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真是一張憔悴的臉啊, 快鬥。”
屏幕裡,黑羽千影的麵龐似乎比以往還要容光煥發——相比奔波了一整夜,身心俱疲的他, 他的母親顯然在拉斯維加斯過得相當不錯。
快鬥昏昏欲睡, 硬木的餐椅靠背都讓他坐出了羽毛床的感覺……感謝今天是周日吧,否則他今天多半要在“上課打瞌睡”和“被叫去走廊罰站”這兩件事裡循環度過了:“當然的吧,你不是知道我昨天去了東京國立藝術館嗎?”
母親戲謔地衝他笑了一下,仿佛他們無聲地交換了某個秘密:“所以,昨天和情人的約會還開心嗎?”
黑羽快鬥倏地僵住了,一陣寒顫從腳心往上湧,直衝腦門,驅趕了他身體裡所有的倦意,也遏製住了那個打到一半的哈欠——世界上最糟糕的感受,一個沒能打完的哈欠——他花費了一點時間找回自己的舌頭,又花了一點時間好讓自己說話不會太像癡呆:“什、什麼情人的約會?不要說那麼可怕的話,我昨天是去偷寶石了!”
“你不知道嗎?白馬四十二……”母親眨了眨眼睛,快鬥認為那是一個失敗的wink,因為她很快又忍不住笑了,這讓她身上那種摩登女郎的氣質霎時削弱了不少,變成了那種會在大學舞會上喝得醉醺醺的小女孩……更直白一點地說,他老媽現在看起來怪傻的,“''怪盜的情人''——她在歐洲的那段時間,曾經被這麼稱呼過哦。”
“她不是主要負責凶殺案的嗎……”快鬥忽然回過神,“等——等等!怪盜的情人?她不會真的跟我爸有過一段吧?!”
母親又朝他眨了眨眼睛, 這次是一個成功的wink:“唔……哈, 有還是沒有呢?”
為什麼在談論老爸的前任(大概?)時你能表現得那麼興致盎然啊,老媽……
“不要再逗他了,千影。”第三個聲音毫無預兆地從揚聲器裡響起,“這是我們私下給她起的彆稱,調侃的意味居多,你父親和她並沒有什麼特彆的關係。 ”
“我哪有逗他。”黑羽千影說,“怪盜的情人——世界上可是有各式各樣的怪盜,不一定得是怪盜基德吧?”
“來生阿姨?”快鬥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那個,老媽,在外人麵前說這個……呃,不好意思,來生阿姨,不是說你不好,就是……”
他母親的好友,來生淚輕輕笑了起來:“我明白你的意思,快鬥。不用擔心,我很早就知道你繼承了父親的另一個身份。”
快鬥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雖然知道來生阿姨是母親信賴的友人,但已經親近到連這種秘密都可以托付了嗎?
“不許這麼沒有禮貌,快鬥。”母親雙手抱肘,“要論作為怪盜的資曆,淚可是你的大前輩。”
“誒——?!”
“稱不上是什麼大前輩,隻是剛巧也經曆過一段複雜的雙麵人生。不過和你的母親一樣,我已經金盆洗手很久了。”來生淚說,“年輕的時候,我和我的妹妹們曾作為''貓眼''活躍過一段時間。”
他是不是因為缺乏睡眠開始產生幻覺了……也許他是該去羽毛床上再躺一會兒,這個夢的發展好像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你應該或多或少有聽說過,貓眼主要的涉獵目標是邁克爾·海因茨的作品和收藏品。其實邁克爾·海因茨是我們的父親,在小妹剛出生後不久,父親就莫名失蹤了……”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她歎息一聲,“沒錯,我們當時的情況和你很類似,快鬥。不同的是,我們可以確定父親當時還活著,我們化作貓眼偷走那些藝術品,也是為了尋找父親的下落。”
快鬥記得母親說過,他的父親黑羽盜一也許並沒有死,這也是她常駐於拉斯維加斯的原因之一:“所以來生阿姨才和我老媽成為了好朋友嗎? ”
“某種意義上是這樣,不過你母親本來也是一位有趣的人。”來生淚笑了笑,“多虧白馬教授,才能讓我認識這樣興趣相投的朋友。”
“您也和女士交過手嗎?”
“嗯,交手過一次。”她回答,“也隻有那一次,後來……如你所見,作為貓眼的我已經退休了,現在的我隻是一名普通的女企業家。”
普通的女企業家——指世界頂級財團來生家的掌權人。
“可是這樣的話……呃……”快鬥不知道該怎麼說才不至於太失禮,“那不就沒辦法找到您父親的下落了嗎?”
“沒關係。”來生淚微笑道,“因為我們很快就找到父親了——在白馬教授的幫助下。”
“哈?”
“那次的情況也比較特殊。”她說,“當時,我們在逃離途中看到了一間著火的房屋,為了救出被困在大火裡的孩子,我們放棄了到手的《海岸的夜之翼》 ,這件事引發了輿論對貓眼善惡的討論……也讓我們被另一群犯罪團夥盯上了。他們綁架了一輛校車上的孩子,以孩子們的性命要挾我們為他們偷取藝術品,並且將綁架的罪行栽贓到我們頭上。”
快鬥嘖了一聲:“這種家夥就應該被掛在時鐘塔上當鐘擺。”
“這對我們而言也是一件兩難的事情。雖然我們不想成為歹徒的打手,但也不能放棄孩子們的性命。”她說,“也是因為牽扯到了綁架孩童,當時的白馬教授才不得不接受了犬鳴警署的委托——對了,當時她還沒真正來日本工作,隻是來附近的大學進行演講。現在回憶起來,確實有那麼一點命中注定的感覺。”
命中注定……快鬥試著代入了一下自己和白馬探,結果隻得到了想吐的感覺。
如果他和那位女士之間也會發生什麼命中注定的故事,白馬探隻能在裡麵充當配角,比如說助手什麼的——啊哈,想起來了,白馬探養了一隻叫華生的鷹,他確實“隻配當個鳥”。
快鬥感覺自己的精神狀態好一些了,至少他撿回了自己的幽默感。
“在我們第三次被迫為那個犯罪集團偷盜藝術品時,白馬教授將我們逼入了絕境。我們姐妹中身手最好的瞳被泰/瑟槍擊倒,我本人也被她用槍挾持。在那種情況下,我最小的妹妹小愛情緒崩潰了,她哭著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了她,綁架案、我們失蹤的父親、一切的一切……隻為懇求她能放過我們。”來生阿姨歎了口氣,“當時的她不過是一個高中生,那麼聰慧,又那麼年輕氣盛,不應該承受這些的。我和瞳並不經常讓她出任務,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小愛當時哭了?我還是第一次知道這種細節。”母親滿臉好奇,“所以快鬥昨天有被嚇哭嗎?”
“……為t什麼你看起來那麼期待啊?我是你的兒子吧?”
