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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皆偉大 福袋黨 67729 字 4個月前

“……現在的我怎麼可能有那種心情。”

灰原掀了掀眼皮:“你還是很在意那起殺人案?”

“當然的吧!”柯南咬著指甲,“可惡,明明真相早就水落石出了,為什麼就不能順利地讓對方受到法律的審判呢?”

“啊哈……”

“那是什麼回答啊?”

“聽說過辛普森殺妻案嗎?”

柯南幾乎是本能地抖了一下身體——可怕的不是這起案件的內情,而是曾向他科普這起案件的某位教授:“聽說過……怎麼了?”

“辛普森的妻子妮可和她的情人納隆是在洛杉磯西部地區被殺害的,依照美國的法律,可以由當地法院進行審理。”灰原說,“但是該地區的居民以白人為主,如果審理在那裡進行,那麼大部分的陪審員都將會是白人。辛普森本人是黑人,所以他的律師團要求將審訊法院改到洛杉磯市中心的法院,因為那裡的黑人居民數量更多,更有可能選出黑人陪審員,而辛普森的律師團最後也確實靠著這張王牌成功打敗了檢查方,使辛普森無罪釋放了。”

柯南沉默了片刻:“……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不要把法律審判當作能拯救一切的萬能藥。”灰原冷漠地回答,“也許最後通向的終點是正義的,但究竟該如何抵達這個終點,如果為了達到終點而使出了令人不齒的手段,這樣的''正義''又是否有堅持的必要,你有考慮過這些問題嗎?”

腦海裡那張令人畏懼的臉似乎越來越清晰了——對了,那也是一個英國來的女人,在自己所在的領域有著極高的建樹。儘管對方並不像灰原那樣以打擊他為樂,帶給他的挫折感卻遠超前者。

誠然,對方教會了自己很多,可每當回想起那個名字,他的第一反應還是祈禱這輩子都彆再見到……

“等——等等!”靠著僅剩不多的自尊心,柯南沒有發出失態的尖叫,但他身上的每一塊立毛肌①都緊張了起來——如果人類在進化途中沒有淘汰掉自己皮毛,他猜自己的身體麵積估計已經膨脹到和元太差不多大了,“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罕見的(丟人)表現似乎終於激起了灰原的一點好奇心,她抬起頭,沿著他視線的方向看去。

一個穿著駝色呢絨大衣的女人正站在展示寶石的玻璃櫃前,看起來約摸二十多歲,她長得很漂亮,是會讓他人的目光忍不住多停留幾秒的類型……但僅僅是美貌的力量,還不足以讓名偵探露出這種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似的表情。

“一副做賊心虛的表情啊。”灰原微微挑眉,“前女友?”

“彆、彆開玩笑了!”柯南感覺自己的心率快得嚇人——這並非源自什麼曖昧的情愫,純粹是某種接近於猝死的恐慌感,“如果有一天我因為心肌梗塞死了,我絕對要用血在牆上寫下你的名字,灰原。”

“可以,當我在監獄糊火柴盒的時候,會真心為你哀悼的,名偵探先生。”灰原反唇相譏,“所以那究竟是誰?”

柯南認命地歎了口氣:“……白馬四十二。”

“那位刑偵領域的女王?”

“媒體當時是這麼稱呼她的。”柯南說,“不過她本人很討厭這個稱號,我們一般隻叫她白馬教授。”

“她應該跟我父母是同輩……”灰原喃喃道,“我早就聽說過她的大名,沒想到會那麼年輕。”

“隻是''看起來''那麼年輕啦,她本人已經快四十歲了……說實話,要不是她凍齡的時長和APTX4869研發出來的時間實在對不上,我都要以為她也被黑衣組織暗算過了。”

“組織不會想招惹她這樣的人。”灰原垂下眼瞼,似是陷入了回憶,“聰慧,敏銳,擁有將怒火付諸實踐的行動力,並且一旦決定了什麼事,就幾乎不會有中途放棄的可能……在組織裡,很多人都稱她為''冷靜的瘋狗'',因為越是趨於常規的情況,她越有可能做出一些違反常理的決定。”

“誒——”柯南拉長了音調,“她在組織裡很有名嗎?”

“她還在英國工作時,在亞裔社區裡很有名望,倫敦的亞裔團體內部甚至有支持她參政的想法,隻是她本人拒絕了。”灰原說,“勾結政界是組織保證自身安全性的手段之一,那時她也在朗姆的名單上。”

柯南不著痕跡地後退了一步——雖然白馬四十二肯定不會注意到他,但那段短暫的實習生涯已經讓他養成了終生躲避對方目光的本能:“教授她不可能答應的。”

“是啊。”說著,灰原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諷刺,“最後的結果是,組織在倫敦的分部完全崩盤了,許多沒有成功離開英國的組織成員淪為了蘇格蘭場年度報告上的戰利品。”

柯南一點也不意外:“引起了她的興趣就是會有這種結局啦。”

聞言,灰原瞥了他一眼:“你看起來和她很熟啊,名偵探。”

“也算不上。”柯南坦誠道,“我初中的時候,曾經被父親推薦給白馬教授……話是這麼說,其實是希望對方能作為導師帶我一段時間,讓我更好地了解司法係統的運作方式。”

灰原有些戲謔地笑了一聲:“結果師生情分最後變成了貓和老鼠?”

“沒有親身經曆過的家夥就不要說風涼話了。”柯南感覺自己又要開始汗毛直立了,“總之那段時間……彆說驕傲了,我連最基本的自尊心都所剩無幾了。”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不完全是因為她對我作為助手的工作評價很低,也因為那時的我確實意識到自己給她添了不少麻煩。”

就像這次他給目暮警官添的麻煩一樣——許多發生在當下的事情,不過是往日某些片段的重現。

灰原低聲道:“提醒一件你可能不太想知道的事。”

“啊?”

“她在往這裡走。”

還沒等柯南反應過來,一道陰影很快沒過了他的雙腳。

“這不是小偵探君嗎?”白馬探麵露微笑,“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你,怪盜的邀請函果然永遠能吸引偵探們的好奇心。”

然而柯南一點也不在意他,真正吸引了他注意力的是白馬探的同行者。

“你好啊,大哥哥。”雖然已經習慣了裝可愛,但在直麵白馬四十二的目光時,柯南還是不由得喉頭緊縮,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剛開始學習如何運用聲帶的嬰兒,“那、那個……大哥哥後麵的大姐姐,你好呀!”

白馬探有些打趣地說道:“教授,彆露出那麼冷淡的表情啊,你都讓小偵探君感到緊張了。”

白馬四十二對他的調侃充耳不聞,反倒細細打量了他一會兒:“你姓工藤?”

柯南感覺自己心肌梗塞都快犯了——八百萬神明在上,早知道會在這裡遇到白馬四十二,他哪怕以死相逼都不會來這裡的。

如果哪一天他猝死了,除了灰原哀的名字外,他還要再加上怪盜基德。

“工藤?”白馬探愣了一下,“可這位小朋友姓江戶川哦,教授。”

“這樣啊……”白馬四十二點了點頭,“抱歉,因為你的五官按照一定比例放大後,幾乎和我認識的一個孩子完全一樣。”

“……我都差點忘了,那位工藤君曾經也是你的小助手。”也許窗外探照燈的影響,白馬探臉上的微笑陷入了陰影裡,“不過,那位工藤君在你手下任職似乎已經是他念初中時的事了?”

