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狼狽啊,緹克曼努。”吉爾伽美什似乎是拍了拍水麵,緹克曼努感覺有水花飛濺在臉頰上,但很快對方就將她唇角的水珠抹去,“這無比專注的視線是怎麼回事?本王召你過來,可不是讓你沉迷於王的肉/體的。”
噗哈——雖然緹克曼努很想這麼笑出聲,不過萬一折斷了對方那如芹菜般纖細的自尊心,後續隻會更加麻煩,至少短期內她是彆想在浴池以外的地方向一國之君彙報政務了:“雖然不知道您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哪裡。”
“儘管嘴硬好了,緹克曼努。”吉爾伽美什說,“遲早有一天,你將不得不承認這具已經趨近於完美的身軀,其實早就喚醒了你那沉睡多年作為女人的本心。”
用女奴送來的毛巾擦乾臉後,緹克曼努坦誠道:“您在外表上確實賞心悅目。”
吉爾伽美什冷哼一聲,但口吻中又微妙地透露出一股愉快之意:“當然不隻是外表,不過你這話倒也不算有錯。”
“可惜我是看著您長大的,那時候您才……”緹克曼努伸出自己的小指,“這麼大呢。”
聞言,吉爾伽美什眯起眼睛,表情有些危險地盯著她:“你把本王當小孩子?”
“您是烏魯克的盧伽爾,執掌王權之人,怎麼會有人把您當小孩子呢?”雖然有時候您確實很幼稚……不過緹克曼努還是擠出了一個微笑,並且希望它看起來不那麼敷衍,“隻願您不嫌棄我一身臭汗。”
“確實有夠臟的。”吉爾伽美什打量了她一會兒,又撇開視線,“如果你低聲下氣地請求了,看在往日的情誼上,本王倒也不是不能允許你和本王泡一個浴池。”
“那就不必了,我等會兒還要回農田巡視。”
“……隨便你吧。”吉爾伽美什的語氣有點煩躁,“沒必要的廢話就不用多說了,本王為什麼召你過來,你多少也應該猜到了。”
緹克曼努點了點頭,目光掃視周圍,最後停在了離他們最近的女奴身上:“都退下吧,我會在這裡侍奉王的。”
等其他人都離開後,緹克曼努撿起一旁的濕毛巾浸進熱水中,然後擰乾,敷在吉爾伽美什的後頸上,然後慢慢揉捏他的肩頸。
這是他們習慣的相處方式,曾經他們會一起泡澡,年幼的吉爾喜歡坐在她的腿上,讓她幫忙洗頭發,然後聽她講述最近出使其他國家的見聞……
當然,自從吉爾伽美什長大後,他們就沒有再一起泡過澡,但這種長久以來的習慣還是保留了下來。
“拉伽什和烏瑪最近摩擦越來越大了4。”隨著肌肉的鬆弛,吉爾伽美什的情緒也放鬆了些許,挑起她的一縷頭發,用指腹輕輕揉搓,“烏瑪的領主剛才派了信鷹過來,希望本王能派一名使者去烏瑪商議如何減少關稅。”
緹克曼努扯了扯嘴角:“真是聰明的說法。”
這句話乍聽沒什麼問題,其實刻意隱去了最重要的主語——拉伽什占據著沙特-埃爾-哈伊和魯馬-吉爾努恩5這兩條運河的彙合處,不僅坐擁肥沃的土地,還能強迫路徑的商隊中繳納昂貴的稅金,拉伽什能成為整個巴比倫尼亞最富庶的國家,絕大多數都要歸功於這種天然優越的地理位置。
所以並不是“派一名使者去烏瑪商議如何減少關稅”,而是“派一名使者去烏瑪商議如何減少拉伽什的關稅”。
顯然,烏瑪王希望能和烏魯克聯手,對拉伽什施加壓力,甚至必要時能夠一起分食這個國家。
“您可以……”緹克曼努醞釀著措辭,“看著辦。”
“你的語氣裡可聽不出什麼熱情啊,緹克曼努。”吉爾伽美什瞥了她一眼,“本王記得你一直對拉伽什很感興趣。”
“僅次於烏/爾和基什。”緹克曼努不假思索道,“在軍隊開支不變的情況下,如果要實現農耕的輪換,拓張土地是必然的。”
安那吐姆6可不蠢,既然烏瑪有心聯合烏魯克,那麼他必然會向北尋求基什的幫助。
說到基什,其實再偏北部一些的土地更符合她的心意,氣候沒有那麼南部那麼炎熱,降水量也更多,而且她對塞姆人帶來的技術也很感興趣——隻是考慮到風神恩利爾的地位,緹克曼努並不覺得此時越過尼普爾去攻打基什是一個好主意。
“不過,我並不認為現在是掀起戰爭的好時機。”緹克曼努說,“基什依然強健,烏魯克不會贏得太輕鬆……如果兩邊都元氣大傷,隻會便宜某些喜歡撿殘羹冷炙的野狗。”
吉爾伽美什挑高了眉毛:“你居然愚蠢地認為本王會輸給阿伽和麥桑尼帕達7?以後最好把腦子帶上再來覲見,緹克曼努。”
“不僅要贏,還要很漂亮地贏,即使戰爭意味著血與死亡……流的也不一定是烏魯克子民的血。”緹克曼努回答,“儘最大可能減少戰爭對烏魯克的損耗,這是理所當然的考慮。”
如果吉爾伽美什想要統一南北,成為整個巴比倫尼亞的至高王,基什是必須要攻克的對象,兩國最後必有一戰,但不會是現在。
何況,他們的鄰居烏/爾……還算是一條好狗,不過那溫順的皮毛之下亦有野心,她的確該找個機會處理一下了。
“何況,烏瑪王的姿態還不夠低。”緹克曼努嗤笑一聲,“尤其是他還妄想與烏魯克分食拉伽什……等他意識到自己最奢侈的想法不過是在拉伽什滅亡後有一個比較好看的國界線時,再展現熱情也不遲。”
“真是貪心的女人,雖然本王不討厭這份貪心……”吉爾伽美什低低地笑了一聲,用她的發梢搔了搔她的下顎,“不對,雖然平常是一個不修邊幅,最擅長糟踐自己的家夥,可唯獨是這種時候——被那永遠無法填飽的野望點亮雙眼時,才能泄露出些許風情,也隻有這一刻的你,是最值得被王收入寶庫的。”
俄而,沒聽到對方的回答,吉爾伽美什忍不住抬起頭——然而下一秒,他就被自己的宰相掐住了臉,一如他少年時那樣。
“如果想要誇獎彆人,就不要那麼趾高氣昂的。”緹克曼努冷酷地說道,“不用刻薄的語氣就沒辦法好好說話了嗎?我可不記得自己把您教成了這樣的孩子啊,盧伽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