無力抵抗變異種。”
“去他媽的無力抵抗,聯盟一多半機甲都在4區,還真是一點都不藏著野心啊。”
秦澈幾乎要被氣笑了,他登上“鳳吟”,咬牙問:“祁秋水他們呢?都是死的嗎,4區又不是隻有一個S級審判者,不會攔著嗎?”
“攔了,打起來了,4區上次宣戰還沒撤呢,現在徹底打起來了。”
黎野急得團團轉:“審判長,咱們幫那邊啊?”
“按兵不動,接著去找季維時,季維時不會任人算計,這樣乾絕對有詐。”
“另外,信息塔重建必須插.進去人,我就不信那麼大的工程能是鐵板一塊。”
“是,屬下這就去做。”
“等等,”秦澈一邊往季維時失蹤的地方駕駛機甲,一邊道,“再盯緊點6區,周清燃裝得再怎麼無害,也不可能不咬人。”
光腦掛斷,他心中一陣煩躁。
昨天半夜傳來消息,說是季維時在拓展計劃巡視過程中,遇到變異種,全軍覆沒,連屍體都找不到。
聯盟目前懷疑是遇到了食肉性變異種,秦澈卻覺得未然,誰家吃肉的變異種連帶著機甲碎屑都舔乾淨啊?
何況雖然是全軍覆沒的戰敗,但是其他人卻基本上都被救回來了,審判時一個個支支吾吾說不上來遇到的到底是什麼。
整場戰爭隻有主將不清不楚地失蹤,這事說不過去。
而且季維時再怎麼受傷也是當之無愧的聯盟第一戰力,還是S級alpha,難殺的很,躺兩天什麼傷都能好,不可能會死在外邊。
但人到底在哪兒,他也不知道。
這事無論如何不能和小憶說,他隻能裝不知道,可他到底不能放任季維時真就失蹤。
一是聯盟內部勢力還需要平衡,而是他的小憶對這個人雖說放下了,但到底有情分在。
“鳳吟”速度不慢,秦澈越過駐軍駕駛到邊緣區,這裡有很明顯的打鬥痕跡,血倒是都滲進去了看不出來什麼,但機甲碎片卻滿地都是。
看來還沒來得及清理戰場。
秦澈轉了一圈都沒發現什麼,正準備打開精神域掃視。
卻瞥到一道熟悉身影,沒進機甲,鬼鬼祟祟貓在更遠的地方找什麼,
那地方已經超出了安全區範圍,秦澈怕打草驚蛇,隻好也收了機甲追過去。
那人警惕性足夠,但到底輸在體質不如S級alpha,被他拍了肩膀才嚇了一跳,果然,是祁秋水。
秦澈沉眸問他:“你在這裡乾什麼?季維時到底在哪兒?”
祁秋水苦著張臉:“您可真是錯怪我了,我就是實在找不到庇護者了,這不是4區和聯盟剛停戰又打起來,我們沒有指揮人,實在是舉步維艱,隻好來碰碰運氣。”
秦澈冷笑一聲:“少來,戰場上你和陳聲修沒少指揮,隻不過不是S級alpha沒放在最前邊迎戰最強的變異種。
可聯盟最強的審判者和軍人都在4區,我不信你們打不了另外幾個區的草包廢物,你拋下戰局過來一定是因為這裡有什麼彆人不知道的事。”
他掃視過去,這地方十分詭異,前方地麵撒著瑩潤的黃色光點,飄起來的卻又都變成藍色,近處的古樹錯綜巨大,暗不見日,仿佛在守護著裡邊的什麼東西。
祁秋水聳聳肩:“您不信我我也沒辦法”
“可這是實話,我們的庇護者不僅失蹤了,還很有可能殉國了,他是全人類的英雄,難道不許我來找一找嗎?”
“那你怎麼不進去?”
“太危險了,屬下是想來找庇護者,卻不是想搭上自己的命呀。”
秦澈想起多年前那個人也是這麼被扔進了邊緣區的古林裡,他進去找卻隻看到了變異種,隻好又退出來。
如果現在季維時在古林裡搗鼓了什麼,能夠遇上變異種不死,那麼當年的事說不定也有轉機。
多年折磨下,即使有牽掛的孩子,他也偏執得不怕死,甚至好戰。
於是一把推開祁秋水,“滾開,你不進我進。”
祁秋水怕他真發現什麼,咬牙也跟著進去。
·
沈不棄自己又在家待了幾天,沒有“蝴蝶”的具體參數,他隻好先研究“鳳吟”。
說實話,在這些機甲裡他更喜歡“蝴蝶”機甲,不僅僅是因為季維時,而是因為他一眼就被這個機甲吸引。
美麗與強大的結合體,讓人心動不已。
他覺得“蝴蝶”可以再強一些,可以再多幫阿時一些。
每天搗鼓到底也會無聊,他終於打算出去轉一轉。
先到那家店裡又買了點消耗快的小零件,還是上次那小夥子招待他。
熱情道:“我們可以給您免費送到家的,您不用自己拿著。”
沈不棄愣了一下,想到自己確實不應該抱這麼多重物,於是笑道:“謝謝。”
“哎喲,應該的,您笑起來真好看,我賣了這麼老些東西了,您是最好看的顧客。”
“哦對了,您聽說核心區西邊那兒開了個什麼機甲展嗎?聽說是咱們庇護者辦的,可好看呢,你可以也去那看看,他們今天有去的都說不錯呢。”
機甲展?