“不過也不能全怪她,如果是我的話,那時也會選擇向對方交代一些信息,方便後續交涉的。”來生淚深吸了一口氣,“你也和白馬教授交過手了,應該能體會這種感覺,被她追逐和被其他警察追逐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非常的……可怕。”
快鬥坦誠道:“我感覺自己昨晚像是生活在《猛鬼街》裡。”
他決定以後再也不嘲笑美國的那些超級英雄漫畫了,用恐懼打擊犯罪的家夥是真實存在的……再這麼下去,他可能還會相信哥譚和蝙蝠俠也是真實存在的①,或許當白馬探還是一個小屁孩的時候真的穿過鱗片短褲。
“在刑事鑒識領域有這樣一種說法,越是複雜的謀殺手法,越是容易留下痕跡。”來生阿姨繼續道,“在她麵前就是會有這種的感覺——你越是掙紮,越是試圖逃離,你想要隱藏的東西就越是徹底地暴露在她眼前,而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讓她離真相更近了一步。”
“不過從現在反推回去,那位女士確實放過了你們,還幫你們找到了父親吧?”快鬥問。
“沒錯,這一點也確實出乎了我們的意料。”她微微頷首,“在此之前,我們誰都不認為這種孤注一擲能換來什麼結果,當時我已經開始考慮聯係永石叔尋找最好的律師團隊,至少讓我們的小妹能夠幸免於難……”
“但最後如你所見,在最糟糕的時刻,一切忽然開始往好的方向發展了——她放走了我們,救出了那些孩子,最後幫我們找到了父親。作為交換,我們不會再作為貓眼活動。如果美術館是以合法的方式獲得了我父親的收藏品,我們必須歸還,如果是非法獲得的收藏品,我們必須向慈善機構捐贈一筆和這些美術品價值相當的善款。”
“她就這麼相信了你們的話?”
“她知道兒童綁架案不是我們做的,在對方試圖把罪名嫁禍給我們之後,就更加確信了這一點。”來生阿姨說,“當然,我們那時也對她的態度抱有懷疑。雖然這麼說有些失禮……但她的確很容易給人留下冷酷的第一印象:極度的理智,強大的行動力,以及幾乎不會為任何外界因素乾擾的決心——很難想象她會因為一個小偷的幾句話而產生動容,不是嗎?”
“所以……”快鬥遲疑了一下,“她其實沒有看起來那麼冷酷?”
“倒也不是,她對罪犯確實非常冷酷。”她不由得笑了,“''我有一千一萬種辦法可以抓住你們,但不能是因為利用了你們對孩子的善心,你們的同行或許會因為你們入獄的原因而心生敬佩,可當他們日後經過一間著火的房屋時,或許再也不會對被大火困住的人伸出援手了'',這就是她那時給我們的答複。”
快鬥抓了抓頭發:“可路過著火的屋子不是什麼經常發生的事吧……?”
“笨蛋,這隻是一種隱喻。”黑羽千影無奈地搖了搖頭,“重點在於,如果一個人因為做了一件有益於他人的事,反而讓自己淪落到了比什麼都不做時更壞的下場,那麼人們也許就會不再熱衷於做好事了。”
“不過,這種做法也給她招致了一些麻煩。”來生淚說,“畢竟,怪盜這種職業不同於普通的小偷,如果不是天生具有強烈的表演性人格,想通過這種行為得到世人的矚目,就是有一些痛苦的難言之隱……用''破窗效應②''來類比好像有點不太妥當,不過她的處事風格漸漸被更多怪盜所知曉,有些試圖向她尋求幫助,有些隻是單純地想和她交手一次,''情人''的稱呼也是在那時流傳開來的,隻是一個打趣的說法。”
黑羽千影笑了起來:“這大概就是她討厭接手和怪盜有關的案件的原因吧。”
“……不會連老媽都乾過這種事吧?”
“有過好多次呢。”黑羽千影愉快地回答,“成功地讓不少有惡心癖好的富豪和犯罪組織落網,如果把它們算作和警方的合作,英國王室至少也該給我頒發一枚大英帝國勳章。”
“既然你都知道我要對上那位女士,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啊?”快鬥放任自己癱倒在椅子上,沮喪地回答,“你知不知道我昨天過得有多慘……”
“但你之所以會過得那麼慘,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自己的得意忘形,對吧?”
“……”無法反駁。
“每次結束行動後,你都會得意洋洋地在第二天的報紙上尋找關於自己的報道。”黑羽千影說,“從我第一次發現你的這種習慣開始,就知道除了尋找潘多拉,你本身也很享受這種被萬眾矚目的感覺……以至於你似乎忘記了,當小偷其實並不是什麼非常體麵的事。”
“當然,每個人都有年輕氣盛的時候,我的妹妹小愛也有過類似的時期,那時的她和你一樣,年輕又聰明。”來生淚適當地緩和了氣氛,“但這種年輕時的意氣似乎逐漸影響了你的行為方式。比如說——當鈴木次郎吉先生向你發出挑戰時,你明明知道那顆紫水晶不可能是潘多拉,但還是應許了對方的邀約。”
“作為一個名人被挑戰的感覺很不錯吧?尤其是對方還為你特意準備了一個盛大的舞台。”黑羽千影輕聲道,“這種滋味是不是很好?如同微醺一般,讓人忍不住沉浸其中……也讓你短暫忘卻了自己當初穿上這身衣服的原因。”
快鬥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其實母親的語氣裡並沒有太多責怪,甚至稱得上平靜,他卻感覺自己被這輕飄飄的話語戳中了軟肋。
他忽然想起了父親的話,“保持你的撲克臉”,但他做不到(第一次如此),他無法假裝聽不懂母親的話,來逃避那些曾經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所以當寺井告訴我,白馬教授會參與這一次的警備時,我並沒有主動打電話給你。”他的母親在屏幕上聳了聳肩,那種令人窒息的沉寂終於散去了,“學會謹慎對待自己作為怪盜的一麵——很奇怪是不是?有時候,你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一課,隻有你的敵人才能教會你。”
快鬥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讓我們把話題回到最開始的時候。”說著,他的母親臉上又露出了那個有點戲謔的笑容,“所以,昨天和情人的約會還開心嗎?”
快鬥的嘴唇嚅動了一下,千言萬語從他的腦海中掠過,最後卻隻剩下了幾個字:“我感到……很抱歉。”
這句話幾乎稱得上是莫名其妙——可無論是母親,還是來生阿姨,都沒有對他的回答表示質疑,隻是露出了理解的微笑。
“那麼下一次,不要再做出讓自己感到抱歉的事了。”黑羽千影說,“這一點還是做得到的吧?”
“嗯。”他回想起寺井老爺子的話,“我感覺自己……不會再輸給除她之外的任何人了。”
第72章
“我的委托人希望能和你見上一麵。”白馬探說, “順帶一提,你塗肉桂色的趾甲油很好看。”
格蕾抬起頭朝他微微一笑,含蓄地接受了這位年輕紳士對她審美的認可,四十二隻是瞥了他一眼,然後又將視線挪回手中的《柏林諜影》,仍由格蕾刷漆一般用那支小刷子在她的腳趾上塗塗抹抹——即使被白馬探揶揄也沒辦法,十分鐘之前,她為了一個魚肉餅把自己的雙腳出賣給了守墓人。
“我是等你來向我表示歉意的, 不是等你來給我布置工作的。”四十二說, “有去探望過長川穀嗎?”