“人的五官在四歲左右其實就大致定型了,通過一些生物學上的算法,基本就可以推測一個人在不同年齡段的長相。”

“啊哈哈,大姐姐應該是認錯人了吧。”他努力沒讓自己的牙齒磕碰在一起,“我叫柯南,江戶川柯南。”

“柯南?”白馬四十二表情古怪地把他的名字重複了一遍——這不奇怪,很多人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都會覺得給他起名的父母是無可救藥的偵探小說迷。

柯南本想對她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卻在聽見她t的下一句話時打了個寒顫:“原來如此,你就是那位''柯南君''啊……”

“大姐姐認識我嗎?”又有哪個人即將出現在他的猝死嫌疑人名單上?

“我是從目暮……”

啪——藝術館裡的燈光倏地熄滅了。

漆黑的室內,一道影子透過月光映在了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

“女士們,先生們,晚上好。”影子的聲音既低又緩,像是在與他們耳語一個秘密,“It''s show time.”

儘管周圍是如此嘈雜,但柯南發誓,他剛剛聽到了白馬教授意味不明的冷笑。

他從未如此真心地希望自己立刻猝死。

第67章

時間回到三個小時前。

“白馬教授。”中森警官臉上呆滯的表情讓她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扁蟲①交/配時的心情,甚至更加誇張,“相比我們上次見麵的時候,你真是……一點也沒變啊。”

好吧, 也許對於大多數人來說, 一個看起來異常年輕的智人可能比扁蟲們的一決雌雄要稀奇得多:“好久不見,中森警官。”

“沒想到那位中東來的少爺真的能請到你。”中森警官問,“難道你最近有重回刑偵領域的打算嗎?”

“不,這次是私人委托。”四十二輕輕咳嗽了一聲, “另外, 我名片上的''私家偵探''並不是你以為的那種……”說到這裡,她瞥了一眼旁邊的某位助手,“至少我不會戴獵鹿帽。”

聞言,白馬探回以不動聲色的微笑, 仿佛沒聽懂她的暗示,反倒是中森警官莫名地得意起來, 像是初中時那種會因為老師批評了優等生而幸災樂禍的青春期男生:“在說你呢,小子。”

告彆了中森警官後,白馬探才無奈地歎了口氣:“明明已經四十多歲了,但性格還是那麼不穩重,難怪每次都會被媒體拍到他氣急敗壞的樣子。”

“永遠年輕,永遠保持熱血——這或許也是一種天賦吧。”四十二說,“換句話說,如果不是因為這種性格,或許也沒辦法堅持著追捕基德十八年。你會對一件讓自己十幾年來不斷受到挫折的事情一直充滿熱情嗎?”

“比如當你的助手?”

四十二聽到了自己喉嚨裡模糊的哼笑:“那是你開始玩偵探遊戲之前的事了。”

白馬探也笑了:“那希望你的槍術還和我玩偵探遊戲之前一樣準。”

一個小時過後,隨著邀請函上的時間越來越近,四十二明顯感覺到了空氣中的某種躁動。

聚集在展廳外的媒體和基德的粉絲愈發喧鬨了。這座展館具有獨特的結構設計,靠外的區域有吸音功能, 反倒是展廳中央更能聽清外界傳來的聲音,這種設計是為了配合一些沉浸式交互藝術展的視聽需求,但從安保的角度而言,它會混淆安保人員對聲音的辨識。

“雖然現在質疑這個選擇有點太晚了……”四十二說,“為什麼要把安保工作設置在這種有特殊設計的展館?這種級彆的展品,應該有專門的儲存室吧?”

“是委托人自己的要求。”白馬探露出了苦笑,“說實話,烏爾寧加爾先生是一位有點……咳咳,惡趣味的人,比起寶石的安危,他更在意這件事能帶給自己多少樂趣。”

四十二滿臉嫌棄地嘖了一聲。

“很誠實的反應。”白馬探評價道,“雖然他不像鈴木先生那樣執著於打敗基德,但如果事情的發展會因為某種因素變得更有趣,他就會保留它,無論這種因素會不會給警方帶來麻煩。”

“舞台已經準備好了,儘情地用那愚昧可笑的醜態娛樂本王吧——大概是這種感覺的家夥?”

“……是的。”白馬探有些微妙地說道,“雖然從未見過麵,但你對那位先生的性格摸得很準。”

“那些可惡的媒體!居然說什麼''警方即將被基德再一次羞辱處刑'',這次我們一定要抓住基德,讓他們看看警方的厲害!”

同一時間,幾乎所有警衛都習慣性地抬頭尋找聲音傳來的方向,但所有人視線的落點都是錯落不齊的——這座展館的另一大特色,展廳中央區的牆體材料和回廊設計,可以讓單獨的聲源聽起來像是從展廳的各個方向傳來的。

“中森警官……大概是又被媒體刁難了吧,畢竟最近警方追捕基德的幾次行動都鬨得很難看。”白馬探沉默了一會兒,“這件事之後,有沒有可能……考慮一下重新回到刑事科工作。”

四十二瞥了他一眼:“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除了搜查二課,搜查一課最近也過得很不順利。”白馬探的語速很快,四十二很少聽到他說話那麼急促,好像慢一秒就會被停留在舌尖的字眼燙傷,“''極欲之死''——這起案件你應該或多或少也聽說了,因為關鍵證據被汙染,最近庭審推進得很不順利。嫌疑人的律師買通了一些媒體,用性虐戀為噱頭施加輿論壓力……你知道的,這是一個恥於談性的國家,有很多民眾希望這種有辱民族聲譽的獵奇案件儘快結束。另外,最近的連續縱火犯也一直沒有落網,最近網上對警方的信用度幾乎降到了最低。”

難怪上次見到目暮的時候感覺他的發際線又後退了:“我不認為隻要我回去就能解決所有問題。”雖然重新配槍的感覺不錯。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白馬探低聲道,“也許會有奇跡發生呢。”

奇跡……這個詞古怪地在她心底掀起了一絲波瀾,她並不是一個喜歡把未來托付於某種極小概率的人,但這個詞讓她感到親切。

真是神奇,在格蕾殺死她之前,她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在意識的最深處,她的邊緣係統似乎在提醒她,昏睡的那幾天裡她經曆了一段此生難忘的偉大旅程……但那不過是一場夢,醒來後就消弭無蹤了,一個和格蕾所說的那個故事類似的,發生在很久以前的另一個故事。

接踵而至的則是胃袋痙攣時帶來的悶痛,因為她意識到自己又對曾經發誓要放棄的事物產生了些許希冀,她大腦裡某些多餘的分泌物又要鼓舞著她去擁抱太陽的中心了,這種美好的感覺讓她感到了惡心。

“以後再說吧。”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不可能,睡醒了再來跟我說話”,但某種微妙的心情讓她沒有把話說得太確鑿,“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等我們去做。”

白馬探沒有再追問什麼,隻是微笑著點了點頭——他是一個得體的人,知道這是他能得到最好的答案。

“雖然展館本身對安保係統有不利的地方,但基德可以利用它,我們也可以借助它更好的預測基德的行動軌跡。”她說,“首先,以他的性格,應該會想利用中央展廳的回聲設計和LED屏幕,一來是為了更好的演出效果,二是更方便混淆我們對他位置的判斷;其次,這座藝術館的通風管道我都已經看過了,直徑太窄,一個身材已經發育抽長的男性很難在裡麵自如行動,但地下排水係統非常方便,不僅直通外界,而且走道寬敞,可以同時容納三人通過,基德有可能選擇從那裡逃走……”

“為什麼是逃走?”白馬探問,“既然能夠逃走,應該也有從那裡出來的可能性吧?”

