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長這時聽不下去了,沉聲說道:“行了!就事論事,少戴高帽子。吳順喜,你就認認真真給高遠道個歉,咱倆都得道歉,這事兒就這麼完了。”
說罷,所長便畢恭畢敬給高遠鞠了一躬,隨後他把吳順喜拎起來,按著他的腦袋也給高遠鞠了一躬。
差不多是同一時刻,外麵的喇叭響了,所長聞聲一愣,伸手就要拉高遠,“正好,你出來聽聽。”
高遠聽見喇叭聲就知道怎麼回事,於是也沒反抗,跟著所長走出派出所。
廣播照例是先放了首革命歌曲,跟著廣播員播了一些農場的事情,然後又是照例的語錄學習。
終於,大概聽了個把小時之後,廣播員念了派出所和吳順喜的道歉聲明。
等廣播播完,所長歎了口氣,“高遠,這回你總該滿意了吧?”
“所長,我知道您和派出所是誠心道歉,但是吳順喜就不一定了,他現在心裡肯定恨著我,往後肯定會給我穿小鞋。不過我不追究了,場裡的事兒大,我不會因為一個小人就耽誤場裡的事兒。”
一旁的吳順喜生怕所長繼續追究,便著急要解釋。
高遠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順喜,你用不著解釋,你是啥人我比你爹都清楚,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什麼尿。以後你想找我報仇隻管招呼,但是高月你就甭想了,我就是讓她當一輩子姑娘也不可能嫁給你。行了,今天就這樣,場長還等著我呢,所長,咱們走吧。”
現場的氣氛已經完全被高遠拿捏住,所長都驚呆了。
如果說吳順喜的為人高遠很清楚,那麼高遠的為人所長也很清楚,這些年兩人打過不少交道,但是高遠這兩天所流露出來的自信和從容是他從來沒見過的。說這番話的時候,所長甚至有一種高遠才是派出所所長的錯覺。
去農場機關辦公樓的路上,人們看見高遠昂首挺胸地走在所在前麵,都會心知肚明地會心一笑,等兩人走過之後,他們就會聚起來議論兩句。
高遠知道,想憑這一件事就徹底改變自己的名聲那是異想天開,不過這是一個好的開始,相信過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擺脫那個人人喊打的混混名聲。
到了場長辦公室,高遠稍稍停頓了一下,把所長讓在前麵。
所長小心翼翼上前敲了敲門,裡麵馬上傳來鄺鐵生的聲音。
自從“大運動”開始,鄺鐵生這個場長就被革委會主任給取代了,雖然名義上還是場長,但他的實權隻局限在兩個糖廠之內。而原本屬於農場場長的那些權力,現在都是郭常林在行使,包括場長的一些特權,比如說場辦、司機等。
也就是郭常林不需要使用特權的時候,鄺鐵生才能抽空用一下。
所以當兩人進到鄺鐵生辦公室時,裡麵隻有鄺鐵生一個人,一間單獨的辦公室,也隻有一張辦公桌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看見高遠走進來,鄺鐵生摘掉他的老花鏡,沉聲問道:“磨嘰完啦?”
高遠有些慚愧,笑了笑,點了點頭。
隨後鄺鐵生拿起桌上的電話,搖通之後直接接去二紡機。
鄺鐵生點了譚永青的名字,找到人之後就把話筒遞給高遠,“你自己跟他說。”
高遠趕緊上前接過話筒。
電話裡,譚永清隻是很尋常地問了一下高遠的近況,絲毫沒有提及讓他趕緊去二紡機的事兒。
但是高遠從譚永清的語氣中聽得出來,他希望自己儘快過去,隻不過他不好意思說出口而已。
聊到最後,高遠衝話筒說道:“就這兩天吧,家裡有點事兒,忙完我就下來。”
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鄺鐵生全程意味深長地看著高遠,等他打完電話後,他壓了壓手示意兩人坐下來。
“國保,你跟我多少年啦?”坐下後,鄺鐵生並沒有理會高遠,反而衝許國保問道。
“從西湖農場開始,算起來十七年了。”
“嗯,十七年,我還記得報名的時候你跟陳勇都來找我,不過我沒要陳勇,你知道為啥嗎?”
許國保一聽陳勇的名字,馬上明白鄺鐵生的意圖。
“嗬嗬,這您跟我說過呀,陳勇那人太傲氣,仗著自己有點兒本事,誰都瞧不來。”
“嗯,不錯,你這個人雖然粗點兒,文化水平也沒陳勇高,但是你謙虛,知道不懂就問。但是我最看重你的,就是你沒啥心眼,坦坦蕩蕩,所以當時我想都沒想,就決定要你了。事實證明我是對的,建廠這些年,你在咱們農場功不可沒。”
鄺鐵生這席話把許國保臉都說紅了,他摸著後腦勺道:“場長您過獎了,您也說了,我就是個粗人,我就認乾活兒。誰都知道,基建工作沒有您在背後支持誰都乾不好。”
說到這裡,鄺鐵生馬上話鋒一轉,看向高遠,“高遠,有本事的人不止你一個,有本事卻沒有人品,這樣的人也不招人喜歡。你呢,還很年輕,有點兒脾氣我能理解,但我希望你還是收斂一點,打磨打磨自己的脾氣。”
高遠深知鄺鐵生這樣的領導不喜歡太出風頭的人,他們表麵上平易近人,但骨子裡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不管你多有本事,一旦招惹到他,他就會馬上轉變對你的態度。
什麼任人唯賢,在這種人的麵前,根本不存在。
不過高遠並不吃這一套,他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就能有的。
“場長,你是暗指我太傲氣,愛出風頭,對吧。派出所這事兒我已經解釋過了,我不想重複已經說過的話,你要那麼理解我也沒辦法。至於我的脾氣嘛,你放心,我心裡有數。說到底,我能進基建隊、能去二紡機,靠的是我自己的本事,跟你和許隊長喜不喜歡我沒關係,我努力工作也不是為了讓你喜歡我。我倒是認為作為一個領導沒必要太在乎自己的喜歡與否,這個人對自己有利那就用,對自己沒利那就不用,簡單直接,不必要搞那麼複雜。”
鄺鐵生頓時瞪大了眼睛,放眼整個農場,還沒人敢跟他這麼說話,就是郭常林,想說他的不是也得繞著彎兒來。