“我今天上午剛去過醫院。”白馬探回答,“長川穀警官現在有間歇性的耳鳴和偏頭痛,還沒有恢複到可以出院的程度,幸虧這些病症都是暫時性的, 沒有留下永久性損傷。”
“8分36秒。”四十二合上書,“這個時間點已經離危險線很近了, 探。”
“……我明白。”白馬探垂下眼瞼,“非常抱歉,我當時隻考慮了製動時間,沒有顧慮到武器落入敵人手中的可能性。”
“不要避重就輕。”四十二歎了口氣,“為什麼你會偷偷跑去和基德單獨對峙?”
白馬探沒有立刻回答, 四十二從他平靜的表情窺見了一絲謹慎——顯然,他不願讓她看見t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 這個曾是她眼中的男孩,如今已經變得比她還高的青年, 有了一些不便讓她與聞的秘密。
罷了……四十二如此想道, 不知為何,她竟沒有太傷感, 仿佛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年紀大了之後,人總是不免從更年輕鮮活的生命身上看到故人的影子,可她看到的是誰呢?
“抱歉。”白馬探乾澀地回答,“是我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以後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一個單薄的謊言,不過四十二沒打算計較下去:“希望如此。如果第二天報紙上全是''白馬公子被泡在下水道裡發臭''之類的新聞,你母親應該會非常頭痛的。 ”
“那還是把頭條的位置留給''怪盜基德落入法網''的新聞吧。”白馬探恢複了一些笑容,這個話題就這麼心照不宣地過去了,“說回之前的話題吧— —所以你打算接受烏爾寧加爾先生的邀約嗎?”
四十二再度翻開了書,連眼皮都沒掀一下:“回去告訴他,出場費是另外的價格。”
“我明白了。”白馬探的語氣竟十分認真,“那你預計的出場費大概是多少?”
聽到這裡,四十二才頗為怪異地抬起頭:“你的腦子是在下水管道裡泡爛了嗎?我的意思是我不去。”
格蕾對此十分配合:“在下聽懂了,猊下。”
“是啊,感謝現場至少還有一個英國人能聽懂我的英式幽默。”四十二說,“我對石油佬家的大少爺沒有半點興趣,讓他去找彆的樂子吧。”
“我可以保證他對你沒有什麼惡意。”白馬探說,“他本人十分仰慕你,隻是希望能和你麵談幾句。”
四十二感覺自己快要翻白眼了:“是嗎?那就拿一個簽名回去給他吧,如果他隻是一個追星族的話。”
白馬探遲疑了片刻:“簽名要有另外的價格嗎?”
“……你到底怎麼回事?”如果不是白馬探的腦子在下水管道裡被泡爛了,就是她一夜之間成為了全世界最幽默的人,“不對,應該說你到底有什麼毛病?可彆告訴我,你昨天晚上像一塊抹布似的被塞進下水道後突然有了什麼奇怪的頓悟,比如''世上最偉大的職業是當皮條客''之類的。”
那還不如讓他去玩他的偵探遊戲,至少這樣他還算是一個對社會有益處的人。
“我相信那位先生對你沒有什麼逾矩的想法。”白馬探歎了口氣,“他也不敢。”
“你最好給自己的論斷找點有說服力的理由。”
白馬探臉上的悵意更深刻了,仿佛他正滿心不情願地為一件他根本不喜歡的事情辯護:“某種意義上,他還是一個孩子。”
“所以他奇怪的地方開始長毛了嗎?”
白馬探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更加無奈了:“……儘管我不認為這對他有什麼影響,不過客觀而言,他的確正值青春期。”
“希望你能意識到自己剛剛在說什麼蠢話。”
“我知道,在你看來我像是在說夢話……但在這件事情上,請相信我一次吧,不會有任何讓你不快的事情發生。”他說,“短期之內,他必然要見到你一次,即使你不去見他,他也會來找你。與其等他哪天按捺不住惱火親自找上門來,不如你們雙方都有所準備地進行一次會麵。”
“無禮至極。”格蕾忽然開口,“他雖在王表上有名,但其功績遠不及他的父親,相比猊下更是遠遠弗如。於情於理,他都沒有資格召見猊下。”
四十二有些意外:“你認識烏爾寧加爾嗎?”
格蕾歎息一聲:“有所耳聞,本以為隻是碰巧同名,現在看來……也是,怎麼會有這樣的巧合呢。”
“看來你不太喜歡他。”
“在下不反駁這一點。”格蕾低聲道,“白馬君的提議隻是出於好意,在下能理解這一點,但這種本末倒置的做法是有違禮節的。他應該請求見麵,而非發出邀請,他應該等待猊下的垂青,而非咄咄逼人地找上門來。就在下看來,這位先生還沒有做好接受猊下召見的準備。”
白馬探說:“我能理解你這麼說的原因,不過格蕾小姐,指望那位先生能自己意識到這一點,恐怕有點太過理想化了。”
“……所以你們兩個互相理解之後,有誰能抽空給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馬探誠懇地看著她:“我不建議你在這方麵知道太多,越少接觸越好。”
格蕾的表情則出乎尋常的慎重:“在這一點上,在下非常讚同白馬君的話。”
真是稀奇……白馬探和格蕾,他們好像都對這個叫烏爾寧加爾的人頗為了解,唯有作為當事人的她對這位神秘的委托人一無所知。
其中,白馬探似乎在被迫為對方做事,格蕾則對烏爾寧加爾抱著純粹排斥的態度,他們一個建議她主動去見對方,另一個建議她等對方來主動找她,但雙方似乎都不希望她和對方扯上太多關係,又不謀而合地避免讓她了解到對方的情況。
在格蕾的介入下,這場談話最後無疾而終。
白馬探表示他第二天會去向委托人轉達她的意思——四十二有點相信格蕾和烏爾寧加爾確實互相認識了,因為他們都是一群活在二十一世紀卻不會使用現代通訊工具的精神老年人。
不過出乎她意料(也許是所有人意料)的是,格蕾口中的這位“還沒有做好接受猊下召見的準備”先生第二天就找上了門。
四十二第一次被門鈴聲震醒時,鬨鐘上顯示的時間是早晨八點鐘,世界上最偉大的力量也不能逼迫白馬四十二在八點鐘離開床去為一個人開門,於是她又躺了回去。
最後是格蕾去為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開了門。中間隻隔了五分鐘,讓少女用於打理自己,但四十二中間聽到了不下二十次門鈴聲,當她從格蕾那裡得知訪客是昨天談論的那位烏爾寧加爾時,隻能感慨有些年輕人真是活得像是沒有明天。
一見麵,烏爾寧加爾就瞪大了眼睛,好像要用那兩顆琥珀色的眼珠朝她發射火焰——這種理所當然的神態,幾乎要叫人相信他是世界上最可憐的小孩,而坐在他對麵的才是一大清早就怒氣衝衝跑到彆人家裡來的人。
麵對他無聲的責難,四十二隻感覺莫名其妙,不過一種古怪的熟悉感壓下了她心頭的怒火,應付一個暴君脾氣的男孩仿佛是她與生俱來的能力,四十二慢慢撫平了外套上的褶皺,朝烏爾寧加爾頷首,示意對方先開口。
“你不想見我?”這話甫一出口,男孩身上的氣勢就散去了大半,不過他好像也不是很在意這些,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你怎麼可以……可惡,你寧可和那個三流的人造人住在一起,也不願意見我?”