“你認為那種有表演型人格的小偷會允許自己滿身臟臭地在大眾麵前現身嗎?”

白馬探思索了一會兒,大概是在回憶那位同班同學的性格:“……確實。”

“雖然從以往的案例來看,基德逃離的方法有一定的隨機應變性,但看得出來事先都有所規劃,應該至少準備了幾條可供逃跑的路線。相對而言,入場的方式就更固定一些,畢竟那時他還占據著信息差的優勢……”四十二的目光落到了白馬探身上,“不過,今時不同往日。”

“因為他今晚必須來找我。”白馬探自然地接過了她的話,“利用這點,我們或許能引導他選擇我們預測的那條路線。”

“不錯。”她將目光挪回展示寶石的玻璃櫃,“為了配合藝術展,這座展館靠近天台的樓梯是木質的,梅雨季剛過去不久,踩在階梯上很難不發出動靜,從天台進出並不算是一個好的選擇。”

在展t示燈的光照下,寶石內交錯的白色刻痕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她記得格蕾念給她的時尚雜誌裡,有一段來自珠寶設計師的評價,這些星光刻痕就像是在黑色子宮裡孕育的嬰兒,從死亡中孕育出的生命,代表著絕望下的希望。

當時的她對這種肉麻言論直白地表示了自己的不屑,現在卻有了那麼點不同的看法……不是說那些評論就變得不肉麻了,她隻是忽然明白,至少對方有一句話沒有說錯——即使是在灰暗的死亡國度,也存在著一些美好的事物,也許比世上任何豔光四射的東西都更加珍貴。

如果說在簽訂合同時,她隻是把這次委托當做一次尋常的安保任務……現在的她則產生了彆的想法,也許她有了不得不阻止怪盜基德偷走它的理由。

怎麼能讓奇跡就這樣泯滅呢?

“如果試著代入基德的角色,我會選擇偽裝成一名警衛混入展館。”四十二沉思片刻,“但我不會立刻就進入展廳中央,因為這次的安保布置裡有一支可以自由行動的小隊,顯然展廳中央的警衛力量不會輕易移動,不能像以前那樣用謊稱找到了基德蹤跡的辦法來引開警衛。我會先找到展館的供電室,在那裡安裝可以遠程操控電源開關的裝置,也許再順帶將一段影像預載入中央控製室的播放文件裡,然後在展廳外圍裝上一個發聲裝置,當時間到了的時候……”

她彈了彈舌,模擬電源開關短路的聲音。

“整個展廳都將陷入黑暗之中。”她壓低了聲音,仿佛在向白馬探傳遞一道神諭,“而下一秒,我的聲音自展廳的四麵八方傳來,這場表演就這麼開始了, ''先生們,女士們''……”

×××

當聚光燈應聲亮起時,快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展廳角落的白馬四十二——寺井老爺子口中“父親的強敵”——隨後才是白馬探,一個討人厭的家夥。

其實快鬥現在對前者更感興趣,可惜他的指紋樣本在後者身上。

又過了幾秒,他才看到了白馬探身邊那位戴著眼鏡的小偵探……啊哈,那個足球小將(某種意義上),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進到場館裡來的,不過快鬥總覺得在任何地方看到這位小朋友都不值得奇怪。

“怪盜基德?!”打破沉寂的是中森警官,他從未在讓人失望上讓人失望過,有時快鬥真是愛死他這點了,“快、快抓住他!”

“噓——”他以食指抵唇,“安靜一點,警官。你這樣很難聽到死亡的腳步聲。”

中森警官眉毛一抖:“什、什麼?”

“你聽不到嗎?”他背著燈光露出微笑,聲音變得低沉而輕緩,“屏氣凝神,仔細傾聽那聲音,是誰的腳步聲?一個女人,美麗而蒼白的女人,穿著黑色的禮服,那是她為參加你的葬禮而預先準備的衣服……”

雖然是在對中森警官說話,他的目光卻依然停留在白馬四十二臉上,後者神色平淡,仿佛不是在看一場魔術演出,一個驚天怪盜的登場,而是一隻白色的小狗在追逐自己的尾巴。

這不是快鬥想要的表情,但事情到這裡還沒有完。

他偷偷按了一下袖子下的開關,整個展廳都響起了噠、噠的腳步聲,展廳內的黑色牆壁忽地閃爍起來——這是這座藝術館專門為沉浸式藝術展覽所準備的巨型銀幕投影。

大部分時間都是信號微弱時的雪花屏,偶爾才會出現幾幀畫麵,一個穿著黑色喪服的女人緩慢地穿過一條走廊,時而行走在月光下,時而沒入陰影。

“聽說白色哀悼是美索不達米亞神話中死亡國度的女主人,冥府女神埃列什基伽勒的珍寶……看來她要取回自己的寶石了。”

說到這裡時,他看到白馬四十二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很短暫,但足以讓他高懸的心有了一個落點。

昏暗的氛圍,視覺和聽覺給大腦帶來的暗示,再加上一點催眠引導,這不還是被影響了嗎?還說是什麼老爸最強的敵人,因為和她交鋒過所以不會輸給任何人……

儘管理智告訴他不要太得意忘形,但快鬥還是沒能抑製住那種勝利帶來的快意,踱步走到了她麵前。

反正他本來就要找機會靠近白馬探,這就算是……嗯,沒錯,這是一次雙贏。

沒有一個警衛動手抓他,甚至沒有過來阻攔一下的想法,因為內心的驚慌,他們的注意力已經渙散到無法分辨他的真身和遠處屏幕上的投影了——這就是氛圍的力量,它使人們的意識集合成了一個不穩定的群體,而在群體之中,人的意誌很容易受到某種暗示的操控。單獨的個體是難以抵禦這種群體性影響的……即使是這位白馬教授也不例外。

通過眼角的餘光,快鬥注意到了那位小偵探臉上僵硬的表情……是被銀幕上的人影嚇到了嗎?也是,他畢竟還是一個孩子呢。

“白馬女士。”快鬥執起她的手,對方沒有拒絕,他便向她行了一個吻手禮,“許久不見,你看起來還是那麼光彩照人。”

白馬四十二打量了他一會兒:“你不該學你父親講話的,你們的聲音聽起來一點也不像。”

快鬥的喉嚨一陣緊縮——保持撲克臉,他告誡自己:“我有千萬種聲音,女士,我可以聽起來像一位父親,一個孩子,甚至可以聽起來像你。”

“你可以儘情選擇一個讓你自己滿意的理由,基德二世。”對方歎了口氣,“說實話,我原本是想把體力活丟給我的助手去做的,這也是我把樣本交給他的原因,但現在情況發生了一點變化……哈,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的,幸好兩者的差距不算很大。”

他微笑著回答:“比起像狗一樣喜歡跟在身後嗅尋的偵探,我當然更中意您這樣美麗的女士……”

一聲槍響打斷了他的話。

子彈擊中了他背後的巨型投影,一陣嘈雜的電流音過後,那塊銀屏徹底黑屏了……仿佛是某種不詳的預兆。

其他屏幕上,穿著喪服的女人依然走在那條沒有儘頭的走廊裡,好似一個在不同屏幕之間徘徊的幽靈。

快鬥慢慢地退後了半步,但還是沒能離那個黑黢黢的槍口太遠。

“雖然我不是一個很有幽默感的人,但我一般也不反感彆人的玩笑。”對方冰冷的聲音撫平了空氣中焦苦的火/藥味,“可惜這個玩笑不是……說實話,我現在已經有點惱火了。”