沈不棄倒是聽沈思說了,不過因為懶得出門也沒多看。
今天正好出來了,倒是也可以去看看。
他道了聲謝,說好。
照著方向慢慢往那邊走。
結果還是走錯了方向,機甲展按說是在核心區,他越走倒是越靠近邊緣區了。
可是他實在也不好意思讓思思來接他,那也太丟人了,隻好接著對著光腦上的路走。
光腦都要哭了,撕心裂肺地喊著偏離方向了。
他尷尬地拍拍光腦小小的實體屏,又戳了戳虛擬屏:“我在走的。”
越走越靠邊。
巷子也多起來,這兩天下了雨,今天剛放晴,空氣潮濕黏膩,沈不棄裹緊了些身上衣服。
忽然,一聲輕微的呻吟聲傳入耳內。
他怔了下,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回覺得很不舒服。
接著往那邊走,那呻吟聲倒是越發清晰了,聽上去受了很重的傷。
他按著光腦最後聲嘶力竭的提示拐了個彎,正對上那朝思暮想又讓他情感複雜的人。
季維時還站著,卻比初見時看上去還要虛弱。
唇邊蜿蜒著血跡,上挑的眸失去了銳利,平添幾分虛弱。
沈不棄沉默望向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也扭頭看向他,下意識要喊一聲老婆,到嘴邊又成了:
“我怎麼還到5區了呢?”
仿佛這一切都是巧合,是他莫名其妙來到沈不棄在的區的巧合。
隻是這回,一向配合他的人沒法說出“你還好嗎”的簡單問候。
第45章 第 45 章
小雨淅淅, 沈不棄伸手抹了一把臉,低頭卻發現地上有一攤血水。
頓時駭然,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 潛意識裡還對這個人抱有某種情感。
身體卻留下了後遺症, 不停地警告他不要去阿時旁邊。
倒是季維時先開了口:“不要怕, 我馬上就走。”
“我沒什麼事,你知道的, 我是S級alpha,有一口氣就能活著,剛剛和彆人打架了而已。”
沈不棄心情複雜, 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設想了很多次和這個人再見一次的場麵。
或許他會鬨, 會哭,會接著做什麼逼自己待在他身邊。
又或許他會憤怒,會辱罵,會讓他滾得遠些。
但是偏偏, 他沒設想過, 會是這樣平靜的場景。
他突然覺得麵前這個人滿是陌生,他連那雙時常沾水帶霧的黑眸都有些不認識了。
明明也沒過多久。
到底悵然多於痛苦。
沈不棄微微頷首, 轉身要離開, 卻忽然被叫住:“小憶!”
“你等一下, 我有個東西要給你。”季維時手忙腳亂地去摸胸口。
掏出來的, 正是那兩本薄薄的結婚證,可能被雨水衝刷過, 不再猩紅刺眼, 反而透著幾分脆弱的紅。
季維時把那兩本都塞到了沈不棄手中:“那天你走了我才看見,不拿走的話, 以後乾什麼都不方便。”
沈不棄覺得眼前這個人太陌生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突然近乎於平靜的相處,以前他可以沉默著,選擇用冷漠反擊季維時的瘋狂。
但是現在呢?
他不知道了。
他輕輕伸手撚著邊接過兩本結婚證。
季維時唇角彎起,唇色全無,顯得那唇瓣越發薄了。
“小憶,我們是分手了嗎?”
沈不棄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這血淋淋的現實擺在眼前該說什麼呢?