站在她身後的格蕾忽然冷笑一聲,在四十二印象中,女孩極少會做出這種嘲弄彆人的事。
“真有趣。”格蕾說,“您居然認為自己有資格輕蔑彆人是人造人。”
四十二回頭瞥了她一眼:“所以你們真的認識?”
“談不上認識。”格蕾低聲道,“在下是以您的遺傳因子為基礎,為了侍奉您的孩子而誕生的作品,是與您……關係十分密切的人,和某些依托著比紙還薄的親緣關係,自以為是您重要的存在,實際生前從未見過一麵的家夥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哈,區區一個神秘衰退時期製造出來的人造人,居然在挑釁我嗎?”烏爾寧加爾的表情扭曲起來,“你最好想一個簡短點的遺言,因為隻要一眨眼的功夫,本王就能擊碎你的靈核送你去英靈殿。”
四十二搔了搔臉頰,因為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雖然她似乎也是當事人之一,卻著實沒什麼緊張感:“所以你也是我生前的熟人?”
“當然!”說到這裡,烏爾寧加爾倏地頓住了,臉頰浮出暈紅,身上的殺意好似漏了氣的氣球,霎時消散無蹤了,他垂著腦袋,仿佛在數腳邊的螞蟻,嚅囁道:“我是……我是你的……”
格蕾翻了個白眼——今天的她幾乎是四十二認識她以來表情最生動的格蕾,好像過去幾天的她隻是處於待機狀態,今天才被烏爾寧加爾的到訪激活了一樣:“何必要回避那個最關鍵的問題呢?烏爾寧加爾閣下,今日之前您從未和猊下說過話吧?因為當您出生的時候,猊下已經去世很久了。”
“閉嘴,人造人……”烏爾寧加爾咬牙切齒道,“果然還是t先送你去死才是正確的選擇。”
“不要動不動就說讓彆人去死。”四十二頓了一下,由於她平常好像也這麼說,所以她不得不補充道,“隻限於說氣話,不要真的動手動腳。”
男孩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要幫她說話?!你要為了她而否定我?”
“我在像一個腦子正常的人那樣說話。”四十二說,“如果你再給我這種類似''我覺得你的實力可以考八十分'',''你為什麼總是要求我考一百分''的弱智答複,那我隻能請你從我眼前消失了——你們兩個都是,畢竟智力發育程度不同的人,悲喜也不相通。”
聞言,烏爾寧加爾和格蕾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像是兩個被批評了的孩子一樣,沮喪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然而四十二並不同情他們:“為了防止你們倆的爭吵繼續擾亂正常的談話進程,各自去找一個牆角站著。”
第73章
“回到剛才的話題。”四十二點了點桌案——格蕾在聽到敲桌聲後謙卑地點了點頭, 烏爾寧加爾則不知為何顯得有些興奮,“你剛才說,你和格蕾一樣都是我上一世的熟人……”
“''熟人''這個形容有點太抬舉他了,猊下。”
“閉上你的嘴, 人造人。”烏爾寧加爾的口吻聽起來有點不太情願,“我與某個輪回的你有關,但和這個人造人不是同一個輪回。”
“……不是同一個輪回?所以說我轉生了不止一次?聽起來真麻煩。”
烏爾寧加爾偷偷看了格蕾一眼,好像自以為很隱蔽——顯然這個年輕人沒有上過現代學堂,不知道老師在講台上可以把學生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我和你產生聯係的時期可比這個人造人要早得多。”
“在下並不反駁這一點。”格蕾回答, “這位閣下確實比在下早了一個指甲蓋的關係。”
四十二看著烏爾寧加爾後頸處因肌肉緊繃而顯現的青筋:“你也收斂一點,格蕾。”
“是,猊下。”
“繼續吧。”四十二說,“格蕾說她是我生前的輔佐官,身後是我的守墓人。那你呢?你和我是什麼關係?”
烏爾寧加爾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我……我是你……”他不停絞著手指,看起來非常緊張, “你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烏爾寧加爾換了個說法,這種先後位置的對調似乎讓他放鬆了一些,語調也變得更加流暢了, “人造人有一點說得沒錯,我出生的時候,你已經死了……所以我一直、一直都在期待和你見麵的這一天……”
所以他們生前確實不認識——至少她在前世並不認識烏爾寧加爾。相對於格蕾,他神情中那種強烈而笨拙的感情流露, 以及言辭閃爍的回答,都顯示出他的這種情感是單向性的。
也許她在那一次的人生中還算是一個大人物, 也許她做了一些好事, 即使在死後也值得後人紀念和尊重……不過四十二知道事情不止於此,對方來到這裡的目的顯然也不是為了和一位死去的先人握手, 或是索要一個簽名。
他似乎在謀求一些更深刻的東西,那是他渴望已久的……但他不能那麼直接、毫無顧忌地索要。這種猶疑且矛盾的心態,使他看起來強勢又軟弱,而他越是表現出咄咄逼人的一麵,他內心的軟弱之處就越是暴露無遺。
“現在,你們兩個應該冷靜下來了。”四十二拍了拍手,“因此你們也可以坐回自己的位置。但這種赦免不是永久性的,如果要得到禮貌的招待,首先得當一個禮貌的客人,明白了嗎?”
格蕾點了點頭,烏爾寧加爾則顯得不太高興,但他在脾氣發作和不用罰站之間選擇了後者。
其實四十二把他們叫回來,隻是為了更好地觀察他們的表情,尤其是烏爾寧加爾的——她在用一種審問犯人的方式對待他——當認知到這一點時,四十二心中產生了些微的不適,同時又為這種不適的情緒感到了些微的迷茫:“介意說一說你自己嗎?目前你似乎一直在強調自己和我產生聯係的原因,但我什至不知道你是誰。”
烏爾寧加爾沉默片刻,低聲道:“烏魯克,我出生於烏魯克。”
這個名字仿佛一把鑰匙,開啟了她腦海中某些被封塵已久的感情。
在她有生之年,從未對東亞文化以外的古代文明產生過任何興趣,更不用說研究它們了,但“烏魯克”這個名字讓她感到了一種古怪的親切感,甚至讓她感覺自己曾經對這片古老的土地產生過深沉的愛意……也因為這種強烈的、陌生的情愫,讓她有點沒辦法麵對烏爾寧加爾眼底暗含的期待。
她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對方的目光,像是一台因為棧溢出而重啟的電腦那樣,緩慢地清理著自己多餘的情緒。
“古代美索不達米亞文明……所以,你出生於公元前。”四十二回想了一下對方的性格,“你是王室出身,或者貴族之類的?”