“女士……”他勉強維持著笑容,“您可真是一位直截了當的武鬥派……”

“你可以開始思考怎麼逃跑了……如果你現在還逃得掉的話。”女士說,“記住,逃跑時要安靜一點,否則就聽不到死亡的腳步聲了。”

第68章

怪盜基德身上總是裝著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比如鉤索、比如竊聽器、比如……煙/霧彈。

其實看到他袖口有什麼東西滑落時,四十二就做好了準備——催眠瓦斯、閃/光彈或煙/霧彈,必然是這其中之一——她早就從對方肩膀的偏移和膝蓋的轉向中判斷了他的移動方向,但這種情況下開槍是很不明智的,因為在場還有很多人,她不能預設所有人都能保持理智,不會因這種情況而驚慌竄動。

煙霧還沒有散去,但她知道白色哀悼已經被基德二世取走了。

就在剛才, 她的胸口驟然襲來一股劇痛, 有彆於煙塵入肺時那種乾澀的刺痛,她感覺自己的某個部分被撕去了,感覺自己失去了重要之物,感覺某種感情在身體裡支離破碎……

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基德偷走了白色哀悼,為什麼?

“滿盈吧,滿盈吧, 滿盈吧……”

她感覺心跳停止了一拍:“誰?!”

“……教授?”旁邊的男孩拍了拍她的肩膀,四十二記得他, 那個長得很像工藤優作的兒子, 名字也很像是他筆下偵探小說主角的孩子,“請、請彆害怕, 這應該隻是發聲裝置和視頻自帶的音頻。”

然而她剛剛的警惕並非來源於此。四十二知道周圍那若有若無的摩挲聲源自展廳的揚聲設備,剛才的聲音卻更像是有人在她旁邊耳語——一個少年人的聲音,還沒有進入變聲期,肅穆地誦讀著某種古老的咒語,愈發加劇了她體內那種被撕扯的痛苦……

“吾乃成就世間一切善行者, 吾乃集世間萬惡之總成者……”

她試圖用更強烈的意t誌拒絕那種召喚,少年的聲音慢慢消散了, 像是一縷煙,疼痛便也逐漸減緩了,但沒有徹底消失,痛楚帶來的餘悸仍停駐在她胸口。

他究竟是誰?

四十二心中的波瀾仍未平息,但她沒有表露出來,這個男孩的表情看起來已經非常恐慌了,可還是願意擠出一點勇氣來安慰她,她不能把自己的不安傳遞給一個本來就戰戰兢兢的孩子。

“謝謝你,柯南君。”

他的表情中的驚恐似乎更重了,又或許隻是銀屏的光照讓他的麵色更加蒼白了:“沒、沒什麼!您沒事就好!”

煙霧略微散去後,中森警官氣急敗壞地喊人去追人(儘管他們根本不知道基德往哪裡跑了),片刻過後又覺得這樣還不夠,便請求將現場指揮權交給她,自己親自帶人去追捕怪盜基德。

四十二同意了,並目送他帶著部下風風火火地離開了展廳。

白馬探走到她身邊,扶住了她的肩膀:“你的臉色很糟糕。”

她猜自己現在看起來一定很像幽靈:“這種光線下,誰的臉色看起來都很糟。”

“你剛才露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他擔憂地問道,“是偏頭痛?過去有過類似的情況嗎?我就知道,以你這兩年的酒精攝入,不可能一點事也沒有……嚴不嚴重?這種情況發生得頻繁嗎?”

“沒什麼,可能是之前感冒的後遺症。”她挪開視線,“具體的事等之後再說,這裡的警力暫且由你負責,我打算單獨行動。”

人多有時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就是因為旁人的存在,剛才她才不能輕易開槍,而且基德有鉤索,能夠輕鬆越過擁擠的人群,帶太多人會對她的追捕行動造成阻礙。

白馬探歎了口氣:“……你五分鐘前才從中森警官手裡接過指揮權,教授。”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可以等待下一個五分鐘了。”

出於某種無端的直覺,四十二覺得自己似乎能感受到白色哀悼大致的方向,而且距離越是縮短,那種奇妙的感應就越是強烈。

她依循這種感覺走到了另一個展廳,兩天前TeamLab ①才在這裡舉辦了藝術展,因為怪盜基德的通知函,展會提前一天結束了,但設備還沒有撤走,如今已經被啟動,許多警衛在裡麵迷失了方向,有些甚至忍不住和投影做起了互動,似乎覺得能用腳改變投影的流向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雖然視覺上受到了一些影響,但這個展廳有一個好處——它是環形構造,出入口在同一個地方,僅剩的第三條路就是展廳深處的緊急出口。對基德而言,它是一個好的逃生通道,對她而言,更容易判斷對方的逃離路線。

她走到緊急出口門前,那裡還殘留著上一個經過這裡的人和投影交互後留下的痕跡。

光影在她頭頂交錯、流動,如同雨水般沿著臨時搭建的牆體流淌到她腳邊,流過一張張焦黃的數字照片,讓照片上人們的笑臉變得像是一張張掩蓋著悲傷的麵具。

最後,金色的光線交織了成一股,如河流般潺潺流向遠方。

四十二從沒參加過什麼沉浸式藝術展,但她總覺得自己見過類似的景象。

第三展廳的入口處寫著這場藝術展的名字“流金歲月”,她卻嗅到了一股潮濕的、類似菌類的腐生植物的氣息,皮膚上仿佛附上了一層油膜,粘稠而溫熱。她感覺自己像是一根點燃的蠟燭,正在一點點融化,一點點變小。

她得找到它——那顆寶石,白色哀悼,死亡女神的星星——那種古怪又可笑的衝動再一次在她心頭滋生,而且前所未有地強烈。

不會有人能阻止她找回那顆寶石了。

×××

被迅猛龍追趕是一種什麼感覺?

如果放在以前,快鬥會勸那個提出問題的人少看點《侏羅紀公園》,現在他認為自己已經有資格在雅虎知惠袋②上答題了。

穿過不知道第幾條走廊後,他掀開格柵躲進了地下,剛放鬆沒多久,一道暗影就透過格柵籠罩了他。

他聽到了重物踩在金屬上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先不說她是怎麼追上來的——如果可以,黑羽快鬥真不想抬頭,然而他不能這麼做(如果他不想吃牢飯的話),於是他不得不麵對格柵上方漆黑的女式皮靴和她審視的目光,他甚至產生了一種自己正被她踩在腳下的感覺……

好吧,如果不是情況危急,這種感覺好像也不錯。

“呃,晚安?”他訕訕地說道。

“我最近不怎麼抽煙了,否則這種情況,煙蒂很容易掉在你的禮服上。”除了呼吸稍快之外,她的語氣非常冷靜,“這場showtime玩得開心嗎?”

不開心,他感覺自己像一個大笨蛋,如果神明願意給他一個機會,他那天晚上一定會乖乖給母親打電話的——快鬥當然不能這麼直說,否則撲克臉就要變成小醜臉了: “本來確實有些糟糕,但如果和您在一起的話,感覺就好極了。”

“這油腔滑調的口吻倒是和你父親相差不遠。”女士將槍口對準了他,“出來。”

真奇怪,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似乎在月光下滲出了碧光……

這個想法在他腦海中轉瞬即逝。

看那個槍口的口徑,子彈多半沒辦法穿過格柵的網格,他需要一個時機……一個恰當的,可以錯開子彈,又能在女士因後坐力而僵直的時候逃離的時機,但不能太晚,否則那些被甩掉的警衛很快也會追過來。

他緊盯著她扣著扳機的食指,因為過分專注而幾乎忘記了呼吸。

但那個時刻並沒有到來,因為對方率先露出了破綻——更準確地說,她像是突發了某種急性病,麵容因為某種疼痛而扭曲,身體也不受控製地痙攣起來。

“可惡……”女士嘶啞地咒罵,“閉嘴,彆再說話了……吵死了……”

她踉蹌著扶住了牆,撕心裂肺地咳嗽,好像下一秒就會把內臟從身體裡吐出來.