說沒有嗎,那未免太荒謬。
說有,又這麼尷尬。
他想極了逃避,手上那兩本結婚證仿佛要燒起來,燃得指尖疼痛。
“我,阿時,我們的確應該分開,不然兩個人都會痛苦。”
他捉著結婚證要往回走,又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找不到路。
但是找不找得到他都不想待在這了。
空氣裡都彌漫著痛苦的氣息。
他知道自己應該又做得不對了,他應該說些狠話,讓這個人意識到他們之間有丘壑難平,有排山倒海的痛苦。
但他還是狠不下心。
從一開始,這場所謂的戀愛其實就根本不由他主導。
他被牽引著,在季維時的全方位的監控下,做出季維時想讓他做的事。
但他毫無察覺。
或許是因為已經適應了,他這一生都在受彆人的掌控,沒有人能夠給他自由。
最悲哀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由究竟是什麼,他被放在某個地方,被一群人牽引著做什麼。
到現在,沈不棄才明白為什麼自己明明還喜歡著季維時,但是卻拚了命地想逃離。
因為他不願再走彆人設定好的路,不願再讓人生被玩弄於彆人的掌中,從前無欲無求,現在他隻有一個強烈的渴望:
——他想走一條自己的路。
但是偏偏,阿時最喜歡的,就是掌控著他,不管是溫聲軟語,還是強製行為。
他對他應當也有感情,隻不過不是純粹的愛,而是到達極致的掌控欲,他不能接受沈不棄做出背棄他的事情,更不能接受他違背自己的心意。
沒有人會改變,也沒有人會退讓,所以他們注定要分開。
季維時看著他的背影,心臟處好像有把小刀一點一點割著他的皮肉,疼痛綿延不絕,雨倒是停了,耳邊卻掠過陣風。
他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事急從權,他心一橫,伸手拽過來沈不棄,精神域已經毀了,但是現在沒有辦法,他咬著牙用精神力撐起一點防禦,罩住兩個人。
沈不棄沒有防備,被他一拽瞳孔驟縮,季維時眸中盈水:“有精神力視察。”
他所言不假,沈不棄雖然使用精神力還沒有那麼熟練,可已經建立起了自己的精神域,剛剛一瞬精神域裡非常不適,有一種被窺視的感覺。
被季維時拽過來就好了,估計是他用自己的精神域護住了兩個人。
沈不棄看著季維時泛白的唇尖,鬢角的汗,一時心情複雜。
他回扣住季維時的手腕,拽下自己的手,一瞬間釋放出精神域,罩住兩個人,淡道:“收了你的精神域吧,我的精神域和一般人的不一樣,不會被探查到。”
這還是沈思告訴他的,當年秦緲用他試了不止一種藥物,MY1當時剛研製出來,搭配著另一種至今未公布的藥物,效果並不隻是抑製情感那麼簡單,還對精神域有所影響。
他的精神域由此被封鎖,精神力也難以釋放。
後來再見,秦澈並不清楚裡邊的緣故,還以為是他從未釋放過精神域,驚奇地教了他怎麼打開精神域。
恰好那時季維時易感期,他心緒不定,MY1的藥效減弱,一下就破開了。
但是他的精神域現在還有一些問題,可能是藥物導致,幾乎不會被探查到。
季維時愣了一下,慢慢收起自己的精神域,隻覺得腦內有什麼東西碎得可怕。
他的確不敢再打出精神域了。
因為他害怕自己現在就倒在這裡,那樣就瞞不住了,他不能讓自己的弱點展示給彆人,哪怕是深愛的人。
兩個人無聲地屏氣凝神,目光刻意地交錯開來,過了好久,那暗中窺視的感覺才如潮水般慢慢褪去。
季維時往後撤了一步,兩人距離拉開,微妙的氛圍卻沒有散開。
他蹙眉,道:“5區已經不安全了,我送你去1區找秦澈。”
沈不棄怔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去還是不去?
說實話,如果真的跟著季維時去的話,他竟然有些猶疑會不會是季維時鬨出來的這一出。
季維時立刻道:“沒事,那我聯係秦澈來接你。”
他語氣輕鬆,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隻是簡單的交流,略去了兩人之間破裂的感情。
微垂頭,背對著沈不棄的脖頸到後背順延下棘突,顯出幾分脆弱。
沈不棄看著他,越發的迷茫,他真的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人了。
或者說,他從來就沒有看到過真正的季維時。
他看到的認識的相處的季維時,都是季維時想要展示出來的“季維時”。
可以脆弱,可以溫柔,可以矜貴可憐。
但是,這都基於一點,那就是季維時想這麼做,在他脫離季維時掌控的時候,他就會看到一個狠厲的無情的甚至於算的上惡劣的季維時。
沈不棄已經不想再去打破那層薄薄的偽裝。
季維時倒也沒騙他,當即給秦澈打了電話,但是,那邊竟然沒能接通。
他第一次有種尷尬的感覺,望向沈不棄的漆黑眸閃爍。
沈不棄默默地打開自己剛剛已經撕心裂肺的光腦,小光腦立刻呼叫出去,但竟然也打不通。
望著那紅色的界麵,沈不棄心一沉,爸爸不可能不接他的電話,那就隻有一種可能——
他和季維時對視,兩人都點點頭,秦澈出事了。
·
最後還是沈思來接的人,不過不是他們叫來的,而是她主動找到的他們。
沈思帶人找到沈不棄的時候鬆了口氣,看到旁邊的季維時又不由擰起了眉,她想說點什麼看了看旁邊的沈不棄又閉上了嘴。
先把人帶回了5區審判處。
5區的審判處有種典雅的古樸質感,江南小築,煙雨微渡,還要乘舟才能到最核心的區。
季維時沒忍住冷笑一聲:“金玉其外。”
沈思還戴著那狐狸麵具,眼眸明睞,“寄人籬下的時候最好還是不要亂說話。”
季維時看向她的眼睛冷肅,但瞥到旁邊的沈不棄,又沉默了。
他知道是沈思帶走的沈不棄,但其實如果他不想,沈思做不到。
那天他出門的時候就知道了,滿園的玫瑰枯萎,隻有沈思的機甲是重輻射型機甲。
可是,他看著那枯萎的玫瑰花,竟然無端開始恐懼。
那時候他已經把沈不棄拘在家裡半個月了,可是沈不棄說過的話還不如天數多,屈指可數的,還多半是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