“我是烏魯克的王。”
四十二一點也不意外,隻有這種萬人之上的位置才能養出這種“你憑什麼不選我”,“你為什麼不順著我”的任性思維:“那我在烏魯克是做什麼的?”
這個問題好像讓烏爾寧加爾嚇了一跳——當然,他對這個問題似乎異常謹慎,也料到了她會對此提出疑問,所以反應得非常克製……但這個幾千年前的年輕人似乎沒有意識到,這種刻意的從容,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也出賣了他的內心所想。
“你是盧伽爾之手。”烏爾寧加爾說,“類似於一個國家的宰相,盧伽爾是對大國君王的尊稱,這個名號意味著你是王信賴的右腕。”
“但你出生的時候,我已經死了。”四十二說,“所以我服務的對象應該是你的長輩,類似祖父或者父親。”
“祖父和父親。”烏爾寧加爾略作糾正,“你和我的祖父盧伽爾班達是同時代的人,你不僅儘忠職守地輔佐我的祖父,還如親生母親般將我的父親撫養長大……”說到這裡的時候,男孩臉上露出了有點微妙的表情,“你是在父王執政中期去世的,在你死後的第二年,我才出生…………”
“如果想上廁所的話,你可以直接說。”
“當然不是!”烏爾寧加爾糾結道,“我隻是忽然意識到……呃,我的父親可能是一個變態,所以心情有點複雜……”
“這沒什麼。”格蕾罕見地安慰了他,“在過去,令人難以啟齒的倫理困境是很常見的。”
四十二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常見?”
格蕾認真地點了點頭,言辭鑿鑿道:“很常見。”
……到底是他們出生的時代太亂,還是她其實生活在一個理想的道德烏托邦裡?
“總之,就像你輔佐了我的祖父和父親那樣,現在你也該這麼輔佐我。”烏爾寧加爾有些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不同於急於讓她想起一切的格蕾,烏爾寧加爾似乎對她生前的那些記憶毫不在乎,甚至覺得她繼續保持這樣不清不楚的狀態也不錯(也許他心裡正這樣強烈地期盼著),“當然,我知道這個時代不再強調這種君臣關係了,我也不需要你的侍奉,隻要你和我生活在一起……”
“不要。”
烏爾寧加爾倏地噤聲了,仿佛剛剛把一捧玻璃渣塞進嘴裡吞咽下去,他眼神呆滯地看著她,也許他的大腦也開始棧溢出了:“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不''。”四十二的語氣很平靜——有那麼一會兒,她甚至感覺自己很擅長乾這個,對一國之王說“不”對她而言就像喝水那樣輕鬆, “我不知道用蘇美爾語怎麼說,但它在日語裡是拒絕的意思。”
他的麵頰霎時失去了血色:“為什麼?”
“首先,今天我們才第一次見麵,我不可能莫名接受一個陌生人要求我像對待君王一樣對待他。”四十二低聲道,“其次……你應該還有什麼事瞞著我吧?”
“我……”他低下頭,艱難地控製著自己的舌頭,“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接受你的歉意。”四十二頷首,“但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不可能跟一個有意向我隱瞞什麼的人共同生活。何況,這是一間雙臥房的公寓,我t也隻需要一個室友……”
「汝之身托吾麾下,吾之命運附汝劍上……」
「響應聖杯之召喚,遵從這意誌、道理者,回應我……」
四十二感覺自己的呼吸漏了半拍——和那天不同的是,格蕾和烏爾寧加爾明顯也聽到了這個聲音。
“這是……”烏爾寧加爾喃喃道,“英靈召喚?”
“是迦勒底。”格蕾鉗住了她的肩膀,“猊下,請您也抓緊在下,亞瑟陛下打算拔出聖槍……”
「吾乃成就世間一切善行者,吾乃集世間萬惡之總成者……」
無數藍色的光粒毫無預兆地彙聚在她腳下,綿密的刺痛在她的皮膚上蔓延……她記得這種感覺,如河水般流淌的瑪那,散發出焦苦氣味的田野,淪為廢墟的城市,還有漸漸融化、最後褪為影子的人們……
那些是……她是……
“我不是有意隱瞞你的……”烏爾寧加爾抓住了她的手,他看起來幾乎要哭了,“我隻是不想麵對……我隻是你作為緹克曼努時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可是我真的……我真的……”
「穿越抑製之輪出現吧,天平的守護者!」
她看著男孩的嘴唇一張一合:“我是……你的……”
周圍驟然暗了下來,她感覺潮水淹沒了頭頂,那些嘈雜事物的聲響(活著的聲響)都逐漸離她遠去了,連她自己也是,隻剩下了一點悲傷的,聞起來像是菌類植物的潮濕氣味。
×××
“羅曼。”達芬奇說,“那位賢者大人好像回應了召喚哦。”
“噗——”
穆尼爾麵無表情地把臉上的咖啡擦掉了:“達芬奇親,你是預料到羅曼醫生會噴水才把我拖來當肉盾的吧?”
“真聰明,我的穆尼爾親。”達芬奇微笑道,“不過,拉你來管製室當然也不隻是為了這個,筐體的穩定性維護也拜托你了。”
穆尼爾有些無奈:“我要求受到勞動法的保護。”
達芬奇朝他拋了個媚眼:“去法庭告我吧,親愛的。”
“等等,不要拋下我自顧自地展開話題啦!”羅曼勉強止住了咳嗽,他的眼睛因為咖啡的嗆苦而濕漉漉的,神情(或許)也因此而閃爍,“你剛剛說她召喚回應了……是真的嗎?”
達芬奇打量了好他一會兒,露出了一個惡作劇得逞的笑容:“是假的。”
“我就知道……”他從喉嚨裡發出那種沮喪的,像是一隻淋了雨的小狗似的聲音,“不要拿這個開玩笑啦,達芬奇,我真的會生氣的。”
達芬奇挑起一邊的眉毛:“你到底是想見到她,還是不想見到他?”
“我怎麼可能不想見到埃斐……”當談論起那個名字時,羅曼顯得很緊張——達芬奇從來沒見過一個人可以像這樣既沮喪又緊張,這種情緒糅合在一起後最終變成了畏縮,“可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是沒有資格回到她身邊的。”
“所以你覺得仍由她回到其他人身邊去會更好?”
“……那樣最好也不要。”羅曼小聲嘟囔,“也存在著她不屬於任何人,一輩子瀟灑生活的可能性吧?”