快鬥趁這個機會從格柵裡逃了出來,和她形成了一個比較安全的距離,但沒有立刻離開。

快鬥發現,她的皮膚似乎從暖調的白皙逐漸變成了冷調的慘白,眼瞳裡滲出了更多綠色,也許是因為光照加深了她的輪廓,尤其是眼窩和鼻梁,她看起來已經有點不像是亞洲人了。

“女士?”他仔細端詳她的麵孔,確定那種冷調的膚色並非是因為月光,“您還好嗎?”

片刻過去,女士的咳嗽聲才慢慢緩和下來,雙眸中絲絲縷縷的碧綠色調也褪去了,恢複成了純粹的琥珀色。

“為什麼不逃走?”她問。

其實快鬥心底也有點奇怪,但確認對方平安無事後,他還是鬆了口氣:“作為紳士,怎麼能丟下一位女士擅自離開呢?”他脫下帽子朝她行了一個禮,“何況我說過——和您在一起,我就感覺好極了。”

她看了他一會兒:“你會後悔的。”

快鬥聽出了其中的潛台詞:她不會因為這種無關緊要的關心而放棄自己的責任。

“人的一生總是會因為各種事情後悔。”他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雙腿的肌肉已經緊繃起來,為下一次逃跑做好了準備,“但我想應該不會是今天。”

女士盯著他,表情忽地頓了一下,眉頭蹙起:“不對,寶石不在你身上……你把它放在第三展廳了。”

“……”不是,她到底是怎麼知道的?還說得那麼篤定。

也許他也應該學著像寺井老爺子那樣戴個麵具,因為他真的快維持不住撲克臉了。

“怪不得,那個時候明明感覺那麼強烈……在追上你之後,感覺反而變弱了……算了,抓住你也是一種解決方式。”她喃喃道,“不過,出於對剛才關懷的回報,我可以給你五秒鐘的時間先跑。”

……如果世界上有時光機,他希望能回到幾天前,聽從老爺子的建議給老媽打個電話,以及那天他絕對會打掃完衛生再走的。

於是,第二輪追逐戰開始了。

這一次,女士倒沒有再開槍了,但她不開槍的時候也沒比開槍時好到哪去——相比其他警衛,她的速度並不快,體力也不算充沛(畢竟她頹廢了兩年,如果那些狗仔發布的小道消息沒錯的話),疑似還因為酒精攝入過多而患上了突發性頭痛,快鬥經常能在一些拐角處脫離她的視線。

往t常進行到這個地步,他就能借助這個時間差藏起來了,慣性思維和腎上腺素會使警衛們下意識地繼續“追捕”這個動作,憑借著運氣(他們自稱為“警察的直覺”)挑出一條他們認為怪盜基德會選擇的逃跑路線,如果他再弄一個假人混淆他們的視線,成功的概率就更大了,即使是那個白馬探也中過類似的招數。

但女士從不會有這樣的情況,她簡直冷靜得可怕——用“冷感”這個詞來形容或許會更好,否則難以解釋“暴怒”和“冷靜”兩個詞為何能如此融洽地同時出現在她身上,她似乎從完全不受外界氛圍的影響,當她決定做一件事的時候,好像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打斷她的注意力,即使他從視線中忽然消失,她也能立刻察覺到他的藏身之處。

除非她的眼珠其實是兩顆熱感應器,否則快鬥實在沒辦法解釋對方為什麼能那麼快就找到他——不錯,白馬四十二其實是一個生化改造人,這是一個好答案,所以現在他該怎麼擺脫對方呢?

快鬥想起了第一次和寺井老爺子見麵時對方的隱身穿行魔術……不,本能告訴他這絕對不是一個好選擇,他幾乎感受到了自己從她身旁穿過時腹肚被重擊的疼痛。

也許他應該先想辦法繞回去取走白色哀悼,然後去一個能看到得到月光的地方,確認一下這顆寶石究竟是不是潘多拉,如果它不是,他就把寶石還給對方……可如果它是呢?

說實話,快鬥也見過不少寶石了,唯獨這顆白色哀悼和傳說中的寶石潘多拉最為接近。

黑鑽內如同星辰般的白色刻痕,和死亡女神有所關聯的起源故事,而且據說它從未經過打磨,一經出土就是經過雕琢後的模樣。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說明它具有某種獨特的力量……

如果他向對方全盤托出實情,女士會體諒他的無奈之舉嗎?

快鬥強迫自己將這種念頭拋之腦後……祈求追捕者的憐憫,這絕非一個怪盜應有的想法。

借助一個拐角,快鬥直接踢碎了玻璃窗,用鉤鎖回到了三樓。當他翻身進窗時,耳麥裡響起了中森警官的通訊頻道。

“全部回防,不要再流竄了,所有警力現在立刻前往第三展廳。”也許是剛才還在被對方追擊的緣故,女士此刻的喘息聲讓他略感奇怪,“即使切斷了投影設施的電源,擬聲裝置也還沒有全部拆除,不要被他聲東擊西的伎倆引走。”

相較之下,中森警官的聲音簡直要把快鬥的耳朵震聾了:“好的,白馬教授!”

不過對方那麼乖覺的表現真是罕見,明明見到白馬探時就擺著一副臭臉……啊哈,差點被女士的外表騙到了,她和中森警官差不多是同齡人,這個隻有外表看上去像二十多歲的仿生人魔女。

“不虧是老爸的勁敵啊。”他稍微鬆了口氣,開始尋找下一個可以偽裝的目標,“幸好遇上的是退休版本。”如果體能還處於巔峰期,剛才打開窗戶的時候他就該被對方抓到了……不知道女士的頭痛減輕了沒有,畢竟她昨天還臥病在床呢。

雖然對方已經離開了,但快鬥依然心有餘悸——早知道就不營造那麼恐怖的氛圍了,他現在感覺藝術館變成了一條長長的榆樹街③,可憐的快鬥·湯普森正在被可怕的性轉版弗萊迪追得到處逃竄。

第69章

仿生人什麼的當然是一個玩笑,但他確實是第一次應付這種類型的敵人。

一般來說,人的大腦對信息的反饋是有限的,而且當情況不恰當時,人類的五感會互相乾擾,阻礙大腦處理感官傳遞來的信息,魔術、催眠利用的都是類似的原理,通過打斷、混淆他人的感官功能,在他們注意力渙散的情況下將他們的思緒引向其他地方。

原本這個場合應該是對他有利的, 因為展館的三層平常是用於舉辦沉浸式交互藝術展的——換而言之, 本來就是為了讓參觀者更加身臨其境而設計的,集視聽體驗於一體,而且具有和外界的交互性。

這種爆炸般的信息量會擾亂一個人的判斷能力……至少本該如此,可這條定理對那位女士並沒有奏效。

他很難確定單憑意誌力是否能夠克服這種情況,又或是她對信息的反饋時間短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在這種情況下,是什麼原因已經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得避開對方,剛剛試圖挑逗她是一個蠢主意,母親對他的評價沒有錯,他有時候太容易得意忘形了。

這和以往被任何一個偵探追捕的感覺都不一樣,雖然他也曾被逼入絕境過,但那更像是一種雙方之間的抗爭……而不是像這樣,如同被猛獸圍追的羊羔一般慌忙逃竄。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警力回調,那位女士也在往三層的展廳中心趕,接下來他該怎麼接近那顆寶石呢……

“你果然在這裡,怪盜基德。”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快鬥過去很討厭這個聲音,現在卻覺得它前所未有的悅耳,當白馬探從昏暗的樓梯上緩步走下來時,快鬥幾乎想為對方披上一層聖光。

“真是命運的相遇。”快鬥喃喃道。

“我沒有跟著警衛一起進你的迷宮。”白馬探打量著他,有些古怪地笑了笑,“真是前所未有的狼狽啊,怪盜基德。”

未等他有所回應,他便自顧自地說道:“我在這裡等了很久……你會來這裡的,我知道。她原本推測你會沿著排水係統離開,也許那是她對初代基德的印象了,我知道你沒有那麼能屈能伸。基德……不,黑羽君,你的性格太跳脫了,不夠穩重,剛才你試圖招惹她的那種愚蠢行徑更加證明了這一點。我想你也不會輕易允許自己以一種不體麵的方式離開,所以我也沒有去地下層——既然你總會來找我,比起下水道,何不找一個更適合讓''偵探和小偷''的故事發生的舞台呢?”

快鬥現在有那麼點明白老爸叮囑一定要保持撲克臉的原因了——不僅僅是因為不能讓敵人讀懂自己的情緒,也因為這樣能保持神秘感,讓敵方不禁想象他這麼做都是彆有深意的……哪怕他隻是為了躲避性轉版弗萊迪的追捕而剛好來到了這裡。

“我不會讓你離開的。雖然在過去,幸運女神很多次眷顧了你,但這一次,我有不得不挫敗你計劃的原因。”白馬探歎了口氣,“是我事先準備不足,沒有把她的健康狀況考慮在內……也是,持續兩年的酗酒怎麼可能不損害她的身體?她總是能解決一切,讓我忘了那也是一具血肉之軀。”

“……你到底是在和我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我對你有多麼關心那位女士可沒有半點興趣。”基德說,“如果你是想找人闡述自己和她的關係有多麼親近,有多麼了解她,麻煩去找彆人吧。”

白馬沉默片刻,臉上那麵具般的微笑漸漸瓦解了。

“你說的不錯。”他說,“抱歉,今天遇到了一位小朋友,他讓我回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也讓我想起……我對她而言並不是什麼獨一無二,或不可缺的存在。”

真奇怪,對方好像真的在把他當老朋友似的講起了自己的心事。

如果站在這裡的是黑羽快鬥,就會回答“不要把我當知心哥哥,惡心死了我們關係很好嗎?”——然而站在這裡的是怪盜基德,他隻能保持著撲克臉,一邊假裝在聽對方講話,一邊尋找一條可以繞過白馬探的路。

結果在他分神的時候,白馬探忽然解開了西裝外套的扣子——出於對英國男性的某種刻板印象(也許不完全算刻板印象),快鬥真情實意地僵硬了幾秒鐘,然後看到了對方穿在外套下的肩槍套①。

啊哈,真是見鬼了,仿佛今天每一個追捕他的人都有槍,女士作為前刑事領域工作者也就算了,現在連一個和他同齡的高中生都能隨便從哪裡掏出一把熱/兵/器對著他了。

“請放心,隻是麻醉彈。”白馬探說,“雖然不太符合我平常一貫的做法……和她不同,我不是一個經常動用武力的人,但這是她時隔兩年第一次參與重大案件,我絕不能讓她暴露在媒體的鞭笞下。她需要我……這一次,我不會讓任何東西再毀了她。”

快鬥點了點頭:“我能明t白你的心情。”

“被一個小偷體諒心情,我也真是夠墮落的了。”白馬探苦笑一聲,“不過,還是謝謝你的理解。”

不,你根本沒有聽懂我的話,快鬥在心裡回答。

他並不是體諒白馬探想要保護那位女士的心情——說實話,除了病痛,他覺得對方根本不需要他的保護,她不是那種會輕易被某種外力摧毀的人,如果有什麼東西能夠打擊到她,必然是某種東西的出現動搖了她最本質的信念,令她對自己自始堅信著的想法產生了質疑。

信念的動搖和破滅……這不是白馬探能夠保護得了的,哪怕他們關係有多麼親密。

他隻是明白了,隻要有感情這種東西在作祟,平常再聰明的人也會做出一些蠢事,有時是出於無限膨脹的傲慢,比如剛才的他,有時則是出於一些容易感動自己的關心,比如……現在的白馬探。

“不,該說謝謝的是我。”黑羽快鬥這輩子都沒有這麼真誠地感謝過一個人,“多虧了你,我終於不是今天唯一的大傻瓜了。”

於是他友好地用撲克手/槍打掉了白馬探的麻/醉/槍,然後用催眠瓦斯給他做了一個麵部清潔以示感謝。

×××

當四十二回到第三展廳的時候,裡麵的投影設施已經徹底切斷了電源,房間內僅靠室內燈進行照明。相比中央展廳,這裡的光線要暗一些,而且燈光是暖色調,視覺上不免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她知道東京國立藝術館曆史悠久——換而言之,這棟建築比較老,為了保持那種老舊的氛圍(他們稱之為''古樸之美''),基本隻會進行電子設備優化,僅有部分展廳有幸經過翻新,但她也沒想到這裡居然還在用鹵素燈。

四十二掃視了一圈:“探呢?”

一名年輕的警官小聲回答:“白馬君說自己想單獨行動。”他胸前彆著安保識彆用的證件,套在一個塑料膜的殼子裡,上麵寫著“長川穀太郎”,隱形水印在鹵素燈下透出白光。

二十多歲的年紀——搜查二課的警官大多都很年輕,體力充沛,對追捕怪盜這種新奇的案件仍然抱有熱情。

這也是搜查二課需要經常調換警員的原因,中森警官應該也很清楚,在同一案件中反複受挫會嚴重消磨一個人的意誌,像他這樣能堅持十幾年的屬於極少數……但這麼做也是有代價的,他們是一群依循本能行動、沒什麼經驗的年輕人。

“沒有人攔他?”

長川穀訕訕道:“有,但是白馬君說五分鐘已經到了,就徑自離開了。”

看來他確實等來了第二個五分鐘——四十二並沒有太意外,儘管白馬探依然以她的助手自居,但他們彼此都很清楚,他不是過去那個喜歡跟在她身後的小男孩了。再過一歲,白馬探就成年了,他已經成長為了一個有自己想法的獨立個體。

“不要再搜尋寶石了。”她提高了聲音,“現在以抓捕怪盜基德為第一要務。”

長川穀警官明顯遲疑了一會兒:“可是,在不知道寶石位置的前提下,進行警備會不會太困難了?而且我們也不能確定寶石究竟是不是在這個展廳裡……”

“它就在這個展廳裡,我可以保證。”最直接的證據是,她身體裡那種撕裂的痛楚減緩了,彷徨的空虛感逐漸得到了填補,她的皮膚也再度敷上了一層溫暖的色調,“之所以讓你們不要動,是為了防止怪盜基德假扮成警衛混入尋找的隊伍裡,他可能會避開其他人的耳目悄悄找到寶石,然後隨便找些理由離開我們的視線。 ”

又過了一會兒,白馬探終於行色匆匆地趕了回來,當他見到她時,第一反應不是打招呼,而是取出懷表低頭看了一眼。四十二知道他在這幾年養成了近乎強迫症的時間觀念,但還是第一見他的病症發作。

他滿懷歉意地看著她:“抱歉,我來晚了。”

“是比五分鐘要遲一些。”她端詳他的麵孔,從他身上嗅到了某種惴惴不安的情緒,從他的每一個毛孔裡滲出來,“你剛才去哪兒了?”