“你這樣很幼稚。”達芬奇指出。
“我知道……”
“你就像一個小男孩,曾經是老師疼愛的學生,但最後考砸了。”達芬奇說,“你不敢去見她,但又擔心老師喜歡上了彆的孩子。”
羅曼嗚咽一聲:“彆說了啦,達芬奇……”
“你總是這樣,什麼也不想去改變,隻能默默祈禱那件會讓你嫉妒至死的事情永遠不會發生。”達芬奇直視他的雙眼,“你這樣會失去她的。”
羅曼避開了她的視線,咖啡嗆進喉管的刺痛已經平息,他的目光卻比剛才更濕潤了:“即使如此,那也是我應得的。”
說罷,他又捧起杯子——這不意味著他真的想喝咖啡,隻是讓嘴唇黏在乾澀的杯口,能讓他偽裝出一副自己現在不便說話的樣子。
達芬奇長久地注視著他,仿佛就這樣過去了一個世紀……然而水滴沒能滴穿石頭,天才的洞察力也沒能看穿同僚心中的秘密,她隻能歎息一聲。
“算了,這個話題以後再……”達芬奇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羅曼,那位賢者大人好像回應了召喚哦。”
“同樣的惡作劇不會對我生效兩次的,達芬奇親。”
達芬奇隨手勾過了身旁某位工作人員的衣領:“這一次是真的,雖然不是以你熟悉的姿態被召喚。光輝庭院的輔佐官格蕾,烏魯克王烏爾寧加爾,不列顛女王摩根勒菲的名字都出現在事象記錄……”
“噗——”
“真是夠了!”穆尼爾用力拉扯還在散發出咖啡香氣的頭發,幾近抓狂地喊道,“我發誓!等人理修複之後,我一定要去法院告你!達芬奇! ”
第74章
將腳塞進一雙不符合自己尺碼的鞋子裡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四十二現在就有這種感覺。
在自我認知上,她是緹克曼努,恩利爾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仿佛還印在她的視網膜上,但生理上——“生理”這個描述不算非常準確,但她一時也想不到更準確的詞彙了,或許當一個性彆認知錯位的人發現自己的小腹因即將到來的生理期而隱隱作痛時,也會有類似的感受——總之,當彆人稱呼她為“摩根勒菲”的時候,她也在迷茫中順從地接受了。
“有這種情況也是正常的。”達芬奇回答……至少她這麼稱呼自己,而彆人也這麼稱呼她, “一般來說,如果身份和所處的年代都產生了巨大變動,三個不同時代的身份應該對應了三個不同的靈基才對,但現在似乎是將三個輪回的姿態集中在了同一個靈基上。”
“這樣有什麼不妥嗎?”藤丸立香——將她召喚到這裡、被尊稱為“禦主”的人,看起來約摸是高中生的年齡,但看起來已經很習慣這種情況了, “我覺得摩根勒菲小姐這樣也很好啊,總在迦勒底看到大家的不同版本,總有一種生態多樣性正在穩步下降的感覺,太微妙了……”
“把英靈的不同姿態類比為生物多樣性的禦主也很有問題哦。”達芬奇語帶笑意,“該怎麼解釋這種感覺呢……設想一下,年幼的吉爾伽美什在經曆了一次靈基突破後,突然變成了成年版的王様……”
“不, 彆再說了,達芬奇親, 腦子裡已經有畫麵了。”藤丸立香痛苦地捂住了臉, “摩根小姐,我真誠地為您現在的遭遇感到抱歉。”
“前輩, 吉爾伽美什王畢竟也是摩根小姐曾經效忠的對象,這樣毫不掩飾地表達嫌棄會不會不太好……”
四十二其實一點也不介意,她比誰都清楚吉爾伽美什是如何從一位謙遜聰慧的王儲逐漸長成為人嫌狗憎的六歲幼稚王的。
“話說回來,醫生不在嗎?”立香問,“自從召喚儀式之後,好像就再也沒聽到過他說話了。”
“他啊……”達芬奇意味深長道,“他最近遭遇了一個巨大的難題。”
“巨大難題?”立香思考了一會兒,“難道是魔法☆梅莉被爆出中之人其實是一個大叔嗎?”
“不是哦,雖然立香你剛剛的假設也很可怕。”達芬奇說,“不過可愛的達芬奇親可以向大家保證,隨著時間的推移,問題自然而然就會解決的。”
“真的沒問題嗎?”立香猶疑片刻,“你越是這麼說,就越覺得事情的發展有點不太靠譜……”
“彆擔心~”達芬奇笑了起來,“因為不主動去解決問題的話,就得被迫淪為苦主了呢……嘻嘻,不要因為羅馬尼長著一張童貞男的臉,就覺得他在這方麵完全沒有競爭心哦~”
“……達芬奇親,你剛才是不是用輕鬆的口吻說出了什麼不得了的話?”
相對於他們的閒聊,四十二更在意另一件事:“盧伽爾也在迦勒底?”
“盧伽爾?”馬修愣了一下,“摩根小姐說的是吉爾伽美什王吧?那位王確實已經被召喚到迦勒底了。”
“還有不同版本哦。”通訊裡的達芬奇神秘地笑了,“不知道賢者大人喜歡大的還是喜歡小的呢?不過,隻要成為迦勒底的常駐英靈,無論是哪個版本都任君挑選。”
對方戲謔的笑聲讓她想起了塔木卡……她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奸商式”的笑容,即使是隻有聲音的t遠程通訊,四十二都能聞到其中陰謀的味道: “不必了,我沒興趣在死了之後還要繼續給彆人打工。”
“真無情啊,本來我還擔憂您會強烈要求與故人團聚呢。”達芬奇佯裝苦惱地說道,“不過,就像我們剛才對您解釋的那樣,這一次引發特異點的對象是您名義上的丈夫,為了防止迦勒底出現不必要的暴動,也請您體諒我們有不得不瞞著那位王的理由。”
“除了盧伽爾之外,迦勒底還有其他蘇美爾文明相關的英靈嗎?”四十二問,“比如說恩奇都,阿伽之類的……還有班達,以他們生前的功績,應該也有資格進入英靈殿吧?”
“很遺憾,目前迦勒底隻召喚到了吉爾伽美什王……”
“不要輕易被他們哄騙。”烏爾寧加爾忽然冷哼一聲,“不僅僅是人類英雄,古代神話中的神靈和惡魔也有可能作為英靈被召喚。”
“不要拆台嘛,小烏魯克王。”達芬奇歎了口氣,“真是的,召喚了意料之外的家夥就是會有這種結果。”
聽到這裡,四十二倒是提起了一點興趣:“所以艾蕾也可能會被召喚?”
“我本來是想提醒你伊什塔爾和恩利爾也可能被召喚……不過你這麼想也沒錯。”烏爾寧加爾嘟囔道,“話說你和冥府女神的關係是不是有點太好了?難怪父王每次提起埃列什基伽勒就一副快要猝死的表情……”
“抱歉,打擾一下。”格蕾開口,“現在已經是中午十二點整,請問為什麼還沒有見到午餐上桌?”
“誒?”馬修有些無措,“我、我們還沒有準備午餐——對了,格雷小姐應該是肉身被召喚,還需要日常進食,是我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實在是非常抱歉…… ”
“在下不餓,但十二點是猊下的進餐時間。”
“沒關係,格蕾,我感覺還好。”或者說,她身體裡那種有關饑餓的感覺已經消失了,正如那位禦主所言,進食對於作為英靈的她並不是必須的。
“是,猊下。”格蕾溫順地退到她身後,被一同召喚到這裡之後,她又穿上了那件灰撲撲的鬥篷,好似一隻停在墓園枯枝上的渡鴉, “在下無意責怪馬修小姐,不過對於附身在馬修小姐身上的騎士而言,他的怠慢是有違職責的。”
馬修怔住了:“附身在我身上的……是一位騎士?”