“我去地下層了,你不是說基德有可能從排水係統離開嗎?”他將一個黑色的鐵盒遞給了她,“我沒有在那裡等到他,不過我找到了一個小型爆/炸裝置,用膠帶固定在門上,應該是用來炸開地下排水入口處的。”

“白馬君?”長川穀警官又小跑過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般如釋重負,“你終於回來了,中森警官不在,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顯然,他對四十二的指揮調度並沒有委付太多信任。

這不奇怪——客觀而言,她現在並不屬於正規的警方編製,而是委托人的特聘外援,由於搜查二課的人員流動性太強,這次安保行動裡和她共事過的警員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

相比之下,白馬探曾多次參與追捕基德的行動,又是警視總監家的公子,他們有理由在心裡更依賴他。

“找到寶石了嗎?”

“沒有……”說到這裡時,長川穀警官下意識地覷了她一眼,“白馬教授說寶石就在這個展廳裡,但為了防止基德偽裝成警衛混進來偷偷取走寶石,所以停止了我們的搜查行動。”

“這種做法是正確的。”他說,“按照她說的去做就行了。”

“以防萬一……”四十二忽地開口,“昨天我曾把某樣非常重要的東西交給了你,能讓我看一下嗎?”

“當然,這是合理的懷疑。”他從西裝的內袋裡取出了取證袋,裡麵放的確實是她昨天托付給他的指紋樣本,“現在你能放心了嗎?”

四十二點了點頭,將指紋樣本放進了大衣口袋裡。

對方微微挑眉:“接下來你打算自己保管它?”

“怪盜常用的易容方式通常有三種。”她慢條斯理地說道,“一種是通過高光和陰影改變自己的麵部輪廓,再加上一定的妝容,這種通常隻是為了讓彆人看不出自己的真實麵目,並不是為了偽裝成什麼人。”

“第二種是有了既定的偽裝目標,專門按照目標製作的人/皮麵具,這種定製麵具的精細程度更高,擁有完全擬真的皮膚紋理和細小汗毛,還能很好地模擬麵部肌肉做出表情時的皮膚褶皺,唯一的缺點是形狀固定,沒辦法根據突發情況進行調整。”

“最後一種也是人/皮麵具,但和上一種不同的是,它的製作材料穩定性較低,能在一定溫度下進行重塑,隻要技巧足夠熟練,可以隨時塑造出和某個目標相似的麵孔……當然,代價是精細度的降低。在自然光下,人/皮麵具的膠感會比較明顯。好在怪盜的行動時間基本在晚上,光線會影響人眼對麵部的辨識,相比這種材料的便捷程度,這些問題可以說是無傷大雅。”

“居然還有這種區彆啊……”長川穀摸了摸腦袋,“從來沒聽中森警官囑咐過,白馬教授不愧是這方麵的專家。”

“不過即使是在夜晚,這種麵具也有一個非常致命的缺點。在穿透性較強的光線下,膠層邊緣的輪廓會顯現出來,看上去就像皮膚下的假體一樣。”她指了指天花板,“比如說鹵素燈。”

聽到這裡,長川穀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若有所思地看向麵前的這位“白馬探”,後者則不自覺地退了一步——這基本上是一種默認了。

“你剛才說,隻要和我待在一起,就感覺好極了。”她露出了微笑,“請讓我回報這份盛情。看到你這樣自投羅網似地回到我麵前,我也感覺好極了。”

第70章

快鬥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第三展廳裡逃走的。

起初,他幾乎是驚慌失措,心跳快得猶如鼓點,讓他幾乎沒辦法分神去思考任何事——好一會兒過去,當他終於能夠停下來,倚著牆壁疲憊不已地喘息時,長時間的奔波讓汗水浸透了他的襯衫,黏膩得像是他的第二層皮膚,空氣流入肺腑的聲響又蓋過了他的心跳聲,再度加劇了那種彷徨的感覺。

他靜靜等待著呼吸的平複,也等待著理智重新回到大腦。雖然黑羽快鬥已經把自己的名字調回了他心中“今日超級大傻瓜公信榜”的第一名,但還沒有傻到連幾分鐘前的事都徹底忘了的程度。

是了,他朝女士開槍了,用的是白馬探曾經拿來瞄準他的那把麻/醉槍。 @無限好文,t儘在

過去快鬥總覺得肩槍套隻是一種裝飾性用具, 好讓出現在影視作品裡的角色看起來像是偵探或特工,但現在他得承認這玩意兒確實是有點用處的, 至少女士就沒發現他還藏了一把槍。

然而這一槍並沒有射中白馬四十二——旁邊那位嘴角有痣的年輕警官幫她擋住了子彈,他似乎並不知道這其實是麻醉彈, 以至於快鬥事後回憶時, 腦海裡忍不住為那位警官臉上英勇就義的表情加上了一個慢鏡頭。

“白馬教授……”年輕的警官倒在地上,痛苦不堪地喘著氣, “如果我死了……請告訴我媽媽,我是為了貫徹作為警察的義務而犧牲的,她應該為我感到驕傲……以及請告訴我的鄰居橫槍小姐,我已經暗戀她很久了……”

當時的快鬥對此非常感動, 但他不得不提醒:“這是麻醉彈哦, 警官。”

“麻醉彈?”警官倏地睜大了眼睛,摸了摸自己剛剛中彈的部位,這時快鬥才看清他胸前的工作證,“話說回來,確實沒怎麼出血呢……太好了!我還活著,我還能繼續孝順媽媽!”

氣氛一下子變得詼諧起來……呃,至少不太像是警察抓小偷了。長川穀的同事甚至戲謔地朝他吹了聲口哨:“還能活著向橫槍小姐告白呢,長川穀!”

“等、等等——!”長川穀滿臉通紅,雖然客觀上撿回了一條命,但社會評價(某種意義上)已經趨於死亡了,“不、不許你們拿這個開玩笑,我剛才可是真以為自己要死了!”

現在回想起來,多半是中森警官不在的緣故——他認為基德按慣例會從天台逃走,堅持要把天台所有可能幫助他逃跑的東西清理乾淨後再和大部隊彙合——否則,很難想象他看到自己的部下們在工作時間嘈雜得像是一群大學生時的反應……

他腦海裡不由得浮現出了一隻暴怒的巨蜥,抓狂地朝小蜥蜴們噴射火焰。

這種氛圍並沒有保持很久——巨蜥是遙遠的,母獅卻近在眼前,而比母獅更近的,是她手裡的那把黑黢黢的Glock 19 ①:“把急救針交出來! ”

她臉上的怒火是當時的快鬥所無法理解的,他還因此生出了微妙的惱意。一來他根本聽不懂對方在莫名向他索要什麼,二來這本質上是白馬探的槍,而白馬探剛才還打算用這把槍來對付他,如今他所做的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治彼身……如果必定要有一個人受到女士的指責,那個人也不該是他。

“不要動。”正當長川穀打算坐起來時,女士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壓回剛剛那個躺在地麵上的姿勢,“不要亂動,血液循環加快會縮短麻醉劑的製動時間。”

在槍口偏移的瞬間,快鬥扔下了一顆煙/霧彈——老把戲,但總是很好用——然後趁著這短暫的時間偽裝成了警衛中的一員。

當煙霧散去時,長川穀身上的麻醉彈已然生效,失去了意識,而女士臉上那罕見的動搖,則讓他短暫地對自己產生了質疑……一種古怪的認知,如果連她都露出了這樣的表情,那多半是發生了什麼很可怕的事。

他看著她深吸了一口氣:“基德,我知道你還在這裡,就在駐守的警衛之中。”女士放下了槍,但神情中仍有一種能使他懾憚的力量,“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你使用的彈藥是為了壓製暴動的犯罪目標而研究出來的警方特供版,它內含的麻醉劑對神經具有強烈的毒性,一般用於對付毒癮發作的犯人。製動時間為兩分鐘,對一個身體健康的成年男性,有效時長約摸為十分鐘,而且如果這十分鐘內沒有用急救針進行強製蘇醒,這位警官就會產生永久性的腦損傷,二十分鐘內沒有注射急救針……他就會死亡。”

快鬥感覺自己的心跳慢了一拍,緊接著就變得越來越快,幾乎讓他喘不上氣。

當在場的其他人因為吃驚而麵麵相覷時,他勉強按捺住自己不安的情緒,佯裝出和旁人一樣迷惘而恐慌的表情。

可當他的目光在途中和彆人交彙時,那些人的目光似乎變成了某種無聲的譴責,仿佛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偽裝,所有人都在說“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死去嗎?”。在過去,他們視他為一個華麗而狡猾的魔術師小偷,現在他卻成了他們眼中的殺人犯。

“現在,所有人都拿出自己的手機。”女士繼續道,“基德,既然你能知道我聘請家政的消息,應該也知道我的手機號碼。我知道你隻對寶石感興趣,無意取走彆人的性命,請你用短信告訴我你有沒有急救針,如果有的話,請告訴我它在哪裡。”

片刻後,她又補充:“如果急救針就在你身上,也請告訴我,我會讓所有人疏散到展廳外,你可以中途將急救針扔到某個角落,然後再把它的位置發給我。”

快鬥本能地咽了口唾沫,打開了短信的編輯框:「麻/醉槍是我從白馬探那裡拿到的,他身上確實還有一些東西,但我不確定那裡麵有沒有急救針。」

女士拿出手機,快鬥看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珠飛快地從左掃到右,好似複印機裡正在運作的掃描模組。

「他身上有沒有類似無針注射器的東西?白色或者藍色,看起來像是大號的塗改液筆。」

快鬥回想了一下:「有。白馬探和他的東西被我扔在排水係統的第二根排水管道裡麵了。」寫到這句話其實就足夠了,可他還是忍不住又添了一句,「我知道你已經預料到我會從那裡離開,隻要你們沿著我的軌跡追查,肯定能找到他,我是確保了他不會死才把他塞在那裡的。」

這種措辭一點也不怪盜——這是黑羽快鬥才會說的話,直白又幼稚,像是一個反打了欺負自己的人之後,想要和媽媽解釋又滿腹委屈的小男孩。

但“媽媽”並沒有再回他的短信,她冷靜地指揮著現場,把他拋之腦後:“ C組留在這裡照看傷員, A組和B組,跟我一起去展館的排水係統入口。 A組先行,不要發生擁擠, C組通知最近的醫院,讓救護車儘快在展館外待命。”

不同組的成員在收到命令後各自展開了行動。快鬥目送著那位女士匆匆離開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倏忽消失在轉角處,才眨了眨有些乾澀的眼睛。

幾個和長川穀認識的警衛圍聚在他身邊,將警服外套脫下來墊在他身下,好讓他不至於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的臉色像石蠟一樣白得發青,脖頸上腫脹的淋巴結看起來就像是緊繃而突出的青筋。快鬥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也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揉成一團讓他枕在腦袋下。

其中一名警衛抬頭看了他一眼,因為沒想起他的名字,所以隻是靦腆地笑了笑:“謝謝。”

“不客氣。”他看著長川穀緊閉的雙眼,心裡默默地說了一句抱歉。

白馬四十二決定離開現場,基本等同於默許基德可以取走寶石。

這並非是出於某種道義——如果女士聽到彆人說她對小偷還存有道義,估計會笑到把酒撒到地上——而是因為她必須親自去搜查排水係統,否則以這群年輕警員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在剩下的幾分鐘裡找到白馬探的位置,而留在現場的人裡,沒有任何一個能夠阻止怪盜基德把寶石拿走。

快鬥很輕易就取走了白色哀悼,沒有任何人追趕他,但他還是忍不住逃竄般地從展館第三層離開,像是要從某種複雜的情緒旋渦中逃離……然而那種彷徨的感覺依然纏繞著他,如影隨形,讓他的嘴裡分泌出焦苦的味道。

過去他也有過狼狽逃走的時候,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讓他產生了一種自我懷疑的卑劣感,他感覺自己正在被灼燒。

最好笑的是,當他抵達天台時,中森警官剛好帶人從天台撤走。

他是為了抓怪盜基德而來的,最後卻隻提走了一個愛玩足球的小偵探,就像是他試圖逮到一隻猛禽,最後卻抓住了一隻小雞——多麼諷刺啊,如果是以前,他會大肆嘲笑對方一番的,但是現在(至少是今晚),快鬥覺得沒有人比他自己更值得嘲笑。

呼吸平複後,快鬥抬頭凝望著迷蒙的夜空,幾乎要迷失在這淒冷的月色下。

他喃喃道:“我沒有想要害死他……”

可他想要傾訴的人不在這裡(她當然不在這裡),回應他的隻有一陣t晚風,溫度褪去後,濕冷的襯衫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理智回籠後,他脫掉了手套——由於汗液的關係,脫掉它們變成了一件有點困難的事。他舉起白色哀悼,黑鑽內的星光刻痕在月色下熠熠生輝。

快鬥甚至感受到了鑽體表麵傳來的暖意,仿佛鑽石裡真的藏了一顆正在燃燒的天體——如果那個傳說不是隨便杜撰的,這就是屬於冥府女神的星星。

然而女神的星星並沒有滴下眼淚,這意味著它並非是他要尋找的“潘多拉”。

快鬥感覺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慶幸。

他想起了白馬探的話,這是那位女士時隔兩年第一次參與重大案件,所以他不能讓她暴露在媒體的鞭笞下。

當時他隻覺得對方的發言很可笑,因為那位女士明顯比他強大得多,根本不需要他所謂的“保護”……直到現在他才明白,有些人是會因為主動背負了彆人的錯誤而蒙受更多責難的。

快鬥將白色哀悼放回了它原本的展示櫃,他本想像以前那樣留一句話,用屬於怪盜的措辭表示自己不打算帶走這顆寶石,並且對自己造成的錯誤感到抱歉……

不過,他很快又覺得這樣太囉嗦,也許隻要一句簡單的“對不起”就足夠了,可聽起來又很像自己在施舍警方(雖然這是事實),如果對麵是中森警官也就罷了,但他不可能這樣對待那位女士。

在困擾之際,黑羽快鬥想起了白馬探——那個導致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忽然有了一種福至心靈的感覺。

於是,為了成功惡心到對方,他在卡片上畫了一個大大的愛心,然後在愛心中央寫上了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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