“不過也不能全怪他,畢竟那位爵士生前也並非負責這些事的人,如果貝狄威爾卿或加雷斯少爺在這裡就好了……”格蕾低歎,“真是的,難得您以女王的姿態降臨,卻未受到女王應有的侍奉,陛下和騎士們還在不停地給您添麻煩,即使這個特異點最終以全員處刑的結局落下帷幕,我想禦前會議應該也不會反對吧。”
藤丸立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古不列顛的人都是這麼武德充沛的嗎……?”
一旁的馬修在他耳畔悄悄說道:“前輩,雖然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我體內的那位騎士大人似乎也很讚同格蕾小姐的說法。”
一名黑皮膚的女人忽然撩開門簾,風塵仆仆地走進了帳篷:“都半個多小時了,你們到底要磨磨唧唧到什麼時候啊?”
“不好意思,百貌小姐。”立香訕訕道,“其實是召喚稍微出了一點狀況……”
“你在說什麼呢?不列顛的女王不就在這裡嗎?”這位名叫百貌的女人——四十二很快便注意到了她略顯奇怪的身體骨骼,尤其是過分修長的手臂和外凸的肋骨,隻有從發育前就開始經常使骨頭錯位的人才會有這種骨骼特征。
“是的,摩根小姐已經出現在這裡了。”立香說,“但因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摩根小姐並沒有被賦予作為英靈的常識,而且她現在也不具備女王時期的記憶…… ”
“哈?”百貌急躁道,“開什麼玩笑!無論是用魔術破解女法老的沙塵暴,還是去白堊城把她的丈夫和孩子臭罵一頓,總有什麼是她能做的吧?”
“騎士。”烏爾寧加爾硬邦邦地說道,“她的丈夫和騎士。”
百貌並沒有理會他,而是朝四十二抬了抬下巴:“喂,不列顛的女王,我是百貌的哈桑,阿薩辛教團的西之頭目,也是住在這裡的山之民。”
阿薩辛教團……四十二頓時心領神會,朝她微微頷首:“我明白你的意思。”
“明白就好。”也許是不太適應他人的禮貌對待,百貌的語氣變得有些不太自在,“不管怎麼說,你願意選擇大義滅親……我代表住在東村的山之民向你表示感謝。”
除了格蕾,其實四十二對於她的“丈夫和孩子”都沒什麼概念,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向對方伸出手:“不必客氣。”
百貌明顯遲疑了一下,但最後還是和她握了手。
“你是山之民重要的客人。”百貌說,“雖然村裡物資貧瘠,但如果你有什麼需要的,我們還是會儘力滿足你的需求。”
“非常感謝。”四十二低聲道,“萬物皆虛。”①
聞言,百貌嘴唇緊抿,隨即摘下了麵具,慎重地向她點了點頭:“萬事皆允。”
“那是什麼密語交流嗎?”馬修有些驚訝,“沒想到摩根小姐居然還了解阿薩辛教團的內部文化,不愧是不列顛的女王。”
藤丸立香木訥地回答:“原來這句話不是育碧瞎寫的啊……”
×××
在漆黑狹窄的廊道中,阿格規文用火把依次點亮了牆壁上的油燈。
除了融合了葛爾城的一部分構造,這座白堊城和曾經的卡美洛特基本一模一樣,東翼的塔樓也保留了卑王伏提庚時期的各種密道。阿格規文生前曾多次穿過這條長廊,一如他記憶中那樣黑暗、潮濕,但不再有老鼠竄動的聲響,白堊城不允許有這樣不淨的存在。
“從昨夜開始,莫德雷德卿變得越發暴躁了。”儘管提及的是自己的弟弟——公私須分明,對於身穿騎士鎧甲的他們,同僚才是最優先的關係,“生活在這種幽暗的地方或許加劇了他的狂暴……陛下,您不能讓不列顛的王儲永遠像一個犯人那樣活著。”
不錯,這也是阿格規文無法像以往那樣,稱呼幼弟為“莫迪”②的重要原因之一——莫德雷德是以狂化的狀態被召喚到特異點的。如今的他理智全無,似乎對發狂和破壞之外的事都提不起一點興趣,沒有任何地方像是阿格規文記憶中的那個弟弟。
自白堊城建成後,他和高文一直在尋找使弟弟恢複理智的方式,但並沒有太多收獲。為了防止莫德雷德在城內造成破壞,陛下把他鎖了起來,並將他關在樓塔地下最深處的黑牢裡。
東塔樓是他們的母親摩根勒菲生前辦公的地點,過去作為首相塔被使用……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這裡也是唯一能使莫德雷德平靜下來的地方。
“卿沒必要如此擔心。”王的聲音很輕,可那些回音久久地在他耳畔縈繞,“倒不如說,卿應該為他高興才對。”
他的聲音對於阿格規文而言其實很陌生——在真正的古代不列顛,亞瑟王早在拔出石中劍時就停止了肉/體上的生長,在他記憶中,對方一直是青年的狀態,和母親的外表相仿。
而這位召喚了他們的亞瑟王,外表在三十歲左右。誠然,這個年齡的他更有身為國王的穩重與氣度,但也讓阿格規文產生了一些距離感,他對莫德雷德所展現出的漠然,也讓他心裡略感不適……但那些都是“阿格規文”個人的感情,在此之前,他先是卡美洛特的執政官。
走廊到了儘頭,阿格規文也點燃了最後一盞油燈。
閃爍的火光照亮了監牢裡被鎖起來的人。年輕的王儲朝著光源的方向抬起了頭,阿格規文便也看著鵝黃色的暖光照亮了那雙碧眼——像他的父親,也像他的母親(他們的母親)。儘管狂化的暗紅色魔紋已經沿著他的脖頸爬上了臉頰,卻唯獨沒有汙染那雙眼睛。
然而這雙眼睛的主人隻是了無生氣地看著他們,麻木地開口:“誰應當統治?”
這個問題阿格規文已經聽過無數遍了——事實上,這五個字是他被召喚後唯一從弟弟口中聽到過的話。
“莫德雷德,好孩子。”王慢慢為他梳理淩亂的頭發,“你也感覺到了,是嗎?另一個和你血脈相連的人也已經來到這個世界,你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她了,t對不對?”
莫德雷德的嘴唇嚅動了一下,但沒有任何回應,仿佛他剛才隻是因為口渴而咽了口唾沫。
更大的反應來自於阿格規文:“您的意思是母親……我是說猊下的靈魂已經抵達特異點了?”
“沒錯。”王說,“不算是完全正確的那個她,但已經足夠了,有時候我們不能奢求太多。”
阿格規文幾乎忘記了呼吸——在某個瞬間,他幾乎忘記了一切,大局、責任、禮節……他將這些都拋之腦後了,隻想立刻找到自己的母親,讓葛爾城裡那個空蕩了許久的房間能夠迎回它的主人:“那我現在就讓兄長去找……”
“沒必要。”王溫和地打斷了他,俯下身親吻了兒子的額頭——這是米斯裡爾家族的傳統,長輩在禱告前需親吻晚輩的額頭,“你看到我處在愚昧的混沌中,迷失在錯誤的陷陣裡,肉/體永遠勞動著要尋覓休息,靈魂永遠騷亂著找求平和……”③
在他如祈禱般的呢喃中,莫德雷德身上的鎖鏈逐漸斷裂,掉落在地上發出哐當的聲響,好似一聲聲敲響的晚鐘。
“去吧,我的孩子。”王說,“去找她,去尋找那個和你擁有相同力量的人,那個能給你答案的人。擁抱她,讓她如我一般親吻你的額頭,然後把她帶回來……莫德雷德,把她帶回我身邊。”
第75章
當烏爾寧加爾聽到四十二……不,這個名字實在太奇怪了,緹克曼努,他還是更喜歡這個名字。
總之, 當格蕾麵無表情地走到他麵前, 低聲說她正在找他的時候,烏爾寧加爾覺得是時候了——也許從生前開始,他就一直在等待這句話,隻是上輩子他沒能等到——和阿賴耶簽訂契約唯一的好處或許就在這裡了, 隻要時機允許, 他能夠擁有很多個“一輩子”。
“猊下在帳篷裡。”人造人用那柄長而冰冷的鐮刀指向白色帳篷的門簾,好似死神在為亡者指引通往冥府的道路,“介於拜訪的對象是您,在下不得不再強調一遍,請不要做出任何有違禮儀的事情。”
“人造人,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現在和我處於同一陣營了,我就不會殺你?”他冷笑一聲,“再敢這麼陰陽怪氣地對我說話,我就把你的腦袋擰下來插在尖刺上,等入夜了就淋上熱油當火把用。”
“我絕不質疑您的殘暴、野蠻以及沒有教養。”格蕾漠然道,“這也是我多次向您強調這些的原因。或許在烏魯克,你們的王室能有幸得到猊下的侍奉,但在不列顛,她才是那個端坐於王座之上,受人侍奉的對象。所以在與猊下麵談的時候,請不要以上位者自居。”
烏爾寧加爾有些不滿:“我哪裡居高臨下了?”
格蕾倏地睜大了眼睛,隨即眉頭緊蹙,有些責怪地看著他——她的眼神讓烏爾寧加爾想起了西杜麗,他很喜歡西杜麗,但“人造人的性格有點像西杜麗”這件事加重了他對她的排斥感,他討厭人造人看起來像任何一個對緹克曼努有特殊意義的人。
“您初次上門,就揚言要讓猊下如侍奉您的先祖那樣侍奉您。”格蕾說,“而這不過是兩天前發生的事,您難道已經忘了嗎?”
他對此不免有點心虛:“我後麵也說了不用她真的這麼做啊,隻要能生活在一起就好了……”
“我願意相信您為此而努力了,儘管成效並不明顯。”對方扯了扯嘴角,勉強算是朝他笑了一下,不過烏爾寧加爾相信即使是對方最敷衍的微笑,也比他試圖表達出的最真誠的笑容更令人信服,“更準確地說,基本沒有成效……但那不是最重要的,祝願您這一次能更坦率地表達自己的感情。”
烏爾寧加爾打量了一會兒她的表情,愈發確認了這種熟悉感的來源——他在白馬探臉上也見過類似的表情,一個搪塞的、禮節性的微笑,塔木卡稱之為“英國公務員式微笑”。
然而,無論是白馬探還是人造人,都不會在緹克曼努麵前露出這種表情。隻要她在場,他們總是會那種溫柔,帶著點靦腆和笨拙的笑容,仿佛自己還是一個青澀、不成熟的小男孩或小女孩。
一想到這裡,烏爾寧加爾不禁暗自開心了起來,他認為這種兩麵三刀的態度差異是一個人不誠信的表現,而這恰恰是他遠勝過他們的地方。於是剛才的那一丁點心虛和挫敗,很快也隨著這種樂觀而煙消雲散了。
當他掀開門簾時,緹克曼努正在校對東村入庫的物資,雖然她手裡拿著的是炭筆和莎紙,但還是讓烏爾寧加爾感覺時光霎時倒流回了烏魯克——事實上,他從未見過對方辦公的樣子,可這一幕還是教他感到親切,也許幾千年前,當父王和他一般大的時候,掀開門簾時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她朝他微微頷首:“坐吧。”
烏爾寧加爾儘力讓自己沒有表現得很局促。拜托,他們是母子,又不是警察和少年犯……好吧,如果母親很嚴厲的話,孩子多半也會戰戰兢兢的。
據西杜麗所說,父王在他這個年紀反倒比成年後更善於偽裝,致力於一邊扮成乖小孩,一邊悄悄把其他孩子從緹克曼努身邊趕走——“是啊,本王已經整整十分鐘沒有聽到你講起那個''雨夜在毛毯下王偷偷把我從猊下身邊擠走''的故事了,感謝你的提醒,西杜麗。”——真可怕,他的腦海裡已經自動響起了父王的抱怨。
雖然是緹克曼努主動邀請,但她隻是久久地端詳他,烏爾寧加爾相信她正有意遏製,但不可避免地從他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這是沒有辦法的,他和父王長得太像了。西杜麗曾多次提到,他就是一個縮小版的父王(各種意義上),有著他母親的眼睛……但也僅僅是眼睛。
“抱歉。”她歎了口氣,有些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我有點……走神了。”
烏爾寧加爾其實並不生氣,甚至說得上挺開心的,但他假裝很嚴肅地點點頭,仿佛要與她切談什麼重要的政務似的:“你想問什麼?”
緹克曼努沉吟片刻:“我死後,其他人過得還好嗎?”
“還行吧。西杜麗總說,人不可能全然幸福地活著。”而你的死亡是她生命中最痛苦的時刻,是她這輩子長驅不散的陰影,“至於父王……他是一位儘職儘責的賢王,除了猝死過幾次,沒出過什麼很大的意外。”
緹克曼努掀起了一邊的眉毛——顯然,她對吉爾伽美什在後人口中的評價感到頗為驚訝。
“聽起來不錯。”說著,她臉上浮現出些許笑意,“我已經從達芬奇那裡了解你的事跡,聽說你在統治期間統一了兩河流域,實在是非常了不起的功績。 ”
她誇我!她還說我非常了不起!
烏爾寧加爾得假意咳嗽一聲才沒讓自己顯得太激動:“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繼位的時候,烏魯克已經變得相當富饒,能有這種成績也是理所應當的。”
“這一點確實出乎我的意料。”緹克曼努說,“以烏魯克當時的情況,我還以為會有一段相當艱難的時期,至少在三代之內都很難恢複……沒想到這個問題在他執政期間已經解決,你知道你的父親是怎麼應對麥桑尼帕達的嗎?”
“什麼都沒做。”
緹克曼努頓了一下,好像沒能理解他的話:“……什麼?”
“我是說,父王什麼都沒做。”烏爾寧加爾說,“因為麥桑尼帕達什麼都沒乾,其他國家也什麼都沒乾,烏魯克的複興過程非常和平,沒有內亂,也沒有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